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非他早听到了消息?七娘心里头纳闷,又觉得不大可能。连卢之安都不清楚,他哪里有门路探听这样的消息?

一屋子人闷闷地坐了半晌,卢瑞都有些不自在了。照他的意思,他年岁还小,便是一回不中也没什么,大不了下回再来。好歹这回卢熠高中,可算是光耀门楣,侯府上下也都脸上有光,可没必要因为他这般顾忌。

酝酿了半天,卢瑞刚想开口劝慰大伙儿几句,外头的下人又一脸激动地冲进来了,一边跑还一边高声喊着,“中了中了,瑞少爷中了状元!”

这消息就仿佛开水里头浇了一勺滚油,府里头顿时就炸开了。

十六岁的状元郎啊,这还是开国以来的头一份儿,就出在了他们卢家,能不激动么。更不用说,这两个小少爷一起高中,整个京城都是头一份儿!

老太太欢喜得连话都不会说了,拉着许氏使劲儿道:“你…你快掐我一把,老婆子不会是在做梦吧。”

卢瑞也晕晕乎乎的还当在做梦,被一旁的卢熠狠狠拍了几把才总算回过神来,“你行啊你——”卢熠这会儿可敢大声说笑了,“我不是早说么,你就是个状元的料。”

府里下人纷纷过来讨赏,老太太也高兴,当即给全府上下的月例都翻了倍,罢了又让卢之安赶紧去给亲朋好友报喜…

侯府里顿时一片喜气洋洋。

“我早说了瑞哥儿将来是个封侯拜相的前程,你还不信。”回去的路上,邵仲一边逗着小包子玩儿,一边得意洋洋地显摆着他的相人之术。

“你又知道!”

可不是!卢父当年可是今上的潜邸旧人,多少年前就跟着皇帝办事儿,还把一家人性命给兜了进去,圣上又是个念旧的,不说卢瑞本就天资聪颖、才学出众,便只是个碌碌无为的小子,他也照样能高中,只不过就不是这个名次罢了。

便是他刚刚定下来的差事,怕不是也是看着七娘的面子呢。不过邵仲也没那些酸不溜求的心思,不说旁的,那祈郡王还是他给拉下马的,若不是他接连着守孝耽误了时间,怕不是早就高升了。

“…定下来了,去杭州呢。”邵仲抱着小包子啃了两口,放低了声音哄儿子,“包子啊,阿爹带你去看你大师伯啊。”

“师伯好!”包子高兴地咧嘴笑,虽然从未见过大师伯的面,可每年总能收到一大堆大师伯送来的东西,会游泳的小鸭子、憨态可掬的小木马、还有桃木做成的小匕首…

“你师伯家里有个小弟弟,回头你跟他玩儿,可不能欺负他…”

七娘还是头一回听说这事儿,闻言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大师兄…他成亲了?”

“没呢!”邵仲没奈何地叹气,“收养的。”罢了又摇头,“福王爷熬了三年,总算是熬出头了。”

小包子见他爹只顾着跟他娘说话不搭理他,顿时有些着急,嫩着嗓子“阿爹——阿爹——”地唤了一通,罢了却又挤到他娘怀里坐下,咿咿呀呀地撒着娇。

马车不急不慢地往家里走,只留下一窜欢声笑语…

(完)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写完了,俺又完结了一篇,为勤劳的自己撒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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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公侯之家

番外之大师兄与福王爷

福王爷一行人衣着华丽,气度从容,进城时守城的守卫不敢上前索要进城费,支着脑袋远远地瞅了两眼,被平侍卫狠狠一瞪,立刻缩了回去,再不敢张望。

才将将安置下来,福王爷便要把一众侍卫赶回京城,平侍卫如何敢走,苦着脸求道:“王爷您身体将将好转,而今尚未痊愈,属下怎敢把您一个人留在杭州,万一有个头疼脑热,可要如何是好?”

