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是刚晋美人不久,这次因要抚育皇次子而破例再晋,归根溯源是因愉妃薨逝。这样的晋位缘由,众人当然都知道不是道“恭喜”的时候。

再向皇后晨省的时候,两位太后竟然都在。帝太后未有什么别的话,只是接过元沂叹了句可怜,又嘱咐我事事小心;皇太后在一旁默了片刻,似不经意地道了一句:“哀家听说当日事发,头个被怀疑的便是宁容华,如今孩子交给她,不知愉妃是否心安。”

气氛骤然冷凝。皇后带着笑打着圆场:“母后,当日也算不得怀疑,只是碰巧了宁容华送了汤去才需查上一查。后来还是宁容华自行请旨封宫的,锦淑宫众人挨个查过了,不干宁容华的事。”

皇太后便不再言,端坐着淡看帝太后怀中的元沂,神色淡漠难掩不甘。

她的算盘大概打得很好吧,愉妃大去了,一个没有母亲的孩子必定需要寻个养母。她姜氏一族家大业大,名门之中出尽文武百官,加之宏晅对她尚存敬畏,她亲自去要,宏晅不会不给。

可宏晅,他根本不可能愿意将皇次子交给一个他想除之而后快的世家,他不会给姜家另一个威胁皇位的筹码。

这个时候,任何一个人,只要能堵住皇太后的嘴,让众人认为她更适合做元沂的养母,宏晅就不会顺皇太后的意。

我想我不是唯一一个看明白这出较量的人,我只是大着胆子做了旁人不敢做的事,顺着宏晅的心思违了皇太后的意。我与愉妃这样交好,能在她死后那样为她守灵,就绝不会有人认为我会待元沂不好。宏晅也可以以这个理由回绝皇太后,大可说是愉妃的意思。

这个让皇太后、让姜家机关算尽的局,我就是要在最后让他们一切落空。

韵淑仪神情恹恹地坐在皇太后身边,倒看不出什么不快,抬眼别有它意地徐徐道:“是啊,下毒不干宁容华的事,倒是苦了宁容华为了这孩子在娴思殿跪了三天。”

乍听无错,细品之下却藏着故事。按理说来,我守灵自是为愉妃守的,她这话明里暗里指我为夺子而做戏。更可深一步想,我若本就存心要夺这孩子,那愉妃身亡与我是否真的无关都需另说。

不作他想地盈盈一福:“臣妾执著,让淑仪娘娘笑话了。神鬼之说虽不知有几分真假,可臣妾与愉妃娘娘相处多日的姐妹之情却没有半分是假。当日也只是想让愉妃娘娘可得安息,再者,虽仍不知是何人下毒,也终是枉死,愉妃娘娘如是觉得有怨、找人寻仇可如何是好?臣妾同她多说说话,也好一解怨气。”

我说得坦坦荡荡,没有半分怯意,若真是心中有鬼又何敢如此为她守灵?韵淑仪泠然轻笑:“倒看不出容华妹妹竟是如此胆大,半点不怕沾染什么。愉妃娘娘在天之灵,想来会感念容华妹妹这份心、多庇佑着妹妹一些吧。”

“并非胆大,实是臣妾无愧于愉妃娘娘。”我敛身答道,“不过眼见这几日没出什么事,再过两天愉妃娘娘就该下葬了,下毒之人就算有愧也不必再怕。”我说着颌首一笑,“虽是替愉妃娘娘不甘,可到底家和万事兴才是要紧的。”

韵淑仪不加置评地持杯饮了口茶,阴晴不明地道:“宁容华这一句‘家和万事兴’,真是意味深长。本宫高居九嫔之位这么久,也只好自叹弗如。”

作者有话要说:咳…晏然是当妈的人了什么的【叫微凉的那一只~你为毛猜了一圈我会把孩纸写给谁愣没猜到是给女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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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 048主位

我就这么突然成了一个孩子的母亲,接他来时没觉得如何,过起了日子才觉得虽然就添了这么一个小小婴儿却多了许多提心吊胆。因为害怕皇太后夺子不成会做出什么险事,我一刻也不肯离开元沂,他的摇篮亦置在我的房中。夜里,只要他有一点动静我就会醒过来,哄得他安稳了自己再睡。两三日后,乳母林氏带着愧意地打趣说:“娘娘如此,直让奴婢觉得自己失职。”

我将元沂抱在怀里哄着,笑得无奈:“愉姐姐走得突然,我放心不下。若他再有个什么闪失,我怎么跟愉姐姐交待?”

