宏晅知他是查出了问题,神色一黯:“说!”

那太医连头也不敢抬,只跪在地上道:“陛下,这麒麟送子图中麝香分量极重,久悬于室内必致小产。”

我面色一白,急忙跪下,俯身叩首:“臣妾为求平安一时心急,未想到这画有问题,陛下恕罪。”

宦官已手脚麻利地摘了那画拿出去,宏晅面上一阵阵起了怒又一次次按下去,这明摆着是后宫之间的有意加害,他自是恼的,并不看我,转过头握了握胡夕冉的手,柔言问她:“你这画,是哪来的?”

夕冉已吓得愣住,惊惶不已地想了一想:“是夏美人…是夏美人送来的…”

宏晅一凛:“夏美人?”

“是…是夏美人…”见他似有不信之意,胡夕冉越显慌乱,指着我道,“陛下问晏姐姐…那天姐姐在的。姐姐来给我道喜后刚好赶上夏美人送了这画来,姐姐说挂在卧房里显得突兀就叫人拿去了书房…”她也是宫女出身,不比夏美人有家世背景还有瑶昭仪做靠山,自是害怕担这个陷害高位的罪名,越怕阵脚越乱,又转向我问,“姐姐你还记不记得…”

作者有话要说:求收藏求收藏求收藏求收藏…啦啦啦啦…基友阿笙的新文:重生宫斗炒鸡给力!至于你看不看…我反正是已经掉坑里了…开始追文…【文案】无宠、废黜、赐死,这是她的上一世。直至鸩酒入口,方如梦初醒。在这九重宫阙里,充满了冤魂和鲜血,更充满了权利和诱惑。该争的、不该争的,争得起的,争不起的,这一世她已清楚明白。前路注定遍布荆棘刀剑,而那枚已不属于她的凤印,她是否还可重新执掌?本文的宫妃品秩或翻看各个逢十章节的作者有话说(第十章、二十章、三十章这样…不往楔子和第一章放是为了避免大家都来回来去看前面导致点击率显得太奇怪…)

012险棋

我故作沉吟地想了一会儿,方点头道:“记得,是陛下下旨晋封那日。其实妹妹大可不必这样慌,宫中贺礼往来皆有记录,查一查便是。”

宏晅神色淡淡,很难寻着什么喜怒,他扶着胡夕冉躺下,一句听似随口的吩咐:“传夏文兰来。”

虽是语气随口,却听得我心底一凛。他鲜少直呼嫔妃的名字,更不会这般连名带姓地去叫。

胡夕冉躺下来,一只手死死攥着他的衣摆,好像怕失去什么一般,他也不在意,任由她拽着,只安慰她不必害怕。夕冉脸上慌乱渐消,却是惧意更甚,这种事总是让人冷静下来后就愈发后怕。她贝齿轻咬着嘴唇,依依垂泪道:“美人娘子平日里刁钻些也就罢了…可到底是同住一宫…她怎么能…”

宏晅抬手抚在她面上,抹去她双颊上顺下的眼泪,宽慰道:“别怕,朕会为你查清楚。”

我只跪着一言不发,他朝着胡夕冉坐着,又似乎根本没在看她。就这么无声了许久,直至宦官带了夏美人进来,他转向门口时才注意到我,似初醒般地恍然一怔:“晏然,起来吧。”

“谢陛下。”我站起身,行到他身侧,方向夏美人一福:“美人娘子万安。”

察觉到他的目光在我身上一扫,吩咐宫人说:“给琼章添个垫子。”

宫女取来蜀锦鹅绒软垫,我施施然落座,便见夏美人在他这样略有刻意的忽视中已有了些慌意,仍是强作镇定着。宏晅没有看她,执起茶盏来抿了一口茶,又单手将茶盏放回桌上,看向夏美人,仍未言。

夏美人越发心虚,战战兢兢道:“不知陛下传臣妾来何事?”

宏晅的轻笑中仍是不带半点怒气,口气亦是平淡如常:“朕问你,那麒麟送子图可是你送给愉婉华的?”

