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确实不会屑于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法争宠,但不代表她不会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法去害皇帝,皇帝的身子一向被御医调理的很好,平常连个头痛脑热的小毛病都很少有,怎么会无缘无故露出这样的病态?

沈浮坤这个人她再清楚不过了,他是个很有分寸的人,即使他再宠爱一个女子,也不可能做得这般过分,后宫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她,太后也在后面盯着他,让他几个月专宠一个妃子的原因只有一个。

逼不得已。

傅怀薇越想越觉得心慌,刚想要转身去含元宫找他,却又觉得自己这般举动言不正名不顺。

她想做什么?去提醒他身边有危险?去告诉他那狼子野心的哥哥已经对他有所行动了?

可她又打算以什么立场去提醒他呢,他的女人?亦或是曾经险些被毒杀死的仇人?

顿住脚步,傅怀薇脑子里一片浑浑噩噩,完全不知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

就在她满心纠结的时候,翠翠在鸟笼里扑腾了两下,然后昂着翠绿色的小脑袋瞧着她,小眼睛滴溜溜地转着,也不知道想在想些什么。

这世间总有那么多不如意的事情,想要修补东边的城墙,西边却又开始塌陷。想要填补西边的地,东边的敌人却又即将兵临城下。

潜意识中她不希望沈浮坤死,可是这场权力的角逐中,总会有个人一败涂地,无论结局谁是失败者,她都不希望看到。可是她也没有资格去劝其中一个人放弃,作为一个旁观者,她没有资格,更没有能力。

无论她选择了哪一方,都会有痛苦的一天吧?就像是在成衣店里看到了一件很合心意的马面裙,可惜颜色有些冷门,不好搭衣服,感觉买回去也终究是压箱底的命。等她忍痛放下那条裙子继续朝前逛,又在另一家店里看到了和之前那条裙子很相配的上袄,等她回过头想去买下那条马面裙,却早就忘记了那家店叫什么名字了。

悔与不悔,向来是这世间最大的难题。

在未来的某一天里,她会后悔吗?会后悔今天所做的决定吗?

也许从喝下砒霜酒的那一口,从床上睁开眼睛的那一瞬间,从她求陆时去岭南暗中保护哥哥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注定和沈浮坤站在对立的一面了。所以现在自己无论做什么,也都只是徒劳了。

殿中的光线柔和而又温暖,照在了她削瘦又单薄的肩上。傅怀薇回过头看向了身后那盏精致的宫灯,眼神晦暗不明,像是透过了那幅画看向了很久很久以前。

时间匆匆走了这么些年,还有谁会记得,少女满怀憧憬的心里,也曾深深爱过那个叫沈浮坤的少年天子。

“娘娘?”承雪见她急匆匆地转过身来,却又停在原地不动,一时好奇地问道,“您这是要去哪吗?”

过了很久很久,傅怀薇才轻声道:“不,不去哪。”

不去提醒他,不再参与这些事情。

沈浮坤,对不起,这是我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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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在跟我开玩笑呢是吧?!”陆时认为自己是一个大度又大气的男人,对在木凳上睡了一整个晚上这件事情已经没有任何异议了,他现在只想好好跟这位公子哥谈谈自己未来几天的人权问题,“生活多美好,你去视察你的江淮水道,我去我的临邑山找材料,大家就此好聚好散还不行吗?”

“陆兄未免太过绝情了。”似乎是刚醒,睡眼惺忪的傅怀彦随意地坐在床上,披着绣着鸳鸯的大红被子一脸正气道,“做事情讲求一个有头有尾,既然已经答应了舍妹护我安危,当有始有终方显君子本色,临邑山我可以陪你去,视察运河你也得陪我一起才行。”

看对方这一晚上似乎睡得很香,全身僵酸的陆时简直恨得咬牙切齿,昨天某人盛情邀请他大被同眠…哦不,邀请他睡在同一张床上,被他义正言辞的拒绝了,一个人窝到木凳上半梦半醒的睡了一整夜。笑话,他可是要为扫把守身如玉的男人,还是个有精神洁癖加生理洁癖双重处女座,怎么会在这种小事上掉节操呢!

