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况,在他眼里这只是个意外。

婉然坐到凉床边的杉松木凳上,托着腮认真问我:“姐姐觉得怎么算是报仇?”

我目色一凌,眉间带笑:“一命,抵一命。”

夏文兰当初谋害愉妃的孩子,虽未成功仍在废黜;宏晅误以为愉妃下毒害我险些废她…若让他知道萧修容做了怎样的事,谁也救不了她。

再说,萧修容手上的人命,也决计不止我腹中胎儿这一条

夏末秋初,锦都的天气逐渐凉爽了,往梧洵行宫避暑的众人也皆迁回。归宫之日,停留宫中的嫔妃们照例要拜见帝后。若是从前,还要向位列四妃的瑶妃见礼,这次是不用了。

我邀了语歆和良美人、冯琼章到明玉殿中小聚。良美人纤纤十指拨着一颗石榴,红白相映分明。她眉目间蕴着浅淡的笑意,缓缓地道:“说起这石榴,臣妾听说前年夏季,陛下往锦淑宫赐了一株石榴树,至今都是宫里长得最好的。宁姐姐从前住在锦淑宫,可曾见过么?”

我一时怔神。她说的,是宏晅赐给愉妃的那一株石榴树。彼时愉妃还住在澜曳斋,刚刚有孕晋了婉华,赐石榴树便是借“多子”的吉意求福。也许是互相沾了喜气,那株树长得格外的好,夏时朵朵橘红色花朵明艳,秋日颗颗果实酸甜。后来愉妃诞下皇次子做了一宫主位迁去娴思殿居住,那株树也移栽过去,我和语歆去时都时常去摘那石榴,愉妃几次笑侃说“陛下赐我的这点东西,还不够给你们两个解馋”。

多久不去澜曳斋、多久不去想这些了?乍被良美人一提,我不禁侧首去看语歆的神色,她也黯然失神。我轻轻一喟,颌了颌首道:“良妹妹指得是陛下赐给愉妃娘娘那株石榴,本宫自是见过的。”

良美人闻言露出惊色,忙起身一福:“臣妾不知是愉妃娘娘之物,无心让姐姐伤心…”

“无碍无碍。”我摆一摆手,笑意苦涩,转睛睇向她又道,“不过既不是有意让本宫伤心,良妹妹又为何突然提起那石榴树呢?”

宫中素来是这样,有些时候话语中蓦然提起一些平日里无人说及的人或事,听似无心之语的闲聊往往有旁的原因。良美人这话就甚是明显,莫说她从前不曾在簌渊宫居住过,就连走动也很少,此时提起,决计不会是简简单单的提上一提。

可这样的说辞,往往是不会被直言揭穿的,被我直接的一问,良美人怔了一怔,讪笑一声:“姐姐心思通透,臣妾早不该兜这个圈子。”

我衔笑嗔道:“无关本宫心思通透与否,同住一宫本也不需兜这圈子,妹妹有话直说便是。”

她低垂下眼帘,语声也随之沉了下去:“姐姐,有句诗说‘移得珊瑚汉苑栽’。”

我微有一凛:“良妹妹什么意思?”

冯琼章睨了良美人一眼,柔荑轻拈起一粒石榴放在掌心,丹蔻一挑,瞧着那流出的浅红汁液幽幽笑道:“娘娘还不知道么?陛下刚回宫,萧太尉的长子就入宫觐见了。这位萧公子啊,风流倜傥,才名动锦都,却不愿入朝为官,陛下惜才屡次召见他也不肯。”冯琼章黛眉微微挑动,轻笑道,“这次不仅主动觐见,还给咱们陛下备了份厚礼。”她的视线再度移向良美人,笑得明艳,“便是良妹妹说的那移栽汉苑的榴树了。”

我沉下一口气掩饰住惊诧,平静地问她:“萧家向宫中进献美女了?”

