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小狐狸,半点当也不上的!

作者有话要说:可怜的仲哥儿,又憋回去了一回!这都是点什么事儿啊!

79公侯之家9(21:02)

七十九

罗方脸色不大好,邵仲陪着他说了几句话,便招呼常安领着他去洗漱休息,又让厨房赶紧准备了晚饭。

客房里早已收拾妥当,卢瑞抱着自己的被褥枕头去卢熠屋里搭伙儿,俩孩子颇觉新奇,一路打闹玩笑,倒比先前独居一室的时候还要高兴些。

七娘回了屋,悄声问起罗方的事儿,道:“大师兄怎么忽然来了,连招呼也不打一声,是不是京里出了什么事儿?”

邵仲挑眉,无奈地笑,“有什么事儿能把他惊到这里来?若果真有什么大事,方才见了我的面早该说了。怕是出来散散心的,京城那地方,呆久了就憋得难受。更何况我那大师兄,心性实在清冷,平日里也只有师父和我们几个师兄妹们能说得上话。师父整日忙着看病,我们又都离得远,他一个人守在京里,难免冷清。”他心里头清楚得很,罗方十有□又是跟福王爷吵了架才跑出来,可这种事儿,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向七娘开口。

七娘便也不追问,笑着道:“师兄来这里算是来对了,我们院子里多热闹,方才熠哥儿还说要跟瑞哥儿一起向他讨教武艺呢。先前他还追着三师兄,可三师兄性子急躁,耐不得烦,教了两回后就老躲着他们。熠哥儿便不去找他了。”

至于旁的侍卫们,倒是恨不得在未来的平阳侯面前表现一番,但熠哥儿却分得清亲疏远近,对侍卫们客气有加,却并不亲近。

晚上邵仲终究得逞,一番**后心满意足地睡了过去,二人一夜好梦。

第二日大早,七娘还在床上就听到院子里“哼哼哈哈——”的声音,披了衣服起床,胡乱地绾了头发,把窗户打开了一道缝,悄悄往外探看。只见院子里赫然站了大大小小好几个,队伍前头的是精神抖擞的罗方,卢瑞和卢熠一脸严肃地一字排在后头,梁康睁着一双惺忪的眼睛站在卢瑞的右手边,一边打着哈欠一边缀缀不平地道:“他们两个孩子大清早起来练武也就是了,为何还要把我也唤起来?若是仲哥儿也来了倒也说得过去,师兄怎么就唤我不唤他,不公平!”

罗方扭过头冷冷看了他一眼,梁康顿时把脑袋往回一缩,再不敢作声,等罗方转过身去,他才委委屈屈地做了个鬼脸。

床上的邵仲这会儿也醒了,听到外头梁康的抱怨声,得意地翘着腿道:“爷又不靠这身功夫吃饭,大师兄当然不找我。什么时候他把脑子长全了,大师兄自然放过他。”

七娘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小声骂道:“你也就会欺负三师兄,什么时候也在大师兄面前硬气一回,我才服了你呢。”

邵仲立刻把脑袋缩回了被窝里,再也不说话了。

二人穿好衣服,洗漱过了,采蓝便进来问在哪里摆饭。七娘想了想,便道:“就摆在院子里吧。”天早已暖了,便是大早上也不见凉意,院子里空气清新,又有初升的太阳,比屋里自然舒坦得多。

等采蓝和茗娟一起抬着小桌子在院子里放好,罗方一行也停了,两个大人倒也好说,卢瑞兄弟俩已是满头大汗,尤其是瑞哥儿身子还要弱些,脸上已然涨得通红,但他性子倔强,偏还硬撑着,待罗方挥手让他们休息,他这才“呼呼——”地喘着粗气,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七娘心疼他,刚起身准备去扶,却被罗方出声拦了,他面无表情地道:“多大的人了,还跟宝贝似的捧在手里头。男孩子若是不磕磕碰碰,如何长得大。什么苦都吃不得,将来莫不是要长成个小白脸。”

卢瑞听得此言,立刻拍着衣服勉强起了身,强压下胸口的不适,挺着小胸脯作男子汉状,高声道:“姐姐,我没事。”

七娘点点头,朝他笑笑,招手把他和熠哥儿唤了过来,“是先吃点儿填填肚子,还是先去洗个澡。看你们俩满头大汗的。”