陆时一脸憋屈地偏过头,帅气的剑眉星目狠狠皱在了一起,恶狠狠地说出了傅怀彦之前在地牢里曾对自己说过的话:“靠着一个女人庇佑,你就不觉得丢人吗?”

本来觉得自己这句话听一语双关的,没想到对方根本不为所动。

“不丢人。”傅怀彦木着一张脸开始系直裾的带,两人隔得并不是很远,所以陆时能够清晰地看到他胸前穿着一件黑色的软甲,想来是腥风血雨的日子过久了,永远都要防着身边的人,累与不累,心中自知,“世间万物向来相辅相成,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脱离旁人的庇佑,女人如何?男人又如何?说到底也没什么区别,这有什么可丢人的。”

“…”

想起地牢里对方冷着一张脸嘲讽自己的场景,又看了看眼前这人长篇大论如僧入定的模样,陆时彻底惊呆了。

尼玛,双重标准当唯一标准啊巴扎黑?

从小就跟着家族玩政治的人…果然不能用看平常人的眼光去看,这脸皮真是有够结实的,怕是夹了好几层脆皮*?

傅怀彦还在慢悠悠地系带,不知道对方的思绪已经从丢不丢人的问题飘到快餐上了,眉峰轻轻皱起,犹自淡然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江淮水道一带恶人颇多,不在傅家的势力范围之内。我能力有限,亲卫三十二也难免会遭人暗算,陆兄你神通广大,不会弃我不顾的吧?”

“恶人?”一旁的高挑男子不屑地哼了一声,形容清隽,说出口的话却恶毒又厌恶:“我看你就是恶人里最丑的那一个。”

“哦,那倒不一定。”听了这样带侮辱性的话,傅怀彦却一点也不生气,好像对方骂的是床头那个破旧的花瓶一样,“有陆兄你在,傅某怎敢以最字自居?”

“你这个人!”

陆时简直不想理他了,冷哼一声就踹翻了睡了半宿的凳子,拂袖出门而去。

刚一推开门就看到万禾端着两份洗漱用具站在门口,似乎已经站了很久了,双手使不上劲,却一直保持着这样的姿势站在门口,生怕有一丝怠慢。

女子面容姣好,眉如弯月,又因为在宫中生活多年而有礼有态,姿色也至少算个中上等。

走出门的陆时明显愣了一愣,半晌,剑眉缓缓皱起,声音与刚刚在房间里完全判若两人,淡漠而又清朗:“你站这儿多久了?”

“回恩公的话,已有半个时辰了。”

万禾似乎是心甘情愿,也没有表示出一丁点不满来,语气毕恭毕敬:“听到房间里传来动静,我就去准备了两份。”

陆时忽然有些不知如何答话,半晌,低低一喟,将她手中的东西接了过来:“你本就不是陆家的奴仆,这种事情不必你来做,以后我自会…”

“恩公的事就是我的事,恩公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万禾头一次出言打断了他的话,瞪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柔声道,“恩公去哪,我就去哪。”

面对这样的深情告白,陆时一脸尴尬,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见身后传来傅怀彦一如既往的刻薄腔调。

“想跟我做朋友?你是哪门哪户的大家闺秀?魏副统领都不敢当面跟我说这种话。”

大概是这个人出现的太突然太诡异,万禾被噎得脸一黑,感觉到这个人没有陆时那么好说话,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恭敬道:“公子大安。”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人,但是看这身打扮应该就是王侯贵胄之类的,行个礼总是没错的,自己与他没有瓜葛,也不会怎么样。

听完那段噎死人不偿命的话,陆时忍住将出的笑,却没忍住将头转了过去。也是,大宛朝的开国皇帝,好歹也算个人物,谁都能跟他交朋友的话,也忒没架子了点吧。

他以为这样也就差不多了,却没想到傅怀彦上下打量了万禾一眼,眼神从头扫到了脚,最后很不屑地哼了一声,客观地评价道——

“没我妹妹好看。”

53、人心有多复杂

简直就是一语激起千层浪,万禾被这句话彻底搞懵了,愣愣地站在原地,半晌才反应过来,整张脸从头红到了脖子根,活像个刚摘下来的大番茄。对一个姑娘来说,最大的侮辱,莫过于被人当着面说丑。

陆时也皱起了眉,很是诡异地看了傅怀彦一眼…

拿她和扫把比?他家扫把多可爱,她们两人完全不是一个画风的好吗?

