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青楼嘛!”皇后答得很快,表示自己很是了解。

皇帝脸都黑了…

皇后依旧看着他:“青楼女子不也是陛下的子民嘛?臣妾母仪天下也包括她们!”

“…”皇帝瞪了瞪她,咬牙切齿,“说吧…梓童你到底安得什么心。”

有皇后忽悠着皇帝逛青楼的吗?这意思是她自己也要去?

…有皇后嚷嚷着逛青楼的吗?

“那个…”皇后挥了挥手,让宫人们退下,然后伏在他耳边道,“听睿堇长公主说秋禾在平康坊开了个楼呢…臣妾想去看看。”

好嘛…合着是先前的嫔妃当了老鸨。睿堇长公主?皇姐?是告诉她了秋禾出宫的事没错,那是想让她照顾着些,怎么联系还挺密切?还把秋禾开青楼的事反馈给晏然了?

贺兰宏晅一声长叹:自己的家庭情况情况委实复杂了些…

傍晚,一辆马车缓缓地驶出了皇宫、又驶出了皇城。

多半人不知道这回事,御前知情的宫人很识相地不会往外说。因为…陛下带皇后娘娘逛青楼去了。

锦都城里已经宵禁了,大街上没有人,但这不妨碍各坊里照旧热闹,尤以平康坊为最。平康坊离皇城很近,据说是…为了大人们操劳国事之余方便消遣。

一路上,晏然满脸兴奋,皇帝无奈地瞧着她:“晏然啊…”

“嗯。”晏然应了一声。

“…你真要去平康坊啊?”皇帝不死心地问她。

“陛下您紧张什么呀…”晏然瞥了他一眼,“青楼女子又不是妖魔鬼怪,又不会吃了您。”

“…”皇帝无奈了。他倒也不是紧张,就是觉得别扭不已。自己一国之君,平康坊逛青楼去,这什么事儿啊?

晏然突然“咦”了一声:“您是怕碰上各位大人么?”

“…不是。”皇帝无奈地扶着额头,“谁敢说在青楼里看见朕了…他完了。”

于是就这么一路进了平康坊。

满玉楼。晏然抬头看了看,这就是秋禾开的楼,据说都是清妓,卖艺不卖身。

进了大门,里面的乐曲极是熟悉——相和大曲。

心说这秋禾有点意思,愣把这宫廷乐舞搬到了民间的青楼里,也算是个不错的想法。

皇帝四下看了看,二人一起进了小间。皇帝睇了眼外头早在宫里看腻了的乐舞:“皇后啊,你出了宫看宫里有的东西,你有意思没有?”

晏然回看着他:“给故人捧个人场,行不?”

…皇帝来给曾经的宫嫔开的青楼捧人场。

其实这舞和宫里不一样,没那么大气庄重,添了几分婀娜多姿。不过二人确实是连这些曲子都听腻了,愣是在雷鸣般的鼓声中…打了瞌睡。

弄得进了小间打算献殷勤的舞女有点不知所措。

再看看皇帝旁边的晏然…富家公子带着小妾外室来逛青楼的不是没有,但这位俨然是正室的模样…

这位夫人,您心忒宽…

一众舞女简直瞬间就明白了,为什么青楼女子赎身也就是当个妾、鲜少有能当正妻的…

没这心胸啊!

几人互相看了一看,就想着…退出去吧。

“慢着。”皇帝打了个哈欠开了口,“你们…老鸨呢?”

他想了想秋禾的样子,这声“老鸨”称得艰难。

见客官说了话,几位舞女立即露了笑意,笑吟吟一福,说:“禾姐姐在房里呢,公子认得她?奴家请去。”

“嗯。”皇帝一颌首。

晏然挑眉看着他,他也挑眉看着晏然。前者的意思是“哟,陛下来了就点老鸨啊?”后者的意思是“你不是要见故人么?为夫替你请了。”

在房里自己练着舞的秋禾,听人来禀说“来了…夫妻俩,说是认识您”的时候,猛吓了一跳。按理说,她自小在长公主府长大,后来又直接进了宫,锦都城里不该有人认得她。

随着去了,进了小间一看,更吓了一跳。

“陛…”秋禾腿上一软就跪了下去,话语却哑在了嘴里。皇帝神色淡定地让旁人退出去,晏然笑眯眯地解释道:“别怕别怕,我听睿堇长公主说你在这儿,就过来看看。”

合着是长公主把自己卖了。

秋禾犹有些回不过神,晏然怎么知道的不要紧,但是——皇帝皇后一块儿来青楼。

愣了一愣,秋禾在无比混乱的心思中俯身拜了下去:“陛下大安、皇后娘娘大安。”

“快免了。”晏然离座扶了她起来,“又不是宫里,我就是好奇,来看看。”

…好奇?秋禾一讶:“这里是…那个…陛下…您怎么…”

这事怎么想怎么荒唐。

“嗯。”皇帝沉沉地点了点头,“是,来看看,她说要给你捧个人场。”

“…”

秋禾一阵腹诽:这夫妻俩想干什么?

