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楚际的脸色刹那间变得异常难看,低喝道:“师兄,如果你坚持不交出擒龙令,师弟自然也无可奈何,你想离开也可以,除非留下她。”

傅锦画冷笑,耶律楚际果然不傻,他不能与济阳王撕破脸酿成势如水火的态势,就只能放任济阳王走。可是一旦济阳王离开,再次相见又岂是易事?只有将傅锦画留下来,那么济阳王势必会再来。

济阳王有些不屑地摇了摇头,说道:“师弟,你还是莽撞了些,你当真以为师兄只带了这点儿人马就来闯元熙朝大营?”

耶律楚际一怔,猛然朝着济阳王视线所处的方向看去,齐将军被人在脖颈上架着刀逼着朝这边而来,劫持齐将军之人乃是身形瘦小的士兵,穿着元熙朝兵服,身上血迹斑斑,看来是经过了一场血战。

济阳王神色自若地说道:“师弟,齐将军是你手下第一爱将,你不会想这么轻易就失去他吧?毕竟将来你登基受阻之时,还少不得他鼎力相助。”

冷不丁手持利剑架在齐将军脖颈上之人,出口喝斥道:“不要试图挑战我的耐心,我数到五,你最好作个决断…”

那声音竟是出其意料的清脆,傅锦画知道这定是名女子,想到这里心里一动,不禁朝济阳王看了一眼,济阳王不动声色,只额上微微的汗露出隐忍之苦。

第十一章 两难

傅锦画挑眉看向济阳王,

相视之时,

如珍石硬玉碰撞出万千火花,

许久以来压抑的情感,

在这一刻毫无顾忌地迸发出来。

风起云涌过后,

是淡淡柔柔的情思。

耶律楚际剑眉紧蹙,几乎要将银牙咬碎,喝道:“想不到竟是个女人,在这元熙朝五万精兵之前,难道本太子还要受你们胁迫不成?本太子倒想看看,师兄受了伤还如何带着两个女人安然无恙地离去。”

耶律楚际猛然间将济阳王受伤的事情抖出来,那挟持齐将军的女子竟有些方寸大乱,喝道:“你错了,济阳王从来未想过会带着我离开,我也从未有过此妄想,我既然敢潜伏进你的军营,已是抱了必死的决心。济阳王是一定要离开这军营的,如果他不顾自身安危非要带那名女子离去,我就将那个女人给杀了,那么济阳王就不用再有什么牵挂了。”

傅锦画猛然听见那女子这番话,只觉得内心挣扎不堪,望见这千军万马、铁骨铮铮,她不惧,可是当想到济阳王要独身一人力战元熙大军,说不定会横尸弃骨,荒冢枯草一地,心里却没来由地一凉,只觉得浑身一颤,竟是抖得厉害,仍是扬声说道:“同为女人,我敬你豪情几分,不过我向来傲气,怎肯死在你手上?你放心,真到那一步,我宁肯自尽,也不会拖累到他。”

济阳王用力握了握傅锦画的手,低沉道:“本王不许你这样说。”

济阳王说完之后看傅锦画兀自没有什么反应,又附在傅锦画耳边低喝道:“傅锦画,本王告诉你,如若你真敢动这个念头,那么本王就杀尽你傅家满门,折磨死你认识的所有人,包括虞晋声…”

傅锦画挑眉看向济阳王,相视之时,如珍石硬玉碰撞出万千火花,许久以来压抑的情感,在这一刻毫无顾忌地迸发出来。风起云涌过后,是淡淡柔柔的情思。

傅锦画低低说道:“如果我死了,就什么都不知道了,你杀谁又与我何干?可是如果我眼睁睁地看着你死去,你叫我后半生如何过日?用泪水相伴悔恨一生,还是愧疚至死?”