不过他说傅怀彦最近怎么老是阴魂不散的缠着他,连睡觉都不肯放过,合着就是故意来帮妹妹监督准妹夫的?

身为一个有血有肉的人,陆时的心理活动永远都是这么的丰富,而高冷的傅怀彦才懒得跟他们过多解释,只慢悠悠地转过身来,忽然将一块通透的玉佩递到了陆时手中,语气淡漠道:“昨日忘了提起这事,又免得日后忘记了,刚刚正好想起来,我就提前交给你好了。”

陆时低头随意地瞥了一眼,不甚在意道:“这是什么?”

“傅家的祖传玉佩。”傅怀彦面色无常,冷声道,“大舅子给你的见面礼罢了,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不想要可以。”话虽这么说,却没有要收回去的意思。

陆时抿唇,面色狐疑地看了他一眼,终究还是伸手接了过来,嘴上戏谑道:“虽然你这种人看起来不像是什么好人,但是不要白不要,左右你也不是会在上面下毒的人。”

“想那么多你不觉得累吗?”傅怀彦轻轻嗤笑了一声,又轻声道:“梵忧主持亲自开过光的,可护你一路平安。戴上也无坏处,我先下去了。”

说罢再无多言,傅怀彦转身的时候,再次看了看门外的万禾,意味不明。

随即用一种“路边的野花你不要采”的眼神瞥了陆时一眼,绕过门口的女子就走了出去,长靴大步,踏碎一地的朦胧少女心。他的贴身丫鬟早就为他准备好了洗漱用具,此时正在楼下候着,只是怕惊到他睡觉而不敢打扰罢了。

至于这个女的,你是什么东西,也配给我准备贴身用品?

傅怀彦整个人走得干干脆脆彻彻底底,不带走一丝灰尘。留下陆时和万禾面面相觑,前者自幼成长在人人平等的现代社会,对她这样低三下四的行为除了不好意思之外还是不好意思,也不方便摆出一副上位者的架子赶人,最终只好叹了一口气道:“我大舅子说话直,你别放在心上。”

“…”

说完,陆时端着洗漱用具便回了房,也不去管身后的万禾究竟是什么表情。关上门便不再理会外面的事情,他来这里本来就是有正事要做,不是来游山玩水的,更不是来儿女情长的——就算要儿女情长也不是跟她。

洗漱之后,他才拿起刚刚那块玉佩把玩了一番。这东西如果给别人说不定还不会有所怀疑,偏偏他是个学物理的,还是国家级的…以前在科研室的时候,那些老古董又经常拿一些古代的瓷器玉片过来请他们研究分析,虽说现在手里没有什么高端的设备,但肉眼也能看出这玩意儿绝不是普通的东西。

第一眼看上去是玉,仔细瞧瞧却又像是宝石性质的拉长石,对着光稍一转动,便能看见几处洁白的闪光,这东西在现代就已经价格不菲,更不用说资源没怎么开发的古代了。傅怀彦口口声声说不算什么好东西,却骗不了他的眼睛,这玉佩不说价值连城,至少担当得起稀世二字。

可傅怀彦送自己这东西究竟什么意思?就算是见面礼也不带这么土豪的吧…

难不成是真的想跟自己搞基吗?!

想到这里陆时就一阵恶寒,半晌,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随意地别在了自己的腰间,玉佩的白光轻轻一闪,在日光下散发出别样的光辉。想来无论如何也是大舅子送的东西,要是不戴的话,对方会觉得自己瞧不起他的吧?

