吃了面,出了门,空气似乎比刚刚要冷了许多,两个人谁也不说话,谁也不理谁,只慢慢朝前走着。

天气渐凉,夜色凄迷。

直至走到刚刚的拐角处,原本停在角落的自行车却不翼而飞,两人皆是一惊,刚刚只顾着吃面,竟然忘记了注意这里。陆时虽然懊恼,却也没有太过愤怒,左右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原本就打算批量生产来着…只是在弄到马车之前,这段路有些难走罢了。

傅怀薇面上做出一副悲伤的样子,心里头却乐开了花,简直就是天助我也!她正希望多和陆时在一起走走路,那车子骑起来太快了,一会儿就到了,导致和他在一起的时间太短,简直不能更讨厌!

刚刚拉他们进门的那个小二偏头看了两人一眼,习惯性地摸了摸自己那条歪眉毛,眼中寒光一闪,对着角落里的人打了个手势。

陆时无奈,也懒得去追究是何人所为,只疲惫道:“只能走回去了。”

傅怀薇迅速挽上了他的手,一副小鸟依人的姿态,“好!”

已经快到晚上了,天色黑得不是那么透,却已经能够感受到弥漫的夜色,夏日开始渐渐过去了,晚上的空气比白天要凉快的多,偶尔还有些蛙声,却已经听不见蝉鸣了,古代的空气就是天然无污染,还混杂着不少泥土的想起,比起现代那些花大加钱过滤出的假空气要舒服的多。

原本来的时候有条路是没什么人的,按原路返回的时候陆时心里就有些犯嘀咕,往前走了两步,忽然出声道:“你有没有觉得有点不对劲?”

话刚落音,陆时突然觉得自己全身发酸,危险的意识刚一出现,脑子里就一个激灵,连忙反手攥住了傅怀薇的胳膊,然后抬起右手准备触碰隐身装置,却猛然发现自己怎么也没有力气抬起来,这种感觉让他感到心惊胆战。

“阿薇,快点,帮我按…”他的话还没说完,傅怀薇就已经软了下去,瘫在了他的怀里,双眼紧闭,似乎比他还要严重。

天上连个鸟都没有,更别提向别人求救了。

来到古代这么长时间,还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手足无措的事情,陆时大惊之下,拼命地想要伸手去触碰自己肩上的按钮,右手却怎么也抬不起来,紧接着全身都没了力气,竟被傅怀薇那点重量给压倒在地上。

意识完全消失的前一秒,他还不忘低声骂了一句。

我擦…

40、耍个帅什么的

“你醒了吗?”

男子低沉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地牢中,显得那样清晰而又安定。

周围的空气阴暗而又潮湿,像是几十年没有人进来过一样,一张铁网将两人与外界隔开,只铁网外的远处有一点微光传来,应该是这里的唯一出口。

似乎被这一声询问所惊醒,傅怀薇这才缓缓睁开眼睛,却因为不适应眼前的黑暗而再次闭上了眼睛。她不知道自己沉睡了多久,只隐约感觉自己正处于一个炙热的所在,一时间眼里带着几分不解与迷茫。

手指轻轻动了动,似乎感受到对方胸膛的坚硬如铁,傅怀薇一下子僵住了。

此时此刻的傅怀薇正如一只刚刚出生的小奶猫,双手抵在陆时的胸前,紧紧蜷缩在对方滚烫的身上。男子却似乎并没有那么平静,呼吸略显急促,一颗心砰砰砰跳得飞快。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傅怀薇差点就要惊呼出声,却在一瞬之间闭上了自己的嘴巴。半晌,全身一软,脸上升起两朵圆团团的红晕,可惜周围太黑,谁也看不见谁。

陆时脸上一副了然的神情,一把松开了她的腰,不屑道:“都醒了还装什么睡,作为一个女孩子,你的矜持都被自己吃了吗?”

急促的呼吸中,似乎还带了几分隐忍的怒气,却也不知道是在掩饰什么。

傅怀薇被他毫不留情地推开,全身空落落的,一时间委屈万分:“你这个人!又要抱人家!又这么凶!”