夏美人一颤,好像是想了一想,才笑着答道:“哦…陛下说的可是李元那幅?是臣妾所赠。”她语气勉强,可见是不愿承认的。无奈宫中赠物均有记录,她不得不认。

宏晅“嗯”了一声,又淡泊问她:“那朕再问你,那麝香是怎么回事?”

她悚然大惊,面色蓦地白如纸,慌忙跪下,却是吓得缓了两口气才说出话来:“臣妾…臣妾不知,陛下说的什么麝香?”

“太医说那画中麝香极重,你不知情吗?”宏晅的语气仍是不带起伏,就好像这全然只是寻常的问话一般。夏美人又是缓了一缓,面容平静了些:“是,臣妾不知。只觉得李元的画作已难寻得,婉华妹妹怀着龙嗣,自是该送稀世珍品才配得上,恰巧那画又是麒麟送子图…兴许…兴许那画中本身就带麝香,臣妾不识香未能辨出,陛下恕罪…”

明明能有无数的理由去辩解,她就算一口咬定是被旁人动了手脚也能让宏晅多信几分,可她偏生挑了这最不着调的说辞。我禁不住地一声冷笑,慢条斯理道:“画中本就带有麝香?夏姐姐,亏得你也知道那是李元的画作,亏得你也知道他的画作已难寻得。这画,就算是他临死前所作,至今也有好几百年了,也不知这到底是什么样的麝香,过了几百年还未散去不说,婉华妹妹接触了那么一小会儿就动了胎气!”

夏美人冷汗直流,欲辩又在无可辩,慌了片刻,只得连连叩首道:“臣妾一时糊涂…陛下恕罪…陛下恕罪…”

我还道她好歹也会再争上一争,谁料她竟如此轻巧地就认了罪,当下也不再言,微微侧头看向宏晅。宏晅面上终是起了几分怒意:“传旨下去,美人夏氏谋害皇裔,着即废为庶人,打入冷宫。”

夏文兰的哭求陡然停住,又很快再度爆发,比方才更加的撕心裂肺:“陛下!求陛下饶臣妾一次!臣妾知罪了…”

荣辱当真变得如此的快,从位居正六品的美人到冷宫庶人,起落间只是他一句话。没有人为她辩解求情,只余她自己悔恨不已地伏地大哭。我略一打量宏晅的神色,蹙了眉道:“还不带她出去!愉婉华刚动了胎气,哪还受得了这样的惊吓。”

宦官便一刻不再耽搁地拖了她走,她挣了一挣,也知再求无用,只在即将被拖出卧房时猛然瞪向胡夕冉,又瞪向我,眼中恨意令人生惧:“胡夕冉…晏然…一样的贱人!不过得脸几天怀了孩子罢了就来加害我!你们是什么东西…”

我别过脸去不听不理,骂声也很快就远了没了,就像夏美人的一时风光一样很快就寻不到了。我见胡夕冉仍是一副惊魂不定的样子,起身向宏晅一福:“臣妾不打扰婉华妹妹休息了,臣妾告退。”

宏晅略一点头,我退出屋外。

离开澜曳斋,婉然忍不住上前拽一拽我,不甘地抿一抿嘴,道:“姐姐难得见陛下一次,还赶上这种事,真是丧气。”

“有什么丧气。”我微微侧首,回头瞧着澜曳斋那一树榴花,朵朵橘黄明艳亮眼,含笑问她,“你看那榴花开得好么?”

婉然被这没由来的一问弄得一懵,答道:“为庆愉婉华有孕特地移来的,自是好的。”

我凝神望着,只觉那一团团橘色在眼中晕开,晕得唇边绽出了同样明艳的笑意:“五月榴花照眼明,如今七月中了,开得最美的还是这榴花。莫说咱们觉得漂亮,更是陛下的心头之好。咱们替陛下护好了这花,陛下会念着的。”

婉然思了一瞬,惊觉道:“姐姐…你早就知道那画里有…”

我淡淡瞥她一眼,一笑:“好歹在御前服侍过几天,还不至于连麝香都不识得。”