安静了半天,秋禾觉得她说什么都不合适。旁的贵客,左不过是叫楼里的歌舞姬来陪酒就算了,可眼前这个…歌舞姬不知道是谁,她知道他是皇帝啊。

还带着皇后。

好尴尬。

沉思一会儿,秋禾看向了晏然,堆笑说:“皇后娘娘…跟您商量个事儿呗?”

“嗯?什么事儿?你说。”

“您…别捧人场了。”秋禾说。

晏然淡看着她:“逐客令?”

“您捧钱场吧…”

“…”皇帝扶了额头。

秋禾又说:“新店开业,缺钱…陛下您别舍不得,妾身若是撑不住赔了,最后赔本的是长公主…”

皇帝皇后去逛前宫嫔开的青楼然后得知是长公主投的资…这都什么事儿?!

【四、郑褚的日记】

大监郑褚作为宫里少数有文化的宦官之一,有个好习惯:记日记。

永昭十四年二月三日,天气:多云还算晴,状态:当值。

寅时,陛下起床。照例静悄悄地更衣盥洗、准备上朝。临离开寝殿前,在皇后娘娘额上吻了一下,皇后娘娘照常没半点反应。

卯时,陛下上朝,我觉得有点困。朝臣们折子不少,倒没什么太烦人的,起码没有再议论后宫的了,甚善。

卯时二刻,皇帝封骠骑将军霍宁做大司马,兵权都给他了。

卯时三刻,大司马骠骑将军霍宁上本说…打算辞官不干了。陛下好像很错愕,问他为什么,他说要陪夫人四处游玩去。各位大人都笑了,陛下面色很阴沉,我心说陛下您阴沉什么啊…还不是您上梁不正才让下梁跟着歪?

卯时四刻,一个忘记了叫什么名字的御史上本说昨晚在平康坊里见到一男子身形酷似陛下、携一女子身形酷似皇后娘娘。陛下怒了,怒斥他眼神不好就回家养老去算了。嗯,陛下您的演技又好了。

辰时,今天事情好像比往日少些,于是退朝。

回到成舒殿,皇后娘娘果然还睡着。于是小梁子赢了林晋五两银子,反正林晋这小子现在当了大长秋,不差这点钱,我就当没看见。

不过他这大长秋天天在成舒殿待着是不是不大对头?

算了,谁让皇后娘娘住成舒殿呢。

辰时三刻,皇后娘娘醒了,更衣盥洗传早膳。害喜,不想吃东西。

辰时四刻,陛下来了,威胁皇后娘娘说如果不好好吃饭就把齐眉帝姬交给顺昭仪抚养。

没想到齐眉帝姬这会儿刚好进来,听见后…哭了。

辰时末刻,陛下在哄齐眉帝姬。

巳时一刻,陛下还在哄齐眉帝姬。

巳时二刻,陛下威胁皇后娘娘说,如果她不好好吃饭,他就不哄齐眉帝姬了。

巳时三刻,皇后娘娘用膳去了,陛下继续哄齐眉帝姬。我忍不住提醒他:“陛下,折子…”

他批折子去了,把齐眉帝姬扔给了我。我突然想起来…宦官必备技能里好像没有哄孩子这一项,不会!

看他离开,齐眉帝姬突然不哭了,抬头望着我说:“郑大人,我要吃杏仁豆腐。”

暗骂一句这个小人精,跟她母后小时候一个样。

巳时四刻,备好杏仁豆腐往寝殿里端,路过皇后娘娘正用膳的侧殿。她说…她也要吃杏仁豆腐。

午时,齐眉帝姬吃完了杏仁豆腐,皇后娘娘用完了不知道是早膳还是午膳的那顿饭。

午时二刻,皇后娘娘说要出去走走,陛下大力支持,说多活动活动才不会难产。然后…让我跟着。

午时三刻,皇后娘娘走到了湖边,扶着树站了一会儿,开始傻笑…我心中一叹:一孕傻三年,皇后娘娘您真是一个三年接着另一个三年。

午时四刻,坐在假山旁歇息的皇后娘娘遇上正准备往成舒殿去的几个皇子。静妃带大的皇三子仍旧对她很有意见,皇后娘娘倒是不当回事。

几个皇子行礼告退,皇后娘娘叮嘱林晋去看着,别让皇长子和皇次子收拾皇三子…

未时二刻,从成舒殿退出来的皇长子和皇次子折回来了,很是幽怨地问他们的母后林晋为什么一声不吭阴阴暗暗地盯了他们俩一路。

皇后娘娘傻笑应付…娘娘您这样应付俩儿子真的好吗?

未时三刻,陪皇后娘娘坐了一会儿的两位皇子满脸阴郁地告退了。我听到皇次子说“母后越来越傻了”,然后皇长子一本正经地回他说“父皇说了,这叫孕傻。”

您瞧您混的…儿子都知道您孕傻。

申时,回到成舒殿,陛下一边继续看折子一边听我汇报皇后的今日行踪。听完后欣慰地笑了一笑,交给我一个很艰巨的任务:晚上看着皇后娘娘用膳。

我想问陛下,我能不能跟大司马一起辞官不干了?

