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觉难受,有人在床沿处坐下,先是撩开薄毯,接着便是撩开她松垮的衣襟。

张曦君身体忍不住一颤,她上半身除了一件外衣,竟是不着一物,而那不时触及肌肤的手指,粗糙带茧,绝不是一个女子的手指。可听动静,帐内只有两人,一个是名女子,一个却是齐萧。

如此毫无疑问,为她解衣的人就是齐萧!

“剪刀。”言简意赅的话语,低沉冷漠的声音,不是齐萧又是谁?

不知张曦君心中的窘意,齐萧接过侍女捧来的剪子,忽而瞥见那一对颤抖不已眼睫,目光一顿,随即目往下移,比对胸口中间的纱布一剪下去。瞬间,没有沾抹膏药的纱布滑落,露出一方洁白圆润的丰|盈。

感到右胸口处的跳动,那沉甸甸的重量,让张曦君再也无法装睡下去。她猛地睁开眼,双手抵住正俯身要抱她起来的齐萧,刚慌张大叫了一声“不要”,胸口几乎同一时传来剧痛,她涨红的脸颊立时一白,声音几近痛苦的呻吟。

齐萧赶紧放下张曦君,见她痛得直冒冷汗,却还想将衣服笼上,眉头不由皱起,声音里还透出了一些严厉,“不许动!”

侍女本在一旁焦急着,听到齐萧严厉的声音,吓得一下匍匐在在地,身体抖如筛糠。

张曦君也不知是心底对齐萧有几分惧意,还是冷不丁被这样严厉对待,又或是胸口痛得她难以忍受,竟一动不动的平躺着,直愣愣地看着齐萧。

四月底的天,已渐有暑气,尤是骄阳大盛的正午,连空气里都带着热气。

张曦君感到有汗水从颈项漫漫滑落,一直没入那一处的赤裸,让她终于忍不住向齐萧开口,“将军,让妾把衣服掩上行么?”三年的成长,使她不再像初嫁时的一般瘦弱,女性的曲线已完全展露在这具身体上,尤其是身为女性最直观的地方已凸出的不可忽视,连她自己也赧于多看那里一眼。可是现在,却这样赤裸的呈现在一个可说是陌生男人的面前,即使告诉自己他们三年前曾有过一次亲密,但她仍然无法平静的面对这一幕。

“不行!”齐萧眉头拧起。

被严厉的否决,张曦君的声音几乎带了哭音,“那让她给妾换药吧。”左手放在床外侧,却不敢伸手指侍女一下,生怕牵动左胸口处的伤。

齐萧瞥了一眼侍女,吩咐道:“把药搁一旁,你下去吧。”

闻言,张曦君瞪大眼睛,无法置信的望着齐萧,眼底染上一丝怒意。

齐萧看着那双尽量掩饰怒意的眸子,想起她每每换药时的痛苦挣扎,声音不觉柔缓了几分,似乎还有着些许无奈,“别任性了。”

张曦君一愣,膛目结舌。

第四十六章 照顾

帐内光线白炽,将他们依偎一起的身影映在地上,是那样的清晰。

张曦君转过脸,不去看地上的光影,也不做无谓反抗,任齐萧为她上药。

可是这样的光天化日之下,她却半身赤裸偎在他怀中,实在情难以堪,手指不由发紧得攥住薄被一角。

齐萧低头看着满脸通红的张曦君,郑重道:“有些痛,你忍忍。”

心中多少有些含怒不甘,张曦君听过即罢,心里也不在意的想着能有多疼,左不过将纱布与伤口撕开那般,她尚能忍受。

齐萧眸色一沉,反手箍住张曦君的双手,令她胸膛挺起,不理会怀中无用的又一次抗拒,兀自用手蘸取半稀不干的乳白药膏,抹上张曦君左胸内侧的伤口。

取箭以刀划开的伤口已愈合,没有多大的疼痛,最多的感知反而是他手指停留在肌肤上的触感,酥酥麻麻,带着痒意。然当药膏没入中箭的伤口,昏迷中那熟悉的剧痛传来,张曦君痛叫一声,身体不受控制的抽搐,而这一动牵扯了伤口,造成又一波剧痛。

“不要了…先不要上药了…”张曦君疼得面上惨白,姣好的五官微有扭曲,“…放开我…好疼…”

齐萧见这样一动,不但无法上药,伤口也跟着裂开,他连忙放开张曦君的手,一臂从胸前绕过,手指扣住她右肩,死死压住她上半身的抽搐扭动,蘸着药膏的手也迅疾抹上伤口。

一应动作一气呵成,十分熟练,仿佛做过许多次般,让张曦君来不及挣扎一下,人已被牢牢箍住,连身体因为疼痛的自然颤抖。也在这样的禁锢下减弱到几乎不察,可是药膏浸入的疼痛使她无以言喻,只能无意识的反复呜咽着“好疼”。

