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娘耿直,与公子生隙,公子意欲将芸娘许配给伍仇,芸娘不肯,便独自从安陵回到了泉城,想凭着一手绣工谋碗饭吃,谁知竟遇见了主子您,便决意跟随在您身边,听候差遣。当日,主子您身亡的消息,是伍仇告知芸娘的,因为芸娘与伍仇情同兄妹,一向还有书信往来。”

傅锦画没有做声,不再追问,芸娘这番话看似合情合理,其实漏洞百出。

虞晋声是什么样的人物,怎么可能会与侍婢计较?还非要强压着她嫁给伍仇?再者说,她如果回到泉城,投奔虞红萼也是好的,虞红萼定会看在她服侍哥哥一场的面上,给她安排一条好的退路。

芸娘终究说了假话,傅锦画也不忙着拆穿她,反正这冷宫只是偏僻之所,又与外界毫无消息往来,她只要不生事,那么傅锦画也能容得下她。

到了晚间,有宫女送来膳食,问雁打开食盒一看,里面菜式精致,倒也可心,笑道:“小姐,想不到这冷宫倒不比咱们墨画堂差。”

用过膳,傅锦画便让问雁、芸娘去歇下了,一来此间无杂事,不必再固守虚礼,二来她想独自在院中好生走走,静静心,今日这场突变,还是让她有些吃不消。

傅锦画踏着一地梨花走到后院,见后院还有一架秋千,于是便在秋千上荡荡悠悠,突然闻见一股隐约的酒香气,傅锦画便从秋千上下来,四处环顾,到处寻找酒香的来源。

过了小半个时辰,傅锦画才拿着一根金簪将其中一棵梨花树下的酒坛挖出来,竟是上好的女儿红。傅锦画欣喜不已,将酒坛搬回房间,洗净了手,拿着锦帕又回到院中,将风袭来的梨花瓣接到锦帕之中,如此三番才不过兜了一丁点儿的梨花瓣,不禁有些急躁。

没一会儿,问雁和芸娘从房间里走出来了,两人失笑,说道:“小姐,你大半夜不睡觉,便在这里捡花瓣呢?依你这样的法子,就算是一夜不睡觉,也不见得会有多少花瓣落到你锦帕上。”

问雁将罗裙一挽,塞到腰间,拍了拍手,说道:“小姐,你和芸娘在树下接着,我爬上树去给你们摘整朵的梨花。”说罢,便身手灵活地上了树,隔着锦帕将整朵的梨花摘下来,朝树下扔去,扔得准的便扔在了傅锦画和芸娘兜着的锦帕上,扔得不准的便扔在了两人的脸上,倒也不疼,只是略有些发痒。

三人齐齐笑出声,谁知,庭院门突然被打开,一明黄色的身影却闪了过来,傅锦画面色一僵,见是钟银煌,于是当即和芸娘跪倒在地,向他请安。

树上的问雁一时情急,脚下一空,便直直从树上坠落了下来,傅锦画大骇,惊叫道:“问雁…”

只见钟银煌伸手一捞,提着问雁的衣领,兜了一个圈才将问雁的落势化去,将问雁稳稳当当地放在地上,笑道:“原来你就是问雁,就是个不省心的,怪不得你家主子一直惦记着你。”

钟银煌上前扶起傅锦画,笑道:“朕没来之前,听你们笑得正开心,怎么朕一来,你们倒是那么拘束了?该做什么便做什么,就只当朕不在就好了。”

傅锦画心下暗恨,这钟银煌说话一贯就这样“体恤”人?

可是,傅锦画照旧按照他的吩咐,对问雁和芸娘说道:“你们将这些花瓣洗净了,放在帕子上晾干了,一部分窖在坛子里,一部分拿去裹着纱布挤出汁来,兑在我屋子里的酒坛中,再放在后院梨花树下,窖藏起来,过个三五日,就能入味了。”

问雁和芸娘依言而去,院子中,只剩下傅锦画和钟银煌站在远处。

月光沉静如水,透过朵朵梨花洒落斑驳光影,地上的一地梨花此时便像是点缀在银色长帛上的点睛之笔。

“朕来了这么久,你就不让朕去屋子里坐一坐?”

