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康出门后就去寻罗方,院子里却遍寻不着,唤了常安过来问,才晓得方才福王殿下过来,强行把他给拽回王府了。梁康坐在走廊的台阶上拖着腮发愁,天要变了,连仲哥儿都哭了,这可如何是好?

到天全黑了白道人才回来,一进门就被梁康拽进了屋里,仔仔细细地把今儿中午的事说给他听,罢了又哭丧着脸问:“师父,我瞧着仲哥儿那模样似乎不大好,那脸色就跟当初刚来的时候一模一样。您说,他不会又变成以前那样儿吧。”

那会儿邵仲跟谁都客客气气的,瞧着挺温和,骨子里却疏离警惕,仿佛对谁都信不过。相比起来,梁康还是觉得,眼下这个厚脸皮爱耍宝的小师弟要可爱亲切得多——虽说他发起脾气来有些暴躁。

“瞎说什么呢?”白道人没好气地骂道:“你以为仲哥儿都跟你似的,他心里头明白着呢。他也是十六七岁的男孩子了,你就不许人家有点儿心事。把你自个儿的事情琢磨好就行了,仲哥儿的事儿你别瞎操心,就算操心你也操不来。”

梁康想想又觉得白道人说得对,遂抓了抓脑袋,呵呵地笑,罢了又叮嘱道:“师父您回去跟仲哥儿说,旁的我也帮不了他,要是他想揍谁,只管和我说一声,我保管揍得那人满地找牙。”

白道人没好气地把他给挥走了。

“三师兄跟你说什么了?”白道人进屋,才发现邵仲早就已经起了身。屋里点了蜡烛,邵仲拿了本书靠在榻边翻开,面色如常,看不出有哭过的痕迹。

白道人叹了口气,眼神复杂,“你要真那么喜欢卢家那小姑娘,大家都会帮你。”

邵仲眨了眨眼,放下书,叹气,“我就知道三师兄嘴巴碎,那会儿他进来,我都听到了。”只是那个时候,他心里乱得很,才没有出声罢了,“不过,我自己娶媳妇,自然是自己来。”

白道人笑起来,伸手在邵仲的脑袋上拍了一下,“我就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更~!

我觉得,今天三更还是很有可能的。

中午不睡午觉了,去码第二章,晚上码第三章,呜呜,拼了!!!

30第三十章

三十

第二日福王府差人送了不少东西过来,说是谢礼。邵仲心里头自然明白福王殿下所为何事,毫不客气地照单全收了。

梁康跟没见过世面似的,把所有的箱笼全都打开瞧了个遍,一件一件地品鉴,嘴巴一刻也不停。邵仲琢磨着他这会儿还是没从“二师姐即将嫁人”的打击中恢复过来,倒也懒得说他,任由梁康说个不停。

他在屋里泡茶喝,红泥小火炉上热水沸腾,邵仲才将将提了壶,梁康就冲进来了,举着手里一枚玉葫芦道:“仲哥儿,这个玉葫芦好看,送了我如何?回头等你二师姐回来了,我再拿去哄她。”

难得梁康还能想到用这种小玩意儿来哄女孩子,邵仲自然大方,挥挥手道:“你去库房挑,还有什么能瞧得上眼的都拿去,师兄的终身大事比较重要,这些都是身外物。”

梁康立刻激动得两眼放光,恨不得冲上来亲邵仲一口。

他惦记着邵仲库房里的东西不是一两日了,这些年来,邵仲靠着他母亲留下的铺子和庄园赚了不少钱,又与福王合伙去南边做金器生意,总能弄些京城里都找不到的稀罕玩意儿,馋得梁康眼珠子都快掉出来。而今好不容易才得了邵仲的许可能进去挑东西,他自然跑得比兔子还快。

邵仲刚温了杯子准备沏茶喝,梁康却又回来了,脸上忽然变得郑重起来,没再提库房的事儿,一脸认真地问:“仲哥儿,你说我们大师兄跟福王爷,他们俩——到底谁是媳妇儿?”他昨儿被吓得狠了,一直没想起这事儿,方才进库房挑东西的时候忽然就悟了,于是连东西都来不及挑,立刻冲回来跟邵仲讨论讨论。

“你要是想知道,不如去问问大师兄。”邵仲斜着眼瞅他,脸上似笑非笑。

梁康顿时打了个哆嗦,从头到脚都是凉的,诺诺道:“你这不是要我的命吗?”