有些事,只决定在一念之间。

陆小红听说他起床了之后,便忙不迭地上楼来敲门,边敲边激动地喊道:“少爷,少爷,你让我打听的事有着落了!欸万姑娘,你让开一点,你挡到我敲门了!”

听说那执着的万禾姑娘还站在外面,陆时顿时一个头比两个大。却又不好说什么,只能做无视打算,压着嗓子道:“进来吧。”

陆小红刚一进门就差点被眼前的场景惊呆,大红色的鸳鸯被凌乱无比,上面还随意地放着一件做工精良的长半臂。

“少…少爷,难道你们真的和他们传言的那样…”

“哪样?”陆时横了他一眼,语气发寒,颇有些威胁的架势。

陆小红为他的气势所迫,顿时一句话也不敢说了,憨厚地抓了抓自己的胖胖的头,一副心知肚明的样子。

也识趣地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只开口道:“少爷之前派我去临邑山打听铀石的消息,我们一行挨家挨户都问遍了也没问出个所以然来,原本以为不会有什么收获的,后来一个采药人听说我们在找这种东西,便给我们提供了具体的线索。”

陆时原本也没有抱什么希望的,听他这么一说,眼中顿时散发出异样的光彩来,连忙追问道:“那采药人是怎么说的?”

“我们按照少爷给的描述大致说了下,他说他之前曾见过这种矿石,还给我们指出了具体的位置,已经派人过去查看了,目前还没有什么发现,就等着少爷您亲自去一趟了。”

“好。”

尽管只是简简单单的一个字,却是上扬的语调。陆时声音中带了几分明显的欣喜,连带着眉角也跟着飞扬了起来,心中终于有种大石落地的感觉,原本以为古书里所说的内容不大可信,现在看来,古人诚不欺我。

说到底,时光机主要还是利用了核能的原理,而其中最重要的便是一种叫做铀的原料,铀化合物在几千年前的宛朝曾用于瓷器的着色,虽说在古代就已经发现了,可当时距离现今的时代还晚了几百年,直到核裂变现象被发现后才被用来当核燃料使用,即使是找到了这种物质的矿床,如何将它提炼出来也是个大难题,化学提取根本不在他专业范畴之类。

这种元素虽然在地壳中分布广泛,可是提取技术却难之又难,自己对化学的研究虽然不够深,但是该知道的还是一点不少,在现下这种没有任何开发力度可言的时代,只有沥青铀矿和钾钒铀矿的矿床比较常见,也这有两种稍微好提取些了,记得听说岭南临邑山有和这种矿床相似的描述时,他简直兴奋到不行,好像找到就能回家似的。

哎,一般人想回个家,走几步就到了。再不济转回去一千年,买张车票机票,几个小时也就到家了。

而自己为了回个家,还得跑这么远的岭南来挖矿,要只是挖挖矿也就算了,还要开店赚钱,还要防火防盗防暗杀,甚至还要独自一人造出曾经整个物理组合作才能完成的时光机器,人家只是隔着距离,而他却隔了整个时空。想想也是蛮拼的。

不过,人生不就这么一回事嘛。

永远在为达到目的而不断努力,直到完成的那一天,无从后悔。

已至正午。

傅怀彦逼迫陆时陪自己去视察运河未果,最终只得自己带着三十二名亲卫出了门。他虽然担心自己的安危,但这些亲卫毕竟被训练了那么多年,即使有一个两个是皇帝的眼线,也不至于闹出什么大乱子来。更何况,郡守大人一大早就亲自派人来客栈门口接他,也不能失了礼数。他昨天晚上不请自来,也没有和郡守打个商量,心中有些过意不去。

上轿之前,有亲卫在傅怀彦耳边悄悄说了几句话,后者眉心一蹙,终是小声道:“京中万事俱备,就按我说的办吧,务必护住太后与贵妃,她们二人若是少了一根头发,你也别回来复命了。”

“是。”

两个人的动作在旁人看来也只是主子和属下之间的悄悄话,平淡、迅速、而又毫不起眼,殊不知历史的齿轮就在这一句话中悄悄改变了方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朝着另一条道路狂奔而去。