那日,我险些脱口而出告诉胡夕冉那画有问题。忍住未说只是因为我心下思量着,她安然无恙,宏晅未觉心焦,夏文兰又一向合他心意,他定不会严惩。降位禁足是否能保胡夕冉日后平安暂且不说,和夏文兰定是难免结仇。只有让宏晅看到胡夕冉险些滑胎,他才能狠下心废了她。斩草除根方能免去后患。

再则,夏文兰背后的瑶昭仪,对中宫的地位威胁愈发的大了,没有什么比剪去她的羽翼更能讨皇后欢心。

我在静月轩的佛像前,为夏文兰焚起了一柱清香。虽然是她咎由自取,但,她也终是我为了上位而踩下的第一块垫脚石。

关于后宫的旨意,永远不会是仅仅传出一道旨意。比如在当晚的昏定之时,六宫嫔妃就都已知道了夏文兰被废的细节,虽是简单明了没什么可议论的,但她们仍是格外地注意到了我当时在场。

自我册封至今,随居的第一位主位和贵嫔被禁足多日,直至半个月前才解了禁;锦淑宫已是我的第二个住处,原本位份最高的夏氏却在我搬进来不久之后突遭废黜。纵使她罪有应得,可嫔妃们对于我的议论总也难免。

皇后,她定然也是知道这些的。便面容谨肃地训诫一众宫嫔道:“夏氏的事,是个例,各位妹妹都应记住。敢行此狠毒之事,便该知道,不论本宫还是陛下都会严惩。”论起年龄,皇后也不过与宏晅一般年纪。虽是比其他嫔妃都年长一些,也是在桃李年华罢了,谈吐间却总有一种威仪,与娇小妩媚的瑶昭仪全然不同。

瑶昭仪轻打了个哈欠,慵慵懒懒地笑道:“长姐这么疾言厉色地干什么?倒好像我们个个都是那般的毒妇似的,臣妾等平日里服侍陛下,又哪有闲心在那愉婉华身上下功夫了?再说,不过一个宫女得封的罢了,诞下皇子又能如何?臣妾才不会为这么个人犯夏文兰那般的糊涂。”

瑶昭仪字字清脆声声娇柔,语中不止是讥刺胡夕冉出身,更有嘲讽皇后不得圣宠之意。皇后也不恼,只继续对众人道:“本宫知道各位妹妹不会做出夏文兰那般的事,只提醒一句罢了。时候也不早了,各位妹妹各自散了吧。”

众嫔妃皆起身行礼,先恭送皇后出了正殿方各自离去。瑶昭仪离殿前,侧头向我,笑意娇艳却透着冷意:“当真人不可貌相,生得如此貌美,倒是个不祥之人,住去哪宫哪宫便出事。”

我恭顺欠身,不理其言。随在她身后不远的庄聆走到我身侧笑盈盈向她道:“昭仪娘娘这话是怎么说的?和贵嫔也好,夏文兰也罢,不都是陛下下旨罚的?原因也说得明明白白,昭仪娘娘这话听着倒像是指责陛下的不是了。”

瑶昭仪语笑嫣然:“本宫随口一言,倒引得静婕妤这么多话。静婕妤也犯不着这么急着给本宫安罪名,陛下的心思也不是婕妤左右得了的。若不然,怎么婕妤你嫁入太子府那么多年还是个区区奉仪呢?要不是帝太后下旨,便是在陛下登基之后,你做得了这婕妤娘娘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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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3转机

这样无礼、甚至是妄议帝王心思的话,大抵也只有瑶昭仪敢说出口。嫔妃们一时都噤了声,看着面前的两位高位嫔妃大是不安。庄聆生性要强,最不喜旁人说她是凭着与帝太后的血亲关系才当上的一宫主位,面上一阵红一阵白,却很快平复下来,颌首一笑:“是,庄聆无能,不比昭仪娘娘能做皇后娘娘的随嫁媵妾嫁入太子府,入府便是太子良媛。”这一还击半点不留情面,瑶昭仪说庄聆凭着帝太后上位,可她自己还不是因为有那嫡姐做正妻才能得这般的高位?瑶昭仪一时语滞,庄聆笑意更添了几分,“庄聆纵是赵家的嫡女,自幼与皇后娘娘多有走动,终还是不敌昭仪娘娘与自家嫡姐亲厚,庄聆甘拜下风。”这明摆着是戳瑶昭仪的痛楚,不说她自己,就是阖宫宫人也多少觉得如果她与皇后同为嫡出,后位必定是她的。