如此这般,每每宏晅见到我时我总难免精神不济,迁去簌渊宫那日犹是这个状况,他的脸终是冷了下来:“朕是让你照顾元沂,不是让你折腾自己追随着愉妃去。”

“…”我斜倚榻上,合着双眼任由婉然给我揉着太阳穴不语。

“愉妃在时也未必有你这般上心,再这样下去,朕换个人带他。”

“陛下!”我悚然睁开眼看他,他见我这个反应不禁一笑:“既不愿意就好好听话,能交给旁人做的事自己就别动手了。”

我不情不愿地应了,他在我塌边坐下,婉然欠身退去,我眼也不睁地往旁边蹭了蹭伏在他膝上继续歇着,感觉着他的手指轻抚着我的脸颊。

“不是朕不体谅你这份心。这才几日,就累成这样,日子长了怎么受得了?”

我闷闷地“嗯”了一声,懒懒地呢喃道:“臣妾就是怕委屈了元沂,总觉得怎么照顾都不够似的。”唉声一叹,“从前瞧着愉姐姐带孩子只觉得挺有意思的,如今才知道当真不容易。”

宏晅轻哂:“等你有了自己的孩子还不知道要怎么上心。”

我抬一抬眼皮斜睨着他,扬一扬唇角:“陛下觉得臣妾会厚此薄彼么?”

“不是那个意思。”宏晅的手捋着我的鬓发,继而小心的去取下我髻上珠钗,被我伸手按住:“发髻会散的。”

“知道。”他哑声一笑,“觉得累就好好歇歇。今日没什么事,朕帮你照看着元沂。”

我松开手,他为我取下一支支头钗,乌发从我肩上垂下来,与淡蓝的上襦相较颜色分明。

我褪去外衣裙,拉过蚕丝织面的被子盖好要睡,他却也躺下来,手支着头瞧着我。我偏过头去和他近近的对视着,严肃道:“陛下说了要替臣妾照看元沂,君无戏言。”

“嗯,自然。”他扭头看了看几丈外元沂的摇篮,“不过他正睡着,朕过去巴巴地盯着没什么用。”

“…臣妾也要睡了。”

“这不是还没睡么?哄你睡着了再去哄他。”

“…”

那个午后分外宁静温馨,我安恬的沉沉睡去,一解几日来积累下的疲劳。那一股龙涎香与琥珀混合的味道闻之很淡,却挥之不去,始终萦绕在我的身边,让我知道即便我睡得无知无觉也不会有人敢去动元沂。

一年来大大小小的事经了不少,又有个尚算亲近的人在我面前没了气息。安心二字早已久违了,能再让我短暂享受这两个字的,大约也只有他。

醒时天已见黑,是婉然摇醒了我:“娘娘,起来用晚膳吧,还要去长秋宫昏定。”

听她对我的称呼,我便知他还在。坐起身子,见是元沂醒了,坐在摇篮里正和他玩着。宏晅指了指我,向元沂说:“瞧,你母妃可算醒了,比你还能睡。”

元沂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回头看我,小脸上挂着笑,向我伸着小手,口齿不清奶声奶气地叫了一声“娘”。

宏晅就笑了:“晏然你有本事,这才几日,这孩子已经管你叫娘了。”

我却不由得怔住,望着眼前的这对父子一时难以回神,这最简单的亲情在宫里可说是难得一见,偶然见了反倒难适应。

宏晅走近了我还是愣着,他抬手弹在我额头上:“还没睡够?”

“…嗯?够了…”我眨着眼睛回思。婉然取来一身月色缎子襦裙,交领的上襦甚是简单,只在领口袖口处有绣纹点缀,褶子齐整的裙摆上绣着各色花鸟,栩栩如生地刚好拼成一圈。

我穿好衣服,又重新绾了发髻,长发在婉然灵巧的手中一缕缕地盘好,半丝不紊。宏晅站在我身后望着镜子瞅着,俄而一笑,我好奇地问他笑些什么,他却摆手:“没什么,想到些趣事罢了。”

主位入宫,宫中随居宫嫔依规矩要在次日一早的晨省后前来拜见。簌渊宫中除却一道迁来的语歆,先前也已有两位宫嫔在此居住。一是才人卫氏凌秋,另一人便是前不久大封六宫时刚刚晋位的睦才人张氏安骅。

