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生尊贵无双,从不曾有过谁在言语上对他不敬,此时此刻却在这个阴暗的地道中,挨了这辈子第一个清脆的巴掌。

“我也一样?什么叫我也一样?”傅怀薇的语气听起来很是激动,却仍旧带着几分压抑的颤抖。她急促地喘着气,心中积攒了千千万万的委屈都在此刻倾泻而出,“来啊,你杀我啊,你来毫不犹豫地杀了我啊!”

印象中的傅怀薇从来都是清秀灵动的,即使不说话,也是一副温顺而又乖巧的样子,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疯狂过。沈浮坤有些错愕地捂着自己的脸,那异于平时的温度似乎提醒着他,有些事情、有些人,已经和从前不一样了。

沈浮坤心中翻江倒海,似乎还带着几分隐忍的怒气,然而最终他还是慢慢地将头偏了过去,沉声道:“阿薇,朕的世界里容不得一丝背叛,特别是你。”

傅怀薇冷笑一声,纤长的两指干净利落的扳过了他的脸,黑暗之中,眼神却灿若星辰,她直视着对方晦暗不明的眼眸,一字一顿地道:“沈浮坤,在你说出这两个字之前,请你好好回想一下,当初你是怎么指使别人给我下毒的!天底下最没有资格说背叛两个字的人,只有你!”

那一瞬间,整个世界仿佛都安静了下来,黑暗而又潮湿的地道里,只剩下两个人交替的呼吸声,以及男子陡然靠在墙上的声音。

震惊,恐惧,悔恨,不敢置信,这些复杂的情绪在他心中一一掠过,如同刚刚打完一场没有硝烟的大战,沈浮坤无力的靠在墙上,忽然有些不敢去看她的眼睛。

“你知道?”

“是,我知道。”

宣判下来的那一刻心情总是无比沉重的,然而事已至此,也没有能力再去弥补什么,沈浮坤闭着眼睛,疲惫的问道:“什么时候知道的。”

他曾经无数次设想过这种场景,以为自己会好好跟她解释,甚至还以为自己会瞒她一辈子。却没有想到,最后说出口的也只能是这几个无力又苍白的字眼。

“这不重要。”好像是第一次在他面前找到了主动权,傅怀薇冷哼了一声,“重要的是,你在我还深爱着你的时候想杀了我,现在你却口口声声说我背叛你,是要修炼多久,才能造出你这样一颗黑心?”

大概是知道自己再没有挽回她的机会,沈浮坤难得一次没有反驳她,也没有接她的话茬,只轻声问道:“你恨我吗?”

你恨我吗?

傅怀薇沉默了许久,慢慢将身子转了回去,看着出口的方向道:“道歉我接受,你也不必太过自责,因为你已经不值得我恨了。”

“我遇到了一个值得我付出所有感情的人,除他之外,任何不必要的感情,都是浪费。”

58、冤家聚头

“我遇到了一个值得我付出所有感情的人,除他之外,任何不必要的感情,都是浪费。”

沈浮坤怔怔地看着她,许久后才轻轻出声道:“是谁?”

“你没有必要知道。”

“你当着朕的面说这种话,就不怕出去了之后…”

“怕?有什么可怕的?”傅怀薇直截了当地打断了他的话,斜着眼睛道,“你以为自己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君王吗?不止皇宫,整个广陵城都被他控制了。想要反败为胜,太难太难。表哥,你太优柔寡断,斗不过一个狼子野心的人。”

那些话太过刺耳,沈浮坤深吸了一口气,“从那天起,朕就发现你与以往有所不同了。不知道那几天你发生了些什么,总归都是朕错得太深。今日…你大可不必相救。”

“我乐意!你知道我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你死的。”傅怀薇瞪了他一眼,拉住他的手就朝前走,语气也稍微缓和了些,“得在天黑之前走出去,免得外面宵禁了更是不方便行动,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沈浮坤身子还有些虚弱,没有完全恢复过来,这时候却也不敢逞强,只能乖乖的跟着她朝前走,想他堂堂一国天子,竟然沦落到从地道逃走的地步,实在有些不甘心。