陆时脸色一赧,争辩道:“谁抱你了,是你自己扑过来的。”

“啊?!”傅怀薇一惊,顿时吓得面无人色,天哪,原来自己竟然是这样一个人吗!

陆时没敢看她的眼睛,只面不改色的坐在原地,一副正义凛然的君子模样。

他才不会说是因为自己半夜醒来,睁开眼就看见一个小黑影趴在冰凉的湿地上不省人事,不想让她着凉才勉为其难地抱着她睡觉呢…

但他也因此忍受了一晚上的煎熬…任何一个正常的男人,怀里抱着一个身材玲珑有致的姑娘,都会自然而然的起点反应之类的,况且他又正处于年轻气盛的年龄,若不是有着超乎常人的自制力,也断然不敢将她从地上抱起来。至于为什么将她一把推开…

这种事情他怎么会告诉她呢?他一定不会告诉她的…

被几句话哄住的单纯贵妃始终皱着眉,似乎正在认真反省自己的错误,想不到自己竟然是这种人…这下怎么办,在陆时哥哥面前脸都丢干净啦!

短暂地沉思之后,傅怀薇终于意识到了一个早就该意识到的严重问题。

“咱们这是在哪里!”

陆时扶了扶额,对她这慢半拍的思路深表无奈,终究还是答道:“我们昨日被人下了药,醒来就在这里了…看这周围环境,像是别人暗中修建的地牢。”

只怪他自己大意,银针验毒只能对砒霜类的毒药有效,却检测不出迷药之类的东西,古代材料缺乏,自己对毒药的成分研究也不多,一时间也不能研制出什么有效的测毒工具,毕竟专攻的是物理而不是化学。

傅怀薇眼神很茫然,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遭遇这样的无妄之灾,只忍不住道:“那你快点隐身带我走呀,也不知道昏迷多久了…要是被皇帝发现我不在了,可就全完了。”

陆时这才转过头来,盯着她的眼睛道:“我不能隐身了。”

傅怀薇心中一慌,连忙追问道:“什么意思。”

陆时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肩膀,叹了一口气靠在了墙上,语气中几分怒气几分认命:“他们趁我昏迷的时候,把我肩上的隐身装置给取走了。”

傅怀薇顿时大惊:“那可怎么办!”

还没等她多问几句,上面便传来一声铁碰铁的重响,像是地道盖口开启的声音,随即便有几名黑衣人悄无声息的走了下来,一名稍显发福的男子走在最前面,在长长的楼梯道上投下曲折的影子。

陆时一凛,下意识伸臂将傅怀薇揽到了自己身后,星目如炬,警惕的看向了那几个人。

这个动作似乎很是爷们儿,傅怀薇小心翼翼地低下头,看着他那一寸不多、一分不少的胳膊,轻轻抿了抿嘴角,尽管这种时刻春心萌动并不是很适宜…但她做这种不适宜的事情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带头那人似乎来头不小,却也不像是这件事情的总策划,顶多算个传话的,此时此刻正左右扫视着牢中两人,半晌才出声笑道:“少主说陆小侯爷是个很难办的角色,连毒药都毒不死,只能用别的方式取你性命,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

毒药都毒不死这句话似乎已经暴露了幕后主使人是谁了,陆时心中了然,却懒得跟他多废话,直接问道:“你们把我肩膀的东西弄哪去了。”

“死到临头还关心这些!”徐老三一笑,似乎也不想掩饰什么,满脸横肉,显得十分可怖,“自然是一并交上去了,少主说真是个好东西,念在那物什的份上留你一条全尸!”

说罢,远远地丢了两把匕首进去,表情就像是给流浪狗丢残食那般不屑。

“听说你身边还有位姑娘,少主仁义心肠,吩咐我务必要让他看一出好戏。”徐老三微微朝后退了两步,面不改色道,“你们两个,谁先捅死对方,少主就饶谁不死!”