齐萧似充耳不闻,只仔细涂抹了药膏,然后顺手拿出干净的纱布,重新裹上。

许是纱布裹得紧,有浅浅的血渍沁出,疼痛却在慢慢缓解。

张曦君眉头缓缓松开,让疼痛折磨的意识苏醒回来,想起适才上药的情景。方有些红润的脸颊瞬时一白,心有余悸的打了一个寒颤。

“冷?”感到怀中传来的轻颤,齐萧手顺着那光裸的肩滑下。没有寒冷导致的鸡皮疙瘩冒起,只有滑嫩柔腻的触感,手不觉有意思的摩挲起那只藕臂。

张曦君摇了摇头,不敢想象若是让侍女给她上药,又制不住她胡乱挣扎的话…心颤栗了一下。她有些后怕道:“我不冷,只是没想到上药会那么…”说着打了个寒颤,想起梦中的场景,她一怔,抬起头,突兀道:“这几日昏迷。也是你给我上的药?”

齐萧闻声低头,入眼就是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里面尚有未干的眼泪。映得那眸子晶莹明亮,充满了勃勃生机,让人忍不住卿赞一声。

不过,那张不同于记忆中小女孩的清丽容颜,依旧一张巴掌大的小脸。苍白的脸色,眉宇间尽显憔悴之色。是如斯柔弱。

可就是这样柔弱的女子,在当时的形势下,又吓得腿软无力,竟还能畏惧的以身相救,这究竟是什么驱使她的?

是为了权势?

还是为了她父兄的前程?

想起身边最得力的亲信,在战场上也不一定会全然不顾不想的以身相救,他就摇头否决了。

在那晚的记忆里,她是几乎本能的推开他,完全不想自己会怎样,只要他平安就好。

想到这里,齐萧无以名状的一怔,模糊不堪的记忆也随之浮现脑海,却难以将三年前的女孩与如今的美貌少女重合,二者唯一相似的怕只有那份聪慧大胆。想着,就忆起三年前的宴上配合及独闯秦园,与从下属那得来的蛰伏逃跑,还有…崖上的挺身相救。如此一想,虽是转瞬即过,却已深明在心,目光不禁温和了一分,神色也少了一分冷峻,“嗯”了一声道:“是我。”顿了顿,补充道:“你昏迷十日,都是我为你换的药。”比起方才简短的二字,语气微有加重。

不多的接触中,齐萧说话一向简短,从未有重复之言。

张曦君听得疑惑了一下,瞬又念及十日的昏迷,讶然低呼,“昏迷了十日!”

齐萧眸光一敛,一抹冷意闪过。他颔首道:“王成虽出身草莽,骑射之术却是不俗,射箭力道迅猛,少有人中箭能逃,所以你昏迷时日较长。”

齐萧话并未明说,张曦君却明白其中凶险,不禁为自己捏一把冷汗,赶紧问道:“那王成现在怎么样了?”

齐萧不习惯对女子解说这些,但念张曦君言语间对成王的忌惮,遂斟酌道:“西南叛军已破。”

张曦君明白的点点头,随即想起西南叛军朝廷耗时四年未破,齐萧却仅用半年破之,想必之后他定是前程似锦,正要顺着道喜,忽然想到一事,犹豫问道:“将军,可知这次劫持妾的人是谁?”

闻言,不知是为这忽来的恭敬语态,还是为那口中的问话,齐萧轻抚张曦君手臂的指尖一顿,面色微凝,不辨喜怒道:“怎么问这个?”

张曦君没察觉齐萧的变化,犹自沉浸在思绪中,不知是否该提醒齐萧注意谢家,而且这样做不免有争宠嫌疑,还有也会影响到那个娇弱的男童,再则齐萧应该不会一无所知,她实在不该多言这事,可是…再三犹豫一番,她咬了咬唇道:“胡十八既然与将军合作,劫持妾人应该就是王成吧。只是在在妾被劫持之前,曾听河间王妃说将军已被封王,如今将军又大胜西南叛军,可说是盛极一时。但是人心难测,还望将军万事小心。

竟然只是叫他万事小心?