冯琼章一低眉:“是。好大的手笔,寻了煜都头等的舞姬来,还是个清白身子的。又是这位萧公子亲自送了来,陛下不看僧面看佛面,留下了。位份倒是不高,正九品良使。”她垂眸一笑,和缓道,“大抵是怕娘娘不快才未告诉娘娘,旁人都已知道了。”

69 068新旧

早知姜家爱权嗜政,如今看来,萧家也实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也对,“权倾朝野”这四个字本与萧家半分扯不上关系,好不容易嫡女作了皇后、庶女作了宠妃,阖家地位扶摇直上,自然不愿此时放手。

可萧修容前脚在梧洵失宠降位,他们后脚就能选这样一位女子送入宫中,反应也实在够快。

宏晅倒是没有让这位萧家送进来的宫嫔去和萧修容同住,而是赐居在了鹭夕宫疏珊阁,馨贵嫔宫中的一处。

诗染为我奉茶都奉得小心翼翼,目不敢移地观察着我的神色,我斜她一眼:“干什么这个样子?以为我会为那岳氏置气么?”

诗染未说是或不是,只道:“娘娘…那可是萧家送进来的人。”

我但笑不语。

萧家送进来的人,却未必是为帮衬着萧修容来的,反倒是助嫡女的可能更大一些。萧氏雨孟坐着后位,这么些年来虽不得宠但也算稳固,萧修容的存在本就是为了能从心意上拴住宏晅,让萧家走得更顺。目下萧修容失宠,萧家急着送这份大礼进来,说是为了弥补萧修容的空缺也不为过。

我盼着她们自己斗起来,却不能寄希望于此。但凡萧修容还识些大局,就不会去动自家送来的岳良使。

着云溪去备礼,云溪挑了金宝地嵌珠宝手镯两对、金嵌珍宝白玉荷包三只,又加犀角雕花杯两个,让宦官小心地端着,往鹭夕宫去。

能名动煜都、让萧家看中送进宫的女子,必定不是个泛泛之辈,我心中有着准备,见到她时仍是一惊。

好个明艳动人的女子。妆化得并不浓,一张娇娆的面容却使得旁边放着的六宫贺礼皆尽失色。那五官就如同画中仙子,完美得挑不出一点瑕疵。明眸皓齿,肌肤胜雪。她穿着一袭浅灰绘墨竹纹的齐胸襦裙,帔帛也是水墨花纹,毫不亮眼的颜色,在她身上美得出尘绝世。

我当即意识到,如是为敌,她必是个劲敌。因为她和宫中的所有嫔妃,都不一样。

就如宏晅说的,我与旁人不一样,那是儿时结下的情谊;而她,是足以令人瞠目的美貌,连我见了都吃了一惊,没有那个男人会拒绝,哪怕从前与她无半点情分。

她移步娉婷,在我面前俯身下拜:“臣妾岳氏凌夏拜见宁贵姬娘娘,宁贵姬娘娘万福金安。”

我伸手虚扶了一把,颌一颌首,莞尔道:“恭喜良使晋封。”

宦官将贺礼奉上,由她身边的宫人接过去,她又衔笑一福:“多谢娘娘。”遂请我入座。

礼数也周到。我知道,眼下的后宫,大约没有谁能挡得住她获宠了。就像夏时出水的芙蓉,亭亭而立于池,园中百花开得再艳,也奈何不得她自有一番天地。游人赏花,行至池边,眼中便只有她。

我回到明玉殿,叫婉然取了茶叶茶具来,自沏自饮,重拾这许久不曾练过的手艺。一种从未有过的失落感在心头萦绕着,说不清的感触。是因为知道岳氏会得宠么?不该是,宫中总会有新宫嫔的,我早就清楚这些。

只是,她那么美。比萧修容更明艳,又具备萧修容所没有的清丽,我比不过的。

那么在宏晅心里呢,我还比得过么?拿情分与她的美貌相较,我比得过么?

哦,她还有一副好嗓子,曾经使她名满煜都的好嗓子。

她的才情应该也不错吧,不仅是琴棋书画,还有诗词歌赋。锦都也好,煜都也罢,能排得上号的歌舞伎,这些都断不会差。

我哪一样也不通,宏晅不是没笑话过。

可那时只是并无恶意的说笑而已,如今有这样一位生生对比出优劣,他心里,会分出高下吧?

