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是知道。”

她执拗地再问,像个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想努力了解心上人的小可怜。

原以为王爷心烦的事与自己无关,颜欢欢才能作壁上观。

都扯到自己了,而这时候的她,已经摸索到答案的边缘,自是可以进一步深挖一一在别人还在苦恼怎么得宠的时候,她已经开始研究如何和他谈恋爱。

要表现得为爱痴狂,背地里就要冷静得爱他麻痹。

就像那句流传得很广,起源已不可考的心灵鸡汤:你必须非常努力,才能看起来毫不费力。

惟一庆幸的是,颜欢欢对此颇为乐在其中。

赵湛睡下眼帘,笑意扩大三分,这回倒是真的笑了,笑得让人心跳都要漏一拍,一半是吓的,一半是被他俊美容颜所煞住。

“你说得对,我不开心,”他看住她:“想知道是为了什么事吗?”

这时候,在颜欢欢面前,彷佛出现了两个选项。

想,还是不想。

哪一个才能增加更多好感度,哪一个会触发必死flag…不对,以她积累下来的好感度,应该不会触发必死的小旗子。

电光石火之间,在颜欢欢脑海里掠过许多种考虑。

而最后,她的选择是:“我只想为我心爱的人分忧,即使我愚钝不堪,说不出一句有用的话,但…还是想分担王爷你的难过。”她眸光坚定:“王爷,我想知道。”

语言的伪术,以情话为最。

这个选项,会是加好感度,还是减呢?

两种都有可能,那颜欢欢决定遵从内心一一她太好奇,在她所不知道的地方,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有什么隐藏剧情没打出来,光是想到这一点,她就浑身难受,憋得慌。

从理智的角度来看,得到更多情报,也有利於她以后的行动。

表面上是二选一,实际上利益比重让可选的答案只剩下一个。

接下来,就看运气了。

赵湛沉吟,思考有多少是能够告诉她的。

女性地位低微其中一个好处,就是打探消息简单,都认为没有背叛的能力,跟着自己已经是最好的选择。即使有所保留,也是怕其与娘家通气,颜欢欢的娘家作风清廉,多年来安份得有点过分保守窝囊。要说有何值得注着的,就是这一辈的颜清颇有几分才气,且办事谦逊谨慎,颜欢传出喜讯后,亦不见他与同僚炫耀,防的都是女人的男性家属。

他向来爱才,因着颜欢,也对颜清多了几分注意,多番暗中照顾观察,若真是得用的人才,收为己用就直接是可靠亲近的下属。

争储和皇帝说给他的话,都是不能说的。

有太多不能说的话,可能每位城府深的人,都需要一个树洞,小至偷鸡摸狗,大至窃国盗世,都有个地放心一说的地方。

“你还记得,我说过,在我家里,大家都很喜欢吃荔枝么?”

“我记得。”

颜欢欢屏息静气,知道他要用大量比喻,将每一句话都记得死死的,生怕漏了一个细节,过后想再仔细推敲,都想不起来。穿越过来之后,她的记性真是越发见长了。

“我以前说不想要荔枝。”

“荔枝确实好吃,我发现,我想要,想要得不得了,”他说着,声线温和平淡,带有些困惑:“可是荔枝有限,不够分。爹想分给谁,我就认了吧乐其心,不违其志。荔枝没有了,我还有梨、桃、葡萄、李子…但每一样我钟爱的,他们都要夺走。我怕以后分荔枝的人,连我的…”

赵湛目光落到怀里人的脸颊上:“连我的桃也想抢走。”

颜欢欢脱囗而出:“他爱吃桃?”