语歆和我熟络,晨省后就没有折回她所住的仁初宅,直接随我一道回了明玉殿。喝着茶闲聊了一会儿,诗染入殿福道:“娘娘,惜清苑睦才人、水盈居卫才人前来拜见。”

我一颌首:“请吧。”

二人入了殿,依礼一拜:“臣妾惜清苑睦才人张氏安骅、臣妾水盈居才人卫氏凌秋,拜见容华娘娘,娘娘万安。”

我端坐主位不动,微笑道:“两位娘子请坐吧。”我打量着二人,她们都是去年选家人子时入的宫,同是初封的正七品,张氏为宣仪、卫氏为婉仪。后来卫氏先晋了一例,秩从六品才人,张氏则是前不久才晋了位的,大封六宫时又赐了封号。二人的容貌都算不得怎么出挑,细看之下卫凌秋眉目间多了几分灵气,总吟吟含着笑,让人看着赏心悦目的。

她二人落了座,语歆便规规矩矩地向她们施礼问安:“臣妾仁初斋荷瑶章沈氏语歆见过两位娘子。”

二人都很和气,莞笑着让她免礼,语歆又一福,才免礼落座。我带着回忆意味笑看着二人,缓缓道:“当日在毓秀宫一别,也有一年多了。虽则日日都在长秋宫见上一见,可加起来也说不上几句话。日后同住一宫,自当熟络起来,不能再生分了。”

卫才人颌首浅笑,鬓上玉插梳垂着的金色流苏微微颤着:“诺。臣妾自毓秀宫时起,就对娘娘心有敬佩,如今娘娘居簌渊宫之主,臣妾自以娘娘为尊。”

睦才人远不如卫才人这般善言辞,当下只是笑意殷殷地应接了一句:“是,臣妾亦如是。”

我神色微凝,和颜悦色道:“以本宫为尊与否倒不打紧,若论起来,两位才人娘子得封还比本宫要早上一些。虽说按规矩是本宫执掌簌渊宫,可说到底还是宫中姐妹相处得和睦最是要紧。两位才人娘子如不嫌弃,日后姐妹相称就是了。没有旁人,在自己宫里也不必拘那些个礼。”

二人相视一望,隐有诧色,还是卫才人眼波一转先露了笑:“诺,听宁姐姐的。”

我点点头,转向睦才人,抿着嘴笑道:“本宫若没记错,睦才人娘子是长本宫一岁有余的?”

睦才人见问到她,忙点头道:“是,臣妾比娘娘年长一些,但…”

“那么日后便尊娘子一声姐姐。”我不由她推辞地决定道,她讶了一瞬,笑道,“随娘娘的意就好,臣妾倒也不是喜欢那些礼数的人。”

我微微一笑,指了一指语歆:“荷瑶章是年纪最小的了,见了谁也只有叫姐姐的份,就不必问了。”

语歆闻言垮了脸,埋怨说:“姐姐时时处处不忘拿我寻开心。”

有一句没一句地一直聊到中午,她们才各自告退回去。我回了寝殿,婉然沏了杯茶给我,径自在我对面坐下:“姐姐干什么待她们这么好?看着倒像是有意巴结她们似的。姐姐刚坐到一宫之主的位子上,该先立威才是。”

我品一口茶,笑了笑放下茶盏,道:“我就是为了巴结她们。眼下不是逞能的时候,皇次子刚交到我手里,不知有多少人盯着。太露锋芒更惹人记恨,还不如示了弱图个安稳。再说,这簌渊宫的情形咱们知道得并不多,她二人处得如何咱们也不清楚,若话说得太凌厉引得她们联合起来对付我一处,又要多不少波折。”

婉然不屑地撇嘴:“先前陛下一个月也未见得来簌渊宫一次,她们想相妒都没得妒,有什么处不好的?”

“那若是陛下难得来的时候都只去同一人那里呢?”我似笑非笑地瞧着她反问,她一滞:“姐姐瞧出了什么?”

我凝笑道:“瞧见睦才人那串赤金镶红宝璎珞没有?映阳济亲王两年前进贡的,我就在献进宫当日见过一次。一共三串,一串给了瑶妃,一串在祺裕长公主下嫁时带去了。”

“还有一串给了她?”婉然惊异咋舌,“看不出她有这样的本事。”

“怕的就是看不出的。”我盈起笑意,“咱们不便去查那璎珞的来处。如是陛下赐的,这人就决计不是表面看上去那般愚钝;可若不是陛下赐的,就只能是瑶妃赠的…”

婉然分明地吸了口凉气,呼出后又很快摇头:“不对,能让瑶妃看上眼的人也不会是傻子。她若真聪明,又怎么会带着那璎珞来见姐姐、让姐姐一眼瞧出来?”