俩孩子都喜洁,不肯便吃饭,便回了浴房洗澡换衣。

罗方和梁康也凑了过来用早饭,田静习惯早起,大清早就出了门去南门巷买菜,顺便在街上吃早饭。梁康起先还忧心她会遇到危险,总叮嘱侍卫们跟着,跟了几日并无异样,这才放松了些。

除了罗方,几个人的胃口都不错,一小锅粥并两笼包子吃得干干净净,吃罢了,梁康还抹着嘴巴可劲儿念叨道:“哎,出来得久了,倒是有些怀念京里老蔡头家的大肉包子,馅儿多皮薄肉又肥,里头拌了香喷喷的小葱花儿,一口下去,啧啧——那个叫美!”

县衙厨房请的是本地厨子,平日里吃的也多是山阳菜式,七娘和卢瑞从小在这里长大自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可旁的人却难免有些不习惯。为了这,七娘一直托人想寻个能做京菜的厨子,却总也找不到。

“大师兄远道而来,今日就由我下厨,给大家做一样京都小菜,算是给大师兄接风洗尘,可好?”七娘笑着朝众人道。她打从十岁起就开始做饭,到了京城后,许氏还特意寻了侯府的厨娘仔细教她,大场面上不得,张罗一桌家常席还不在话下。

罗方还未说话,梁康已是高兴得拍手叫好,喜道:“到底是大师兄面子大,我来了山阳县这么久,也不见弟妹给我张罗张席面。可怜我这嘴里日日淡出鸟来,依旧没人应。”

邵仲斜着眼睛瞧他,挑了颗花生米扔嘴里,凉凉地提醒道:“这是我媳妇儿,就算做了席面也轮不到你来吃。你想吃让你媳妇儿做去!”

“咱俩谁跟谁啊。”田静的那双手能起死回生,可论起女红厨艺却是一窍不通,梁康自然比谁都清楚这一点,闻言倒也不气,涎着脸笑嘻嘻地凑到邵仲身边讨好道:“是兄弟的就别说这种见外的话,是吧弟妹。”

罗方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冷冷道:“行了你了,几个月不见,武艺没长进,脸皮倒是愈发地厚了。从今儿起,以后每日卯时初就得起来跟我一起练功,若是迟了,仔细你的皮。”

梁康顿时面无人色,瞥见邵仲正幸灾乐祸地笑,愈发地义愤填膺,怒道:“大师兄怎么不叫上仲哥儿,他的武艺可比我差多了。”

“姐夫会武功?”卢瑞和卢熠洗了澡,换了衣服过来,才走到院子门口,就听得梁康这一句,二人顿时惊诧不已。卢熠不由得接过话头问道:“姐夫你会武功怎么从来不说,唔,我还以为你整日里只忙着读书,旁的事情一概不懂的。”说罢,又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笑嘻嘻地道:“原来姐夫是个文武双全的能人!”

邵仲心下得意,只是不好当着小舅子的面表现出来,故作谦虚地笑了笑,道:“只是略懂些拳脚功夫罢了,远比不得大师兄和三师兄。熠哥儿想要学武,自然还是跟着大师兄好。不过你父亲本就是武将,想来功夫也是不弱。”

卢熠撇嘴,“我爹才懒得教我呢,他总说等我再大些,就拎着我去西北,跟着他打几仗,身手就练出来了。”说着话,又忍不住打了个冷颤,显然对此十分惧怕。

卢瑞闻言,却是立刻当了真,着急道:“那可如何是好,不如你就一直在山阳县里待着,同我一起去科举,若是高中了,二叔想来也不会非逼着你去打仗。”

“我不行的。”卢熠难得地叹了口气作无奈状,“虽说跟着鲁老师读了这么多年书,可我心里头有数呢,论功课是远远不如你的。科举三年才有一回,前头还有县试、乡试,一路路往上考,我怕连大门都没进就要被涮下去。”

“你这孩子怎么如此妄自菲薄!”罗方毫不客气地责备道:“若人人都跟你这么想,每年贡院里就没人考试了。不说你还拜在了闻名天下的鲁大师门下,便是乡野出身,也应该搏一搏,哪能还没开始就打了退堂鼓。”