“本王不想与你争执这些,你该清楚,本王说出来的话一向是覆水难收,如若你果真动了傻念头,那么本王就用他们的血来祭你…”济阳王用力握住傅锦画的手,令傅锦画吃痛不已,却硬生生地忍住没有发出一声,她看着济阳王,这个男人眼中的震怒与紧张不言而喻,果真,他心里是有自己的,知道这一点,足矣。

傅锦画抬手抚向济阳王的脸颊,轻柔得如同一团柔絮,说道:“钟华离,你行行好,不要再用这种方式来折磨我,不管是霸道还是温情,我都已经受不起…”

济阳王微微一怔,握住傅锦画的手突然松了松,就在那时,傅锦画用力挣开他的手,朝耶律楚际奔过去,耶律楚际也有些掩不住的惊诧,却丝毫也不敢松懈,用手扣住了傅锦画的脉门。

“画儿…”济阳王声音嘶哑,半是暴怒半是伤怀。

傅锦画狠了狠心,硬是没有看他一眼,朝耶律楚际说道:“放他走,我留下来做人质,你该清楚,只要我留在这军营中一天,他仍旧会再来的。”

耶律楚际眼神中有些不明的东西闪过,突然阴狠了起来,说道:“可是,从此之后,我便再也不会有机会,可以这样肆无忌惮地打量着我的师兄,可以凌驾于他那威武而夺人的气势之上,你说,我到底是该舍弃齐将军,还是从此让自己少一个平生劲敌?”

青殊架在齐将军脖颈间的剑又往前送了几分,顿时有鲜血流出,虽然明知伤口不足以致命,可是仍旧令人惊骇不已。青殊扬声喝道:“耶律楚际,你看着,你是不是就是想要齐将军死在你的面前?你是不是要让你的五万精兵知道你是如何冷血自私之人?你为了一己私利,不顾齐将军生死,不惜枉费他的性命,如果这就是你的君臣之道,你要元熙朝百姓如何信服于你?”

“好个伶牙俐齿的女子,”耶律楚际俯身朝傅锦画说道,“倒是不输于你,只不过就是动不动打打杀杀的,本太子还是喜欢女人娇柔一些,譬如像你这样…”

济阳王再也按捺不住怒气,一声狂啸,抽出腰中软剑便朝近处士兵刺了过去,刀光剑影一瞬间便斩落那几人头颅,可是不久济阳王陷入混战之中,又有更多的士兵围攻了上去,令他**乏术,顾不得傅锦画与耶律楚际之间的争执。

“耶律太子,你最好还是放他走…”傅锦画强自压下急切之情,却仍旧淡淡说道,“你不就是想知道擒龙令的下落吗?我来告诉你…”

耶律楚际面色一变,喜道:“你知道擒龙令的下落?快告诉我。”

“放他走。”

“你是在戏弄本太子?本太子将他放走,你说你不知道,本太子又该如何是好?”

傅锦画忧心似火,眼见济阳王腰腹间伤口崩裂顺着衣襟流出鲜血,体力不支之下,左臂上又添新伤,她如何不急?

同样沉不住气的人,还有青殊,她虽然刚才伤了齐将军,可是到底是不敢轻易就将齐将军一剑杀死,酿成水火不容之态势,便当真失去了挟持耶律楚际的手段。

济阳王如同困兽般做着挣扎,眼见他身上伤势渐重,傅锦画心如滴血寸寸欲裂,迅即出手抽出耶律楚际腰间的匕首,抵在自己的胸口上,低吟道:“石激悬流,且饮溪潭,龙行绛气,天语相闻…”

任凭傅锦画声音如何低弱,在耶律楚际的耳中仿佛惊雷一般,迅速松开了按住她脉门的手,眼神中抑制不住的惊喜,喊道:“你知道,你果真知道,你竟然知晓擒龙令口诀…”