“不,”他眸光渐深:“只是喜欢看我不痛快的样子。”

有趣。

“我让步得太多了,即使父亲认同了,认同我更适合当那个分荔枝的人…”

上一句还残留着愤愤不平,下一句就平静下来了,赵湛说得很慢,一边说一边整理自己的情情。人能够从倾诉中平复心情,那些郁结在心彷佛能将人压垮的阴霾,像一个乌黑的毛线团,慢慢地将之拆开来,就好脱离得多。越急,越挣不开负面情绪的操纵。

“他希望我,辅助他最钟爱的人选,莫要再跟那人抢。”

颜欢欢已经理出大概思绪来了,王爷的话不难理解,比格林童话还浅白。这时候,二人是互相知根知底的情况,在说出囗的时候,他知道她会听明白,也知道这事儿不该说给她听,但说出来之后,心里却痛快多了。

她没料到,当年在国公府意外听下的一个,听上去很弱智的宅斗故事,现在会有后续。

起因再弱智,当落到宫廷之上,都不能一笑置之。

她没有立场同情王爷一一论苦处,谁没有呢?但她能理解他,恐怕那位游离在人群之外的孤冷少年,到今时今日,也依然存在於他的心中,不曾离去。

赵湛收紧了这个拥抱,语调已经彻底平和了下来,充满着冷色调的温柔。

“颜欢,你说得对,过错是暂时的遗憾,错过却是永远的遗憾。”

大兄弟你还记得这种三块钱的名人名句呢?

“像你以前说过,就是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她错了,以后不瞎比比了。

他微凉的大手攀至她光洁的后背,指尖温柔细致地描绘着她纤巧的蝴蝶骨,像怜惜着一件心爱的珍品,直摸得她后背发凉。在床事上,他向来是位有耐心的战略家,比大部份现代男人的前戏都做得久,他不擅於此,惟一能夸耀的,就是能保持很久的冷静,去进行探索。

探索她的弱点,求证她的真心。

要有多炽烈的热度,才能温暖恶鬼的心?

颜欢欢不知自己演技够不够逼真,她心慌慌地仰脸吻他下巴,学着深情的眸光,思考他瞳孔的颜色。

她捉住了他的手,按在自己身上,语气殷切。

“王爷,记得拉住我了。”

“…”

赵湛将她的手握在手心,轻声应允她:“好。”

颜欢欢心里没底,觉得临时编出来的应对不够经典深情,可能唬不住端亲王。

然而谨慎的她,实在高估了他。

深宫太冷太孤寂,恶鬼只需要一个有温度的拥抱。

“朕也这么觉得。”

“你向来比渊儿出色,渊儿不是不好,只是被朕宠坏了,廷他出生前,夭折了几位兄长,教朕痛不欲生,待朕回过神来,才发现对渊儿好过了头。你看他,现在像什么样子,私德败坏,狂妄自大,遭朕训斥,不出十天就故态复萌。”

“朕想,怕是教不好了。”

“这可能是朕第一次,也是最后一回跟你掏心窝子的说话了,朕知道你向来听话,不争不抢,不过被他逼急了,是朕忽略了你。朕只希望,待朕驾鹤西去后,你能好好辅助渊儿,别让他再这般任性。”

父皇许诺,会立下遗诏,渊儿切不可伤他性命,夺他爵位财产。

有左相辅助,父皇都不放心。

赵湛想的却是,父皇终究是老了,人一老,心思就柔软了下来,对子女尤其如此,深爱嫡子,又不舍得做绝了,让次子去死。离开皇宫的时候,他脑海里只有一句话。

父皇,你该赐死我的。

再不济,也该把我圈禁起来。

不然,就没有机会了。

第76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身居后院,颜欢欢也算是扫到了一点台风尾,最为紧张莫过於徐王妃了,与家中书信来往甚密,请安早早打发掉她们,一来是安心养胎,二来是没心情跟其他女人扯皮,随着肚子一天天见长,她的心也吊到了嗓子眼。

后院尚且如此,前朝更是议论纷纷。

太医局一下子成为朝中最受重视的一部份,谁都想知道皇帝到底还有多少时日。

如退潮后,露出的嶙峋乱石,赵渊是否储君最佳人选,也开始抬上了议论的日程表。

明面上不可论,底下的窃窃私语,化为上书的婉转參奏,无非是私德与能力,加上有端亲王作对比,刺眼晃目,也刺进了太子的眼睛里。

在太子眼中,这帮臣子话哪有这么多!