“大抵是没料到我能瞧出来。”我觑她一眼,“当初你我都在御前,你方才不也没瞧出来?宫里珍奇的东西见得多了,要不是当时陛下当着我的面赞过这东西,我也记不住。”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就要替换到番外章了~又是周六~索性双更吧~~~因为替换只能手动替换,于是明天一早就来换~~

另一章的更新还是放在晚上七点~

买过番外章的菇凉记得先看替换内容哦,不然就连不上了_(:3」∠)_

50 049战事

元月渐近,新年时宫中自又免不了一场庆贺。元沂和我愈加亲近了,再过上几年,他就要在这个日子里向我叩头问安、要压岁钱。愉妃,却是见不到这些了。

腊月廿九这天晚上,成舒殿的宦官来簌渊宫请了睦才人去。嫔妃被召幸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没什么稀奇。我哄着元沂睡了自己也就了寝,一觉好眠到次日清晨。

腊月三十,皇后免了各宫晨省昏定,各宫随居宫嫔只需到主位殿中见个礼就可。睦才人承宠,我又早说过自己宫中不必拘礼,便觉她今日来得晚、或是不来也在情理之中,谁想发髻刚梳至一半,红药进来一福,道:“娘娘,三位娘子都在外候着了。”

婉然仍有条不紊地为我绾着发,一缕缕长发在她的一转一挽中一点点成型,未盘上去的部分垂在海棠红绣金金鱼戏藻纹的交领襦上如一片黑青的绸子。

红药禀完就躬身退出了,我对镜向婉然一笑:“来得这样早,她们还真是半点也不懈怠。睦才人昨儿个侍了寝也不多歇一歇。”

婉然神色不动,在我发髻上添了一支镶珊瑚的缠丝银簪,低低道:“姐姐还不知道,睦才人子时就回来了。”

“丑时?”我一愣。嫔妃得召幸,多是次日清晨才回宫,即便是寅时起来服侍他上朝,也要差不多寅时末刻才能到自己宫中了。我睇着婉然,问她,“出了什么事吗?”

婉然摇头:“不知道,睦才人什么也没说。云溪探了惜清苑那边宫人的口风,好像也不是出了什么不快的事。”

我带着疑惑与她们相见,睦才人确是神色如常,看不出半点不对。她一身新制的杏黄袔子裙,外披湖蓝宫缎大袖衫,妆容上打扮得细致不说,谈笑也自如。这一见不禁让我疑惑更深,如不是她触怒圣颜,又能是怎样的事使得她半夜回宫?

一时不明缘由又问不得,也只好搁下,带着婉然一起去向庄聆问安。荷莳宫这个年过得热闹,到了宫门口就见了门上的春联,字字娟秀,分明是庄聆的笔迹,婉然抬着头将上联念了出来:“雁去冬来,腊月过,寒云亦悠哉。”

我侧首去看那下联:“春归夏至,芙蕖开,骤雨不复在。”

横批只有四个字:静待新时。

因我常来,荷莳宫的宫人们都已习惯,涟仪殿门前值守的宫女在我的示意下机灵地闭了口福身迎我进去。庄聆正在后院的水池边小歇。春日近了,但池水仍冻着,她亭亭立在小石桥上,望着这一池坚冰不知在想些什么。

我走过去猛地捂住她的双眼,她一声惊叫要回头,又被我这样捂着不好转身,笑嗔道:“自己都带了孩子了,还玩这样的游戏。”

我笑着放下手,待她回过身来朝她一福:“姐姐万福。今儿个三十,姐姐嫌不嫌我扰清净?”

“这是成心堵我的话呢?”她美目一扬,吟吟说道,“进殿坐去,容华娘娘这娇弱的小身子冻出个好歹来,陛下不定要怎么怪我。”

“姐姐又拿我说笑!”我羞气得作势要扬手打她,她向后一躲,边是哄着边是推我,“走了走了,进殿里去,有新得的香片相奉行不行?”