或许是耶律楚际的声音过大,将士们都闻声朝这边看来,放缓了手里的动作,而济阳王却趁机挑刺了身边士兵的头颅,大声说道:“画儿,这擒龙令天下皆可知,唯独他耶律楚际不能知晓,否则势必会酿成难以挽救的大祸。”

耶律楚际蓦地朝济阳王看去,眼神暴戾,朝前踏了一步,似是动了杀机,冷笑道:“师兄,到了如今你还是不肯放下你所谓的悲天悯人的情怀?你以为不告诉我擒龙令就是在拯救天下?可是,今日你却保全不了自己了。”

傅锦画握住匕首朝自己胸口送了送,顿时有血涌出数朵妖魅的花,傅锦画迎上耶律楚际疑惑不解的眼神,说道:“耶律楚际,放了他,让他带着青殊离开…”

济阳王侧头望过来,见傅锦画伤口流血,只觉得心头酸涩,一阵复杂的难以名状的情绪袭来,急道:“画儿,你不该如此,耶律楚际杀不了我,可是你却要用这种方式将我折磨死吗?”

而耶律楚际恼恨之余也一脸关切,大声唤来军医要为傅锦画诊治,傅锦画握住匕首的手再度用了力,黛眉紧蹙,似是在忍受极大的痛苦,声音却是一如既往的淡然沉着,“耶律楚际,放他走,你要想知道擒龙令,我是你唯一的选择,如若我死了,那么你就永远无法再知道这个秘密了。”

“好,本太子放他们走。”耶律楚际眼神中划过一丝锐利,握住剑身的指节发白,浑身充满了嗜杀之气。

青殊彼时已经挟持着齐将军靠近济阳王,掩饰不住的忧切之情,见济阳王兀自能够站立才放下心来,听见耶律楚际如此说,便高声喊道:“耶律楚际的话你不能信,他如果设下埋伏,王爷照样走不出元熙朝边境。”

傅锦画仿佛早已料到了一般,朝耶律楚际淡淡说道:“那就麻烦耶律太子和我相送一程了,我要亲眼看到济阳王走出元熙朝的边境。”

耶律楚际眼神越发阴狠,几乎触及他忍耐力的底线,傅锦画眯着眼,暗自捕捉到他眼中流露的情绪,佯装不甚在意地说道:“你要知道,我与他大不了就是一死…”

耶律楚际狠狠地盯着傅锦画,似是在找寻她身上最柔弱最没有抵御的漏洞,可是傅锦画就是那么静静地站着,任凭风起吹过她的衣衫,墨发飞扬,胸口盛开的花朵越发艳丽刺目,神色淡然沉着,似乎身上并未带着伤,似乎并不是在谈论生死之事。

耶律楚际终是挥手说道:“本太子应了你便是…不过,你要先将伤口处理一下,本太子还不愿多看一个带着伤残的女人几眼。”

傅锦画望着济阳王,朝他微微笑了笑,眼神中也略微松懈了几分,只觉得脚步踉跄了下便要蹬上旁边的马,说道:“耶律楚际,你放心,只是这点儿伤我死不了。”

在傅锦画的坚持下,她胸口的伤并没有让军医包扎处理,而是一行人骑马飞驰而去离开大营。

青殊念及济阳王伤势,于是扔下齐将军,与他共乘一骑,傅锦画骑术并不精,可是仍然尽量将马催得飞快,济阳王明知傅锦画是担心自己的伤势,所以才争取时间将自己送至安全的地方。他本想唤住傅锦画,问一下她的伤势,可是喉咙却被什么卡住了一样,张了张口却喊不出声来。

到达边境时,傅锦画面白如纸,胸前衣裳彻底被血染红,再也辨不出原来的颜色,她伏在马背上,任凭马儿将她驮着狂奔。耶律楚际这时也发现她有些不对,正待跳至她的马背上帮她控制马匹,却发现远处密密麻麻的人影齐涌而来,合成包围之势。

为首的正是那白衣盔甲的男子,面庞如玉,一双漆眸如墨水般沉静,在见到傅锦画受伤后眉眼挑动了下,说道:“耶律太子,是你伤了她?”