福王爷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别乌鸦嘴,爷好着呢。你们赶紧走,别在这里碍着我的事。”

平侍卫也晓得福王爷的倔脾气,若是今儿不能说服他,保管得被赶回去。若这位爷真在杭州出了点什么事儿,他们这些侍卫一个也别想逃。

“王爷――”平侍卫想了想,一脸郑重地劝道:“罗统领而今不知所踪,若你一个人去寻,谁晓得什么时候才能找得到。倒不如让属下领着人分散在城里四处打听,人多好办事,说不定三五日就能打探到消息。”

福王爷脸上的不耐之色这才渐渐消退,沉吟片刻,方才低声叮嘱道:“就留你跟顺子,其余的人全都回京去。”说罢,又摇头苦笑了两声,沉声道:“你可要想清楚了,我在这里可不是一日两日,怕不是以后一辈子都守在杭州城里不得回京,你跟着我,日后就再因为说不上什么前程了。”

平侍卫正色道:“王爷快莫要这么说,属下打从进王府起就没想过去别处。无论您要在杭州住多久,属下自当守护左右,绝不敢擅离。”

福王爷没再说话,挥了挥手把人屏退,自个儿歪在榻上发起呆来。

因福王爷事先叮嘱过不许让官府衙门插手,平侍卫只得亲自到处跑,打听了四五日,却毫无线索。福王爷虽没说什么,但平侍卫心里头却直打鼓,生怕王爷发起火来又要打发他回京去。

“不让你找官府的人,你不会去寻旁人帮忙?”福王爷没好气地教训他,“这京里的小乞丐小混混不知道有多少,你给他们点甜头,还怕他们不帮你办事?”一边训人,心里头又一边叹气,这平侍卫人是老实本分,却是半点机灵劲儿也没有。

平侍卫闻言,这才恍然大悟,趁着福王爷还没发飙之前赶紧应着折出了屋子,临走时还不忘了郑重承诺,“王爷放心,属下保证三天内一定把罗统领给您找出来。”

结果这一找又是十天,平侍卫不敢再回驿馆,他在凤山门附近的客栈里要了间客房住下,每天冲着满屋子的小乞丐拍桌子大吼,“怎么还没找到!你们不是号称全杭州城的耗子洞都一清二楚吗…”

到第十一天的时候,终于有人过来领赏钱,“…大爷,您要找的人不在城里…”

“西湖边?”福王爷剑眉微挑,那地儿可真够冷清的。不过仔细想想,以罗方那清冷的性子,的确不适合热闹喧嚣的杭州城。若不是因为他,只怕罗方也不会愿意留在京城,在福王府一待便是许多年。

到了而今,该是他陪着罗方的时候了。

……

罗方绕着西湖走了半个圈,在竹林里打了一套拳,浑身轻松地回到院子里,才进门,就瞧见管家拎着一篮子蜜桔上前来,笑着道:“公子爷,隔壁新搬来的邻居送了一篮子蜜桔过来。您瞧瞧,这桔子个头可真大,城里也找不到这么好成色的…”

罗方眯起眼睛瞥了篮子里拳头大小的蜜桔一眼,没说话。老管家笑呵呵地拿起两个桔子塞进他手里,又道:“隔壁那位公子模样生得真俊,人又和气,对着俺这老头子也客客气气的,还说赶明儿来咱们府里拜访。”

老管家年岁大了,话多,偏偏罗方又是个不爱多话的人,还成天沉着脸,老管家满肚子话没地儿说,憋闷得很。好不容易隔壁搬来个和气又热情的小伙子,老管家自然高兴,一整日都嗦嗦地念叨着邻居的好,到了晚上,还把厨房里的笋干找了些出来,专挑了些玉兰片摆了一小篮子,说要给人送过去。

“那位公子不是本地人,怕是没吃过咱们这里的笋,我给他送些过去。小伙子年纪轻轻的,一个人住着,怪冷清的…”老管家絮絮叨叨地说着话,罗方只当听不到,歪在窗口的榻上看书。