邵仲总算笑起来了,端起茶杯吹了吹水面上的茶叶沫,又小小地抿了一口,“你要命,我就不要命了?大师兄也敢胡乱编排,不想活了吧!他跟福王爷的事儿,也是我们俩能操心的么?你要真想知道,就去怂恿师父问去,可别来激我,没用!”

虽说他心里头也挺想知道的,不过他也明白,小命儿更重要。

“不过照福王爷这架势啊,啧啧——”邵仲故意啧了两声,又端起茶杯吹了吹,慢条斯理地刮了刮杯盖,笑而不语。

梁康看着他,脑子里飞快地闪过一些不适宜的画面,又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一会儿又忍不住朝邵仲小声骂道:“仲哥儿你这个坏胚子,既然说不知道,又何必说后面呢的话来诱导我,若是我一不留神在师兄面前露了点马脚出来,岂不是要了我的命。”

邵仲咧嘴笑,开心得像个孩子,“三师兄你变聪明了,还挺不容易的!”

“那你说他们俩到底谁是媳妇儿啊?”

邵仲:“…”

邵仲让常安把福王爷送来的东西整了整,捡了几个笨重的大件入了库,余下的东西中,他特意选了几样精致小巧的准备送给七娘,剩下的小玩意儿他仔细分了分,让常安寻了匣子和盒子分别装了,尔后通通送去了隔壁的侯府。

梁康见状,可劲儿地点头道:“到底是仲哥儿手段高,这要是先把卢小姐的娘亲和小舅子全都收买了,那姑娘还不迟早是你的。”

邵仲背着手站在院子里,作出一副潇洒倜傥的姿态,半点也不谦虚地回道:“你要是早点儿开窍,也不至于落到而今这地步了。以后学着点儿,便是二师姐嫁了人,你还得去讨旁的媳妇儿呢。”

“你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呢。”梁康受伤了,郁闷得直跺脚,一生气,转身回屋自个儿伤心去了。邵仲没理他。

卢府这边很快就收到了东西,老太太自然又是一番感慨,罢了,又赶紧叮嘱胡氏回礼,道:“仲哥儿为人厚道,我们可不能让他吃亏。眼看着就要中秋了,新芽你仔细准备些东西好回礼。这孩子一个人住在隔壁,孤零零的,煞是可怜。”

“谁说不是呢。”胡氏乖巧地应道:“儿媳仔细看过了邵公子送来的东西,老太太的匣子里是一根老参,大嫂那边得了一管洞箫,儿媳的是一匹杭绸,还有瑞哥儿、熠哥儿、碧丫头和嫣儿,唔,还有三弟妹和玉儿她们,一个不落,全都有,且还送得极为妥帖。这孩子,果真是仔细又周到。”

说话时,许氏也领着七娘过来了。听得是邵仲送了东西过来,许氏面上只是笑笑,七娘的心里头却难免有些异样。她心里头还想着昨儿邵仲临走时的眼神儿,又是惊诧又是意外,甚至还带着些许气愤和慌乱。七娘实在想不明白,邵仲这一惊一乍地到底是怎么了?

昨儿还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怎么今儿又上赶着来送东西了?这邵仲的脾气也太变幻无常了吧!七娘心里暗暗地骂,却又忍不住打开小匣子仔细瞅了瞅,里头是一个玉坠子,雕成花生的模样,倒也精致可爱。

“邵公子真是客气,难得还能想到我和嫣儿。”七娘微笑道,盖上匣子盖,正欲把小匣子放到采蓝手上,手上一颤,她心里顿觉不对劲,才抬起的胳膊又收了回去,自个儿将它收好了。

卢瑞和卢熠都去了学堂里读书,这会儿并不曾过来,而卢嫣则还在睡午觉,七娘陪着几位长辈说了一阵话,尔后才抱着东西告辞回了倚梅园。

她把采蓝打发出去泡茶,自个儿关了门,又仔细查看了四周,确定无人了,这才小心翼翼地开始捣鼓手里的匣子。七娘的五感异于常人,方才这匣子一入手便觉得有些不对劲,而今仔细一查看,果然在匣子底下发现了隔层。翻开来看,里头赫然躺着一副粉色的珍珠耳环和一对碧绿通透的玉镯子。

这年头金银易求,珍珠和上等玉器却是难得,七娘就算再不识货,也能瞧出这两样东西价值不菲。如果是先前邵仲又是扔画儿,又是扔曲谱的让七娘心烦意乱的话,这匣子里头的东西着着实实让七娘明白了邵仲的意思。毕竟,谁会没事儿扔出这么贵重的东西给人玩儿。

可是,这到底算怎么回事儿!