冰冷的手被她紧紧抓在手上,外表上看起来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内心却早已翻江倒海,今日的变故实在在他意料之中,可他设想过千次万次,却完全想不到会是这样一个结果。挣扎过,努力过,最终还是斗不过别人。

他向来宠爱的妃嫔滕妾、全心信任的忠臣良将、引以为傲的军队,都在一夕之间倒戈,投向了傅怀彦的阵营。

而他这辈子最对不起的人,却也是唯一愿意救他性命的人。

心情有着说不上的复杂,沈浮坤脚步未停,却一直看着她的背影,眼睛竟然莫名的有些泛酸。或许这就是人生吧,在你最得意的时候给你当头一击,最惨败的时候看清所有人的真面目,只可惜一切都晚了,就算是看清了,也再没有办法去弥补。

两个人在密道里磕磕碰碰走了许久,里头一片漆黑,若不是适应了黑暗,根本就看不清楚对方的身影。时光匆匆而褪,昔年锦衣少年和小姑娘也是这般相扶相依的走在地道里,而此时此刻,变的不止是人,还有那些支离破碎的感情。

一道不甚明显的光线静静照了下来,出口近在眼前,沈浮坤忽然不动声色地松开了她的手。骤然抽离那片令人沉溺的温暖,沈浮坤的心里就那么一空,沉吟了许久,最终不得不开口道:“无论如何,你和母后都是傅家的人,朕不知道你们究竟参与了多少,你们总归都是傅家的人。今日出了这个密道,你我二人便再无情谊可言,就当这一生从未遇见过,两不相欠。”

五年夫妻情谊,就此恩断义绝。

心中发虚,傅怀薇不知该如何接口,偏头看了看他,眼中万般复杂情绪流过,终是沉默无语。无论是舍得还是舍不得,他们之间都再无可能了。

沈浮坤身子还没有完全恢复过来,走了这许久,额头上也渗出了细细的汗珠,他咬着牙推开了密道出口的机关,强光从洞口流泻下来,刚顺着阶梯走上去,看清楚了眼前的场景,沈浮坤却突然全身僵硬。

意识到沈浮坤的不对劲,傅怀薇连忙跟着走了上去,抬起头顺着他的惊诧的目光看过去,顿时如遭雷击。

不知什么时候,出口处被一支黑压压的军队团团围住,站在最前方的不是别人,正是他的死对头傅怀彦。侍卫副统领魏延站在他的身后,看向皇帝的目光有些躲闪,干脆直接别过了脸。

面对昔日信任下属的背叛,沈浮坤没有说什么,只是僵硬地转过头看向了一旁同样震惊的傅怀薇,眼神中莫名悲痛。比起那些无关紧要的人,她的背弃更令自己痛心。

傅怀薇知道他误会了自己,连忙紧紧抓住他的袖子,慌慌张张地解释道:“陛下,不是的!我不知道哥哥怎么会…”

身处四面楚歌的境地,已经对自己的命运不报什么希望了,沈浮坤冷冷地笑着,眼神冰凉如雪原之风,轻声叹道:“阿薇,其实你何必如此大费周折,你知道就算不这么做,朕也是绝对逃不脱的。”

又何必费心布下这样一个局?让他疮痍遍布的心再痛一次。

“我是真的不知道他们如何得知消息的!这条密道只有…”话还没说完,满心疑虑的傅怀薇突然止住了口,呆愣愣地看着站在前方的颀长男子,脖子上的东西小巧却又刺眼,一切疑窦都在这一刻有了答案。

陆时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目光聚焦在傅怀薇抓着皇帝的那只手上,心中妒火四起,却不动,也不说话。

这世间最清楚她所在之处的人,除了能够定位她行踪的陆时别无他人。这个答案在她意料之中,却又是那么的不敢相信。

“陆时哥哥,你…”傅怀薇心痛之余,微弱地喊出了声。

沈浮坤目光如炬,瞬间锁向了一旁立如银枪的俊秀男子,想起傅怀薇刚刚在密道里所说的话,心中已是全部明了。满心嫉恨之余,不动声色地将他全身上下打量了一番,竟也无话可说。