傅锦画这才回过神来,当即引着钟银煌进了内室,一面委婉说道:“罪妾还以为,请皇上进冷宫内室是大不敬的罪名,所以未曾敢。”

钟银煌听出傅锦画淡淡的嘲讽,也不恼,回头看向傅锦画,只见她白皙的面额上,还悬着一枚梨花花瓣,远远看去,只似梨花淡妆,于是他柔声说道:“想不到,这偏僻居所,因了你在,竟变得如此淡雅清香,朕要为冷宫赐名,梨妆苑。”

说罢,他马上唤来宫仆,伺候笔墨,大笔一挥,写下这三个字,让人去做牌匾。

傅锦画见面前的钟银煌,面如冠玉,漆眸如墨,右手握着一枚鹅卵大的珠子,在夜色中发出朦胧的光,竟是一枚罕见的夜明珠。

钟银煌将夜明珠递给傅锦画,说道:“这枚珠子,是新近晋声从元熙朝一名大将身上缴获的,瞧着稀罕,便千里迢迢让人给朕送了过来。朕如今赏给你。”

傅锦画猛然间听见虞晋声的名字,略微迟疑了下,终是接过那枚夜明珠,谢过钟银煌,将夜明珠收在妆匣里。

“朕还以为你会随身带着这枚夜明珠…”

傅锦画轻叹,说道:“冷宫的人,哪里能张扬得起来?”

“你是在怪朕吗?”钟银煌意味深长地问道,声音不辨喜怒。

“罪妾知道皇上苦心,谢过皇上大恩。”

钟银煌嘴角微扬,似是极为满意,笑着说道:“想不到你会这么快明白朕这一番苦心,秀儿先前不肯演这场戏,可是听说是你,便答应助朕帮你,看来能够让她瞧得上的人确实不简单。”

“罪妾谢过皇上,谢过韵妃。”傅锦画听见钟银煌的言辞,却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味,于是跟着说道,“其实皇上也不必如此,左右不过就是丽婕妤、沈昭仪的下场,再差也不过如此了…”

钟银煌坐在椅子上,拍拍身边的位子,示意傅锦画坐下,说道:“丽婕妤也就罢了,她被人所害,朕心里也难过,已经着人去查元凶,可那沈昭仪,她哪里就能做得了凶手?朕心里难道不清楚吗?她哪里会什么针扎顶心?朕将她发落至留痕室,一方面不过是让真凶以为朕不会再追查下去,掉以轻心,露出马脚,一方面却是因为那沈昭仪无故出现在御花园,不是受了什么人撺掇,便是出于什么心思去看好戏,朕也好给她一些警戒,叫她以后安安生生做人。”

傅锦画倒没有想到钟银煌心思会这般缜密,于是暗中一凛,看向钟银煌的眼神也不免有些生疏,钟银煌苦笑,说道:“你看,朕为你下了这番苦心,你却…”

傅锦画急忙说道:“罪妾…”

“朕不愿听你说什么罪妾罪妾的,在朕面前,尽管自称一声画儿便是。”

傅锦画一怔,良久才说道:“锦画不敢忘记字条之言,已经在为皇上准备梨花淡香。”

钟银煌心中一荡,揽过傅锦画的腰身,将她抱在腿上,在她衣襟间嗅了嗅,说道:“你便是朕的梨花淡香。”

傅锦画不敢挣脱,将手搭在钟银煌的肩上轻轻往外推了下,但见钟银煌却突然用牙咬住傅锦画胸前衣襟的盘扣,只不过两下,便将傅锦画前胸的衣襟扯离,露出里面素白色的肚兜,上面还绣着几朵梨花,傅锦画**半露,羞得满脸通红,娇嗔道:“皇上羞煞锦画了…”

钟银煌似是心情大好,朗笑道:“朕还没有疼爱画儿一番,怎么就将你羞煞了?”他埋首在傅锦画的胸前柔软处,傅锦画只觉得一股温热和轻微的瘙痒,令她浑身战栗不已。

钟银煌将傅锦画抱起,放在榻上,轻轻用手扯去她身上的衣衫,傅锦画闭目战栗着,任凭钟银煌在自己身上烙下印记,她用手紧紧地环住钟银煌的腰身,似是在推拒也似在迎合他的驰骋…

月色如水,送来满室春香,是谁在娇吟低喘,是谁淋漓尽致地释放潮涌?