私相授受!暗通款曲!只要七娘把这匣子里的东西往外一送,他邵仲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才树立起来的好名声就全毁了!他到底是凭什么这么笃定自己就不会把这事儿给泄出去呢?就凭他长得好看?

呸!七娘忍不住啐了一口,暗骂了一声小痞子,手里却还是老老实实地把东西收了起来。不敢让旁人瞧见,只得又塞进柜子里,仔细锁了。

一会儿采蓝端了茶水过来,满脸堆笑地朝七娘道:“奴婢方才听厨房的嬷嬷说,老太太打算请邵公子一起过中秋呢。都已经跟厨房说了,让大厨赶早把菜单拟出来。崔大厨为难得头发都快掉了。”

七娘气儿一突,肝儿都颤了,“邵…邵家会不高兴吧。再怎么说,那也是邵家嫡出的大公子,若是中秋在旁人家里过,传出去只怕不好。”

“那有什么。”采莲一脸缀缀,“全京城的人谁不知道国公府里头的腌臜事儿,大公子从七年前出府到现在,就没回去过。反正回去也要被赶出来,何必自取其辱。也亏得大公子不计较,换了旁人,早就要闹到朝上去了。”说着,又一脸同情地开始叙述起这些年邵仲在外头受的哭,那模样,就好似她亲眼瞧见过一般。

连采蓝这样素来老成稳重的人都这么说,可想而知京城里都传成什么样儿了,就算日后国公府的爵位果真落在了邵仲那两个弟弟手里,只怕也是名不正言不顺,引人议论。他得不到,也不让旁人好过,不得不说,邵仲这招可真是够损的。

七娘想了想,小声嘟囔道:“兴许人邵公子还巴不得离国公府远远的呢。”不过她声音低,采蓝没听到。

二人说了一阵话,又吃了些小点心,七娘翻出还未绣完的帕子准备再绣几针,外头伺候的丫鬟在门口道:“大小姐,三小姐来了。”

还未落音,卢嫣就“噔噔噔——”地冲了进屋,举着手里的玉蝉欢喜地扑到七娘怀里,得意地显摆道:“大姐姐你看,是邵先生送给我的。这个真好看。”

邵仲送给府里几位小姐的都是小件玉器,玉质倒也称不上多上乘,但却胜在雕工精致,且富有灵性。七娘的是个玉花生,二小姐卢玉的是个玉葡萄,卢嫣的则更小孩子气些,是个小玉蝉。

七娘接过卢嫣手里的玉蝉仔细瞧了瞧,那蝉儿不止精巧细致,连那翅膀上的纹路也清晰可见,简直就是栩栩如生,活灵活现,难怪连见惯了好东西的卢嫣也如此喜欢。

“喜欢就仔细收着,莫要到处显摆,小心磕破了哪里,到时候又得心疼死。”七娘刮了刮卢嫣的小鼻子,笑眯眯地逗弄道。

卢嫣闻言,赶紧把玉蝉收进荷包,又贴身放好了,隔着外衣拍了拍,得意道:“放好了,如此便是摔了也不怕。”

七娘把她抱到靠窗的榻边坐下,又吩咐了采蓝去抓些坚果和梅干过来,自己则给卢嫣到了茶,姐妹俩亲亲热热地靠在一起说话。

小姑娘年岁小,说话便不似旁人那般拘束,见丫鬟们都不在,卢嫣忽地凑到七娘跟前,眨巴着大眼睛道:“我可喜欢邵先生和大姐姐了,可是,我还太小,都不能嫁人。不如,就换大姐姐嫁给邵先生吧。以后我们成了亲戚,大姐姐就能常常回家,邵先生成了我姐夫,就能老来府里陪我们玩儿,还能送好多好动东西给嫣儿。”

七娘一口气险些没接上来,满嘴茶水呛在喉咙里,“噗——”地喷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是应该发在上一章下面的,可是上午这个还没写出来,所以发这里。

番外小剧场:

许多许多年后的某一个晚上,邵仲忽然来了兴致,把上辈子的事情当做故事一样说给七娘听。当他说到自己每天早晨,不论刮风下雨都会上山顶躲在巨石后头偷听七娘弹琴的时候,七娘忽然开口,斩钉截铁地道:“不可能!”