“母妃…”一声轻唤,我拉回思绪偏过头去,元沂正怔怔地望着我说,“母妃眼睛红了…”

我强笑一声,抱过他放在膝上:“嗯…母妃昨晚睡得不好。”

“母妃带我去找父皇…”他说。

找父皇?我心中轻叹,这个时候,他也该召见岳良使了吧?纵使他之前对此毫无所谓、甚至是看在萧家的面子上才留下她,可一见之后…绝不会一样了。

就如汉时平阳长公主府歌姬。

她也是那样受人轻唾的身份,差点被发落出宫了,可就是那最后一次面君,让她一步步地走向了后位。当时的皇后陈氏…可是大长公主的女儿啊!

思皇后。这是她的子孙奉与她的谥号,就是这个歌姬,成了第一位有谥号的皇后。现在人们提起她都是这样的称呼,带着些许崇敬避其名讳。

呵,卫子夫,我从第一次读到她的故事时便在想她究竟何德何能去夺那后位、去夺那藏娇的金屋。

今日却出现了这样一个人,让我乍然明白,原来真的有人可以美到让女子也觉惊愕,又在惊愕之中生出自卑,觉得自己毫无与她作比的资本。

所以梨花带雨的一哭,就那样轻而易举地搏过了金屋藏娇的允诺。

那么他许诺给我的一世安宁,也敌不过这样的姿色吧?

案前多枝灯中的烛火哔啵作响,明晃晃的一棵火树,照得满室通明。元沂已经睡了,我仍静坐案前等着。不是等他,只是等一个我并不想听到的答复。

我从来无所谓宏晅晚上召幸哪一宫的嫔妃,因为他一月里少说也有八|九日是来簌渊宫的,白日里的相见更多些,我没必要去在意那些、去吃无所谓的醋。这一晚,我却这样的不甘心,等着林晋带回来那个答复,那个我明明知道却又奢望是自己错了的答复。

门声一响,林晋垂首步入,安静的殿中,烛火声与他的脚步声显得别样清晰,他一揖:“娘娘,岳良使成舒殿侍驾。”

果是如此。我松出一口气,心中五味杂陈却仍是平静:“知道了。去告诉云溪一声,再备一份礼给疏珊阁。”

宫嫔头回侍寝后是要再晋一级的,不能不贺。

我第一次在晨省时到得这样晚,只觉得晚见到岳氏一刻都是好的。昨日的初见已让我觉出那样的挫败,今日又会给我怎样的惊意?越级晋封?破例赐号?都有可能。

“皇后娘娘万安。”我竭力克制着,才使自己入殿时没有四下去看,径直向皇后见礼。皇后笑命了免礼,我抬起头,才注意到她身侧施施然而立的女子,那样姣好的面容,温婉的笑意,就像是初嫁的新妇子。

“宁贵姬娘娘万福。”她向我一福身,清亮动听的声音敲醒了我,我微微含笑欠身:“岳妹妹。”

皇后侧首向她浅笑道:“回去坐吧,有什么话晚些时候再说。”

“诺。”岳氏又是一福,退回自己位子上。

皇后的兄长亲自送进宫的人,我甚至不能够像对付萧修容那样要求皇后护我。

皇后看上去心情甚佳,面带缓和的微笑朗朗向众嫔妃道:“这位岳宝林,想来各位妹妹也听说了,昨日中午刚入的宫,就住在疏珊阁。无事的时候,各宫时常多走动走动,不要生分了。”

只是宝林。我略觉宽慰,浅吁出一口气,抬眸去瞧萧修容的神色。萧修容淡淡地瞧不出什么,花纹繁复的护甲拨弄着蓝云香云纱褙子上的花纹,似乎全未在听。

众人安静了一瞬,萧修容微蹙起眉抬眸道:“兄长也真是的,送岳妹妹入宫时也不知叮嘱陛下一声,让咱们姊妹多照顾着。长姐的长秋宫住不得旁人,妹妹的映瑶宫又不是没有地方住,干什么安排去鹭夕宫?”