外表俊朗不凡,目光如炬,说是人中之龙也不为过,这便是阿薇口中所说的那个值得付出所有感情的人吧。

他却不知道报警器的个中玄机,只当自己再一次信错了人,只是没有想到,苦心经营了一辈子,竟然连一个真心待他的人都没有。

“怀薇,你过来!”傅怀彦紧锁眉头,厉声对自己的妹妹喝道。

沈浮坤慢慢挥开了傅怀薇紧抓着自己的手,试图让她远离自己,疲惫的声音里不带一点温度,“人各有志,朕不怪你。”

傅怀薇刚想解释点什么,他便又继续道:“往后的日子里,你谁都不要再相信。傅怀彦虽然是你的亲哥哥,但此人自私残暴,毫无人性可言。朕不在了,你要保护好自己,永远不要成为他权力上的绊脚石。”

“话虽如此…他的谋略与胆色,却是朕穷尽一生也无法企及的。说不上多么不甘心,至少他教给朕一件事,在权力面前,其实并不需要什么仁义和感情,正复为奇,善复为妖。该放下的如果没有及时放下,便会越错越深。这么浅显的道理,朕却用了一辈子才明白过来。”

沈浮坤苦笑了一下,清隽的眉眼在这样的场景下显得落寞而又疲惫,“可朕不后悔,并非所有人都能够成为一代枭雄的,庸庸无为是一世,肆意快活也是一世。若真有投胎转世之说,朕只希望来世能够投生在普通农户之家,一壶醇酒,一亩良田,余生足矣。”

说完这番话,沈浮坤如释重负般轻轻一笑,将目光投向了一旁缄默不语的傅怀彦,“逆贼,你再不动手,太阳就要落山了。到时候孟婆提前收工,朕找谁说理去?”

“陛下真是好气度,死到临头居然也能装得这般潇洒。”傅怀彦冷哼一声,上前挥了挥手,身后的亲卫便随着他的指令朝前而去,也不管自己的行为多么大不敬,将执拗在原地的傅怀薇生拽了过来,她再怎么偏袒皇帝也终究是傅怀彦的妹妹,千金玉体,怎能误伤?

可傅怀薇哪里忍得下这口气?一路对着亲卫拳打脚踢,被人拖着死活不肯再朝前一步,她是金枝玉叶之身,旁人哪里敢伤她,只能忍住某人的小姐脾气一路死拽。

“英雄惜英雄,我敬你不畏死不畏俘的气度。但一山不容二虎,堂堂一国又怎容得下两位君王。这个天下,向来只有一人可以掌控。有我没你,有你没我。”

听了这话,身边再无一人的沈浮坤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仍旧是那么一副宠辱不惊的样子,即使他的人生一败涂地,也不容他人有一丝一毫的怜悯。“英雄?这个称呼朕不够格,你也算不上。朕曾经没把你当回事,现在也没打算将你放在眼里。”

面色苍白却平静的沈浮坤静静站在原地,四周一片弓箭手绷紧了弦正对着他。许久,男人的眉眼中似乎有淡淡的自悯和悲哀滑过,却又在一瞬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决然与不屑。

“想杀朕?你来。”

他的一番话彻底激怒了傅怀彦,深不见底的眼里瞬间积满了无尽的戾气,终于不再跟他废话,狠下心来一挥手。他的动作尚未收势,身后最为精准的弓箭手便迅速搭弓上弦,瞄准了这位昔日君王高高在上的头颅。

那一刻,沈浮坤突然偏头看了她一眼。

谁还记得少年时的贪慕与向往,五年来的隐忍与不甘。人的一生多遗憾,总是要在曲终人散之时,才能看清自己的心。只可惜,他再也没有办法将故事变得有始有终了。

半晌,尖利的声音呼啸而出,沾毒的利箭划破虚无的时空直直朝他而去——

59、结局

谁也不知道那一刻发生了什么,就连傅怀薇自己也没有想到为什么会做出这般举动,直到撕裂般的疼痛穿透全身上下,她才不堪忍受地倒在了地上,所有人都呆呆地看着她被利箭穿透的脚掌,鲜血染红了她的裙摆,刹那间便成一张诡异而又华美的画卷。

“阿薇!”