邵仲摸了摸鼻子,“本来只是一个梦,梦里就是这样的。”

七娘瞥了他一眼,微微翻了翻身,把脑袋埋进他的臂弯里,小声地道:“我是说,绝对不可能偷听。我的耳力,百步之内可闻落叶飞花,你一个大活人躲在石头后头,还一躲就是两年,我哪有不知道的道理。不仅知道有人,而且还知道是谁。只要你跟我见过一面,这一辈子,我都记得你的声音,你的味道,甚至,还有你的气息…”

她说着说着声音渐渐低下去,眼睛也慢慢闭上。

邵仲却心头巨震。

有一种无法言喻的感情从他心底最深处缓缓地渗出来,一点点蔓延,从他的心底到血液,直至骨髓。他的身上好像忽然燃了一把火,烧得浑身上下的毛孔都滋啦啦作响,从四肢到脑子里都是红汪汪的一片…

“怎么了?”七娘迷迷糊糊地睁眼,伸手摸了摸邵仲的脸,指尖有潮湿的凉意。七娘心一颤,立刻醒了,“阿仲——”

才开口嘴巴就被堵住了,然后是热烫又坚硬的身体,邵仲好像一把火,热情得简直要把七娘一起点燃…

31第三十一章

三十一

不止七娘傻了,门口的采蓝也傻了,半张着嘴傻乎乎地愣了好一会儿,才猛地想起来关上门,快步踱到卢嫣身边劝道:“三小姐,您…您可莫要胡说,这种事情怎么好…”

采蓝拧着眉头想了半天,也不知该用什么词好,一张小脸憋得通红,最后狠狠跺脚,“反正您以后再也别说这个了。”

卢嫣捏了颗松子塞嘴里,瞥了她一眼,面带不解之色,“为什么不能说?我就是喜欢邵先生嘛,要是大姐姐嫁了她,以后我们就成了一家人啦。我听娘亲说,如果要嫁人,就要到别人家去住的,还要——唔,立什么规矩的,多难过啊。我舍不得大姐姐,所以她嫁给邵先生就好了,以后住在我们隔壁,敲敲门就回来了。瑞哥哥要是知道了,也一定会欢喜的。”

她年岁小,还未懂事,简直就是一团孩子气,说出的话也质朴而纯粹,竟还透着简单的道理,采蓝听了,甚至还有些隐隐约约的同感。可是——这种嫁娶之事,怎么好就这么大刺刺的说出来,不是应该躲在闺房里悄悄地说么。

“反正…反正您还是别说了。”采蓝吞吞吐吐地劝道:“这要是被旁人听到,对大小姐的名声有损。”

“怕什么,这里又没有旁人。”卢嫣毫不在意地扭头,“再说了,我又没有说什么了不得的坏事,又有什么干系。当初大伯母还——”

“大小姐——”采蓝的声音忽然高了些,脸上的五官都急得快要皱成一团了,咬牙打断她的话,“您一个人过来,二太太知道吗?”

卢嫣眨巴眨巴眼,大眼睛里闪过狡黠的神色,“我娘亲不知道,采蓝姐姐你去丽正堂跟我娘亲说一声可好,免得她惦记。”

采蓝顿时一滞,一时间竟找不出什么话来回绝。见她面露犹豫,卢嫣撅嘴面露不悦,“只有大姐姐才能指挥得动你么?”

卢嫣的话都说到这份上,采蓝哪里还敢再拒绝,只得诺诺地应下,为难地看了七娘一眼,见她没有出声,才无奈地咬牙退了出去。

等她走远,七娘这才刮着卢嫣的小鼻子小声教训道:“你个小丫头,脾气倒挺大。”

卢嫣笑嘻嘻地吐了吐舌头,娇声娇气地回道:“我若是不把她指使走,她肯定拦着不让我说话。大姐姐你不想听大伯母以前的事么?”小姑娘说话时眼睛一眨一眨的,闪着又得意又狡黠的光,圆圆的小包子脸上还带着浓浓的稚气,光是看一眼,就让人忍不住想把她抱进怀里好好揉一揉,搓一搓。

七娘被卢嫣这么一说,心里也痒痒的。只是这到底事关许氏,她这么私底下与卢嫣谈论她,是不是,有些不大好呢。

“当初大伯母跟大伯父的婚事,可是轰动了全京城的哦!”卢嫣这个小恶魔故意凑到七娘耳边小声喃喃,“大姐姐你真的不想知道吗?”