七娘也连声附和,邵仲却只是笑,端着刚沏的新茶漱了漱口,低声道:“熠哥儿年岁小呢,瞧着瑞哥儿读书读得好,过目不忘、举一反三,自个儿却要付出好几倍的努力,灰心失望也在所难免。不过你也莫要因此就妄自菲薄,瑞哥儿会读书是没错,可熠哥儿却胜在机敏擅变通。若是日后高中上了殿试,却极易得到陛下的看中。唔,瑞哥儿若是得了状元,你便是不做榜眼,索性弄个探花当当。”

一番话说得大家伙儿全都笑起来,七娘掩嘴笑道:“瞧瞧你这张嘴,就当那状元探花跟你说了准似的。”

卢熠也笑,“日后若果真如姐夫所言,我定要上门拜谢罗叔叔与姐夫激励之恩。”

采蓝又赶紧给两个孩子另上了些早饭,梁康见他们俩吃得香,又忍不住凑过来拿了个包子啃,一边吃还一边絮絮叨叨地说着话,正说得兴起,田静回来了。

“二师姐——”七娘起身去迎,赫然发现田静脸色不大好,不由得诧异地问:“可是出了什么事?”

田静沉声回道:“方才在南门巷跟人打架了。”

“打架!”梁康手里吃了一半的包子赫然扔进了盘子里,怒气冲冲地站起身,义愤填膺地喝道:“哪个不要命的敢招惹我媳妇儿!”

作者有话要说:不止仲哥儿护媳妇儿,梁康也不遑多让啊

80公侯之家侯(21:02)

八十

田静性子沉闷,为人谦和,极少与人争吵,更不用说打斗了。所以一听她这话,众人顿时又惊又诧,梁康心疼自己媳妇儿,自然义愤填膺,怒道:“是谁?谁敢招惹我媳妇儿?”

“是群小混混,什么名字却不晓得。”田静早上已经见过罗方了,这会儿又上前朝他打过招呼,低声回道:“不是什么大事,英子的哥哥欠了赌债,被人追到了家门口,正巧遇到我和英子,他便让赌场的混混寻英子要钱,被我教训了一通。”

她嘴里说得轻巧,七娘和卢瑞卢熠两兄弟却是听傻了眼。虽说早晓得他们四个是师兄妹,可七娘总以为田静只痴迷医术,总该不懂拳脚功夫的,哪里晓得,她这沉默寡言的外表下,竟还藏着个巾帼英雄。

虽说田静不当回事儿,可梁康却还是仔仔细细地查看了一番,确定她并未受伤,这才放下心来,罢了又朝邵仲责备道:“你还说山阳县太平,光天化日之下也敢聚众斗殴,你这个县令怎么当的。”

邵仲被他迁怒,倒也不生气,摸了摸鼻子笑嘻嘻道:“要不,三师兄出面把那些龟孙——那群混混教训一通,也好让他们晓得这是您梁爷的地盘。打得怕了,自然就没人敢捣乱了。”

梁康哼道:“你道老子不敢?惹起了我,回头把他们赌场都给挑了。还有那个什么孟家小子,上回弟妹不是说英子被他亲哥卖掉的么,竟然还敢把那群混账东西往自家妹妹身上引,简直就不是男人。”

“去吧去吧,把那小子给我抓回来。”邵仲朝他挥挥手,笑道:“老早就看他不顺眼了。年纪轻轻不学好,整日惹是生非,害人害己。你寻个借口把他逮回来,让狱卒好好招待招待。多吃点苦头,他就学乖了。”

卢瑞睁大眼,仿佛不认识似的盯着邵仲看。七娘见状,赶紧朝卢熠使了个眼色。熠哥儿会意,笑嘻嘻地寻了个借口把卢瑞带走了。

梁康正愁着没处儿泻火,一听邵仲这话,二话没说就要去寻孟云铭的麻烦。才走了两步,胳膊一沉,却是田静伸手把他拉住了,她皱着眉头作冥思苦想状,想了老半天,终于有些不确定地开了口,“我方才在南门巷,似乎瞧见那人了。”

“谁?”梁康一愣,邵仲猛地抬起头朝她看过去,七娘微微诧异,罗方则是一头雾水。

“就是那个——画像上的那个。”田静咬咬牙,肯定地道:“那个叫白庆的,我刚刚瞧见他了。”