三声不约而同的喊声从不同的方向传来,第一个赶到她身边的却是离她最近的沈浮坤,冷汗从额头直下,沈浮坤颤抖着搂起她的肩膀,嘴里不住的喊她的名字。

“阿薇,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沈浮坤喃喃自语,甚至不敢伸手去触碰她的脸。

他大概永远也忘不了刚刚看到的那一幕,也许是阿薇觉得自己手臂不够长,也许是来不及思考,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竟然飞身而起用脚尖去挡。

陆时满脸的震惊,却也在第一时间朝她奔了过去,一脚踹开搂着阿薇的皇帝,将她抱到了一边,眼里怒火中烧,恨不得将她抽筋扒皮,碎尸万段!他倒是没有皇帝那么温柔地叫着她的名字,而是一脸蹦出了好几个“脑残傻x二百五”。随即干净利落地取出随身携带的小刀砍去了箭杆,嘴里什么话都能骂出来,手里的动作却细致又谨慎。

远处心急如焚、几乎就要翻身下马的傅怀彦见此,生生收住了自己的动作,勒着缰绳上前一步喝道:“军医呢!传令所有军医!把太医院上到太医院判下到接生稳婆全部给我抓来!”顿了一下,又道:“去把尧谷的谷主请来,务必本人前来,就说我被刺杀命不久矣了。”

立刻有人领命而去,一旁明显有一定话语权的的弓箭手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问道:“少主,还杀吗?”

傅怀彦烦躁地摆了摆手,“他体内的毒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早死晚死都是死,别刺激她了。”

弓箭手悻悻然收起了箭,暗自腹诽,自己差点就要杀掉一个皇帝呢,古往今来,杀鸡杀囚犯的数不胜数,敢杀皇帝的可真没几个啊!少主你就不能让我过过这个瘾吗?

傅怀彦可不知道他的部下脑子里在想些什么,他自己现在脑子也有些混乱,却不是气妹妹破坏自己的计划,他也说不上为什么自己脑子里有这么多复杂的情绪,愤怒之外,竟然还有几分…嫉妒。

抬眼瞥了一眼不远处的几人,竟也不自觉地低声骂了一句:“你这个蠢货。”

蠢货傅怀薇只在看见陆时的那一瞬露出了几分羞愧,好像完全不知道自己捅出了多大的乱子,脚上的痛几乎就要将她整个人撕碎,却也比不上看见陆时那一刻的安心。

陆时才不管她什么表情,从头到尾都是一副恶狠狠的表情:“你到底爱他还是爱老子?!”

傅怀薇虚弱的咳了两声,一本正经地从喉咙里挤出破碎的三个字:“爱老子。”

“那你他|妈给他挡箭?!”

“可我爱过他啊…”

旁边一言不发的沈浮坤低着头,睫毛微微一颤。

得到这个答案的陆时突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想像刚才一样骂人却连一句话也骂不出来。他只恨自己专业不是学医的,在大夫为她包扎之前,竟然什么事也不能为她做,唯一能做的只是心疼地搂着她的肩膀:“疼就咬我,大夫来之前一定要撑着。”

傅怀薇羞涩地看了他一眼,抬起手虚弱地按了一下感应键,“我才不咬你呢…我好着呢。”

陆时轻轻拍掉她的手:“乱动什么!有你这么当着面报平安的吗?”