第十八章 承欢

我愿意颠覆宫廷,

助他一臂之力。

即便我现在不得势,

即便我现在不得宠,

可是仍旧无损我想要送他平步青云的决心。

今夜之辱,

以此立誓。

当巅峰般的潮涌消退,钟银煌毫无眷恋地抽离傅锦画的身子,冷冷说道:“在宫中,你不过就是中上之姿,算不得绝色,床笫间的欢愉也不过如此,不懂得迎合承欢,怎么就值得那些男人为你拼了命?还竟敢联手欺瞒朕…”

猛然间如同一盆凉水浇灌下来,傅锦画拉过旁边的薄被,盖在自己身上,有些怔忪地看着钟银煌。

听见钟银煌又嘲讽道:“今日华离告诉朕,他看上了朕后宫的女人,要朕赐给他,他愿意解甲归田,永不问世事。这个女人,便是你,对吗?可是,他却料不到,朕却要抢先一步占了你的身子,让他拾人牙慧,吃朕嚼烂了的东西…”

傅锦画浑身颤抖得厉害,眼角流落屈辱的泪水,直到钟银煌拂袖而去,她仍旧悲伤不能自已。

傅锦画抬起左臂,上面莹润玫红的守宫砂早已消失殆尽,从此再无完璧之身,从今后再无贞洁可言。

终是这样了,济阳王钟华离,从此再也不会有奢望与你相聚,从此我邀宠媚君,身系君心,心甘情愿义无反顾来助你,赢得天下。

只是,你却再无赢得我的机会。

钟华离,我已决意为你牺牲一切,为什么在其中横插一刀的人会是你?为什么让我背负屈辱的人会是你?

不多时,便有宫人面无表情地前来送来一碗汤药,并亲自看到傅锦画喝下后才离开。

问雁服侍傅锦画沐浴,用帕子擦拭着她后背,默默掉泪,傅锦画勉强笑道:“问雁,你家小姐也算是承了恩宠,你该替我高兴才是。”

“小姐,您能给我讲讲您被掳去后发生的事吗?为什么问雁觉得这次相见,您变了那么多。”

傅锦画闻言微怔,陷入良久的回忆中,那大漠黄沙中流淌过的热血,自己从马车上跳下沿着雪路昏倒在雪地那一幕;耶律楚际在烧毁的房屋倒塌前推开自己伤到胳膊那一幕;虞晋声将自己带到梨花林中嬉戏那一幕;济阳王在马车中浑身发烫说自己必死那一幕;虞晋声放手自己被耶律楚际再度掳走那一幕;济阳王腹部受创后孤胆奋战拼死营救自己那一幕;虞晋声在粥里下了**意欲染指自己那一幕…

问雁,你叫我如何说起?千万句言语,道不尽此刻心中凄楚,虞晋声,本来想与你在安陵做一对神仙伴侣,可是你心掩面纱,无从相知。

你曾问过我,为什么济阳王曾放开我的手,而我为什么仍然会选择了他,我回答你说他不同,正是有不同,我永远看不清你,看不清你经卷清茶后藏着的是什么。而我却看得清济阳王,我知道他想要什么,我知道他想要天下,想要这锦绣河山,我知道他毫无掩饰的雄心,知道他可以昭示天下的爱意,知道他将自己送入宫廷的用意,知道他想要利用自己的心机…

我愿意颠覆宫廷,助他一臂之力。

即便我现在不得势,即便我现在不得宠,可是仍旧无损我想要送他平步青云的决心。

今夜之辱,以此立誓。

这般过了几日,梨妆苑终成冷宫,饭食也渐渐敷衍拖延起来。问雁每次打开食盒,都微蹙着眉头,埋怨道:“这些抬高踩低的奴才们,惯会玩这些把戏,看见不得宠的妃嫔,便可着劲欺侮。待咱们从这里出去了,看怎么收拾他们。”