随着她进了殿,入殿便是一股怡人清香。庄聆素来喜欢淡雅的熏香,即便是冬日也鲜少见她用琥珀之类味道偏暖的香,是以涟仪殿中总是这般让人心思舒缓的提神香气。

宫娥奉了桂花香片来,我抿了一口,笑言:“确是好茶。”心思一转,续道,“姐姐心思细致,这殿外是寒冬,殿内是早春,熏香是初夏,茶又是深秋,方才在宫门口见到的那春联也是一语道尽四季。”

庄聆听罢低笑着啐道:“今儿个是嘴上抹了蜜来的?可别提那春联了,你知道我不善这些,附庸风雅罢了。”她低垂了羽睫,笑意微凝,“陛下把皇次子交给你,你对他上心自是应该,可你也不能总劝着陛下去别处。就你宫里那两个才人,你跟她们也不熟悉,小心吃力不讨好。”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姐姐。”我放下茶盏,浅笑微苦地轻轻一叹,“能怎么办呢?元沂夜里难免哭闹,不能扰了陛下休息。不劝他去睦才人、卫才人那儿能如何?让瑶妃、馨贵嫔捡便宜么?还不如在自己宫里落个好名声。”

“我是怕你做得过了。”庄聆淡然一笑,曼声轻盈,“我听说昨儿个陛下直接召了睦才人去成舒殿,你仔细她绕过你去承了宠再返回来踩你一脚。”

“从前也不是没有过,又能如何呢?她若有本事踩我一脚,就不会进宫快一年了还是个才人,我心中有数。”我眼帘微动,蓄起一抹浅淡的笑容,“何况,不知昨晚出了什么事,她丑时就回宫了。我跟了陛下这么久,她还是头一个。”

“昨晚?”庄聆神色微凛,垂眸间微带森意,“昨晚,西边燃了烽火。”

我大惊:“靳倾?”

庄聆神情不动地看着我,轻一点头,我不可置信地道:“怎么可能?祺裕长公主已经去和亲多时了,朵颀公主也还在…”此时对大燕动兵,他们就不怕宏晅杀了朵颀?

“是,所以才更难办。”庄聆黛眉微蹙,面上结起了愁绪,“我听说,昨儿个数位大人连夜求见,文官武将皆有。大概睦才人回到簌渊宫的时候,成舒殿里已经争得不成样子了。”她说着重重叹息,“这个年,不好过啊。”

我在当日的晚宴上又见到了朵颀,她的位子又被安排在了皇后下首。眉头紧锁地独自坐着,不言不语。皇后对她关照有加,她也只是勉强地应付着。她本来就不喜欢宫廷,何况是这样的时候。

宏晅对她仍是没有太多的理睬,几乎是当她不在。宴至一半,歌舞刚刚退去,却见朵颀倏然起身,行到御座前鞠躬施了一礼,举起酒杯断然道:“陛下,我在大燕也有几个月了,我要回靳倾。”

我和庄聆对望一眼,皆不语。宏晅先抬了抬酒杯和她饮了一口,方淡道:“公主明知靳倾现在出了什么事。”

“我知道,才更要回去!”谁都看得出,朵颀是按耐着不发火,却听不太明白其中到底是怎么个细由,只见她激动之下双臂微微颤着,道,“陛下,你们汉人最讲究百善孝为先。那一边是我的父兄,出了这样的事,要我在大燕苟活吗?”

作者有话要说:喵~~今晚七点还有一更哟~~菇凉们记得看~~~

51 050新年

“看来公主这些日子在大燕读了不少书。”宏晅神色轻松些许,和煦笑道,“‘首孝悌,次谨信。’你是做女儿的,你要尽孝道;但朕是一国之君,朕要对邻邦守信。”

“陛下什么意思!”朵颀终是怒了,上前一步言辞咄咄。

“汗王要朕务必将你留在大燕,不得离开一步,朕答应了。”他换了个坐姿,手支着太阳穴撑在桌上,语声淡然而有慵意,“使节还在锦都,你若不信,可以去见。”

“我要回去!我就是见了使节也要回去!陛下您既不打算助靳倾脱困又何必拦我?父兄若死,我也就不再是靳倾的公主了!”她一番话说得直白无礼,我可算是听明白了三分。大约是靳倾起了什么内乱,汗王地位难保,才请宏晅扣下朵颀保她一命。听朵颀后来的话,似是汗王还向宏晅求过援,宏晅却没派兵。

宏晅面色一沉,皇后忙劝朵颀道:“公主怎能这样说?那一边可不只是公主的父兄,还有陛下的妹妹。”