语中全是不满岳宝林住去了旁人处,听不出有别的嫉妒,又刻意地分明了与其他嫔妃的亲疏。

皇后哂笑一声,嗔道:“倒未必是兄长忘了叮嘱,只怕是陛下怕岳妹妹扰你清净。”她语中微顿,续说,“反正你和馨贵嫔也是相熟的,平日里两宫的走动也不少,岳妹妹交由馨贵嫔照顾也是一样的。”

萧修容慵慵懒懒地支着额头,眸子转向岳宝林,温和地浅笑道:“岳妹妹日后时常来见见皇后娘娘和本宫,也不必去拘那些礼数。既是兄长做主送你进宫的,和我们就算是本家,宫中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开口便是。”

岳宝林离座欠了欠身:“诺,谢娘娘。”

皇后与萧修容都对岳宝林表示出了格外的照顾,话语间犹是暗自较着劲,在座嫔妃没有听不出来的,却没有心思去理。人人都是淡然沉默的神色,寻不到什么不快。可这样一位有倾城之色的嫔妃出现,连我这个得宠有子的都心意难平,旁人又怎会不担心呢?

六宫等级分明,每有人比你高上一阶,你就要多向一个人见礼。在座的世家之女,平日里因着位份的不同向家世不如自己的见个礼也就罢了,如今这位却是歌姬出身,可入宫就承了宠晋了位,再加上皇后和萧修容的照拂,说不准哪天…就要骑到自己头上去。

我不动声色地沉下一口气,暗自告诉自己无需太过心焦,这六宫中,容不得她的,大有人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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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无宠、废黜、赐死,这是她的上一世。

直至鸩酒入口,方如梦初醒。

在这九重宫阙里,充满了冤魂和鲜血,

更充满了权利和诱惑。

该争的、不该争的,争得起的,争不起的,

这一世她已清楚明白。

前路注定遍布荆棘刀剑,

而那枚已不属于她的凤印,

她是否还可重新执掌?

70 069大敌

退出长秋宫,回簌渊宫用罢早膳,去成舒殿见宏晅。

一路上,微寒的秋风不止。夏日时,同样的宫道,树木郁郁葱葱地遮蔽着,到现在已是满梢的枯黄。

我进成舒殿素来不需要通禀,今日也没有人上前阻拦,暗缓了一口气,看来里面没有别人。

仔细一想,心里一阵哑笑,我何时变得这样患得患失了?

“陛下大安。”我行下礼去,他搁下笔一笑:“免了,来坐。”

我坐到他身旁,执起玄霜熟练地研墨,尽量全神贯注不作他想。这争风吃醋的心思,连我自己也觉得不喜,自然不能让他察觉了去。

觉出两道视线定在我面上,偏首望去:“陛下,怎么了?”

他反问我:“你怎么了?”

“我…”我被他问得失措,慌忙笑道,“没有啊,陛下怎么这样问?”

他淡笑,目光划下来停在我持着玄霜的手上,手中书册一合,信手拎了拎我的衣袖:“你自己看。”

我低头看去,白绸绢的上襦袖口被浸得一片墨黑,黑白相映甚是分明。也不知是什么时候落进墨里去的,我竟浑然未觉。当下面上一热,腕上一使力将衣袖从他手中拽了出来,尴尬地一欠身:“臣妾去更衣。”

“晏然。”他叫住我,踱步到我面前,话语中有三分不容躲避的探究,“是因为新封的宝林,是不是?”

我愕然间难掩被识破的尴尬,定了定神,垂首道:“陛下觉得臣妾嫉妒?”

他干笑一声:“不是?”

我未做声,就当是默认了。他又一声笑,手指在我额上一敲,沉然道:“朕降了萧修容的位份。她和皇后,是萧家的颜面,朕不能太不给萧家面子。”

我犹自低垂着头,不知为何就是觉得委屈,听了他的话喃喃道:“她很漂亮。”

不知他是没听清楚还是没反应过来的一怔:“什么?”

“她很漂亮…”我抬了抬眼睛,“岳宝林,她很漂亮。”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看着我目不转睛:“所以?”

我直盯着他的双眼,毫不委婉地轻言问他:“陛下很喜欢她,是不是?”

“晏然…”他不置信地看着我,似乎完全没想到我会问他这样的问题。能够名动煜都的女子,必定面面俱全,他怎能不喜欢?我与他相识这么多年,太清楚他喜欢什么样的人,萧家也是循着他的心思去寻的人,他怎么能不喜欢?