邵仲顿时严肃起来,朝梁康一点头,他赶紧起身去了后边院子里寻人。邵仲则一脸正色地继续追问当时的境况。田静只是摇头道:“当时场面正乱着,我也只是瞥见他一闪而过。等人都收拾完了再去瞧,就只瞧见他的背影,就他一个,朝北门的方向走了。”

以田静的性子,若不是没有□成的把握,绝不会在邵仲面前提及此事。故众人丝毫没有犹豫,立刻召集侍卫急赴北门去抓人。

罗方自然也跟着,刚出院门就被侍卫们瞧见了,众人一愣,原本有些混乱的队伍立刻就自动安静下来,飞快地整好了对,齐齐朝他见礼。罗方只不冷不热地应了一声,众人也丝毫没有被怠慢的不悦之色,看得一旁的梁康啧啧称奇。

一行人飞快地追至北门,自然早没了白庆的人影,四下一打听,才晓得他已经出了城门。

“好像是去了白头山。”街边有摆馄饨摊子的老倌小声提醒,“在隔壁馆子里买了不少馒头,说是路上吃。又问有没有去白头山的小路,还想买老噶家的小黑。那小黑在老噶家都多少年了,拉车磨磨啥活儿不干,哪里舍得。那后生崽没办法,就一个人走了。”

“白头山在哪儿?”梁康对山阳县地理并不清楚,听得又是要骑驴,又是要备干粮,顿时有些晕,抓了抓脑袋,不耐烦地问。

“往北走两百多里地。”邵仲皱着眉头,朝众侍卫打了声招呼,又领着众人打道回府。

“不去追了?”梁康急道:“那小子没骑马,铁定走得不远。我们跟着追过去,一定能追上。”

“不着急。”邵仲摇了摇头,沉吟道:“先让人去白头山打探消息。那地儿——”他先前也曾听赵仵作说起过,白头山方圆一百余里,一半在山阳县,另一半在山阴县,自打三十多年前起,那地儿就是个土匪窝,好在它距离山阳县城有两百多里地,故并不曾威胁到县城的安全。

早些年的时候,县衙也不是没派人去剿过,却从来没有成功过。倒也不是那山里头的土匪有多厉害,主要是白头山里地势复杂,除了当地人能辨得清方位,外来的一进了山,就不知东南西北,前头几拨剿匪的队伍都吃了这个亏。

若是白庆与白头山的土匪果真有牵连的话,那么,五年前的旧案是不是也是他们做下的呢?

侍卫们都是生面孔,且又不会说当地方言,便是武功再好,也不适合派去白头山打探消息。邵仲遂将众人领回衙门,让梁康寻了个机灵的衙役追着白庆出了城。

罗方在屋里待了不到一刻钟就又出了门,说是闷得慌,想出去转转。

邵仲笑着道:“出了大门往南走约莫一刻钟就到了南门巷,那是山阳县最热闹的地方。从街头到街尾,全是帧州的特色点心和小吃,师兄难得来一趟,,真该好好尝尝。”

罗方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缓缓出了门。

等他走得远了,邵仲方才沉沉地叹了一口气。

“叹什么气呢?”不知什么时候,七娘站在了房门口,手里端着茶盘朝他微笑,“过来喝口茶静一静。”说话时,人已袅袅婷婷地走了过来,一路踱到院子中央的榆木小桌边,把茶盘搁好了,回过头朝邵仲招手。

邵仲苦笑落座,想和她说什么,却又不晓得怎么开口。

七娘看出他的为难,微微翘起嘴角,低头给他斟了一杯茶,搁在茶盏上,端起茶盏送到他面前,低声道:“是为了大师兄的事?”

“嗯——”邵仲琢磨着要如何切入话题才能让七娘不会太惊吓,正犹豫不决,忽又听得七娘柔声问:“大师兄与福王殿下闹翻了?”

邵仲手一抖,茶盏一滑,险些摔在地上。他猛地抬头,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瞧着七娘,结结巴巴地问:“你…你你是怎么…怎么知道的?”