“对了。”

长风从街道的另一头吹了过来,拂起一缕乌黑发丝。

锦衣男子忽然顿了顿,偏过头看向了陆时一行人离去的方向,想起那块象征着傅氏掌权人的稀世玉佩,眼神忽然变得淡漠而又疏离,渐渐如远山一般模糊不清。

“你做事一向周全,无需我过多提醒。”

“隐晦的放出消息,就说去江淮水道视察的傅怀彦只是个长相相似的替身,真正的傅怀彦,易容去临邑山了。”

“是,少主。”

傅怀彦轻轻地挥了挥手,抬脚上了轿,好像刚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云靴后跟没入,俊朗的面容很快隐藏在了厚重的帘纱之后,金丝做饰、翡翠为坠,自此,秋风再大也无法将那尊贵无双的纱帘吹起。

这世间总有一种人,他可以没有感情,也可以没有良心,却能将整个天下掌控在手中,闭眼黑夜,抬眼日出。

你能说他失败吗?不,他得到了权力、势力、也拥有整个天下都难以企及的能力。

但同时,他也一无所有。

54、一生追随,至死不悔

临邑山自古以来就是座名满天下的山,不但风景独好,许多代帝王还在此题过词句,或是感叹这大好山河的壮丽风采,或是抒发自己的抱负和不平,无论水平如何,他们也都以自己的身份给这座山增添了许多历史与文化的气息,名胜古迹这种东西大多都是这样,原本普普通通、名不见经传,但凡有个诗人路过题下一首好诗,名声便也跟着水涨船高了。

虽已至秋末,终究算是偏南方的地界,气候不至于太过寒冷,风景也仍旧宜人。山上凉风阵阵,悬崖之下的河流却湍急无比,尽管如此,也不失为一处好山好水。

陆时一行人来到采药人所指的具体位置,先遣部队早就在此恭候多时了,上前同那年迈的采药人问了几句话,陆时算是弄清楚了大概,但是语言终究是苍白无力的,亲身实践才能出真知,无论在什么事情上都是这样的道理。

陆时也不过多废话,退后一步便拿出了准备多时的简易盖革计数器,区别于普通的地下金属探测器,这是一种专门探测电离辐射强度的记数仪器,有放射性的射线穿过的时候,这东西就会发出响声,较太复杂的仪器来言不需要太多复杂的材料,所以他早在出城之前就已经准备好了。

认真的男人从来都是最有魅力的,虽然完全看不懂他在做什么。万禾自作主张地跟了过来,却也不敢出声打扰他的思路,只站在一旁满怀热忱看着他,看不懂又怎么样呢,这个像谜一样的男人,从一出场就开始看不懂他了。以一介平凡肉身,为人所不为,能人所不能。不是神仙,更胜神仙。

这样这般惊才绝艳的男子,怎能不爱?

她知道自己确实有些死皮赖脸了点,可是哪又怎么样呢?自己的出身原本就不好,如果连自己都不懂得为自己争取的话,还有什么活路?哪怕会遭人眼球,只要陆时肯多看自己几眼,她就有机会,只要有机会,她和她的家人就能一辈子过上幸福的日子。

陆时却完全无视掉了她的存在,径自做着自己的事情,他工作的时候向来都是这样,不会刻意注意到旁的东西,而周围一干护卫根本就看不懂他在做些什么。说来倒也奇怪,在这样一群连地球是圆的方的都搞不清楚的古代人面前,用着这样高端的探测仪器,装神弄鬼一样在地上敲来敲去,如果自己没有世子这个尊贵的身份,恐怕人人都会觉得他脑子有病吧?

这里的每个人都在想着各自的心事,却没有发现远处的几棵古树后面藏着四五个隐隐绰绰的影子。周围很安静,却隐约能嗅到几分危险的气息,这种时候连一根鸟毛都看不见,几分异动自然足够引起他们的警惕,可对方明显都是训练有素的人,连一点声音也没有发出来,就连对话也是用眼神进行交流的。

——看见傅家掌权人才能持有的枕月玉佩了吗?