又一次出乎意料,齐萧敛下心里诧异,思量着张曦君一路受罪又以身相救之事,终是想了想道:“本来要劫持的是谢氏母子,你是被误劫。而这劫持之事其实是胡十八提出的,而我也是在不久前才知道。”

胡十八提出劫持的。那就是还有人参与了,看来齐萧已将事情了解的一清二楚,她先前犹豫着是否该提醒实是无用。

张曦君垂下眸子,缓缓揭开道,“在和瑞儿被劫持到这里的前几天,将军应该已得了消息,并找到了胡十八,来了一个将计就计…”说着,脑海里浮现出逃跑被抓回,以及那大夫对的一些态度。她唇边泛起苦涩,“还有那名为瑞儿看病得的大夫也是将军安排的人吧,而那小村子应该也有将军的暗探对么?”她知道齐萧不是胡十八。更不是成王,有些话最好不要挑明说出,可是想到被劫持那几日的担惊受怕,胸腔便有一股闷气让她无法自已的一吐为快。

齐萧没料到张曦君说得八九不离十,眼底愧色一闪。语气却不变道:“和你说得差不多,不过那大夫和另外两暗探,是为了保护你们的。只是后来没想到…”眉头一皱,露出几奇怪之色:本是振振有词的话,他不知为何说不下去。

然而话无需多说,一切已然不明而喻。

一时间。沉默无声无息的蔓延开来。

齐萧一惯掌握大局,从未受制他人一次,故而打破令他无法言语的沉默。“你该喝药了。”说罢即刻朝帐一唤,未几,先时退下的侍女端着汤药走入。

齐萧端起药汤,吩咐道:“你退下吧。”

侍女闻言一愣,平常喂药的都是她。为何今日却…

思量不解,又不敢多待一刻。她赶紧应诺退下。

侍女乃是当地村女,特意寻来照顾张曦君,也不知如何掩饰面上神色,一切都落入张曦君眼里。

张曦君余光只在侍女诧异的面上略略一停,心下犹自愕然齐萧这一应举动,他居然这样转移话题。

“喝药吧。”齐萧皱眉看着放着木勺的浓黑汤药,有些犹豫不决,半晌才舀了半勺汤药起来道。

喂她喝药?

这是为了弥补她受伤么?

其实大可不必,毕竟都可将齐瑞置于危险之中,又何况是她呢?

张曦君自嘲的想着,也不习惯齐萧如此,于是伸出右手道:“妾自己来就好。”

齐萧恐伤及张曦君伤口,只好任她拿过木碗一口气喝完…?

“不怕苦么?”他蓦然道。

汤药苦涩难咽,张曦君强忍住难受把它喝完,却不想听到齐萧这样的问话,愣了一愣,心想齐萧长在河间王长大,从将军府喝药的步骤来看,可以估摸王府女子喝药必是小口引入,又配有各种去苦味的汤水甜点,这才会惊讶她这样利落的喝药。

而她又怎会不怕哭,她也是一个娇养长大的,犹记前世都是二十出头的大姑娘时,上医院打针还边还拉着母亲的手嚷疼,可是现在…想着不觉神色一暗,有气无力道:“长痛不如短痛,这里没有解苦之物,只有一口把它解决,好在汤药不怎么汤。”

齐萧听着怔了一下:小小年纪,好像无论遇到什么情形,总能最快的让自己适应。

见齐萧接过木碗放下,又一想他仍揽着不放,张曦君到底不习惯半裸躺在一个男子的怀中,又加之说了一阵话,她神色渐有倦色,道:“将军,妾乏了。”

齐萧了然,为张曦君宽上中衣,将她平放在床榻上,拉上薄毯,起身道:“你先躺着,等用了吃食再睡。”

张曦君默然,看着即将走出帷幔的齐萧,想起隔着帷幔听到的话,她便出声道:“将军,妾感觉好多了,若大军需要行径,可不必顾着妾。”

齐萧身影一顿,霍然驻足回头,目光深邃,“你还在怪我?”

第四十七章 端午

张曦君闻言一愣,有人这样问话么?让人除了说不是,还能说什么。

她在心里腹诽着,面上却仅是垂眸,避开齐萧的目光,道:“妾有什么可怪,将军多虑了。”

能凭一己之力到今时今日,其中少不了辨人说话真伪。齐萧看着似一派恭敬的张曦君,唇角略一扯动,就直言不讳道:“口是心非。”

张曦君再次一愣,继而愕然,似不认识的望着齐萧。心下却如电转动:他为何这样步步紧逼,打破彼此的平和相处…

见张曦君一副十分意外之色,齐萧心底一沉,果然如此,但见那张苍白容颜倦色明显,知她精神殆尽,遂止了话,只道:“这种事以后不会发生了,你现在只需安心养伤。”说罢转身而去,却临到门口忽然止步,并不回头道:“三日后还要换药。”一语说毕,撩帘而出。

张曦君还在思索如何应话,冷不防齐萧结束谈话,又一语论断她在怨怪,顿时有些哑口无言,这下真是百口莫辩,她也没心力再去多费唇舌,正要体力不支的阖目睡下,忽听齐萧提起换药一事,身子瞬时一僵,脸上红白交替。然而无论多羞赧,又有多惧那疼痛,到底挨不过身子虚弱,很快地沉睡了过去。