七娘眨眨眼,并不回他的话,反而继续道:“若是果真闹翻了,倒不如就让大师兄一直在山阳城住着,一来我们热闹些,二来,他也好散散心。虽说这里没有京城热闹繁华,却胜在自由自在,也没人跟他怄气。左右大师兄又不是贪图荣华的人,何必在京城里束手束脚,弄得自己这般不痛快。”

“你以为我不想留着他?”邵仲又叹了口气,无奈摇头,“他们俩不是闹了一两回了,别看我师兄这幅清清冷冷的样子,却是个实实在在的实心眼儿,认准了一条道儿就要走到黑。吵也吵了,气也气了,可哪一回不是又被哄了回去。不过像今儿这般一直闹到千里之外的,却还是头一回。不是我护短,若日子再这么下去,倒不如早早了断得好,福王爷的身份到底…”

福王到底是皇室子弟,上头又还有太妃娘娘看着,拖了这么多年不成亲,怕是已到了极限。可他若真成了亲,以罗方的性子,只怕也不会再回头了。

感情的事情外人也插不上手,邵仲便是与罗方再亲,也不好贸贸然地说什么,只盼着他自己能想开些。如果可以的话,借着这回就此了断就更好了。

两夫妻品了一会儿茶,吃了些点心,不多时又把话题转到了孟云铭身上。

“我幼时见过他几回,那会儿还是个斯斯文文的少年郎,读了几年书,将将考了童生,孟仵作一直盼着他日后能高中,光宗耀祖的,不想后来竟变成了这幅模样,害了自己不说,还害得英子颠沛流离…”七娘忆起旧事,难免长吁短叹,情绪略显低落。

邵仲摇头,“只怕他也是中了别人的套儿。”说着话,又把当初与赵仵作的推断说与她听,罢了又感同身受般的叹道:“孟云铭年岁轻,难免贪玩,父母猝然过世,心性大变倒也不奇怪。只可怜那孟家女娘子,竟因此而流离失所,沦入奴籍,实在让人唏嘘。”

气氛忽地凝重起来,也不知怎地,七娘的心里头好似被什么油雾蒙住了一般,黏糊糊地难受得很。上一回听得英子说起她的遭遇时,七娘虽然有同情和痛心,却不像今儿这般说不出地难受。

她故作轻松地笑笑,低头看手里的杯盏,茶汁从杯中溅出,落了几滴在她的袖中,飞快地氤氲出深色的痕迹。

“瞧你这话说的,倒好像自个儿经历过一般。”

邵仲却沉默起来,过了许久,他放下杯子朝七娘靠了靠,脑袋枕在她的膝盖上,声音又低又轻,仿佛春日里的风吟,“阿碧,让我靠一会儿。”他说。

院子里极安静,风都停了,遥遥地听见几道墙外小贩叫卖的声响,一声长,一声短…

作者有话要说:明儿让福王出来打酱油。

81公侯之家侯(22:35)

八十一

因为没抓到白庆,梁康窝了一肚子火,回衙门后,一面安排人跟去了白头山,另一面则带了两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侍卫兄弟去逮孟云铭,想要替田静出气。

孟家的房屋财物早被孟云铭败了个干净,而今只在南门巷外一处废弃的院子里暂住。那小院子里足足住了有二十多个人,多是外地来的流民,也有城里无家可归的乞丐,老老少少,男男女女,全都挤在一处。

院子小,人又多,流民们平日里又不洗澡的,各种汗味儿、馊味儿、臭味儿,全都融在一起,梁康才踏进院子,就立刻被熏了出来,飞快地跳到街上狠狠吸了两口气。

那俩侍卫都是京里来的,自然也没见过这样的架势,捂着鼻子嫌恶地站在门口朝院子里扫了一眼,高声喝问道:“孟云铭在不在?赶紧出来!”

院子里的人都畏畏缩缩地往后躲,无人敢应声。

俩侍卫有些恼,提了提腰间的佩刀,声音愈发地高亢,“孟云铭,孟云铭!赶紧滚出来!”

依旧没有孟云铭的身影,倒是有个头发花白的老乞丐出声接了话,卑躬屈膝地回道:“这位官爷,不晓得您要找的那位是不是个浑身酒气的年轻人。一刻钟前,有人把他给带走了。”

梁康大惊,也顾不得这院子里的酸腐臭味儿,立刻冲了进来,疾声问:“你可曾看清了是什么人?带去了哪里?”