老管家过了大半个时辰才回来,篮子里又装得满满的,罗方瞥了一眼,迅速又把目光收了回来。

“那小哥儿谈吐一看就不是寻常人,难得还一点也不傲气,竟跟我这老头子唠嗑了小半个时辰,临走时还非塞了这么多糕点…”老管家一边说着话,一边小心翼翼地打量罗方的表情,只盼着他能应和一声,他也好开口把隔壁那位和气的小哥儿请到府里来坐坐。

罗方却皱起眉头站起身,一言不发地回了自己屋里。老管家立刻噤声不语。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邻居的小伙子始终不露面,倒是老管家时不时地去隔壁窜窜门,每次回来,总能带回各种各样的东西,瓜果蔬菜,茶叶点心,因为不贵,罗方也不好开口让老管家送回去。

秋去冬来,一晃就到了三九天,杭州下起了大雪。

南边的小城比罗方想象中还要冷,刚刚入冬时,老管家抢着要去城里买两车炭被罗方给拦了,不想才几日的工夫,寒意便随着水汽一点点地渗入骨子里。罗方练武之人倒也罢了,老管家却是冻得长了满脚的冻疮,让罗方心里十分过意不去。

正值隆冬,连下了三天的雪,白茫茫一片。景致虽好,罗方却没了赏雪的心情。大早上他就去杭州城里买炭,谁料找遍了所有的铺子,全都没了货。

“原本还有两车存货,这雪一下,立刻就抢空了。”店里的伙计摇头道:“怕是这几天都没货,山上全是雪,连柴火都涨价了呢。”

这里不是京城,竟是连半个能帮忙的朋友也没有,罗方跑了个空,只得去集市买了两担柴回来。

木柴上落了雪,透着一股子潮气,罗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燃了一堆火,却被浓烟熏出了眼泪,赶紧冲到外头来透透气。院门口有敲门的声响,有个声音低低地朝里头招呼,“七叔,七叔――”

罗方身上一滞,下意识地想要往屋里躲,可终究还是没有动,只静静地站在走廊里不说话,眼睛却不由自主地看向大门口。那人喊了一阵,没听到有人回,便又过来敲门。院子门并没有关严实,他敲了几下没听到院子里的动静,犹豫半晌,终于小心翼翼地把门推开了一条缝。

刚把眼睛凑过来,就瞧见院子里正冷冷朝这边看着的罗方,福王爷手一抖,险些没一屁股跌倒在地。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呼出来,福王爷整了整衣衫,努力地让自己看起来更加自然,然后一咬牙,轻轻推开门。

“咦――”刚刚还在走廊里对他横眉冷对的罗方已经消失无踪。福王爷环顾四周,却依旧没有再看到罗方的踪影,一时间难掩失望,站在门口许久都不曾动。倒是屋里的老管家听到动静,披着衣服颤巍巍地开了门,瞧见福王爷,立刻高兴起来,花白的胡子笑得一颤一颤的,“是周小哥儿啊,这大冷的天,快进来烤烤火。”

福王爷朝那屋里偷瞄了一眼,瞧见满屋子的白烟,忍不住问:“这么是怎么了?”

老管家笼着袖子不好意思地道:“没买到炭,我们公子爷买了捆柴回来…”

“怎么不早说,我家里头有炭。”福王爷可不就是为了这事儿来的,大清早他就瞧见罗方急匆匆地出了门,一路悄悄跟过去,瞧见他最后只无奈地拎了捆柴火回来,立刻就急吼吼地让平侍卫把家里的银霜炭装了两麻袋要送过来。

也不等老管家出声拒绝,福王爷立刻提高嗓门朝隔壁的平侍卫大声喝道:“把家里的炭送两袋过来。”

老管家又惊又喜,搓着手道:“这怎么好意思,这天气木炭可不好买。”