耶律楚际此次带的人马并不多,却是有恃无恐并无忧虑,指了指济阳王,朗声笑道:“不是,是他伤了她…”

虞晋声眼神波动,却看不出任何大的起伏来,傅锦画看着那双眼睛却没有分辨出任何的喜怒来,只觉得心里某处渐渐凉了起来,她本是怨过他的,怨他轻易放开了手,怨他放任耶律楚际的擒拿,如今,她不再怨了,她与他之间,本没有那么浓烈至死的情感,足以令彼此放弃一切,不是吗?

耶律楚际没有放过虞晋声内心深处的挣扎,冷笑道:“虞晋声,他已是伤重,恐怕用不着你动手便会毙命,可是如果你要杀他,这是你唯一的机会…”

青殊断喝一声,喊道:“虞将军,你是朝廷重用之臣,将来封官加爵不在话下,何苦要做一个弑杀王侯的乱臣贼子?”

“封官加爵?”虞晋声低低重复着这四个字,似是自嘲般地说道,“我虞晋声这一生难道是为了这四个字吗?”

傅锦画心中惊疑不定,眼见济阳王几近陷入昏迷之中,于是急中生智,朝虞晋声说道:“封官加爵你可以不在乎,可是虞红萼呢?你也不在乎了吗?他是谁,他是济阳王啊,凭着他的手段,难道你以为虞红萼可以斗得过他?他不能死,他如果死去,虞家一个人都活不了。”

虞晋声的眼神闪烁了下,缓缓说道:“你是在为他说话吗?”

傅锦画紧咬下唇,没有再出声。虞晋声明知傅锦画的心思,却依然不敢将济阳王如何,她说得对,他是济阳王啊,筹谋决断的济阳王,凭他的手段定然是算无遗策,他如何肯去冒那样的险,将虞家置于风口浪尖上。

济阳王此时低低唤了声“画儿”,傅锦画身子一颤几乎是从马上摔了下来,努力撑到济阳王身前,用手抚了抚他的脸颊,说道:“你好生养伤,我等你伤好了再来接我…”

说罢,待要转身离开之际,怎知济阳王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任凭傅锦画如何用力也挣脱不开,眼见济阳王腰腹间的伤口仍自汩汩流血,傅锦画朝青殊说道:“好生照看他,将他带回泉城,不要为了我再冒险。我能不能走出元熙朝是我的命数,不要再为了我搭上无辜的性命。”

这一刹那,青殊见傅锦画虽是一身血衣,面白如纸,却仍掩不住那绝世的风华,她身上那股镇静自若俯瞰苍生的神态,是任何人都无法轻视的。青殊终于明白,为什么一向沉默寡言的济阳王,竟然为了她,在受伤之后,还肯单枪匹马地闯进去救她。

“王爷,对不住了…”青殊出手点住济阳王的穴道,然后一扬马鞭,越过重重士兵疾驰而去。

傅锦画又看了虞晋声一眼,眼若秋波,淡然轻笑,说道:“你不杀他,我记你的恩情。”说罢,转身离开,朝着元熙朝方向走去。

身后誓言随风而去,那梨花树下脉脉温情,如同惊鸿一瞥后的淡淡相思,消失殆尽。

“小四…”虞晋声伸手在空中虚无地抬了抬,终是没有出声唤住她,只看到耶律楚际抱起傅锦画的身子远去,而他的眼神也如同破碎的琉璃珠一般,折射出万般光泽,映着阴郁的忧伤。

耶律楚际低头,见怀中的傅锦画气息微弱,嘤嘤低语,不仅低声暗骂了一声,催促着亲随快马加鞭回去传军医赶来。因为他不敢将马催得飞快,傅锦画身上的伤并不算重,可是因为一路颠簸耗时太长,已经流血过多,如果再颠簸回去,恐怕…