傅锦画终日只在问雁她们拾掇出来的书房里写字画画,所幸这梨妆苑笔墨还是不缺的,于是倒也安心。芸娘守在傅锦画跟前伺候,闲暇时便在一旁绣着香囊帕子等细活,她绣工了得,一天下来倒也能绣不少活计。见熟些的门前守卫,便塞给他们,让他们换些吃食衣物送进来。

半个月过去,倒也能勉强度日。

这期间,傅锦画经常带着问雁、芸娘摘梨花窖起来,并且有时起得早,便去梨枝前用瓷瓶接着,轻轻晃动下花瓣,那上面的露珠便滚落到瓷瓶,一早上也只能存下那么一小瓶而已,存满了便叫问雁窖在后院梨花树下。

这期间,听说傅素琴曾经找钟银煌闹过,要他将傅锦画从冷宫里放出来,钟银煌还算是给她存下几分脸面,只是避而不见,傅素琴也便借势收了那副泼辣劲,躲在曼音殿不再露面。

再后来,便听说钟银煌宠幸了曼音殿的宫女冬晴,傅锦画听了后心里淡淡的,与芸娘相视一眼,并无所言。

问雁却憋不住话,喝骂道:“真是贱人多怪事,想必是大小姐以为小姐一辈子也从冷宫里出不去,所以便将冬晴给献出去,来留住皇上的心。那冬晴也忘记能进宫到底是谁的恩德,她难道真的觉得大小姐才是她的主子?”

“芸娘,你怎么说?”

芸娘见傅锦画问她,于是放下手里的绣活,认真说道:“以冬晴的脾性,芸娘倒觉得不至于那样不堪,倒是秋露心思略微活泛些。如果今日这人,换成秋露,芸娘就不会觉得奇怪了。”

到了夜间,芸娘去歇下了,问雁却滞留在傅锦画的寝室期期艾艾地有话要说,傅锦画好整以暇地逗她,说道:“问雁,是不是埋怨你家小姐我连累你进了冷宫?”

问雁急忙摆手,不依地跺脚,许久,才说道:“我只是觉得小姐您的心不在皇上身上,倒似早已心有所属,否则皇上这样冷落您,您岂有安于现状之理?”

傅锦画微怔,倒没料到问雁会察觉出自己微妙的心思,那么芸娘呢?她究竟知道了多少,她是否知道自己对济阳王是情根深种呢?

到了次日,宫内终于传来秘闻。

济阳王与曼音殿的冬晴事发了。

原本该是雷霆震怒的钟银煌,却似松了口气,一脸温和地训责了济阳王,又将冬晴指给了济阳王做侧妃。

傅锦画听见这消息时,苦笑不已,钟华离,你还是出手救了我。

傅锦画命问雁去后院取出一坛烈酒,问雁怔了怔,似是明白过来,脸上露出欣喜的神色疾奔而去。

梨妆苑。

果然,钟银煌踏着月色而来,他似是心情大好,见问雁乖巧地开了门,便随手将腰上的香囊赏给了问雁。

推门而入,傅锦画钗乱裙翻,斜靠在椅榻上,手里还举着一杯酒盏,媚眼如丝,醉眼酡红,见问雁引着钟银煌走进来,于是朝问雁笑道:“问雁,我怕是醉了,怎么还瞧见了皇上?”

“小姐,正是皇上来了…”

“你骗我,皇上怎么可能还会来这梨妆苑?”傅锦画说罢,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钟银煌上前接过酒盏,嗅了嗅,疑惑道:“怎么是烈酒?”

问雁正绞了湿冷帕子,覆在傅锦画脸上,低声回道:“我家小姐说,那梨花酒是留给皇上喝的,皇上若来便随时取出来,皇上若是不来,便永远窖在地下,永不开封…”

钟银煌面上有些动容,眉目间还有些不曾掩饰的欣喜,挥手叫问雁出去伺候,走近傅锦画,亲手揭下傅锦画脸上的帕子,只见她眼神迷醉,白皙肤色下透着一股淡淡的红晕,唇齿间张合透出诱人的音律…