瑶昭仪狠狠地盯了庄聆半晌,庄聆无半点怯意地笑而回事,她终是怒然扭头,拂袖而去。一众宫嫔似乎都瞬间送了口气,互相道别回宫。庄聆拍一拍我的手,嗔怒道:“你啊,明明是个能说会道的,非要什么都忍下去,还要我来出这个头。”

我讪笑一福:“多谢姐姐解围。姐姐这是知道我人微言轻惹不起那瑶昭仪。”

她微一瞪:“得了便宜卖乖,下回看我还帮不帮你。”

去荷莳宫与她闲聊了片刻才回了锦淑宫,一进静月轩,便见林晋喜滋滋迎上来道:“娘子,适才长秋宫那边送了些布料首饰来。说是夏美人那事时娘子也在,这是为娘子压惊。”

我一点头:“好好收了,挑套合适的首饰,明日便用。”

夏文兰被废,锦淑宫中就只有我与胡夕冉了,一个从七品一个正八品,哪个也管不了事。因着胡夕冉的身孕,宏晅一时也没有下旨让我们迁宫,亦没有命其他宫嫔来做主位。锦淑宫的规矩就少了不少,很是自在。

到了十月,胡夕冉的身孕已有了五个月,没再出别的岔子。太医说胎像很好,应是能顺利生产。我其间仍未承宠,只是与宏晅见面的次数愈发多了。

秋意已渐渐起了,偶有阵秋风拂过,清凉无比。澜曳斋里那一株石榴树也结了果,一颗颗红黄相间地挂在枝头。我素手给夕冉剥着一颗石榴,将那一粒粒红水晶般的果实喂给她,自己也送了一粒放进嘴里,眉毛骤然皱起:“好酸!”

夕冉一时好奇地看着我,分明是一脸不觉得酸的样子。

我抿了口茶冲了一冲酸味,笑道:“酸儿辣女,你这也太能吃酸了,连我都被你唬了过去,还以为是多好吃的东西。”

夕冉从我手里把剩下的半颗拿过去,自己剥下两粒吃进去:“我也隐隐觉得酸了,但哪有姐姐说得那么夸张。看姐姐这样子哪是吃石榴,简直是吃了醋。”

正在榻上小歇的宏晅忽然睁眼一笑:“朕倒是盼着她吃醋。”

此醋非彼醋,我斜斜地睨着他,促狭道:“‘妒,为其乱家也。’七出之条,寻常百姓人家都容不得,陛下倒好,盼着臣妾吃醋。"

宏晅犹是笑着,阖目继续小睡。夕冉仍是说话不经思虑,脱口便道:“姐姐满口的女德七出,端然是个当家主母的样子。”

我一惊,忙侧头去看宏晅的反应。他倒也没什么不快,闭着眼睛说:“当家主母都像她这个样子,做夫君的全要被逼得休妻。”

夕冉不服,歪着头争辩:“陛下净瞎说,姐姐哪里不好了?”

宏晅深一笑:“犯七出。”

“哪一条?”

我也好奇地看向他,不知他要说我犯了七出的哪一条,他看看我,简单地吐了两个字出来:“无子。”

我红了脸,从夕冉手中夺过石榴继续剥给她,羞道:“陛下别拿臣妾开玩笑了,妻妾之分泾渭分明,今儿的话传出去,臣妾又要被人说是狐媚惑主了。”

他闲闲道:“倒还是朕的不是了,可不是你自己先提的七出么?本就是休妻的条例,你拿出来说了还要怪朕不分妻妾。”

我手一顿,确是自己失言在先了。当即俯身一拜:“臣妾没有觊觎后位的意思,陛下恕罪。”

“知道,起来。”他又一笑,“真是说不得你,要么怪朕不是,要么二话不说谢罪。你不累朕看着都累。”

