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锦画仔细打量着房间内外,那细眉细眼的小丫头嗫嚅道:“姑娘可是哪里不满意?这些物件都是公子亲自着人布置好的。”

傅锦画心里一动,于是问道:“你们家公子是何时过来布置的?”

那小丫头蹙眉想了想,说道:“青碧记得公子从府外一回来,便令人下去准备物件,亲自过来看着叫人放置好的。”

傅锦画若无其事般点点头,心下却是大骇,这么说来,这白衣男子竟是早已料定自己投亲不成,必定会跟着伍仇回府,所以才早早地叫人准备了客房?

青碧在一旁候着,傅锦画洗漱完毕,便叫她先下去歇着。

和衣而卧,傅锦画心绪如潮。

她早已认出,甄扇就是乔装成小乞丐递给自己小纸条的那个人,也是昨夜寺庙中乔装成小和尚给自己送来经书的那个人。

这么说来,这个白衣男子赫然便是虞晋声。除了他,又有谁有这般风采?

次日,醒来之时,青碧已经端来热水以备傅锦画梳洗,手里还捧着一身素净的衣物,说道:“公子请姑娘梳洗完毕到前厅一起用膳。”

待傅锦画进了前厅,便见到虞晋声正端坐在桌前,手里还握着一卷经书,桌上摆着一壶清茶,几样精致的点心。

甄扇站在虞晋声身后,见了傅锦画后眨了眨眼睛,慧黠一笑。

虞晋声颔首示意傅锦画坐下,傅锦画也不多礼,伸手取过桌上的点心来用,却见虞晋声只是喝了一杯清茶,并不进食,遂有些诧异。

甄扇在一旁见状笑道:“姑娘莫见怪,我家公子早上向来只用一杯清茶一卷经文,待到午膳时才进些荤腥,到了晚间却只用些素菜,连油腥都不肯碰。这安陵城的百姓都说我家公子乃是莲荷之身,清澈澄明得很呢。”

虞晋声瞪了甄扇一眼,佯怒道:“多嘴,这些说辞也好意思搬弄出来,尽引得人发笑。”

傅锦画一时倒想不到虞晋声是这般节制,诧异之余也有些欣赏,于是说道:“都说经文渡人于苦海,可是佛语也有云,苦海无边,回头是岸,这样说来,读经文到底是可以助人脱离苦海还是不能呢?”

虞晋声一怔,显然也没有料到傅锦画竟是说出这番话来,沉吟一会儿才缓缓说道:“我自小便得高人指点,八岁便开始晨读经文,所谓习以为常,竟是从未想过这个道理,如今姑娘说出来,倒令我一时无法求解。也罢,也罢,今晨就弃了这经文…”

说罢,虞晋声便将经卷搁置在一旁,甄扇小心翼翼地拿起来放在远处的檀木盒中,回身说道:“公子晨读经文本是十年如一日,如今说破例竟然就破例了,老爷小姐如果得知这个事,还不知会怎么吃惊呢。”

傅锦画知道甄扇说的人定是虞红萼,只是这虞红萼已经进宫为妃,想来虽不至于荣宠一世,可是只要虞晋声在边关驻守一时,她也就能保平安富贵一时。

傅锦画还在思索间,便听见虞晋声问道:“姑娘,还未请教芳名。”

傅锦画踌躇再三,但见虞晋声眼神清明澈亮,竟是不愿相瞒,于是低声回道:“我姓傅…”

名字未曾说出口,虞晋声也不曾追问。

甄扇在一旁抢先笑着说道:“原来竟是傅姑娘,幸会幸会…”

傅锦画见甄扇嬉皮笑脸,心生恼怒,于是冷下脸来,不悦道:“虞公子既然已知我的身份,又何必假装不识。”

虞晋声轻声呵斥甄扇不该插嘴,先是将甄扇屏退,亲自为傅锦画斟了一杯茶才说道:“你不也先自猜到我的身份了吗?可是你并未向我透露只字片语,你既然不想说,我又何必要追问?”