七娘咬牙瞪着她,“小丫头都从哪里听来的?”

侯爷和胡氏瞧着都是稳重谨慎的人,应该不会在小辈跟前说这些事,府里的下人又管束得严,尤其是熠哥儿和卢嫣身边伺候的丫鬟和嬷嬷,都是胡氏精挑细选出来的,应该不会乱嚼舌根才对。这小姑娘,究竟从哪里听来的这些事儿?

卢嫣捂着嘴偷偷笑,悄声道:“是我哥哥告诉我的。他在外头听别人说的,回来就告诉了我一个,旁人都不晓得。”若是不晓得,采蓝为何要那般吞吞吐吐,为何要刻意地拦着卢嫣不让她说话?大家伙儿心知肚明,只是不明说罢了。

七娘心里勾起了好奇,就是不好说出口,遂眨巴着眼看着卢嫣,不说话。

卢嫣朝她勾了勾手指头,七娘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主动把耳朵凑了过去。

“我大伯父长得斯文又俊秀,京城里好多家小姐都喜欢他,多少人上门提亲,可奶奶总说大伯父年纪还小,不着急。到后来,大伯父高中状元,来提亲的人都快踏破了卢家门槛,奶奶都挑花了眼,不知道选哪家姑娘好。结果有一天,大伯母就把大伯父给堵在路上了,当着一大群人的面问他,‘喂,卢状元,我看上你了,你要是觉得我也不错,明儿我就你们府上提亲了’。大伯父都被吓傻了,愣了半天就答应了…”

七娘听她说完,脑子里都是懵的,一句话也说不上来。她万万没有想到,看起来那么温婉大气、端庄得体许氏年轻的时候竟然有这样的胆量。

“这还不算什么。”卢嫣下巴一抬,脸上露出更加神秘的神色,“当初姑父为了求娶我姑姑,弄出的动静才大了,险些把普济寺的禅房都给烧了。”

七娘的眼睛又晶晶亮起来…

原来,当初廉郡王对卢之韵一见钟情,立刻派了人来侯府求亲。可老太太却不大愿意把女儿嫁进皇家,遂委婉地回绝了这门亲事。本以为这事儿就算完了,不想那素来斯斯文文的廉郡王却忽然转了性子,死缠烂打起来。

他买通了府里的丫鬟,得知侯府要去普济寺烧香,竟使人偷偷在禅房外放火,自个儿好英雄救美。不想那放火的下人下手没轻没重,果真把禅房给点着了,廉郡王为了救人,险些把自个儿的命都给丢了。后来真相大白,廉郡王来侯府负荆请罪,老太太本来想把他赶出去,却不想卢之韵竟主动应下了这门婚事。

卢嫣在七娘这边说得起劲的时候,白道人也在给邵仲传授经验。

“…廉郡王这样的,才能算是大手笔。就你那偷偷摸摸送这些小玩意儿,顶个屁用!”白道人唾沫横飞地滔滔不绝,邵仲和梁康托着腮帮子听得津津有味,时不时地还点头表示同意,这愈发地让白道人来了劲儿,越说越兴奋,“想当初,我追你们师娘那会儿——哎哟——说错了!”

白道人猛地回过神来,眼一瞪,胳膊一缩,赶紧挥手,“行了行了,就说到这里,你们俩回去好好反省反省。老三你以后得多长个心眼儿,别老这么傻乎乎的,难怪仲哥儿老教训你。换了是我,我还想打你呢。至于仲哥儿,那小姑娘到底年纪不大,你也别太着急了。人家的婚事还早着,你越是着急,就越是容易露马脚,回头要是被侯府的人晓得了,小心以后不让你上门。这私底下传东西怎么能行,这叫做私相授受。你也不想想,那盒子要送到卢家小姐手里得过多少人的手,万一被人发现了,你就一点脸皮都没了…”