我早知道答案的,却偏偏要问出来,被他的神色击碎心底的最后一丝幻想,然后冷静面对他身边的新欢、萧修容的助力。

“她那么美,莫说陛下喜欢,臣妾也觉得连‘惊为天人’这四个字她都当得起。”我抬起头,含笑看着他,许有迷蒙,却绝无半丝疏离,“但请陛下记得,宝林妹妹尚有萧家护着,但臣妾,只有陛下了。”

我要他知道,我适才的一切失仪与失礼,都并非嫉妒,而是恐惧。因为于我而言,这世上能护得了我的,只有他。

他不会不担这份责任。

那么,不管她日后多么的得宠、掀起怎样的风浪,那该有的一席之地我就还能守得住,那也是我进退的余地。

“朕知道。”他和缓地一笑,“她…比不得你。”

“臣妾告退。”我轻轻一福,语声淡漠,垂眸退出殿外

我与他之间,心计究竟是少不了的,哪怕我知道他的好,哪怕连帝太后也出言相劝。

可,这里到底是后宫。旁的人、旁的事那么多,我想坦诚相对,却又不得不为自己未来的日子想一想。

我可以告诉自己是我太多心,岳氏,不就是个区区宝林?纵使是册封次日就又晋了一例,也仍不过是散号之列。但是,自古以来,歌舞伎得幸飞上枝头的例子那么多,赵飞燕、卫子夫…谁知这回会不会是岳凌夏?

哦,我甚至不需要去担心她是否会飞到那么高的枝头上,只要知道她定是不会与我为友就足够了。萧家送她进来,是因为萧修容降位;萧修容降位,是源起于我

秋色渐渐深了,宫里对于这位岳宝林的议论也越来越多,就像是秋时扫不完的落叶一样不绝于耳。

她果真是有她的手段的。进宫半个月,成舒殿足足召了她九次。强过了当初的瑶妃,也比过了我。

若说是给萧家面子,萧家还真是好大的面子。

又过几日,我终于在白日去成舒殿时碰上了她。素雅的衣着、明媚的妆容,两种完全不同的气质同时出现在她身上却毫不显突兀。大约这就是倾国之色独有的本事吧,怎样的打扮都不显错处。

她坐在宏晅身边,不知说着什么,面上笑意盈盈。见我进来,敛去三分笑容,施施然一福:“宁贵姬娘娘万安。”

“宝林妹妹。”我欠一欠身,尽量使微笑温和,“不知宝林妹妹在此,若不然定先让宫人通禀一声。”

“宁姐姐。”她忽然改了称呼,过来牵我的手,极显亲昵地道,“姐姐坐。臣妾听陛下说过,姐姐来成舒殿都不用通禀,如是为臣妾违了这个意,就实在是臣妾的不是了。”

她说得诚诚恳恳,声如银铃清脆。我淡然一笑,兀自斟茶来喝。

清茶入喉,不觉赞一声“好香”,宏晅抬了抬眼,笑指着岳宝林道:“宝林的手艺,连你也觉得好,可见是当真不错。”

我察觉到自己的笑容是那样明显的冷滞住,所幸他说完后便又低头去看手中的折子了未有察觉。侧眸看见岳宝林仍微笑着看着我,神色未有半分改变,也复起了笑容:“确实是不错,清新淡雅,色香皆把握得刚好。”

她歪了歪头,美艳中生了两分娇俏:“看来宁姐姐颇通茶道?”

我点一点头:“略知一二。”

“那臣妾定要挑个日子讨教去。”她像是获了什么至宝般露出欣喜的颜色,我浅笑不语,未说不许,亦未道欢迎。

宏晅执笔在手中的折子上写下几个字,随手阖上放在一旁,以手支颐向岳宝林道:“晏然是一宫主位,又照顾着皇次子,平日里事情多,你别去烦她。”

她偏着头眨了眨眼,曼声道:“臣妾还没见过皇次子。”

宏晅刚要出言,我先了他一步道:“妹妹来就是了。”宏晅看向我,我垂下眼睫徐徐续言,“到底也是皇次子的庶母,总该见见。”

宏晅闻言笑了一笑,向岳宝林道:“烹了这么久的茶,你先回去歇着吧。”

“诺。”岳宝林也没有半分拖延的意思,起身一福,“臣妾告退。”礼毕了低头一想,又问,“陛下晚膳想用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