耶律楚际也有些惊异,自己何时竟这样紧张一个女子,还见不得她受些微的苦楚,即便今日没有斩杀济阳王,即便今日没有得到擒龙令,可是如今他能拥她入怀,已觉得是平生难得的欣喜,况且这个女人还知道擒龙令的口诀。

回到军营中,军医为傅锦画包扎过后,朝耶律楚际说道:“太子殿下,这位姑娘的伤势本来不重,可是失血过多,所以身体虚弱不堪。而且,这位姑娘的伤是在胸口处,还需生肌去疤的良药,否则恐留疤痕。”

“皇宫中的宫廷秘药倒是不少,可是此去千里之遥,来回时长怕是对她的伤势无益。”

“太子,虞将军府中指不定会有此药,不如派人前去盗出一二来。”

耶律楚际蹙眉,扬了扬手让军医离开,心里却在琢磨这到底是个计策。耶律楚际从窗口处望过去,见傅锦画安静地沉睡着,睫毛浓密,铺成半月形的阴影,不由得心里一动,身形一顿转身离开。

是夜,虞府。

一个黑影闯过三道关卡后迅即潜进书房,踏进之时却暗自犹疑了下,便在那时听到书房内传来清朗悦耳的声音,“耶律太子,你是不是在奇怪为什么今夜我府上这么疏于防备,让你这么轻易地走进来?”

耶律楚际将脸上的面纱扯去,推门走进去,见书桌上放着几个精致的玉瓶,于是朗笑道:“原来虞公子算准了本太子要来,既如此本太子就不客气了,多谢。”

“这药是给她的,不需要耶律太子来谢。”

耶律楚际倒也没恼,依旧谈笑自若,说道:“只是可惜虞将军的心意了,她此时恐怕最不想用你给的药了。”

虞晋声眼中闪过些微的自嘲,淡淡说道:“耶律太子可以不必告诉她。”

“是,本太子不会告诉她的。”耶律楚际像是故意强调了一般,说道,“虞晋声,你要记得,这一次是你亲手将她推离…”

说罢,耶律楚际抄起书桌上的玉瓶飞身离去。

甄扇走进来,急道:“公子,难道就这么放他走了?如今两国交战,如果我们能够抓到耶律太子,虽然不能简单杀了了事,可是却有了谈判的资本,至少也能让他们献出两个城池来。”

“抓住他不是没有可能,可是别忘了小四还在他手里,我已经伤害过她一次了,又怎么能再伤害她第二次?”

“公子之所以那么做,也是身不由己啊。济阳王得皇上谕旨亲自来安陵城,如若让济阳王知晓公子与四姑娘的情谊,他势必会在这节骨眼上让公子难堪,更何况小姐在宫中侍君怀有身孕,如果再牵连到她,只怕…”

虞晋声背身而立,身影落寞,月光从窗边泻入,映着淡淡的光晕,将书桌上的经卷照得格外透亮。甄扇为虞晋声辩驳,说着说着声音也低了下去,不管怎样,在他心中也知道,四姑娘与公子是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甄扇,济阳王现在回到他的营地了吗?他的伤势如何了?”

原来,济阳王此次来安陵城,是奉皇上谕旨统帅三军,将元熙朝的入侵重新收复,并要元熙朝君主立誓十年内不能再度进犯元熙边境。而济阳王来此途中却得知消息,傅锦画被耶律楚际掳去,担忧之余只带了青殊几人彻夜赶路,谁知在路上还是遭遇数次埋伏,腰腹受伤。济阳王简单包扎后,不顾青殊阻拦潜入营中,于是有了后面发生的一切。

所以,即便耶律楚际如何出言相激,虞晋声也不会轻易将济阳王如何,因为他的精锐部队已在安陵城南驻扎,不过饶是如此,他心中仍有挥之不去的烦闷,那就是傅锦画对济阳王明显紧张的回护。