傅锦画面色微红,情知虞晋声是指昨日相遇之时,自己已然看见他腰间挂着的云袖流云纹香囊,那布料出自宫廷御制,傅锦画是官宦人家的女儿,没理由不识得此物。

安陵城虽然是鱼龙混杂之地,可是能戴着御制香囊行走的人,除了驻守边关的虞晋声,还有谁?

只怕虞晋声在酒楼搭救自己之时,也早已识穿自己的身份,让伍仇陪着自己去寻亲,也不过是给自己一个体面的台阶下罢了。

他虞晋声,心思玲珑得很呀。

傅锦画握起手里的茶杯,凝神敛目,说道:“既然虞公子已知晓我的身份,那么我也不妨将话说个清透。我想要知道,我被掳走之后,朝廷态度究竟如何?”

虞晋声目光深邃,看了傅锦画一眼后便移开目光,落在庭院中圣洁雪色之中,说道:“画妃入宫当日被掳,龙颜震怒,下谕旨要济阳王全力追逐,务必要将掳走画妃之人斩首于宫门。”

傅锦画一怔,随即冷笑,她怎么会听不明白虞晋声话中深意,钟银煌的谕旨中除了下令将掳走自己之人斩首于宫门,丝毫未提及自己的生死。

或许,钟银煌根本不会再想要一个被人掳走的妃子,那样有损皇家的颜面。这么说来,不管自己是否清白之身,都难逃一死,而无论怎样的死法,都会冠以傅锦画为保清白而自尽,以画妃的体例下葬。

到时候,钟银煌就会体恤傅臣图丧女之痛,从傅素琴和傅颜书之中,再择一女入宫,以续傅家荣宠盛华。

可是,傅锦画却还有事未明,问道:“昨日进寺庙搜查的官兵,可是虞公子的人?”

虞晋声沉吟一番,终是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个清楚。

原来,当日傅锦画被耶律楚际掳走之后,钟银煌的谕旨八百里加急送至泉城到安陵城沿途各州郡,济阳王带着三千精兵也紧追其后。

所以说,早在傅锦画和耶律楚际一众进安陵城前,虞晋声早已接到谕旨,在城外布置好人马。

傅锦画仍旧存着几分疑惑,问道:“既然皇上谕旨已到,公子又何须顾惜我的生死?还要叫甄扇为我送那张字条呢?”

虞晋声面色沉着,回道:“因为有人要我救你性命…”

霎时间,傅锦画突然明白过来,那隐在心头的疑惑如同拨开迷雾般消散,虞晋声说的这个人定是济阳王无疑。

这么说来,当日济阳王在雪地中找寻到自己后,让自己回到耶律楚际身边,其实也是一种保护?因为如果傅锦画回到殇离朝,那么钟银煌肯定会下令将自己赐死,而跟着耶律楚际反而会保住性命。

济阳王,济阳王,想起他那阴郁冷峻的神情,傅锦画心里没来由地抽紧,有种隐痛慢慢弥散开来…

傅锦画有些颓然地坐在椅子上,手中握着的热茶也有些冷却,渐渐地连指尖也变得冰凉不已。

“你有何打算?”

傅锦画听到虞晋声这般问,苦笑道:“人生有更替,别管是顺风之车,抑或是逆水之舟,都要安之若素。”

虞晋声又给傅锦画换了盏热茶,轻笑着说道:“听到这样的消息,你不惊慌失措也没有半点儿惶恐不安,怪不得济阳王会看重你几分。如果是我妹妹红萼,她倒也不会哭闹,可是怒火自是不可遏制的,到时候再惹出什么祸事来,怕是谁也不能知晓了。”

傅锦画见虞晋声提起虞红萼时的那份宠溺,不禁暗叹,可惜自家姐妹没有这份温情,否则她傅锦画也不至于这般心凉。

两人这般坐着,谁也没有言语。

过了许久,傅锦画回过神来,问道:“济阳王可曾说起过,要你如何安置我?”