老乞丐面露为难之色,搓了搓手,想了半天,才迟疑地回道:“那个…那人走得快,我…我们也没看仔细。”

梁康目中微闪,想了想,从荷包里掏了一小锭碎银子扔给他,尔后才气定神闲地问:“现在可看清了。”

老乞丐赶紧伸手接过,欢天喜地地使劲儿朝梁康道谢,罢了又回道:“是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大个子,不是咱们山阳人,说话时带着官腔,怕是京里来的。”

回了衙门,梁康速速将此事报与邵仲听,说罢又忧心忡忡地道:“你说那些人这么多年都不找他下手,怎么这会儿我们才寻到他头上,就立刻过来抢人?是不是这孟云铭当真晓得什么?”

邵仲却仿佛没有听到他说话似的,剑眉紧蹙,目光凝重,盯着面前的紫砂壶半天没动。待梁康又絮絮叨叨地说了好一阵,他才忽然打断了他的话,沉声道:“你让人把那老乞丐请到衙门来,让师爷画幅画。”

梁康一呆,猜到了些什么,“你认得他?”

“兴许是见过的。”邵仲把先前在半月湖边遇到络腮胡子的事说与他听。梁康闻言,愈发地迷糊,“这人到底是敌是友?”

邵仲也不好随意下推断,只让梁康回头把那男人的画像非给诸位侍卫,嘱咐他们仔细着,若是在城里发现了那人的踪迹,也要速速来报信。

二人说了一阵话,梁康便要起身告辞,将将走到门口,常安便到了,匆匆朝他行了礼,又正色朝邵仲道:“福王殿下到了,老王方才在城门口瞧见的,先派了人过来报信。”

梁康的脚就再也迈不动了,悄悄缩了回来,嬉皮笑脸地瞅着邵仲想继续看热闹。邵仲皱起眉头,有些为难地问:“王侍卫上前去觐见过了?”

“没有。”常安脑子里一动,仿佛有些明白了他的意思,“属下去把后头院子的侍卫们全都叫过来?”

“那倒不必——”邵仲挥挥手,沉声吩咐道:“你去跟他们说一声就是,不准任何人说起罗统领来山阳的事儿。若是福王殿下问起,通通都说不晓得。若是有人胆敢泄露半点消息,就让他跟着福王殿下一道儿回京去了。”

侍卫们虽说大多是京里出来的,可在山阳县待得久了,也多少知道了邵仲的脾气,平日里瞧着随和,可真真地是说一不二的性子。向福王殿下告状虽说能暂时得了殿下的赏,可也别想再在衙门里混了,也别存着能跟着福王殿下进京的打算,传说中的罗大统领比邵县令要可怕一百倍。

等常安走远,梁康这才唯恐天下不乱地凑到邵仲跟前,故意压低了嗓门儿贼兮兮地问:“仲哥儿你这是要给大师兄出气呢?不怕回头福王殿下跟你急。大师兄这么大个人,你还能把他给藏起来?”

他说得倒也有道理,山阳县就这么点大,罗方来这里也不止一个人瞧见了,他一个大活人,哪里真能藏起来不见人的。可邵仲就是不痛快,仰着脑袋不以为然地道:“怎么,我说不在,他还能拿着刀子逼着我把人交出来?”

虽说福王爷当初也帮过他的大忙,可是,相比起罗方的亲近来,到底还是差得远了。

福王爷到了山阳县的事飞快地传遍了整个衙门,侍卫们都从常安那里得了邵仲的吩咐,这会儿又是为难又是犹豫,竟也没急着跑到县衙来迎接。七娘一个妇道人家,自然也不好抛头露面,只吩咐厨房赶紧烧了水,预备着一会儿客人到了好沏茶。卢家两兄弟本来都在书房里埋头读书,听了消息也难免有些心浮气躁,时不时地从窗户口探出半个脑袋来打听消息。

等院子里都收拾妥当了,门口通报的衙役才小步跑进里院向邵仲禀报,说是外头来了一群极气派的贵客。邵仲假装毫不知情,并不起身相迎,老神在在地坐在正屋里继续喝茶,挥手道:“把人请进来就是。”

梁康心里有些慎得慌,不敢学着邵仲那大刺刺的模样,只觉得那凳子上仿佛放着一把烙铁,烫得屁股难受。想了想,索性还是起了身躲进了自己房里,房门一关,竖起耳朵贴在门上听壁脚。

福王殿下大步流星地进了院子,瞥见邵仲正端坐在正厅里悠悠闲闲地喝着茶,目中寒光一闪,一马当先地朝他冲了过来,高声喝问道:“他在哪里?”