说话时,平侍卫已经扛着一大麻袋木炭进了院子,目光在院子里扫了一圈,没瞧见罗方,心里有了底,低着头继续往里走,把麻袋放在厨房。

老管家拉着福王爷的手感激涕零地谢了一阵,福王爷没等到罗方出来,只得悻悻地告辞回了自家院子。

老管家很快生好了火,把火盆送到罗方屋里,见他始终一言不发,又忍不住絮絮叨叨地说起隔壁小哥儿的热心肠,“这年头可像周小哥儿这么热心肠的小伙子可真不多见了,瞧瞧这炭,烧得这般旺,却一点烟也没有,我还是头一回瞧见这么好的炭呢…”

罗方斜眼朝火盆看了看,眉头微微蹙起。这种品相的银霜炭便是宫里头也不多,以前在京城时,福王爷每年能分得小半车,自个儿用都不够,总要死皮赖脸地寻圣上再多要半车好过冬。

老管家虽晓得罗方的性子清冷,不喜与外人打交道,可像隔壁“周小哥儿”这般和气又热心的邻居,实在不好拒人于千里之外,所以他总是卯足了劲儿在罗方面前说周小哥儿的好话,就盼着自家公子爷莫要这么冷若冰霜。瞧见罗方面色微变,老管家只道他终于良心发现了,正待再劝说,却听得一个清冷的声音道:“这银霜炭价值不菲,回头给他品些银子过去,莫要占旁人的便宜。”

老管家:“…”

雪融后便入了腊月,家家户户都置办起年货来。老管家买了不少腊鱼腊肉,又砍了许多松枝在院子里熏肉,弄得满院子都是烟。

罗方呛了几声,索性出去散步。

走了小半个时辰回来时,只瞧见老管家正坐在走廊的台阶上唉声叹气。

“怎么了?”罗方终于忍不住开口问。

老管家抹了把脸可劲儿摇头,“周小哥儿回京了!”

罗方心里一突,忽然有些提不上气。

“真是作孽哦,说是周老爷过世了,急急忙忙地赶回去奔丧。过来跟我告辞,说了几句话立刻就走…”老管家话还未说完,眼前一花,方才还站在面前的罗方已不见了踪影。

罗方终究还是没去送他,只站在山头远远地看着福王爷的马车一路远去,转眼就上了官道。他凝视着马车渐渐消失在视线里,原本就空虚的心愈发地空落,在原地发了许久的呆,最后一抖缰绳,策马离开。

太上皇驾崩,国丧一年。

老管家整日在家里长吁短叹,“公子爷年岁不小了,该说亲了。等国丧一完,可得赶紧去说门亲事。要不,这院子里冷冷清清的,老奴瞧着心里头也难受。”

罗方依旧不说话。

听说圣上仁孝,为太上皇守灵一月,听说福王爷悲伤过度,在灵堂里哭得晕了过去,尔后还主动去皇陵给太上皇守灵,又听说福王爷哭坏了身子被圣上接了回京…

冬去春来,冬去春来,转眼便是两年。

国丧期满,杭州城愈发地热闹起来。成亲的成亲,摆宴的摆宴,一片歌舞升平。

老管家闲不住,没事儿就去寻了附近爱管事儿的老妈子问谁家闺女漂亮又贤惠,婆子们早对相貌清俊的罗方虎视眈眈,接二连三地上门来提亲,张家的闺女模样好,李家的闺女知书达礼,宋家的闺女嫁妆多…

罗方被缠得没辙,只得躲了出去,一连好几日都不敢回家。

已是春日,白沙堤上的桃花开得正灿,映出的红云。罗方闲散地坐在花树下钓鱼。阳光正好,暖洋洋地照在身上,让人忍不住想闭上眼睛小寐一阵,正眯缝着眼睛瞌睡,忽地听到由远而近的脚步声。

这是他熟悉的声音,从他十七岁进王府起就听惯了的脚步声,他甚至能从这看似平静毫无波澜的声音里听出他的心情,是轻松、沉重、还是不安。

他在罗方身边停下,弯腰蹲小声,并不说话。

罗方也不睁眼,仿佛已经睡熟。过了许久,就在福王爷几乎以为他不会搭理他的时候,罗方忽然开了口,声音闷闷的,又低又沙哑,“鱼上钩了,”他说:“还不赶紧提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