虞晋声似是早已料到傅锦画会这般问起,也不含糊,当即回道:“耶律楚际一众还未进城,可是安陵城乃是鱼龙混杂之地,难保有他们内线接应,我们不得不防他们再度将你掳走。而且,皇上谕旨不容违背,如果此事传入宫中,叫人发现你的行迹,于你、于傅家都是极其不利的。所以,济阳王和我都不想叫人知晓你的身份,只好委屈你暂时扮作我府上的丫鬟,跟在我左右,也好随时能护你周全…”

傅锦画略一沉吟,回道:“如此便先谢过虞公子,烦请公子为我送个信,无论如何,我要见上济阳王一面。有些事,我需要他亲口给我承诺。”

虞晋声没有应声,也没有一口回绝,仔细看着傅锦画,眼神明亮而清透,似是在揣摩傅锦画的语气,到底是如何的坚决。

第六章 遇险

傅锦画深知,

要想挽救自己这盘败棋,

就要彻底将棋盘打乱,

才能险中求胜。

或是险棋乱人心,

或是奇招破败局…

傅锦画将手伸到虞晋声的面前,莹润如玉的掌心摊开来,赫然便是那个小巧精致的玉瓶,只听她说道:“这个玉瓶里盛放的是千金醉,耶律楚际可以凭着此香找寻到这里…”

虞晋声将玉瓶接过来,淡淡说道:“我知道该怎么做了。”说罢,便将甄扇唤了进来,道,“甄扇,你去将这瓶里的千金醉,分别滴在几匹马身上,然后再命人策马往不同的方向而去,务必要星夜兼程让马远离安陵城。”

傅锦画闻言轻笑,暗赞一声妙哉,如此一来,那耶律楚际就是插翅追逐也辨不清千金醉到底往何处去了。

至于济阳王,他总是有法子寻到自己的吧?

不多时,傅锦画便从前厅回到自己的房间,青碧仍在房间里候着,见傅锦画回来后,有些不解地说道:“今儿个姑娘去前厅之后,公子便派人送来几套衣物,青碧看着这些衣服的成色,好是好,可是,可是…”

傅锦画见那几套衣服成色一般,花样略显陈旧,当下明白青碧心里所想,青碧铁定是料着虞晋声送来的衣物大抵都是上好的,没有想到这些衣物正是虞晋声要傅锦画扮作随身丫鬟所用的。

傅锦画从那些衣物中挑了绛紫色的换上,又要青碧将自己头上的簪子换成了镶金墨玉簪,显得温婉又不失清爽。

到了晚些时候,甄扇在外面敲了敲窗子,笑道:“姑娘莫怪,是公子让我叫姑娘去书房。”

傅锦画走出房门,见甄扇站在窗前,只是笑却不言语,于是做嗔怒状瞪了他一眼,径直往书房去了。

虞晋声的书房甚为简洁,除了桌椅书架并无其他,而虞晋声坐在椅榻上,手里仍旧握着一卷经文,听见傅锦画进门的脚步声,并不曾抬起头望着她,低沉说道:“济阳王因为画妃被掳之事,深感惶恐,于是面呈皇上,愿将大婚之日推迟。”

傅锦画心里一动,却突然生出些愠怒来,这济阳王难道是看自己已被君王摒弃,无从进宫,所以想要用缓兵之计,将婚事无限期推延?

因为当初济阳王肯娶傅家之女,便是因为他想要拿着傅家士族来掣肘自己,现在自己已是这局棋盘上的弃子,他济阳王娶傅家之女又有何用?