甄扇答道:“济阳王已经回到安陵城南的大营,他这次带来数万精兵,粮草充足,怕是短时间不会撤兵,皇上既然已经下旨要公子交付兵权给济阳王,不如,不如公子趁机,趁机…”

虞晋声扫了甄扇一眼,见甄扇慌忙低下头去,说道:“除去今日这一次,我已经再也没有机会杀他了。如果不是因为小四,他如何会将自己置于这样的险境?也只有为了小四,他才做出这般冲动任性之事来。”

历史中总是有些女人的作用被无限放大,或是称为红颜祸水,魅惑众生,祸国殃民,可这一切都是浮夸在表面上的现象,真正的实质是情感,是情感至上践踏理智而做出了疯狂之事。

这一切不可诠释,只能领悟,至于能够悟到几分,只能是个人情缘。

人生中到底能有多少机缘可供人去肆意挥洒情感?这虽然是个未知数,可是虞晋声却断定即便是未知数,也是屈指可数的未知数,少得可怜,所以虞晋声知道济阳王此生怕是永远不会再有这般枉顾性命的轻狂之事了。

有些事,人这一辈子,做一次便罢,足以震撼众生,没有遗憾。有些事,即便日日夜夜在做,也激不起片刻的涟漪波纹,如深潭死水。

而济阳王却在这最恰当的时刻,选择了以这种方式,彻底俘获了傅锦画的心。从此后,对于济阳王任何的指令,她再也不会有丝毫的犹疑。

济阳王,这实在是你最高明的招数。

虞晋声默默在心里念着,却觉得更加苦涩起来,甄扇早已下去歇了,而他站在窗前,那影影绰绰的身姿投在地上,竟是一夜未眠。

第十二章 出逃

喜欢一个人,

难道不是甘愿与之比肩而行,

互尊互谅吗?

怎么谈及臣服在对方的脚下呢?

两个相爱的人,

一定是在内心没有差距的,

无论他是帝王还是走卒…

元熙朝大营中,傅锦画悠悠转转醒来,胸口还隐隐作痛,见营帐内多了位清丽的女子守在跟前,傅锦画已经认出这其实是那日伴舞的姬妾之一。

那名姬妾见傅锦画醒来,也不上前服侍,不甘愿地撇了撇嘴走出去唤人去知会耶律楚际。

不一会儿,耶律楚际便带了军医过来,傅锦画伸出手让军医把脉,懒懒散散的并不理会耶律楚际。军医离开之后,耶律楚际站在傅锦画身前还是没有走的意向,傅锦画终于忍不住瞪他一眼,说道:“你不走也就罢了,还不让人给我弄些吃的来,难不成救活我就是为了活生生再饿死我?”

耶律楚际见傅锦画肯理会他已是欣喜,失笑之余命人如流水般送来好些吃的。傅锦画也不阻他,单挑了几样清淡的入口,其余的便不肯动筷了。

饭罢,耶律楚际见傅锦画闭目不言,又待了个把时辰才离开。那名姬妾见耶律楚际离开后,又怒目看向傅锦画,嘴里嘀咕个不停。

如此这般过了几日,傅锦画的伤势也好得差不多了,于是靠在软榻上,也有了闲心与那名姬妾说话,“你既然这般不情愿过来伺候,走便是了,何苦这样难为自己?”

“要不是太子说,你如果要有一个好歹,就拿我的命来抵,你以为我稀罕来伺候你?”

傅锦画见营帐内布置着一张书桌,于是上前铺开纸张,研磨写字,边说道:“你喜欢太子?”

“玉珍自然喜欢太子,他是元熙朝除了皇上之外最尊贵的男人,天下又有哪个女人不喜欢他,不甘愿臣服在他的脚下?”