邵仲闻言连连点头承认错误,这会儿他也开始觉得自己做得莽撞了,以后真想要送东西,一定得亲自送到七娘手里。这几日他一直在观察侯府的守备,发现并不像梁康所说的那般森严,尤其是靠着他这边院子的倚梅园,巡逻的侍卫更少,所以…

想到这里,邵仲就忍不住勾起了嘴角,看得一旁的梁康身上直发毛,狠狠地用胳膊肘子撞了他一下,骂道:“仲哥儿真恶心,大白天的,你发什么骚。”

发骚的邵仲没理梁康,一个人回屋乐去了,一边往回走,一边还故意大声道:“哎呀呀,卢家老太太邀我去侯府过中秋,我送什么东西好呢?师父您过来帮我出出主意!常安刚把做好的新衣拿回来了,师父您来瞧瞧,我穿哪身更精神。”

梁康一把抱住白道人的大腿,哭道:“师父,您可不能不管我!”

侯府这边,卢瑞和卢熠也听说了邵仲要来侯府过中秋的消息,两个孩子欢喜得不得了,急吼吼地结伴窜了过来,提前与邵仲交流感情。

他二人现在都已拜在鲁大师门下,因是鲁大师的关门弟子,两人年岁又小,鲁大师便不像当年对卢之安那般严格,每隔十日,总要让他俩歇一歇,甚至偶尔还会带着两个小弟子爬爬山,放松放松心情。

也正因为如此,这两个孩子才有空儿时不时地去邵家兜两圈,缠着邵仲说说话,问几个稀奇古怪的问题。

邵仲存了要当二人姐夫的心思,对这两个小舅子自然是百般疼爱加讨好,只把这俩半大孩子哄得服服帖帖的,回府以后,他们俩说起邵仲自然是满嘴的好话。如此一来,整个侯府都被邵仲哄得乐哈哈的。

邵仲琢磨着,照这么下去,等七娘一及笄,只要他立刻去提亲,侯府上下,应该没有一个人会反对。

当然,这事儿一天不定下来,邵仲一天就不能放心,尤其是身边还有个常青山在虎视眈眈。虽说那日在福王府也没瞧见七娘和常家大公子说几句话,可那二人到底是表亲,常青山要进侯府跟七娘见面,可比邵仲要名正言顺多了。

于是邵仲就开始掰着手指头算今年还能见七娘几回,中秋节、重阳节…数着数着他就郁闷了。

他再怎么英俊潇洒、风流倜傥,也得能让七娘看得见才行哇!

作者有话要说:三更!!!

我快气绝了

32第三十二章

三十二

一晃就到了中秋,邵仲总算盼到了好日子。

大早上卢瑞和卢熠就亲自过来请,邵仲半点客套话也没说,换了身新衣裳就笑眯眯地跟过来了。二师姐还没回京,梁康可怜兮兮的没地儿去,遂也跟在邵仲身边一道儿去了侯府,就算是好好学一学人家追媳妇儿的本事了。

因前些日子送过重礼,这一回邵仲便只让常安准备了些新鲜果蔬,都是他自家庄子里产的,图的只是个心意。卢家老太太本不愿收他礼物的,一听是这些,便笑呵呵地让管事全收了,罢了又好生地把他夸赞了一番,那股子亲热劲儿,好似邵仲是他亲孙子一般。

卢熠最活跃,扑到老太太的怀里作委屈状,吸着鼻子“哭诉”道:“奶奶偏心,邵先生一来,你就不喜欢熠哥儿了。”说罢,又可劲儿地摇着老太太的胳膊扭来扭去,娇声娇气地道:“奶奶是不是不要我了——”

他这唱作俱佳地耍宝,直把众人逗得哈哈大笑,连素来端方沉着的卢之安也忍不住脸上直抽搐,瞧了卢熠几眼,终于还是没出声骂他。

老太太更是笑得合不拢嘴,随手从桌上抓了把糖豆塞卢熠手里,哄道:“我的乖孙,奶奶最疼的就是你。”

卢嫣一听这话,立刻不同意了,跳出来大声道:“奶奶偏心,就疼哥哥不疼我,我不干。”说着话,又过来抓七娘的胳膊,扁嘴作哭泣状,“大姐姐,我们俩好可怜…”