傅怀彦的人手前来将沈浮坤团团围住,已完全无力回天的他却仍旧朝远处看了几眼,期许着自己的旧部会前来营救,即便知道那只是一种奢望。

浮于朗朗乾坤之上,以天下至尊之位游走在生与死的边缘,他是沈浮坤,他也曾是大周的天子。

可如今,他什么也不是了。

作为对末代皇帝的保留尊重,并没有人押送他,往前走了几步,沈浮坤又回头看了一眼不远处那一对璧人,却意外地撞进了傅怀薇的眼里。

对视的那一刻没有人说话,却似乎已经说完了所有的话,末了,傅怀薇对他轻轻笑了笑,那样清淡的笑容里,几分苦涩,几分释然。

在她知道他有危险的时候,她狠下心来不曾提醒他,每每装作不知道,都像是给自己心上划一刀,这样如履薄冰的日子总算是到头了。

我们傅家害你做了二十多年的傀儡皇帝,我把自己赔在深宫五年。我的亲哥哥夺你江山,我的命也可以还给你。

皇帝表哥,我再也不欠你什么了。

山高水长,一路珍重。

有时候历史往往不像书上描述的那般血雨腥风,却一样的罪恶不堪,许多不能摆在明面上的事情就像是被风沙掩埋起来的刀戟,看不见,不代表不存在。

半个月后,傅怀薇仍然躺在青玉殿的大床上,贵妃榻还在,宫灯还在,就连那只讨人嫌的鹦鹉也在,可这青玉殿却不再是从前大周王朝的青玉殿了,可这天下究竟是姓沈还是姓傅,好像都和她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

陆时一勺一勺给她喂着苦涩的汤药,遍布的红血丝也不能掩盖他眼中流露出的温柔,“乖乖喝药,少一口都不行。”

傅怀薇心疼地看着他的眼睛,颓然道:“要不别费心造了吧,我有没有腿都能活的。”

陆时没理她,自顾自地凉着药,好像什么也没听见。

“你有没有在听我讲话?”

陆时放下药,语气里带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沙哑:“阿薇,你的腿只有科研室能治,尧谷的医术再高明也只能暂时保住你的命,如果十天之内造不出时光机器,你就要做一辈子的瘸子了。”

傅怀薇瘪了瘪嘴:“我只是不愿意看着你没日没夜的赶工,这样下去,机器没造好,身体就已经垮了。”

“我身体垮不垮不要紧。”陆时偏头看了她一眼,突然不说话了。

傅怀薇小心翼翼地看着他,也不敢发问。

“有件事情我必须告诉你,我之前去临邑山是为了一种叫做铀的矿物质,那边本来也没有多少铀石,原先没有考虑太多,以为来日方长,所取得的原料根本不够两个人穿梭时空所用。这是最根本的问题,哪怕技术再高超再精湛也没有用。现在你只剩下十天的机会,所以…只能送你一个人先回去了。”

话刚落音,傅怀薇胡乱地搂上了他的脖子,眼泪几乎就要夺眶而出了,不住地喊道:“那我不走了,我等你一起走!”

脖子上的手劲不大,却勒的他心疼。陆时小声安慰道:“你也太小看你男人了吧,区区几块铀石算得了什么,几个月就能搞定了,你在那里安安心心地等着我,等我找到了原料就去找你。”

“你要是耍赖呢!你要是留在这里娶了别的姑娘呢?”

“你以为我是你啊。”陆时有些好笑,偏过头轻轻吻了吻她的耳垂,“我可不像某些人那样,嘴里说着爱这个,还傻兮兮地跑去给别的男人挡箭。”

傅怀薇羞愧地低下了头:“你不是说了永远不追究这件事吗?谁还一辈子没做过几件没道理的事。”

“不追究,你做什么都是对的。”

被纵容了的傅怀薇得寸进尺:“他这几天还是不吃不喝吗?”

话刚落音,得到了对方一个百分百的白眼。

傅怀薇立刻低下头,过了好半晌,又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了一眼旁边扑腾的鹦鹉,怯生生道:“陆时哥哥,你能帮我把翠翠还给沈浮坤吗?我不想欠他的。”

对方将信将疑地看了她一眼:“你确定是不想欠他的,还是想找点小东西给幽禁的他解闷。”

傅怀薇的头越来越低,最后只留给他一个羞愧的头顶。

陆时还给她一个微笑,拎着无辜的鹦鹉摔门而去。

第六十章结局上

大周王朝开国几百年以来,从未出现过这样的火烧云,除了几道剑光一样银白的边外,红的无边无际,也不知道是不是被那些无辜的鲜血染红的。

新帝即将登基,六宫肃清,宫中婕妤以下无所出的妃嫔全部遣散。以上的,除了瑶妃秦翘翘以外,曾经帮过傅怀薇的湘嫔和末帝唯一的小公主、各种主位全部被赐了白绫,就连皇后凌百棠——这位三大士族之一的凌家嫡女,也没能逃过一死的命运,只得了个体面的全尸。