那句话回荡在阴暗的地牢里,显得那样可怖而又阴森。

陆时冷笑了一声,这种话真是可笑之极,即使真的捅死了对方,那个所谓的少主也不可能让另一个人活着出去的。这种鬼话就是骗傻子,傻子也不会相信的吧。

可他忘记了他身边坐着的正是个蠢绝人寰的大傻子…

如果自己死了,他是不是就能出去了?傅怀薇一辈子都没有经历过这么可怕的事情,一时间眼中带泪,满含深情地凝视着陆时的侧脸,像是看了一生那么久。随即抓过一旁的匕首,刚出鞘,便毫不犹豫地就要朝自己胸口捅去,连一点都没有多想。

陆时脸色一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了过来,继而冲着她那张惨兮兮的小脸大怒道:“神经病吧你!”

傅怀薇被吼得一懵,却见眼前那俊美非凡的男子将匕首转了个向,眼中寒光一现,转瞬之间就朝刚刚说话的那黑衣人掷了过去,空中银光一闪,片刻间入肉之声便传了过来。

“啊!!!!!!!!!”一声杀猪般的嚎叫登时响起,徐老三的脚被牢牢钉在了原地,疼得全身都瘫在了地上。

“徐大人——”血流不止,周围黑暗无比,那些跟在他身后的黑衣人一个个都吓傻了,全然不知传说中手不能提的陆小侯爷竟然还有这么一手,甚至都不敢上前去搀扶他们的头领。

陆时不动声色地摸过地上另一把匕首,声音清冷,却如同来自地狱。

“让你们少主亲自来见我。”

知道里面还升一把匕首,几名本就是负责看管的黑衣人一时间吓得惨无人色,不敢再往前一步,只飞快地从出口逃离,禀告少主去了。

直到原地只剩下被钉在原地嗷嗷叫唤的徐老三,陆时紧绷的身子这才放松了下来,慢慢靠在了墙上,一手反揽在傅怀薇的腰上,一手紧紧攥着匕首。

他想起傅怀薇刚刚那傻里傻气的举动,一时间竟然不知如何开口,想要骂她一顿,却怎么也说不出来。他看得清清楚楚,原本胆小怯懦的姑娘,捅过去的一瞬间竟然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他从来都不知道,自己在她心中竟然已经占据了这样重要的地位。

傅怀薇却已经完全看呆了,满脸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地牢里面虽然又黑又潮湿,可是这么长时间过去,已经完全适应了黑暗,男子的面容虽然说不上有多么清晰,却棱角分明,在黑暗中显得格外冷峻。

那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陆时哥哥,不像是什么物理学家,倒像个职业杀手。

“你…你还会武功啊?”

陆时瞥了她一眼,将刚刚的想法暂时压了回去,诚实道:“不会。”

“那你怎么…”

“进宫当侍卫,总要训练点什么吧,不然你以为我这几天都在做些什么?我这么聪明,自然一点就通。”陆时语气轻松,攥着匕首的手却丝毫没有放松,警惕地关注着徐老三的一举一动,边跟傅怀薇小声聊道,“况且之前还认识几个国防部的特工朋友,别的没学到,近身格斗和投击倒是学了不少…以后回去了得请他们吃顿饭才好。”

虽然很多名词听不懂,傅怀薇却还是有些莫名的安心,一时间松了一口气,还是忍不住问道:“你之前是得罪了什么人吗?他们口中那个要置我们于死地的少主,你认识吗?”

陆时闻言,有些微微地发怔,忍不住偏过头来瞥了她一眼。

“扫把。”

“怎么啦?”傅怀薇连忙应了一声,似乎已经完全接受了这个没什么品味的称呼。

“一会儿他要是真的来了,你得做好心理准备。”

完全不明白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傅怀薇有些茫然,刚想问些什么,楼梯尽头忽然传来的那声熟悉语调,却将她出口的话生生逼了回去。

“听说你要见我。”

41、你们谁敢!

在后来的许多岁月里,傅怀薇依旧会想起那个黑暗中冷冽而又熟悉的声音,像是雪山上刮来的一阵遥远的风,将她儿时的美好回忆生生阻隔在铁网之外,连同她安宁的生活,一起阻挡在了外面。

“哥哥!阿薇要吃糖葫芦!”