七娘笑得肚子痛,根本出不了声,拉着卢嫣的胳膊直喘气儿。邵仲听着她清脆的笑声心里头直痒痒,恨不得死死地盯着她看个够,偏偏又得假装自己眼睛看不见,憋得心里头实在难受,一郁闷,端起手边的酒杯就喝了一大口。

待酒入了喉,他才猛地察觉侯府的佳酿可比他家里头的酒水烈多了,入嘴便是一股辛辣之气,险些呛进他的喉咙里,连咳了好几声,总算没出洋相。一旁的卢瑞见状,赶紧倒了杯热茶递过来,乖巧地道:“邵先生先喝杯茶。”

邵仲心里头美滋滋的,暗道这小舅子真是太乖巧懂事了。

孟氏见卢熠兄妹俩逗得老太太开怀大笑,实在眼馋,悄悄地朝女儿卢玉使了个眼色。卢玉胆子小,哪里敢作声,紧张得浑身直哆嗦,咬咬牙,缓缓低下了头,却是连孟氏都不干看了。孟氏见她如此反应,气得心里头直冒火,若不是这厅里还有旁人在,只怕早就要发作了。

她脸色一不好,卢玉愈发地胆怯,低着脑袋一动也不敢动,倒比一旁的丫鬟还要显得拘束些。上首的老太太见了,心里愈发地不喜,遂提高了声音问道:“玉丫头整天低着脑袋作什么,堂堂侯府千金,整日低眉顺眼的,一点大家闺秀的气度也没有。”

说话时,目光又朝七娘瞥去,见她背脊挺直,端庄大方,心里愈发地叹了口气,这才是真正的大家小姐的风范!更不用说小小年纪却活泼天真的卢嫣了。

老太太已经从许氏口中得知了七娘生母的身份,心里对七娘愈发地认同,而今瞧着,怎么看怎么顺眼,对她自然也是和颜悦色。只是孟氏不明就里,见老太太对七娘这个半路冒出来的假孙女倒比三房嫡出的卢玉还要好,怎能不怄气,私底下没少埋怨老太太偏心。只是她到底不敢在众人面前明说罢了。

而今见老太太当着七娘的面出言贬责卢玉,孟氏再也忍不住了,沉着脸起身反驳道:“瞧老太太这话说的,我们家玉儿到底是正正经经的侯府小姐,我就不信,她再怎么小家子气,也不至于连个半路出家的丫头都不如。老太太莫要太偏心。”

孟氏的声音又尖又高,犹如利刺一般扎进众人的耳朵,不止老太太,许氏和胡氏的脸色也变了。三老爷更是“霍——”地从座位上站起身,利索地跪在老太太跟前,一脸惶恐地请罪道:“母亲莫要生气,孟氏无状,是儿子管教不严,求母亲千万莫要动气伤身,否则,儿子便是万死也难辞其咎。”

老太太冷笑数声,目光犹如利刃直直地插在孟氏身上,哼道:“老三家的,你这话里的意思,难道我还冤枉了你不成?你看看你这女儿,整天被你关在屋里学东学西,人都要学迂了,也不见学出什么成就来。说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怎么连首完整的曲子也弹不来?女红也比不上碧丫头。再看看她这浑身的小气劲儿,若不是你这做娘的管束得过了头,能把好好的孩子养成这样?要真是大气端庄,怎么就不见旁人府里下帖子来请你赴宴?瞧瞧你身边结交的都是些什么样的人,那也是能上得了台面的吗?”

孟氏不过是一时冲动,逞个匹夫之勇,不论是口才还是气势,哪里是老太太的对手。尤其是自己丈夫就跪在前头,她哪里还敢再多话,心里有再多的委屈和不满也不敢再说了。

老太太却不肯就此放过她,继续骂道:“就你这上不得台面的鬼样子,还好意思跟你大嫂比。你以为碧丫头是过继来的,就由着你踩了。她既然上了我们卢家的族谱,就是侯府正正经经的大小姐,别说她母族本就是世家大族,便果真只是个乡下丫头,也容不得你在她面前说三道四!”

孟氏被老太太骂得脸色煞白,一言不发。卢涵终究年岁小,见自己父母一个跪在地上,一个低着脑袋脸色惨白,顿时吓得哇哇大哭。老太太冷冷地瞧了孟氏一眼,喝道:“还傻站着做什么?还不快赶紧把你儿子好生哄住!好好的一个中秋节,就被你们一家子给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