宫女端了水来给我净手,我细细洗去手上沾染的石榴汁液,取过帕子擦干。坐到他身旁,托着腮看他:“陛下才不讲理,小时候总嫌臣妾没规矩,如今臣妾改邪归正学规矩了,陛下又说看着都累。”

他抬手就在我额上弹了个响指:“怎么就把你留在身边让你天天跟朕顶了?早知如此,当初就该不应太傅这个要求,你该到哪为奴就到哪去。”

我揉揉额头,得意一笑:“晚了,陛下不仅留了臣妾还封了臣妾做嫔妃。”

几日后,他宿在了静月轩。

那天,他把我搂在怀里,笑意清浅:“前几天说起七出,朕到真希望有一天能拿七出之条要求你。”

我惊诧之余,虽是动容,也只能守着礼道:“皇后娘娘与陛下夫妻伉俪,臣妾岂敢想这些。”

“你晏家若是没倒…”

“即便晏家没倒,臣妾也只能是陛下的嫔妃。”我漠然道。他与萧家嫡长女的婚事,是先帝在二人都还不知事的时候就已定下的,连皇太后帝太后二人的侄女都未能动摇半分,晏家就算没倒,这后位也绝与我没关系。心中明白这些,犹是五味杂陈,不知他今日说出这话是全然的一时兴起还是有着真心。若有真心,哪怕只是一分半分,我也会感念不已。这辈子既然不能再为□,身旁的人能在心里视我为妻便是我的幸运,哪怕只有一时。

他搂在我后背的手动了动,隔着中衣传来些许让人心安的温度。他下巴轻抵着我的额头,声音沉沉道:“若是那晚朕没有强要了你,而是正正当当地下旨册封,你心里会不会舒服些?”

我沉默着不敢作答,心底答案分明。他低头看一看我:“说吧,朕想知道你的想法。”

我略一斟酌,坦诚地低低答道:“‘宁做穷人|妻,不做富人妾。’这话臣妾确是说过,但毕竟身在奴籍这么多年,臣妾知道这想法太奢侈。本已断了念想,若不是帝太后曾明言过要为臣妾赐婚,臣妾不会再有此奢望。”

他转身平躺着,一只手仍半搂着我:“所以,你到底还是怨朕。”

我自已亦是清楚,自受封以来,我心中对他怨恨分明。说出来的,却是每每心中恨意滋生时用来遏制自己的另一番想法:“如今这世上,臣妾最不会怨的人,就是陛下。”我挪了一挪,靠在他胸膛上,温言细语地说,“八年了,若不是陛下事事护着不计较,臣妾大概早就死了。”

我闭上眼,语气轻缓柔顺地说出了八年来最大的一句谎话:“所以,哪怕陛下当真顺了大臣们的意思…臣妾也不会恨陛下。”

他不禁嗤笑:“就算你不因此恨朕,朕也干不出那样的事。”

我听他说得坚决,安下了几分心。伏在他胸口再度睡去。

天色隐隐见亮时,我已醒了,仍闭目歇着。过了会儿,听到身旁的响动,知是他要去上朝了,想起身服侍,又察觉出他有意轻手轻脚地不愿扰了我,就遂了他的心思,阖眼假寐。原想宫人进来服侍也总会有声响,我到时再起来就是,微眯着眼却见郑褚刚迈进房门一步就被他摆手又遣了回去,指了指床榻的方向,意思不可扰我休息。

他竟直接去外屋更衣盥洗了,如今他待我这般的心思,我却…

悠远的一声叹息,我也没其他办法罢了。此时他待我好,可若是有一日腻了,随时可以撇在一边;而我如是托付了真心,便是半分退路也没有的,何苦自己伤自己?

他是帝王,不是我的夫君。

仔细听着门外的响动,直至他离开了静月轩,我才坐起身子。婉然挑帘进来,笑道:“姐姐睡觉素来惊醒,我就知道姐姐定然醒了,当着陛下的面装什么睡?”

“就你机灵。”我横她一眼:“陛下不想吵了我,我当然得合他心思才好。早早起床服侍他上朝的宫嫔多了去了,不差我一个。”

婉然悠悠地倚在床边雕柱上望着我:“但逼得陛下一早上去外屋更衣的,大概是就秀仪娘子一个。”

我听之一凛:“你说什么?”