这些前几日还在后宫里争风吃醋的妙龄女子们,也都曾是父母亲的心头宝,平民百姓们眼中神秘又尊贵的存在,她们比普通人貌美年轻,身份尊贵,带着风光无限的名头入宫,原本该是一辈子衣食无忧的,却连死都没能死个明白。

听说当时所有被关在一起的妃嫔们都是鬼哭狼嚎,哭着喊着要见皇帝,还有妃子竟然用染的精致的指甲一边哭一边拼命刨地,妄想从这个鬼地方逃出去,只有皇后凌百棠一句话也没有说,目光平静,全然一副国母之范。

只在被单独请出来赐毒酒的时候,凤眼高高挑起,轻描淡写地问了一句:“贵妃呢?”

带领的人一脸鄙夷地看着这个将死之人:“呸,大长公主万寿无疆,怎能用前朝贵妃这种晦气的称呼玷污她!”

至于往日最受宠的瑶妃秦翘翘,被内监从集体关押的冷宫中带出来时,已经面无人色,大概是受不住那么多人的绝望,大概是以为自己也要同她们死在一起了。

一直以来,她都是少主内应的棋子,原本以为自己立下大功之后起码能比在前朝要风光。却没想到连领路的内监也不愿多看她几眼,改了个不起眼的名字,入了傅怀彦的后宫,却又成了一个形同虚设的充媛,往日荣耀无限的紫云宫从此无人踏足,就连路过的宫女都道这是个下贱的细作,谁也不愿意被分进紫云宫当差。

从前朝的充媛到瑶妃,再到新朝的充媛,她想,自己这辈子也许只能是这样了吧。

曾经是沈浮坤死忠心腹的陆王爷陆成尧,在末帝沈浮坤被俘第三天,写下千余字的绝笔,准备集结老部下策反,拼了老命也要与傅怀彦一战,只为了光复大周王朝。可对于坐拥举国兵力的傅家来说,终究不过以卵击石,在老王爷还未来得及出兵的时候,被傅怀彦的亲卫请去内殿喝茶了。

这些,好像都是昨天的事情一样。

傅怀彦端坐在本属于沈氏王朝的龙椅上,看着底下空无一人的殿堂。似乎真的是这样,得到手的东西便真的不值钱了。

他忽然想起怀薇受伤那天,陆时对自己说的那些话。

“扫把是个以德报怨的蠢货,我不是。临邑山的那次暗算,我欠下了一条人命,回皇都的路上我无数次告诉自己一定要杀了你,可一想到你终究是阿薇的亲哥哥,我就下不去手了。说起来,只要涉及到她的问题,我就是个很没有原则的人。”他的声音听起来很轻松,却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沉重,“只要你答应我一个条件,我会带着扫把离开这个地方,绝对不会对你的皇权有所想法。但是如果你不信守承诺,别说皇位了,上下五千年我也能给你毁了。”

“什么条件。”

“我爹那个人比较古板,死拧着一根筋。他既然忠于大周王朝,一定是要带着旧部跟你拼个鱼死网破的。我不能批评他为了别人的政权愚忠,毕竟我曾经上历史课的时候很崇拜这种人。麻烦你,别让他有机会,你这种权谋运筹指掌之中的人自然明白我的意思。总之好吃好喝的供着,他要是想寻死,你就告诉他,我的命握在你手里。”

“陆时,其实你是个值得深交的朋友。”

“在你说出这句话之前,先好好照照镜子,看看自己像是个有朋友的人吗?”陆时的笑容有些轻蔑,“我不是你,所有的东西都可以换算成利益,我们不是一路人,也做不成朋友。”

“不过如果你还是觉得对我很亏欠呢,紫云宫里有个宫女叫彩儿,我们家小红很喜欢,想娶回来做媳妇儿,这事儿也麻烦你一道办了。谢了啊,傅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