当夜,钟银煌宿在了梨妆苑。

次日,傅锦画以骄人之姿回到了墨画堂,而梨妆苑却被钟银煌下令,永世封存,不得任何人居住,一时激起后宫的轩然大波。

各宫妃嫔又接踵而来,前来墨画堂打探情况,傅锦画应接不暇,觉得心烦意乱,见那些虚伪面目有些作呕,当下记起石韵秀的清冷,想择日去鸿薰宫道谢。

因了红玉被棍杖打死,墨画堂少了侍奉的宫女,加之钟银煌的恩宠,特地又拨过来四名宫女,四名太监。那八名宫奴进到墨画堂向傅锦画请安之时,傅锦画着实一惊,因为那四名宫女中,赫然有一位是熟知之人,青殊。

她虽然刻意敛去习武之人眼中特有的刺目光芒,努力使自己看起来呆滞一些,可面容却还姣好,在四名宫女中是着实出挑的,于是傅锦画便点了她,替了红玉的位置。

墨画堂,傅锦画寝室中。

傅锦画走下椅榻,上前扶过青殊,惊喜道:“青殊,怎么会是你?你是如何进了宫的?”

青殊这时长舒一口气,恢复了平日的神色,说道:“王爷见你身边可用之人不多,又没有一个会武的,所以安排青殊进宫相助于你。”

“他,他现在…”傅锦画轻咬贝齿,没有说出话来。

“你该清楚,那不过就是王爷布下的局,从丽婕妤之死,到冬晴事发。”

傅锦画怔住,她算到冬晴之事不过是济阳王刻意为之,卸下钟银煌的戒心,可是连丽婕妤之死都是济阳王的手笔,却是她万万没有料到的。

“丽婕妤不是他的人吗?”傅锦画记起济阳王前一段时间夜潜墨画堂之时,曾提起过诸事可以问询丽婕妤。

“丽婕妤确实为王爷做过事,可是她如今私心重,见皇上宠她便胜过一切,对于王爷的话有诸多违背,即便如此,王爷也未想过要杀她的。只是王爷听说后宫暗潮汹涌,而你初进宫又不谙这后宫深水,所以才出手搅乱这份刻意保持的平静,好叫你看清局势。”

傅锦画轻叹,她知道济阳王安排青殊进宫,一方面是助她成事,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让身负武功的青殊与外面暗通消息,心下了然,也不多问,只是安排青殊去歇下,又将问雁叫了进来伺候。

这一晃,傅锦画已进宫一月有余。

自从济阳王带着神医进宫为慕容珊诊治以后,慕容珊神色越发好转,面色红润,眼神熠熠。只不过傅锦画在凤鸾宫请安之时,发现慕容珊让众妃嫔留在凤鸾宫内的时间越来越短,后来竟当着众人的面,打起哈欠,催促众人赶快跪安离开。

问雁诧异,在傅锦画耳边低声说道:“小姐,这皇后娘娘端容显贵,可是刚才为什么一打哈欠便萎靡不振,神色呆滞,好生奇怪。”

傅锦画见青殊似是见怪不怪的模样,于是脑中灵光一闪,突然问道:“青殊,济阳王为我二姐请来的神医,也是照着这个法子为我二姐医治的?”

青殊迟疑了下,点了点头,没有吭声。

傅锦画只觉得心猛然沉了下去,恍惚有些明白过来,心里空落落的,有些失望。

期间,沈昭仪已经从留痕室放出来,因受了这样的打击,于是终日闷在晟霞殿,病病怏怏的足不出户,慕容珊于是连她每日去凤鸾宫请安的晨例也免了。

而荣弦宫一如既往的荣宠,钟银煌隔几日便会宿在荣弦宫,让众人羡煞。

虞妃虞红萼已快到临盆之际,相反钟银煌却甚少去惊鸿殿,只是每日打发个太监过去问问,让太监回禀他虞妃的近况。

侍卫林立的惊鸿殿很安静,傅锦画却渐渐感到有些不安,她本来想过去看一看,可是被芸娘和青殊拦着,连问雁都咋呼起来,说道:“小姐,那惊鸿殿甚少有人出入,咱们去了万一虞妃有个好歹,咱们怎能脱了干系?您要是关心虞妃,还不如叫过给她每日把平安脉的御医问问不就知道了?”