婉然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犹带着睡意道:“陛下留了口谕,晋姐姐正七品秀仪位。”

我再不敢耽搁,当即离了榻,整理梳妆。晋位之日向皇后问安总不好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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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4周旋

这些日子,因着与有孕的愉婉华亲厚,和宏晅也常得相处,我在后宫的风头本就愈发盛了。这次侍寝晋位后,终是没人敢如当日初封琼章那般对我冷言冷语,纵使心中不悦在面上也会道一句“恭喜”。

晨省散后,皇后差宫人赶上来,赐了两支珠花以贺晋封之喜,我福身谢过后叫婉然接下,蓝菊低眉道:“皇后娘娘午后要去向帝太后问安,娘娘的意思是若秀仪娘子得空,可同往。”

我心中惊喜。自我作了嫔妃以来,两位太后皆对我生了厌恶,皇太后直言要废我入冷宫不说,帝太后虽表面没说过什么,在我几次前去问安时却均是寻了借口不见。两位太后不喜的人,在后宫也难过得安心。今日皇后肯带我去见,便是给了我个与帝太后消阂的机会。

我莞尔恭谨道:“晏然决不耽搁,有劳女官回禀娘娘。”

蓝菊携几名宫娥行了礼,回长秋宫复命。云溪略显担忧之色:“奴婢听说长宁宫那边对娘子一直没什么好话,娘子当真还要去见帝太后?”

晨省刚散,走这条道回宫的不止我一人,我不便直言与她解释,只道:“遵皇后命、服侍太后,这两条皆是嫔妃本分,自然要去。”

云溪还要再语,婉然悄悄将她拉开不让她多问。

午膳过后,婉然挑了衣服送来。我看了一眼,淡黄淡绿相搭的广袖交领襦裙,虽然刺绣精致,但都是素雅的颜色,就连大袖衫也是干净的清淡的草色,半点也不亮眼。当下笑赞她道:“越来越会办事了,刚才还想着你会不会给我拿件华贵的来。”

婉然洋洋自得道:“姐姐当我傻么?帝太后素来不喜女子妖娆奢侈,因此一直也不待见瑶昭仪,我哪能让姐姐触这个霉头?”

衣服素淡,发髻亦是简简单单的百合髻,只以皇后刚赐下的两支珠花做点缀。这样的妆容,比有钱人家的女儿看着还要简单,绝不会惹帝太后半点厌恶。

我到长秋宫时,皇后仍在午休,宫人请我到偏殿歇着,等了大约半个时辰皇后才出来。我起身见礼,皇后一笑,颌首道:“让秀仪娘子久等。”

宫人本是备了步辇的,皇后却道秋高气爽,随意走走便好。我随在她身侧一道走着,她温声问我:“晏秀仪自册封以来,还没拜见过帝太后吧?”

我垂首应道:“是。臣妾做事不周,惹得太后不悦,一直也不得见。”

“做事不周?”皇后了然浅笑,“这些事也怪不得秀仪。”

她的话说得全似不经意,隐有怪帝太后不明理之意。我斟字酌句之下恭敬答道:“臣妾愚钝,不知如何能使帝太后欢心,自是臣妾的不是。”

这番皇后的笑中又添了几许亲和,搭过我的手道:“从前有误会罢了,说开了便好。秀仪终不是帝太后所厌的那般人。”

长宁宫的宫人见我随皇后一同到来,略一迟疑,方向我们行了礼转身入内禀报。不一刻,太后身边的邱尚宫亲自迎了出来,请我们入内。

皇后是日日皆来向太后问安的,行的便是寻常的福礼。但这是我册封宫嫔以来第一回拜见,虽隔的时日已是很长,仍一丝不苟地行了稽首大礼,语道:“锦淑宫静月轩秀仪晏氏叩见帝太后,帝太后万福金安。”

帝太后只“嗯”了一声,我不知这是否算命免礼,维持着大礼的姿势,额抵在手背上纹丝未动。

“哀家有日子未见到你了。”帝太后的声音微显低沉,又寻不到怒意,所谓不怒自威,“上次见你时,你还是御前尚仪。”