隐藏在树后的一名黑衣人轻轻地点了点头,静静地观察着里面的动静,仔细地判断了一下这个人的大概身形与动作形态,心中便有了一个明确的决断,所有人都背对着自己的方向,只要此箭射出,便万无一失。

当然,如果射偏了,自己就再无机会了。

专业的刺客从来都不会有一句多的废话,黑衣人抬起胳膊,随即悄无声息拉满了弓。

箭在弦上,直指陆时眉心。

此时陆时正仔细地观察着黑白显示屏上数据的变化,似乎已经有了收获,左右也差不到哪里去,眉头渐渐舒展开来,曙光就在眼前,叫他怎能不放松。

万禾心痛他劳累,又不敢当面明说。只一副女主人自居的模样,转过身对陆小红道:“刚刚吩咐你带的水呢。”

“给给给。”陆小红不耐烦地将那壶水递给了她,最看不上这女人这副样子了,以为自己是谁呢?整的就好像自己已经过门了似的。

不管是古代还是现代,新奇的东西从来都引人注目,彼时所有人都带着好奇的目光看着陆时。只有万禾在那一瞬间转过了身,眉心尚悬着几分莫名的傲气,目光不经意朝前一抬,瞳孔便瞬间放大了好几倍。

电光火石之际,一道铁色寒光呼啸而来。分明是来不及去思考任何事情的速度,却慢到时光都开始发痒。那一刻,万禾忽然觉得时间过得很慢很慢,慢到可以看见箭上淬的黑色毒液,慢到忘记自己在那一瞬间究竟做出了怎样的举动,慢到…能够清晰地看见生命终结的速度。

来不及多想,万禾闭上眼睛,决然做出了这辈子最后一个决定。她突然丢掉手中那壶水,发疯一般地转身跑向了身后的陆时!

一生追随,至死不悔。

毒箭噗嗤一声入肉,血光暴涌!瞬间在她的后背开出了一朵绚烂的血花!

一切都只发生在刹那之间,却已足够为他们争取到警惕的机会。“保护世子!”来不及去思考事情的前因后果,陆家的护卫们便立刻摆出一副防守的姿态,拔剑出鞘,以身为人墙,将陆时牢牢围在了中间,神情戒备而又紧张。

事发突然,陆小红迅速咬牙站到了陆时的身边,手持长剑,一言不发,脸色阴沉无比。

没有想到在这种地方还会被人偷袭,身为百里挑一的贴身护卫,实在是太大意了!在没有发现敌人的踪迹之前,他们绝不敢轻举妄动,只持剑站在原地四处张望着,目光警惕万分。

“娘|的…这还怎么射!”远处的黑衣人低低地骂了一声,却义无反顾地再次搭起一箭。

“撤吧,难道你想把命丢在这!”

“蠢货!杀不了傅怀彦,你以为我们还能活着回去复命吗!”

“一箭未中,已经错过最佳的机会了。”最初说话的那名黑衣人偏头看了他一眼,见他还是执迷不悟地想要暴露踪迹,再也顾不了其他,一咬牙重重敲在了他的颈后,对着身后其他几名黑衣人道,“撤!”

这边的人影很快引起了陆家护卫的注意,他们分成两拨人,一拨追踪,一拨留在原地保护主子,牢牢地将他围在中间,不敢再让他的安危受到一丝威胁。护卫们的长靴发出急促的声响,还传来不少快而短的号令,很快,周围便安静了下来。

背上鲜血淋漓,一只毒箭几乎就要从面前直穿过来,即使是在医术高超的现代,这条命也是绝对保不住了。陆时双手颤抖地揽着女子,带着刚刚震惊的眼神,直至此时此刻,他仍旧没有从这一幕中回过神来。

“万禾?万禾?”那是他第一次带着感情去喊她的名字,尽管还有一丁点的陌生,却终于完整了起来。他甚至没有心情去管追踪刺客的事情,只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怀中的女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想法,也完全不敢去想。

他一生随性而活,却从来不曾想过,会有这样一个人甘愿为他付出到这种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