“腻牙。”性子偏冷的少年淡淡吐出两个字,却还是不听使唤地走到一旁,为她买来一串红通通的糖葫芦,稍显温和地妥协道,“最后一个,牙齿坏了不许来找我哭!”

时光如同一幅缓缓展开的画卷,转眼间,小姑娘成了大周后宫里唯一的贵妃,少年仍旧一身华贵锦衣,眉角却带了几分难掩的凌厉,俨然是傅氏门阀中独当一面的少年掌权人,鲜衣怒马,绝艳惊才。

此时此刻,傅怀彦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地牢中,显得那样陌生而又冷然:“听说你要见我。”

傅怀薇全身僵直,黑暗之中,她甚至不敢回过头去证实,只在心里悲戚而无声问道,她的哥哥,要杀她吗?

陆时早就料到了她的反应,却无力去阻拦什么,只轻轻拍了拍她的背,示意她不要太过担心。

随即上身挺直,答道:“对我要见你。”

“看见是我,你竟然一点也不惊讶?”看见这个昔日窝囊又无能的好友,短短几日便生了几分别样的气场,傅怀彦反而不是那么平静了,“最起码,也要痛骂两句忘恩负义的小人吧?毕竟…你曾经待我不薄。”

陆时不知道这具身体原先的主人跟他有过什么样的关系,也没有兴趣知道,他本就不属于这个世界,更没有参与权谋一夺天下之心,只扬眉道:“你是什么样的人我一点兴趣都没有,不过偷了我的东西,总要还回来才好。”

傅怀彦没想到他会说这么一句,愣了半晌,才想起之前下面呈上来的那个稀奇古怪的东西,他不知道如何操作,只觉得那东西的材质格外稀奇,比青铜要硬出许多,想必是什么稀世的护肩,用来抵挡利箭偷袭的吧。

不过,他也没有命再拿回来了,傅怀彦冷笑一声道:“死到临头了还惦记这么个东西,不亏是广陵城有名的浪荡子,难怪老王爷迟迟不肯分权于你。你这种人,沉迷声色,还容易轻信于人,原本就成不了大器,如果不是为了让陆王分心,杀你简直就是浪费我的时间。”

“杀我?”陆时似乎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如往常般轻轻勾起唇角,却不似之前那般随意和亲和,反而带了几分原本不该属于他的杀气,“你若真有这个本事,早在那场酒席上我就该死了不是吗?”

傅怀彦的眼神忽然就有些看不清了,甚至还有些对未知的莫名恐慌,他突然觉得眼前这个人变得很奇怪,明明已经相识了十几年,少年的嬉笑怒骂、吊儿郎当的模样近在眼前,永远都是一副人生得意须尽欢的潇洒模样,骨子里却愚蠢之极。然而此时此刻,自己却好像是第一次见到他,从前的陆时从来没有给过他这样的感觉,就像是…像是脱胎换骨的另一个人。

“你早就知道?”

“我不但知道这个,我还知道你想要的是什么。连一向耿直的秦尚书都能拉到你的旗下,傅大公子真是高明至极啊。”陆时嘿嘿一笑,笑容像是深山里一闪而过的狐狸,“我现在就想问问你,三年之后,为什么单选宛这个字当国号呢?”

乍如惊雷平地起。

傅怀彦眼神慢慢地冷了下去,全身好似被扒光了展示在众人面前,作为帝国除天子之外最尊贵的门阀弟子,生平第一次生了这样被人看穿的窘迫感,双手紧紧攥起,一旁被匕首钉在远处的徐老三看着自己的少主,顾不得伤口的疼痛,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他想要谋反,想要霸占整个大周的野心,就这样被陆时随口说了出来,好像这件事情早就天下皆知,又像是在谈论隔壁家今天炒的菜不好闻不到香味似的,这种感觉让他恼羞成怒,傅怀彦上前一步,怒道:“你在胡说什么?”