“喜欢一个人,难道不是甘愿与之比肩而行,互尊互谅吗?怎么谈及臣服在对方的脚下呢?两个相爱的人,一定是在内心没有差距的,无论他是帝王还是走卒…”傅锦画挥笔姿态如流云,潇洒自若。

玉珍怔了怔,嘴唇动了动却没有说话,她低着头思索了半晌,隐约似是明白了傅锦画的意思,脸上却泛起自嘲与苦笑来。姬妾始终逃离不了被玩弄的命运,何况玉珍只不过军营中随侍的姬妾,将来即便战胜,她也没有进太子宫殿的资格。

傅锦画本以为耶律楚际会着急逼问自己擒龙令的下落,可是这几日过去,耶律楚际除了每日早晚都过来看她外,并不多扰她,她也乐得清闲自在,每日写字画画。

那日过后,玉珍对她敌意稍减,话便也多了起来,说道:“玉珍看得出,太子很喜欢你,他从来没有这样待过一个女人,等打了胜仗回朝,太子肯定会请皇上恩准你为太子妃。”

“打胜仗?安陵城有一个虞晋声便罢了,如今还来了个济阳王,你们太子也不过就那点儿权术,如何能斗得过他们?打了败仗能回去保住太子之位就算是上天眷顾了。”傅锦画有些不屑地说道。

玉珍却不以为然,说道:“听说,济阳王这次前来就是奉皇命收缴虞将军的兵权,虞将军现在已经被软禁起来,不主事了。而济阳王也不好,他自从上次带伤闯营被重创后,一直陷入昏迷之中,再过几日还醒不过来,只怕就离死不远了。”

傅锦画研墨的手指略微发颤,内心深处被刺扎得隐痛不已,淡淡说道:“不会的,他不会死,不会死…”傅锦画低低吟念着,终是无力支撑身子,顺着书桌软软地滑了下去。玉珍大惊失色,上前将她扶起坐在软榻上,见傅锦画缓过一口气来,才说道:“我这时才明白,为什么你对太子从来不肯假以辞色,这是因为你心里早已有了中意的人,这个人便是济阳王,对吗?”

傅锦画望着玉珍,似是思索一般,良久才郑重地点了点头,答道:“是,我心里中意的那个人,就是济阳王。”

这是傅锦画第一次面对自己的内心,连傅锦画都诧异,自己竟然在玉珍面前承认对济阳王的情感,而她不过是耶律楚际营中的姬妾,是一个自己初识在前几日还对自己抱以敌意的女子。

说完,傅锦画也似轻松了许多,说道:“玉珍,你信我,济阳王不会有事的,他会醒过来,他会好好地活下去。”

玉珍点了点头,又像是试探般地小心翼翼地问道:“如果,我是说如果济阳王当真死了,你会不会很伤心?”

傅锦画却淡淡地笑了,轻轻地摇了摇头,说道:“我不会伤心,因为他若因我死了,我不会独活。”

玉珍被面前女子眼中坚定沉静的神采所折服,半晌,低不可闻地说:“对,济阳王不会死,只要他见到了你,便不会那么轻易死去。”

因了济阳王昏迷不醒,元熙朝营中军心大乱,于是战事不利,被耶律楚际带兵伤亡了数千将士。

是夜,耶律楚际在营中大摆庆功宴,姬妾如云,美酒如水。

傅锦画听着前面的动静,烦乱不已。玉珍也不知道去了何处,一时半刻没有看到她的人影。不多时,一士兵装扮的人匆忙闯了进来,扔给她一套元熙朝士兵服饰,说道:“快,换上衣服跟我走。”

傅锦画仔细辨认才看出那是玉珍,疑惑道:“去哪里?”

“今夜太子大摆庆功宴,营中戒备松散,我去买通看守军营出口的士卒,你趁机离开。”玉珍见傅锦画兀自不动,于是上前帮她换衣。

“买通士卒?拿什么买通?”傅锦画随口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