没敢说。

还好,大概是今天活动量大了些,皇后娘娘胃口不错。

酉时三刻,皇后娘娘去了正殿,一言不发地坐在陛□边,看着他批折子。我发现这母女俩都很有耐心,总能这么静坐半天也不嫌烦,也不知道是发什么愣。

酉时四刻,皇后娘娘给陛下研墨,心不在焉于是袖口蘸进去染黑了,被陛下嘲笑了,皇后娘娘很是生气地回寝殿更衣。

酉时末刻,皇后娘娘更完衣出来继续研墨,研墨之前豪气地一撸袖子吓我一跳,还以为她要动手。

戌时二刻,皇后娘娘开始犯困。起得那么晚还困得这么早?怀孕的女人真是没救了。

齐眉帝姬进来了,坐在皇后娘娘身边,母女俩一起犯困。

戌时三刻,皇后和帝姬开始在御座前玩翻绳。她们一直很自觉,干什么都不出声不打搅陛下。

…可是这样玩翻绳真的好吗?

戌时四刻,皇后娘娘以“阿眉困了,臣妾带她去睡觉”为由,进了寝殿,我看多半是她自己撑不住了。

戌时末刻到亥时四刻,没什么新鲜事,陛下一直在看折子,成舒殿里很是安静。

亥时末刻,陛下准备就寝,进殿发现皇后娘娘和齐眉帝姬很不给面子地“铺”满了整张床,于是他也很不给面子地吩咐宫女把熟睡中的帝姬抱回去睡了。

子时一刻,回到房里写日记,洗洗睡了。

【五、晏然的日记】

永昭十四年二月三日,天气:跟昨天差不多。

寅时,感觉到夫君起床。照例静悄悄地更衣盥洗、准备上朝。临离开寝殿前好像吻了我一下,好困,懒得理他。

卯时,睡得正香…

卯时二刻,还在睡…

卯时三刻,阿眉爬上了榻,又告诉我说她做噩梦了要我哄她睡。这丫头最近哪儿来这么多噩梦?嗯…她说她梦到元汲抢了她的杏仁豆腐,这也算噩梦?!

辰时三刻,起床,宫人服侍盥洗更衣。林晋苦丧着一张脸好像碰上了什么非常懊恼的事情。问之,答曰和成舒殿的小梁子打赌,赌夫君回来前我一定起床了。

然后他输了…

输了五两银子,我本来想补给他,后来想了一想,笑吟吟地告诉他:林大人,您愿赌服输。

林晋郁闷地告退了。

云溪传了膳,最近害喜实在厉害,不想吃东西。凑合吃了两口叫她们撤,她们齐齐告诉我说“陛下不让” 。

咦…

辰时四刻,夫君进来,怒气冲冲地告诉我说,不好好用膳就把阿眉交给顺昭仪抚养。我看他神情严肃,好像是真的,犹豫着要不要再逼自己吃两口。

结果阿眉正好进来,听到夫君的话,哭了…

辰时末刻,夫君在哄阿眉。

巳时一刻,夫君在哄阿眉。

巳时二刻,夫君威胁我说,如果再不好好用膳,他就不哄阿眉了。于是我负气地坐了一会儿,只好用膳去了。

巳时三刻,我吃着芸豆卷反应过来——这事儿好像不对啊?难道不该是我威胁他说如果他再逼我吃饭我就不帮他哄阿眉才对吗?

嗯…我似乎确实孕傻。

抬眼看到郑大人从殿门口走过去,端着一个小瓷碗,随口问他那是什么,他说是给阿眉的杏仁豆腐。

于是我就说了一句:“给本宫也来一份。”

郑大人为什么看着有点郁闷?

午时,吃完了,说不清这该算早膳还是午膳…

午时二刻,想出去走走消消食,得到夫君的大力支持,他说多走动走动不会像上次一样难产…其实我上次也没难产。

呃…他让郑大人跟着我。好别扭,出去散步从来不喜欢别人跟着,而且犯得着劳动大监吗?

午时三刻,走到湖边,扶着树歇着。突然想起册封那天在湖边说的话,忍不住笑了。转念一想自从那日之后他就每天安排宫人盯着我的饮食起居…就觉得一点也不好笑。

午时四刻,走到假山旁边休息。几个皇子一起往成舒殿去,静妃带大的元汜还是对我颇为不满,一副咬牙切齿的样子。这孩子小小年纪哪儿这么多深仇大恨?算了,慢慢教。

他们行礼告退,我看元沂的神色不对头,又见他拉着元汲窃窃私语着什么,不放心,让林晋跟着。

未时二刻,这俩孩子折回来,指着林晋怒然问我:“母后干什么让他一路盯着我们!这阴测测地一个来回一声不吭,吓死人了!”

遂怒视林晋…这是因为我没给他补那五两银子他就借机吓唬我儿子报复我吗?

不方便跟他们解释,傻笑解决。

两个孩子陪我坐了一会儿行礼告退,仍旧满脸阴郁,分明对林晋盯着他们一路的事尚存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