邵仲面露惊诧之色,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盯着福王爷,手指发颤地指着他,哆哆嗦嗦地道:“福…福王爷…”待唤出了声,才猛地想起来要行礼,赶紧放下左手上的杯子,整理衣衫后款款跪地。

膝盖将将弯了弯,就被福王爷大力扶住,“本王今儿私服出行,不必行此大礼。再说了,都是旧识,先前你在我面前一向随意,今儿怎么如此见外。”

邵仲客气地笑了笑,躬身回道:“殿下随和,可属下却不敢肆意妄为,不然,若是传了出去,御史少不得要参属下一个大不敬之罪。”说话时,又恭恭敬敬地请了福王爷上座,罢了又笑着问:“殿下大驾光临,山阳县蓬荜生辉,却不知殿下千里迢迢远赴山阳是否有要事?”

福王狭长的眼睛微微眯起来,朝身后一路跟进来的平侍卫使了个眼色,平侍卫会意,立刻把屋里众人屏退,自个儿也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小心翼翼地关上了房门。

“明人面前不说暗话,本王既然都到了这里,仲哥儿你也莫要再跟和本王装傻。我若是没有半点把握,怎么会千里迢迢一路追到这里来。”福王的声音倒也平和,只是语气中带着些许急切,眉目微挑,目中隐隐有厉色闪过,显得有些急躁了。

福王殿下虽是王爷之尊,但老实说,他性子温和,平日里从未疾声厉色过,便是发起怒来,也没有什么威慑力,更不用说而今只是眼神示意。反正邵仲还是继续装傻称愣,瞪大了眼睛一脸不解地瞧着他,讶道:“殿…殿下所言何意?追…你来这里是追着什么人——”他猛地捂住嘴,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结结巴巴地道:“您…是说,我大师兄来山阳了?”

“你果真不晓得?”许是见邵仲脸上惊诧的表情太过真实,福王爷心里头开始打鼓,皱眉想了想,一颗心不住地往下沉,“他…他没来寻你?那他去了何处?”说话时,脸上已是满面仓惶,两腿一发软,赫然瘫软在太师椅上。

见他这幅失魂落魄的样子,邵仲微微有些心软,险些没脱口说出真相,可一想到罗方清冷孤寂的模样,他又立刻硬起了心肠,作出错愕之色,关切地问:“到底出了什么事,我大师兄好好的,怎么会忽然离京?师父怎么也不写信跟我们说一声?”说着话,又唉声叹气地摇了摇头,“大师兄的性子素来清冷,偏偏却是个死心眼儿,我真怕他想不开。”

福王爷的愈发地面如死灰,浑身颤抖如筛糠,最后人影一晃,“噗通——”一声就倒了下来。

邵仲支楞着脑袋看了他半晌,皱了皱眉头,不急不慢地去开了门,朝守在院子外头的侍卫招了招手。

侍卫们扶着福王爷去了屋里休息,占去了卢熠的房间。七娘托着腮在家里头犯愁——客人来得太多了也不好,院子里本来就已经塞得满满的了,而今福王殿下一到,晚上大家伙儿连睡觉的地方都腾不出来,真真地头疼。

“晚上你让福王爷住大师兄那间。”邵仲抓了颗花生米扔嘴里,嚼得嘎巴嘎巴地响,“我让梁康把大师兄截住了,现在安排在客栈里。可不能让他被王爷瞧见了,要不,我这一剂猛药就白下了。”

七娘斜瞥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道:“你就不怕王爷晓得以后要找你算账?”

邵仲嗤笑,“这里可不是京城,他若不是做了什么对不住我师兄的事,我师兄能不管不顾地一个人出走?你是没瞧见他方才那模样,我问他到底出了什么事儿他也不说,十有□是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真恼了,我也不怕他寻我的麻烦。我到底是官身,他要找我的麻烦,总得寻个由头,哪能半点借口都没有。旁人不晓得,他还不晓得我此行是陛下授意?便是日后要打压,我也不怕,大不了不要这身官皮,倒还自在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