“我在问你问题你怎么这个样子啊,这个问题我好奇好久了。”陆时仍旧不依不饶地追问着这个没有什么价值的问题,似乎真的很好奇似的,然而谁也不知道他究竟想要做什么,问这样一句话又有着怎样的深意。

傅怀彦恼羞成怒,不再与他多话,果断地转过身,径自对着嫡系亲随吩咐道:“都杀了。”

身后的黑影几步上前,陆时刚想有所动作,却听见身旁少女微弱地唤了一声:“哥…”

那声音像是夏末的残荷,在微寒的空气中轻轻颤抖起来。

“大哥…”

傅怀彦突然浑身一震,带着几分不敢置信的眼神转过头去,目光深深刺向黑暗中那个瑟瑟发抖的少女,那声音是那么熟悉,似乎前几个月还在青玉宫里听过一次,少女坐在纱帘后,想要出来却还是没敢探出头,只嘿嘿笑道:“大哥慢走!”

眼看着自己的亲随就要拔刀而出,傅怀彦突然一阵风般掠了过去,生生将他们隔了开来,生怕晚一刻,自己钟爱的妹妹就死在了随从的剑下。随即满脸惊讶地看着被关在里面可怜兮兮的傅怀薇,看了半晌,突然暴怒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傅怀薇刚刚的悲伤顿时去了一大半,她原先以为哥哥是设计想要害自己,便一直藏着自己的脸,看他这样的反应,反而放下心来。可随即却又升起一片恐慌和不安,她慌慌张张地抬起头来,有些试探地问道:“哥哥你要造反吗?”

你要造反吗?像当年的华昌王一样,带兵冲进大周皇宫,杀了皇帝,再杀了皇后,还有…后宫的妃子们吗?

傅怀彦完全没有料到会在这种环境下见到自己的妹妹,他的印象中,傅怀薇应该好好的呆在她的青玉宫中,好好做她的贵妃,什么也不知情,为伺机而动的傅家粉饰太平,却没想到她身为一个宫妃竟然会和陆时搅在一起,还出现在这里!

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傅怀彦暴怒之下,懒得多一句解释,只再次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先不说她为什么会和这样八竿子打不着关系的人在一起,还胆敢冒着杀头的危险出宫。只知道多拖延一刻,宫里就会多一份危机,他虽然早就不惧怕沈浮坤会翻出什么天来,却也不希望在动手之前让他产生怀疑,毕竟计划这种东西,还是天衣无缝的好。

“哥哥你要造反吗…”傅怀薇也执着的强调着刚刚的问话,比起回答他的问题,显然她更想求证这个可怕的事实,“你们送我进宫…是为了…为了造反吗?”

傅怀彦皱起眉,在这种仓促的环境下,竟然有些不知如何向她解释,终究道:“阿薇,有些事情你不懂。你只需要知道,哥哥不会害你…等日后皇帝成了名副其实的空架子,傅家掌权登位,你便是新朝的长公主,哥哥会亲自为你挑选驸马,不必再和后宫那些女子争夺一个男人!”

傅怀薇从来不知道她一向尊重的大哥竟然会说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来,一时间急红了眼睛,大声道:“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情,皇帝表哥要是知道了,傅家就完了呀!当年掌兵一方的华昌王都没能成功,傅家怎么斗得过他呢,他是皇帝啊。”

“你不懂。”傅怀彦没看她,声音却越来越冷,似乎早就不是当年那个温声温语的大哥了,只冷冰冰地解释道,“门阀没有你想象中那么软弱不堪,财力势力之大,是你难以想象的。便是当年险些翻天的华昌王,也及不上傅家十之一二。否则你以为,母亲如何能因为你的一时兴起随随便便拿出两万两?”