虞晋声起身,将经文顺手放置在一侧,傅锦画细细看去,那经文正是帝师伍徽泉所著的《倾心吟》,于是不经意间诵读了几句,“长远如是,无量无边,流落生死,常坠苦海,如浊如清,静动相寂…”

虞晋声目光中闪过瞬间的诧异,说道:“你竟然读过伍徽泉的书?他平生所著颇多,不过因为他性情孤僻偏执,写下文本后又十之八九尽数都毁了去。所以世间并无几人得以窥得他的真知,我这一生自觉平淡如水,什么都看不到眼里去,倒是这本书得以帝师题名相赠,令我欣喜不已。”

傅锦画拿起那本《倾心吟》,翻开扉页,看见上面写着几个小字,于是从书桌上扯过一张素纸,执笔仿着那字迹也写了几个字。虞晋声近前一看,两相字迹完全一样,蹙眉轻叹,忽然又明白过来,苦笑道:“原来这本书上的题字,竟是出自你的手笔。”

傅锦画回道:“当年帝师曾提起过,说是欠下一位少年的人情债,要赠书与他,我一时顽皮就抢过笔来仿着他的笔迹先自写了,当时帝师也是苦笑不已,说要不是亲眼看见我写下的,否则连他也辨不清自己到底写没写过了。”

“寻常人见帝师一面已是难得,你竟然可以学得帝师书笔精髓,难道…”虞晋声有些不解,出言问道。

“帝师与家父颇有些渊源,于是我们傅家琴棋书画四姐妹都得益于他的指教。”

虞晋声仍旧有些不明,问道:“可是你的闺名中镶着的是一个画字,为什么对于行文书法也这般擅长?”

傅锦画眼神似潭底深月,泛着幽幽的光,随意说道:“只因为帝师喜欢我的脾性,所以在琴棋书画上就多教习了几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缘分,不过是缘深缘浅罢了。像你与帝师之缘,便是我历经三生也求不来的。”虞晋声似有颇多感慨,言辞恳切。

此后几日,傅锦画便伴在虞晋声跟前,两人吟读帝师之作,傅锦画时而将帝师伍徽泉其他的著作默写下来,赠予虞晋声,令他好生欣喜。

而安陵城外,一直毫无动静,间或听说耶律楚际一直周旋于安陵城外,因为他们人数较少,又时常乔装易容,所以安陵城官兵很难发现他们的踪迹。

傅锦画有些好奇,传言中虞晋声治军有方,可是未曾见虞晋声出府半步操兵沙场。傅锦画问过甄扇,甄扇一脸的不以为意,说道:“咱们公子驻守边关已有五年,排兵布阵伏延千里,那些将士们有哪个不服气的?公子即便是不去阵前,他们也是惟命是从的。”

这一晚,傅锦画遣退了青碧,独自斜卧在床榻上,睡意全消。

现如今,时局不明,而她身居边关回不得泉城,将来福祸也不可知。而虞晋声不过是因为济阳王才将自己留在虞府,如果济阳王要彻底将自己这枚废棋弃掉,她傅锦画还能掩身何处?

况且,虞红萼业已进宫,虞晋声驻守边关,如果济阳王以虞晋声来挟制虞红萼,岂不是更有效力?论起权谋来,她虞红萼出身大家,也未必输给自己。

这般想着,更是彻夜难眠。

傅锦画深知,要想挽救自己这盘败棋,就要彻底将棋盘打乱,才能险中求胜。或是险棋乱人心,或是奇招破败局…

次日,已是晨曦初上时,傅锦画才小睡过去。

醒来时,但见青碧在一旁来回走动,焦急不已。傅锦画轻笑问道:“青碧,什么事急成这样?难不成你看我晚起,以为我睡死了过去不成?”

青碧蹙眉急道:“姑娘莫再说笑,公子让甄扇来问过几遍了,现在还在门外候着呢。”

傅锦画急忙起身,简单梳洗后,才叫青碧唤甄扇进来。

甄扇一脸的无奈,说道:“边关鼓声雷鸣,公子要带着姑娘前去察看,听说姑娘未起,偏生只叫我在门外候着,不得叫醒姑娘…”

傅锦画见甄扇着急的模样,情知此事非同小可,当即接过青碧递来的墨绿披风,随着甄扇去见虞晋声。

前厅内,虞晋声仍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仪态,傅锦画匆匆进门后歉意一笑,说道:“来迟了,让你久等了。咱们快些走吧?”