傅锦画摇了摇头,便打消了念头。她也说不出到底为什么会关心虞红萼,难道说,仅仅是因为虞红萼是虞晋声的妹妹吗?

已是初夏,墨画堂墙角处的四季海棠仍然鲜艳如初,庭院东侧的丛竹已经青翠挺拔,平着湖水的凉亭台阶不知被墨画堂的哪个宫女放了几盆花,远远看去就像是从水面上长出来的,煞是惊艳。

钟银煌来墨画堂的次数不多也不少,对待傅锦画的态度不温也不火,甚至比起对待傅素琴的娇宠还差一些。傅锦画对于钟银煌这种若即若离的态度倒也不曾急躁,要想固傅氏一族长荣,一时风头浪尖的宠爱是最要不得的,要细水长流才最稳妥。

一日,傅素琴来到墨画堂,傅锦画邀她去凉亭小坐。

傅锦画吩咐芸娘和问雁去准备茶点,单留下绿珠和青殊服侍。

青殊先扶了傅锦画过去,因青殊在手臂上用了力,所以傅锦画的鞋只是轻轻点在水面上,并未湿了鞋子。

两人站在凉亭上,回身看去,绿珠扶了傅素琴,眉目间仍是迟疑郁色,傅锦画和青殊相视一眼,又各自落在傅素琴的鞋子上。

如若绿珠叫傅素琴湿了鞋,那么是她服侍不力,理应受罚。如果绿珠没有叫傅素琴湿了鞋子,那么她定是身怀武功,断断不能留在墨画堂。

绿珠因为紧张,额间细密的冷汗顺着发丝流下,扶着傅素琴的手臂也略显僵硬,抬头迎上傅锦画审视的目光,又迅即低下头去,不敢再看。

“琴妃娘娘,您小心些…”绿珠轻声说道,最终还是决定扶着傅素琴故作无力地走过与湖面平行的台阶。

傅素琴上了凉亭,有些懊恼地跺了跺脚,怒瞪了绿珠一眼,抬手便甩了她一个耳光,绿珠当即伏在地上,浑身战栗,看起来似是惊怕不已。

傅锦画暗暗蹙眉,这绿珠是宁愿受罚,也不肯露出自己会武的事实,看来还是要另想一个法子试探才行。

“姐姐,饶了绿珠吧。”傅锦画递给绿珠一个眼神,叫她快些下去。

傅素琴看着绿珠远去的身影,冷笑道:“真以为我猜不到你们这是闹的哪一出吗?”

傅锦画故作未听见,让青殊下去催芸娘和问雁快些,青殊依言而去。

廊亭上,只剩下傅锦画和傅素琴两人,傅素琴见傅锦画刻意避开她的语锋,有些不悦,却突然扑哧笑出声来,说道:“皇上前儿个说,要给傅家一个天大的恩宠,要娘进宫看望傅家女儿。四妹,你说,皇上是要下旨让娘去曼音殿呢,还是去墨画堂?”

傅锦画乍然听闻这个消息,确实一惊,想起在傅家承欢膝下的日子,也凄苦不已,强忍着心中伤痛,淡淡笑着说道:“大姐一向得皇上恩宠,自然是让娘去曼音殿与大姐共享天伦之乐。”

傅素琴见傅锦画只是黯然心伤,却不见与己吵闹,只觉得好生无趣,于是冷冷说道:“你放心,我自然会在皇上面前求来恩宠,要他下旨也让你去曼音殿一叙。”

傅锦画不动声色,很客气地道过谢,见傅素琴面色不豫,临走时低声朝傅锦画说道:“你知道皇上为什么会这样厚待贞妃?因为她父亲严青枫新近在编纂一部盖世之作…弹劾济阳王的奏章。”

成功看到傅锦画脸上的讶异,傅素琴面上浮起一抹讥笑,施施然离开。

青殊走过来,扶过傅锦画,重新回到凉亭之上,说道:“对于此事,王爷早有耳闻,青殊这次进宫的另一项任务,便是助你除掉贞妃,让严青枫失信于皇上。”

傅锦画背转过身,良久,没有言语。

该来的终于还是来了,她逃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