且个个话里的意思都说他不如二弟,着实可恶,二弟在朝中人缘好,而他的人缘…他自己亦很清楚,只是支持左相的一脉,出於利益,也支持他罢了。

只要他不听左相的话,就施展不开手脚,处处受限。

就连父皇母后,都希望他多多听进左相的劝一一这算什么?他是整个大晋未来的君王,只有别人听他的份,难道日后当了皇帝,也要这样受掣肘?太难受了!

在赵澈前来问他,要不要不起去探望病中的父皇时,赵渊不以为然地拂手:“早朝时还精神矍铄,再说了,我现在也没有这个空档去看他,明儿再说吧,不急在一时。”

太子可以见到皇上的机会,实在太多了。

多得有时赵澈感叹见父皇一面,难如登天,他都感到诧异,是吗?皇上有那么难见吗?

“那就听你的吧。”

赵澈沉吟,小时候他仗着漂亮可爱,跟父皇感情也好,长大后,皇帝早早立下了太子,他颇感失望,开始敬而远之。他不想独自去探望父皇,在这节骨眼上,很容易被有心人当成邀宠争抢的表示。

他想当皇帝,谁不想呢,即使父皇觉得三儿子最安份,甘心当一个闲散王爷吃喝玩乐…

他觉得,总是他觉得。

高高在上太久,他的旨意就是天意,无人敢不从,忠君爱国者,只需要他的一句话,甘愿赴死。

忠之一字超越了生死,高处不胜寒的皇帝,安稳了太久,有时想得太美。

赵澈只是不懂谋划争抢,回过神来,大哥二哥战况激烈,他生怕当了炮灰,就贯彻着抱紧大腿不撒手的原则,一直抱到了现在,倒也混得几口饭吃,起码不用像二哥那样,即使皇帝换人当,也不用担忧自己项上的人头和福利。

如果有机会,大哥二哥全急病逝世,让他当皇帝,赵澈乐意吗?

连良妃一起暴毙他都乐意。

“我忍不下去了。”

就在赵澈陷入畅想的时候,太子倏地开口,将他拉回现实一一是了,他还是条跟着太子的狗。

“皇兄?”

“赵湛这家伙,得意忘形,父皇一传太医,就个个都夸他好,有这么巧合的事?不过是收了好处罢了!”他很笃定,而他也的确有理据这么笃定:“你看左相底下的人,上回夸我什么?情操高洁,这不是收了钱,能说出这样的话吗?”

只能说你老人家看自己的目光还是颇为雪亮的。

“其实,在我眼中,皇兄的情操的确高洁。”

赵澈敬业地抬了一手,迎来的是大哥看智障的眼神:“你喝多了?”

“皇兄不必妄自菲薄。”

“连你都不说实话,”面对他的奉承,赵渊却不领情,只是他思维跳跃,一下子就从‘忍不下去了’转移到实话上,感慨:“如果是她,一定会说实话。”

赵澈好奇:“皇兄又得了哪一位勇於进谏的有能之士?”

“你在说什么?”

太子看向他的目光,犹如在说,你这竖子真不解风情:“我说的是颜欢。”

赵澈深呼吸,再度开启了拈花微笑模式。

无论皇兄说什么,他都过耳即忘,只有宽容的目光才能接纳皇兄的大爱无疆一一然而这回,对端亲王怒意未消的赵渊却不想就此罢休。他薄唇微扬,像想到了什么让他快意万分的事:“以为我不吭声就真治不了他了?我多的是办法,可以让他痛不欲生。”

皇室的好基因,大家笑起来,都同样赏心悦目。

虽然好奇得抓心挠肺的,赵澈却不敢问皇兄想到的办法。

有些事情,不能宣之於口,自然也不适合用来吹牛逼。

随着皇帝的健康状况日渐低落,朝堂上的气氛亦越发紧绷,有人传上奏折,指民间传出太子荒淫无道,端亲王才是天命所归一一这种传言,在皇帝死后是锦上添花,死前传出,却无疑是一枝枝毒箭。