虞晋声神色淡然,不急不缓地说道:“无妨,待你用过早膳后起程不迟。”

傅锦画微怔,在虞晋声的目光示意下,坐在桌前用了几口粥,便不肯再用,面色微红,与虞晋声两相僵持着。

而此时,甄扇在门外不断催促,虞晋声方才带着傅锦画出府。

傅锦画看府外已经备好马匹,虞府下人给傅锦画牵过来的是一匹枣红色的马。远处,虞晋声看着傅锦画利落地上了马才露出淡淡的笑意。

安陵城处于殇离朝边关重地,来往多是各国行商,所以也有几分混杂的繁华,虞府在安陵城城南,虞晋声一行想要去边城大营,必须穿过北城门。

因怕冲撞路人,所以几人都是勒紧缰绳缓缓而行。路过一处茶楼,傅锦画不经意地往里扫了一眼,仿佛看见一抹熟悉的身影一闪而逝,傅锦画蹙眉再细细看去,已是了无踪影。

出了北城门,距驻扎大营还有二十里之遥,平日里虞晋声多住在虞府,只有军情紧急之时,才住回大帅营帐。

虞晋声策马缓行,傅锦画情知他是因为怕自己跟不上才放缓了速度,见甄扇在一旁焦急地长吁短叹,于是说道:“甄扇,此去大营还有二十里,不如你我比试一番,看到底是谁先到…”

说罢,一抖缰绳急驰而去。甄扇紧跟其后,不停地吆喝着既然要比输赢定要先说出赌注之类的话。

傅锦画是学过骑马的,只不过骑艺不精,也鲜少有机会骑马,所以速度并不快,不多时便被甄扇远远地抛在了后面。

傅锦画侧身回转,见虞晋声骑马一直不急不缓地跟在其后,面色淡然,那神情不像是去探查军情,而是去赴山水之会一般。

两人并肩同行,相视一笑,傅锦画却玩心大起,用力一拍马背,顿时已超过虞晋声几丈远,笑道:“比不过甄扇,不见得比不过你…”

正在这时,斜刺里却突然窜出一人,举刀便往马腿上砍去,马受惊奋力一跳将傅锦画摔落在地上,没多久便躺在地上挣扎不动了。

所幸积雪仍存,傅锦画摔下来并未伤筋骨,正要艰难起身,便见那人举刀往自己脖颈间挥来,傅锦画吃惊之下,举起左臂一挡,只见刀刃未及身前,那人身形一滞便已倒在地上。

傅锦画匆忙起身,见那人身后插着一柄精致匕首,刀柄上赫然有个“虞”字,情知是虞晋声出手救了自己。

傅锦画抬头望去,虞晋声坐在马上,面色仍旧淡然,向自己伸过手来,就在那片刻,傅锦画没有半点儿犹豫,握住虞晋声的手便被他带上马背,轻搂住他的腰身,两人疾驰而去。

虞晋声行至前方数十丈远,又突然掉转马头往东而行,傅锦画明白他是怕前面有埋伏,所以另择一路前行。

可是,令傅锦画和虞晋声都始料不及的是,聪明反被聪明误,陷阱恰恰布置于东面。

突然,斜刺里杀出来七八个死士,那些刺客并不真心与虞晋声对峙,而是择机便朝傅锦画下死手。

虞晋声淡然轻笑,将手伸向傅锦画,沉声说道:“如果怕,就不要睁开眼睛…”

傅锦画微怔,依旧是毫不迟疑地握住他递过来的手,强自压抑住内心的惊恐,勉强笑道:“我不怕…”

就在这时,有一死士冲过来奋力砍向傅锦画,被虞晋声一剑刺中当胸,鲜血当即溅到傅锦画的裙衫之上。

虞晋声将傅锦画拉至身前,漆眸温润,蕴涵着丝丝缕缕的关切,低语道:“闭上眼睛,我不想让你看见这些污血…”