朵颀一时哑了言,也就再无人言了,好好的除夕宴陡然间鸦雀无声。

“陛下,臣请旨出兵靳倾。”

这平平淡淡、不急不缓的声音好像辉晟殿中的一道惊雷,引得众人都在心惊间循声望去。只见殿中一男子武将装束,抱拳而立,似是察觉到众人的视线,又续道:“臣请旨助靳倾汗王弭平叛乱,不胜不归。”

“姜述。”宏晅神色微动,微眯着眼瞧着九阶之下的那人,“朕知你熟读兵书,但你没带过兵。此战既在靳倾,要动兵,也是征西将军去。”

“陛下。”姜述深深一揖,“常言道‘杀鸡焉用牛刀’,征西将军是保家卫国的名将,助邻邦平乱这种小事何须劳动将军?”

这话说得异常谦恭,全然不似姜家往日的行事作风。我心下起了疑惑,姜述?那不是左相姜麒的庶子么?

宏晅沉吟半晌,忽而一笑,口气几分明快:“好啊,也该让你历练历练。如若凯旋,回朝封侯,朵颀公主嫁你为妻。”他视线一扫朵颀,笑意不减,“救靳倾于水火的人,公主应该没有意见。”

“自然没有!”朵颀答得利落,“谁能救我父兄,我就嫁给谁。”

这样的大事,定得如此轻巧,可又是在除夕宴上当众言明,不可能是随口说笑。姜述再一揖:“谢陛下,臣必不负圣托。”

宏晅淡淡“嗯”了一声,语气沉沉极尽帝王威严:“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1。放手去打,朕希望此战能再为大燕添一员虎将。”

姜述肃然抱拳:“诺。”俨然是已胸有成竹。

宏晅斜睨一眼朵颀,笑问:“公主可安心在大燕过这个年了?”

朵颀自知方才举止多有鲁莽,难免讪讪,低下头道了一声:“多谢陛下。”

歌舞再起,气氛缓和大半。仍是宫宴上常见的相和大曲,朵颀却看得格外认真,偶尔展露笑颜,是真的欣喜。

庄聆莞然一笑,遥遥地朝与她相对而坐的韵淑仪一举杯,虽未语,个中深意却不言而喻。这战事一起,宏晅到底还是要再倚重姜家了。上一战中,大将军姜貅重伤再不能战,也亏得姜家能这么快再选出一人顶上他。

韵淑仪含笑举杯饮下,剪水秋瞳盈盈带笑,不言而喻的傲然自得。姜家地位自此更加无可撼动,她如何能不高兴。

筵席散去,各宫嫔妃都没有回宫歇息。除夕夜,照例是要守岁的,在此之前,还需去向两位太后拜年。

往年这个时候,帝太后都会去长乐宫,众人去一趟长乐宫就是了,今年两位太后却各自在自己的宫里。皇后不愿一众嫔妃在孰先孰后之间为难,就命瑶妃、韵淑仪、馨贵嫔、嘉姬及这四宫的宫嫔与她一道去长乐宫,琳妃、庄聆、顺姬与我带着自己宫中的随居宫嫔往长宁宫去向帝太后拜年。

十余人一璧闲谈着一璧向长宁宫行去,顺姬浅浅笑道:“适才还想着自己身子弱经不起这般折腾,若从长乐宫出来再走一趟长宁宫回去又难免病上两天,还是皇后娘娘想得周全。”

庄聆颌首:“皇后娘娘体贴,不愿让旁人多受累,可她这个做主母的到底还是要多走一遭,两位都是她的婆婆,她哪边也不能怠慢。”

乳母抱着永定帝姬跟在顺姬身后,永定帝姬大睁着眼睛好像在认真听她们说话,而后向顺姬伸着小手开了口:“娘…”

顺姬停了脚转身,握住她的小手,眉目带笑:“娘在,怎么了?”

永定帝姬就将另一只小手也伸出来,直直地要去搂顺姬的脖子:“冷,娘抱!”

裹在一袭白狐皮斗篷里的永定帝姬就像个毛茸茸的小团,说起话来还是奶声奶气的,惹得众人听了都心生怜意。庄聆掩嘴一笑:“到底是母女连心。若说起来,这两年里妹妹也没常把小帝姬待在身边,这才几日,就这般黏你。”

顺姬边从乳母怀中抱起女儿,边笑道:“修仪姐姐不知道,这丫头一脑门子鬼机灵,天天换着理由要我抱她。这才两岁,长大了可怎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