而被射成了刺猬的端亲王,波澜不惊地请了罪,自澄绝无此事,皇帝没有怪罪他,只让人去追查源头,从严处理。

太子刺了几句,想着籍此机会能挫其锐气,没料到父皇却没像往常那般帮他,反而轻轻放下,气得脸色铁青,更认定了这谣言是从二弟处放出去的,只不过做得手脚干净而已。

左相和皇后的劝,他统统不听。

好不容易等到要当皇帝的机会来了,还听这两人管教?父皇的话他都敢阳奉阴违,他们又算什么人物!

皇帝的身体一日比一日的衰败,无法处理奏折,左相太子辅政,更是助其气焰一一如果说以前的太子,独爱他人妻女,现在的他,每日对着诺大的东宫晨勃,都沉浸在自己日了整个天下的豪情之中。

有些人,越把自己当回事,就越容不得别人。

而赵渊是个中的翘楚,他憎爱分明,对怜爱的女人,即使她是千人枕万人骑的青楼女子,也能包容她的过去,只是包容到什么时候,那就另算了。而对於不喜欢的男人,他更加明确,别说一天了,一息间他都包容不下去。

每日上朝看见赵湛,他都想他原地自爆,想得不得了。

下朝后狭路相逢,前者还未说话,只冷冷的扬眸一瞥,请安行礼,该做的礼数一点不少,他亦做好了心理预备会被后者为难,身份有别就是如此,高一个品级都得低下头来,处处是阶级。

“二弟,好久不见。”

果然,太子并不叫起,笑着看他,像看一条狗。

“早朝日日得见太子殿下,臣弟甚慰。”

端亲王神色平淡,笑容都不挤一个,兄弟二人显然是连表面上的客套都没必要维持了,现在维系住二人场面的,不过是‘礼’,要不然他早就掉头就跑,而他见面就想向弟弟饱以老拳。

“怕是你见得着我,我见不着你。”

面对太子的留难,他默然不语。

就像颜欢欢对着徐王妃,在大部份时候,没必要,也不能够顶嘴,背地里怎么找回场子是另一回事。

“从记事起,你就一直像只虫子,想尽办法在见不到的暗处咬我一口,坏不了大事,却烦人得很,”太子老实不客气:“不知你用什么手段迷惑了父皇,最近待你倒是和颜悦色了,可他最钟爱的,一直只有我,你再曲意奉承,讨得父皇欢心,不过是一个亲王罢了!”

父皇年迈,能保得你什么时候?

“臣弟知道。”

端亲王一拱手。

他当然知道,父皇最钟爱的是谁。

将整个天下都给了你,连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的一点关爱也见不得落到他头上,皇兄,你何其自私。

端亲王顿时觉得有点好笑一一他们二人,都觉得父皇是在保对方。

“太子殿下不必介怀,臣弟的确只是一个亲王而已。”

他的姿态放得极低,彷佛告诉太子,爱踩就踩,他不会反抗,占那嘴上便宜。

在人来人往的道上,太子的确不能把他怎么样。

太子阴下俊脸:“你就这些时日能耐了!”

“臣弟不敢。”

“好一句不敢,”

他轻笑:“你让我想到一些事,既然你不敢,那好,我倒要看看,你会不敢到什么时候。”

以往容妙真都与他一道下朝,今日被旁人拦住,耽误了些时候,没想到就和太子碰上了。这会远远瞅见二人相遇,容妙真经年不变的笑容都愣住了,赶忙走上前,二话不说先对太子行礼。

太子自然不太乐意见到他,通身反派气场都被这傻货打断了:“又是你。”

“太子殿下要是不想见到臣,臣这就走,只是有些礼部的事想和端亲王商议…”

你放不放人?

“走吧,”

太子嗤笑:“怕你在这里哭得呼天抢地的,别人还以为我把你怎么了。”

容妙真语速极快,与端亲王谢过太子后,麻利儿的告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