也不知为什么,在这血腥杀戮之地,虞晋声的话仿佛是那天际传来的咒语一般,紧紧钳制住了傅锦画的心神,她痴痴闭目,再也不想见那些刀光剑影下的孽债。

不过片刻,剑鸣鹤唳,又有三四个死士倒地,余下的两三个死士相视一眼,又齐齐攻了上来,傅锦画被虞晋声扯着往后退了一步,再睁开眼之时,见最后一名死士正好死于虞晋声的剑下,剑刃上犹自滴着鲜血…

傅锦画慢慢松开虞晋声的手,目光没有离开他手中的软剑,问道:“你将他们全部杀死了,没有留下一个活口…”

虞晋声不动声色地回道:“因为他们是死士,完不成任务,即便我不杀他们,他们也会立刻自尽。”

傅锦画眉眼清冷,似是不经意地问道:“那么,你要如何知晓是谁想要我的性命呢?还是你压根就不想让我知道?”

虞晋声似是没有听见一般,转身昂首,轻吟一声直上云霄。

片刻,甄扇和伍仇策马疾奔而来。

伍仇和甄扇见虞晋声无恙,各自松了口气,伍仇朝傅锦画施礼后憨笑几声,兀自埋怨着甄扇,说道:“鲁莽小子,竟然抛下公子一人离开,如果出了什么事,我看你有几条命来还…”

甄扇涨红着脸,向虞晋声请罪,虞晋声不以为意,吩咐伍仇将尸体葬了,然后又将甄扇叫到一旁,低声嘱咐了几句,甄扇应命而去,临走时冲伍仇挤挤眼睛,一副嬉笑不羁的模样。伍仇没好气地瞪着甄扇,嘟囔着说道:“要不是公子疼你,今儿个我肯饶你才怪…”

傅锦画走近伍仇,问道:“安陵城所传战鼓雷鸣之声,是不是只是误传?”

伍仇微怔,点了点头,回过身望向虞晋声,有些迷茫傅锦画为什么会知道这些。

傅锦画走到已经丧命的死士跟前,仔细察看他们的刀柄、手腕、颈侧,听到虞晋声说道:“他们既然千方百计要做好伪装,又怎么可能留下一些标志性的痕迹?不必白费心思了,你听我的,就这般悠闲地候着,总还是有送上门的证据的。”

傅锦画没有理会虞晋声的话,她仍旧有些不死心,伍仇跟上来顺势踢了那几具尸体一脚,急道:“都是些恶臭男人,别污了姑娘的手,还是让伍仇拉去埋了算了。”

话音刚落,傅锦画却突然发现,伍仇那一脚将尸体踢得翻转,身上也有件紫黑色的东西滑落,伍仇弯身捡起来,细细看了几眼,惊呼道:“公子,这,这竟是济阳王的信物,难道说是济阳王想要姑娘的性命…”

虞晋声对于伍仇的论断有些不屑,说道:“不过是些栽赃陷害的把戏,也只能蒙骗你这种缺筋少心的浑人,那济阳王如果想要她的性命,又何必这样费尽心思?”

伍仇半信半疑地问道:“公子是说,这是有人想要杀姑娘,又想逃脱罪责,所以故意弄这么块信物陷害济阳王?”

虞晋声微微颔首,却不知伍仇那直肠子藏不住话,仍旧急匆匆地说道:“可是,济阳王有什么动机要杀姑娘?如果济阳王没有这样的动机,姑娘压根不相信是济阳王所为,那么陷害济阳王的人岂不是跟我伍仇一样,都是没脑子的浑人…”

傅锦画听他们主仆两人兀自说着话,思绪如潮,暗地里却生出凄凉悲苦的愁思,这虞晋声的话睿智果断,可这伍仇心思单纯,说话最是一针见血,他的话未必没有几分道理。

济阳王,济阳王,她傅锦画势必要见他,当面问个清楚。

因为伍仇的话并未说完,他的下一句定是“如果那个人敢嫁祸在济阳王身上,就料定了姑娘是信不过济阳王,姑娘心里生疑,才会对自己见到的所谓事实更加深信不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