傅怀薇一愣,竟说不出话来了。

陆时不发一言,俊朗的眉头紧锁,只静静注视着两人的表情,似乎在心底盘算着什么,此时看见傅怀薇那副一阵风就要吹倒的模样,心中低低叹了一声,方才伸出手,轻轻的按住了她袖子之下的手指。

“国家要养百姓,要养军队,还要拨款来养我们这些世家,周文宗驾崩之后再无明君治国,几百年来早就入不敷出了。而我们傅家拥有源源不断的商贸资产,更是坐拥封地和赡款,没有什么大的支出,时至今日,早就富可敌国了。司徒一族迁居北穆边界与世无争,凌家也因先帝之忧而被打压至今,三大门阀只剩下傅家一枝独秀,太后姓傅,贵妃姓傅,总有一天,皇帝也会姓傅。”

傅怀彦的语气很冷,冷的像是高原吹来的风,那样遥远而又生疏。似乎是嫌弃女人目光短浅看不到往后的利益,男人皱着眉淡淡地说道:“这些,你都不懂。”

傅怀薇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可怕的大哥,一时间竟然失了言语,她忽然想起大周宫廷里那个孤寂的身影,外表光鲜亮丽,世人朝拜,实际上凄凉而又萧索。尽管那个人曾经给自己下毒,想要至自己于死地,可傅怀薇却在这一刻却突然明白了许多事情,难怪皇帝会对自己下杀心,难怪他五年来都不敢碰自己,难怪他看向自己的表情是那样的痛苦、如履薄冰。他不杀她,她的哥哥也会来杀他。他想要尽力为自己争取活命和翻盘的机会,却终究抵不过潮水般的阴谋布置。沈浮坤…也是一个可怜人啊。

“大哥,你不像是阿薇从前认识的大哥了。”

“没有人会永远留在原地不变的。”

这些年来她像个聋子一样与外界隔绝,终于在这一刻溃不成军,原来只有她一个人什么都不知道,原来只有她以为人心永远都不会变。

可是哥哥,你觉得当皇帝真的就很好吗?

傅怀薇刚想说些什么,却只看见自己的哥哥朝后退了一步,挥了挥手,淡淡吩咐道:“把大小姐带出来。”

护卫立马指着旁边一直不发一言的俊朗男子,多嘴问道:“那这个呢?”

“杀了。”

杀了,杀了,杀了。

那样没有温度,视人命于草芥,是久居上位者的一贯淡漠语气。哪怕这个人,曾经也算是自己的朋友,可是在皇权利益面前,一切都算不得什么。

傅怀薇心头却陡然一惊,在他们将要打开牢门的一瞬间,少女忽然生出了一股力量,紧紧扑向了身旁的陆时,小小的身躯却将他罩了个严严实实,回头冲着众人大声厉喝道:“你们谁敢!”

42、不打自招

“谁敢杀他!先从我背上刺过去!”

那一声厉喝始终带着少女特有的娇弱,却充满了无穷无尽的力量,这个世上总有这么一种人,明明知道是蜉蝣撼大树,却还是勇敢而大声地喊了出来,神情无畏,只为了保护她爱的人。

那一瞬间,铁牢之外的人和被少女紧紧抱住的陆时全都愣住了,呆呆地看着这个与印象截然不同的女子。

傅怀彦的目光紧紧盯着妹妹的脸,像是看见什么原本在自己掌控之中的东西破茧成蝶,再也无法用双手牢牢抓住一般,说不上是多么愤怒的情绪,却无比复杂,以至于没有人能够看清他心中所想,身后的随从也都愣愣地站着不敢动了,傅怀薇五年前就进了宫,所以他们并不知道眼前这个所谓的大小姐究竟是谁,但少主如此在乎的人,想必不是什么无关轻重的人吧。

傅怀薇的手紧紧抱在他的腰上,回头冲着众人的表情凛然如冰,那一瞬间她仿佛不是娇弱的闺阁少女,而是身经百战的骁勇女将军,无所畏惧。

陆时却一直怔怔地望着她,惊讶地竟然忘记了呼吸。

对方手背上那道划痕历历在目,他怎么忘了呢,这个姑娘,曾经胆怯又懦弱,从不敢违抗命运的安排,连报仇都未曾想过。却为了他变成了另外一番模样,为了他的一句话划破自己原本珍生玉养的手背,为了他甘愿以命换命,放弃自己的生命,又在此时,以身为盾,将他牢牢护在身前。

陆时忽然满心都是羞愧,一句话也说不出口了,他自觉从未为她做过什么,哪怕对她有那么几分好,在这些事情面前也都不值一提。他活了二十多年,从未被人这样珍视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