我心中一栗,无可作答。帝太后又说:“在奴籍八年,哀家真不曾想到你会有这样一天。皇帝,大约也不曾想到。”后一句话在我心上重重一敲,这是一句听上去并无特别的话,但只是“听上去”并无特别而已。言外却是道皇帝此前对我并无意,是我动了不该动的心思才有了今日结果。我如是顺水推舟地应了,这个惑主的罪名便是扛定了。

我双目凝视着袖缘上的花纹,在理清那纹样走向的同时理清了思绪,轻轻一叹,道:“是,身在奴籍八年,虽是一直服侍陛下,臣妾从不敢生非分之想,忽得圣眷心中也颇觉忐忑。”

“到底历练了八年,进退得宜啊!”帝太后话中带上了分明的讥讽,“哀家早知你心气高,却没想到高到如此地步,许给将军为妻室仍不知足,竟能在出嫁前走出这一步!”

宫女得幸为嫔妃早已是常事,我一直觉得,也许在过去的八年里,我在任何一天成了他的妾,都不会引起什么波澜。可偏偏是在赐婚之前,在只差那一道旨意的时候…无怪两位太后皆认为是我使了什么手段,否则怎会在这个节骨眼上作了宫嫔?

我已跪得膝盖腰背皆觉酸痛,仍维持不动:“臣妾素来感念太后待臣妾的好。自七岁以来,臣妾再不敢奢望此生还能为人正妻。”我话语一缓,覆上了几许凄意,“无论是今日还是更久以后,臣妾都永远会记得太后的这份恩德。此事终是臣妾辜负了太后美意,太后如是不悦,臣妾甘领责罚。”

“这般虚话就不必拿来糊弄哀家了。”我听到瓷盏轻磕案几的声音,帝太后悠悠而道,“连皇太后也动不了你,哀家没那个本事。”

话说到此,我半安了心,看来帝太后今日是没打算如何刁难的。短一思虑,即出言道:“当日确是陛下拦下了皇太后,但…若帝太后想责罚臣妾,陛下定不会阻拦。”

她没想到我会突然说出这样一句话,惊讶之下言语中已深有疑惑:“哦?为何?”

“因为帝太后您…是陛下的生母。”我这般答道。这样的话,在宫中大概是没有几人敢说的。人人都知无论是陛下还是帝太后,都素以皇太后为尊,陛下对皇太后的孝顺也时常多于对生母帝太后。可毕竟相处这许多年,我心知他对皇太后的孝顺不过是做做样子,对帝太后才是真心实意,而帝太后,也是对皇太后早有所不耐。

这么多年的和睦,不过是三人之间的刻意维持。

“放肆!”帝太后一声厉喝,我不觉一颤,抬起头,见她面冷如霜,“你明知皇太后是陛下嫡母,哀家也素以皇太后为尊。怎么你有意逆了这些?你可知妻妾泾渭分明?”

“臣妾不敢忤逆太后的心思,之所以有此言,只因在陛下眼里,太后比皇太后更尊。”我一叩首,“陛下有此想法乃因陛下仁孝,循陛下之意是宫嫔本分,臣妾绝无不敬之意。”

“太后,晏秀仪一直是守礼的,日日来向臣妾问安都到得极早,又怎会不敬太后?”自行了礼后就再未开口的皇后忽地出言笑劝。这话说得很是时候,我方才的解释虽能让帝太后知道我以她为尊,与皇太后暗中较量已久的她必有所动,然毕竟触及妻妾之分,也会让她疑我有僭越之意。皇后此话一出,她便知道我是否恪守本分了。

帝太后终于免了我的礼,但未赐坐,我就侧立一旁陪二人谈天。过了半刻,殿外宫娥进到门边一福:“太后,郑公公求见。”

帝太后道了一句“进来吧”,宫娥又退出殿外。

郑褚入内双目低垂地一躬身:“太后万安、皇后娘娘万安。”似礼毕了才见到我也在,又补上一句,“秀仪娘子万安。”

帝太后和颜:“郑公公有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