接下来的日子,张曦君如齐萧说的,只一心一意的安心养伤,望能早日康复,也能少受换药之苦。

如此三日晃眼就过,让她心怵的换药如期而至,不过令她心惧的剧痛没了,为她上药的人也从齐萧换成了侍女。

这番改变让她大松口气,心弦自也随之一松,等又过了七八日,近入五月的时候。已经可以下床走动。

在这期间,齐萧似乎非常忙碌,张曦君未再见过他。不过侍女阿杏,正是十五六岁好动的年纪,身上又带着乡间独有的舒朗之气,就半个多便就与人熟络了起来,从火头兵那里听了许多消息回来,尤其是关于齐萧的种种。

张曦君这才知道,西南叛军虽已被破,成王及家眷伏诛。但成王一些手下大将却逃出躲了起来,打算重新集回四散的兵马东山再起。齐萧因为她重伤性命堪忧,为此并未大肆出兵追剿。不想让这些人钻了空子,躲入西南蛮夷各族欲伺机而动。齐萧大怒蛮夷叛变之举,上奏朝廷此事之后,便命世子齐藤为副将,随他率五万兵马入南夷平叛。又命两名亲信大将与肖先生一同代掌主营诸事。

了解以上事后,张曦君心知这是齐萧在提防河间王府,她不予置评,只在心中下了定论——齐萧此人,防心甚重。

而想到河间王府,她不由想起了齐瑞。纳罕齐瑞既安好,又未被送回长安,为何没来看她?若是早些时候。她昏迷比清醒时多,是恐打扰她才如此,可如今她好了许多,怎么还不见齐瑞。

她是知以自己的身份而言,最好少于齐瑞接触。可是那共患难的日子,让她情感与理智起了分离。于是向阿杏问起齐瑞的状况。哪只阿杏是一问三不知,她心中虽是对此不解,也好奇依齐瑞的性子竟没来看她,却只能最罢。

这样心里一闲下来,又几乎整日躺在病榻上,日子不觉乏闷。阿杏见她这般,便游说她出去走走,可是此地是军营,齐萧治军一向严谨,军中除了军妓以外,任何军官不许带女眷入营。她留在此算是一个意外,若是不安份的四处走动,却是不妥,便摇头否决。

阿杏也不气馁,眼见明日就是夏历五月初五,不知从哪找了艾草,心里手巧的编成人形挂在帐门外,又找了茭白叶子、粘米、粟米、枣子过来,问要不要做角黍。

张曦君忆起往年过端午的情形,一下来了兴致,不但手艺娴熟的包了角黍,还吩咐阿杏去找菖蒲草泡酒。

阿杏见张曦君如此熟络,角黍包得形状也胜过自己,根本不需要她来交,不由目瞪口呆,“夫人您怎么会…”

自醒来,所见之人都唤她夫人,她也不好让他们唤回小夫人的称呼,便随他们去了。这会儿,张曦君见阿杏一脸吃惊的摸样,忍不住轻笑出声,放下一个包好的角黍,倚在床榻上道:“别吃惊了,赶紧多做一些,给肖先生和陈大夫送去。”

陈大夫年近六十,在齐萧军中待了快十年,医术不凡,她这次便多亏陈大夫救治。

阿杏点头笑应了,跪坐一旁,手不闲的裹着角黍。

张曦君又吩咐道:“菖蒲草刚泡的酒,味道虽然不够,但总是一个心意,明儿也一起送过去吧。”

阿杏逐一应了,张曦君却犹觉不够,放下一个成形的角黍,拿起枕下的五色丝,心里默道:不知明日可叫得来齐瑞?

但是,世事往往出乎意料。

第二天,许是受过节影响,张曦君一早就起身了。

胸前仍裹着纱布,不宜沐浴,只用了温水拭了身子。

彼时天一日热过一日,人处在大帐中,更易闷热出汗。

不能沐浴虽是遗憾,但能这样清洁一遍,也让神气为之一爽。

但见阿杏捧上的衣物,张曦君实在是啼笑皆非。若当年在河间王府所见的所备衣物是鲜亮得华丽,那眼前这一件却是鲜亮得艳俗,只好问道:“还有素净些的么?”

阿杏不解道:“过节就该喜庆一些,夫人怎么要素净的?这些不是挺好看…”说着见张曦君一脸无奈,只得住口,想了想道:“这些衣物都是去附近的乡绅找的新衣,式样都和这些差不多。”

这些日子卧病在榻,因天热多着中衣,现在却是不可能在着中衣。无奈之下,换上眼前这件水红秀金薄衫,好在军中无女子首饰,阿杏也不会梳妆之类,只简单的将她发丝全部挽起,露出一截儿后颈,让人凉快许多。

阿杏见惯了张曦君素衣病容的样子,乍一见她丽妆云髻,红衣映腮滟滟添色,不由眼前一亮,“夫人是阿杏见过最好看的人!”

女子无不爱颜色,张曦君亦然,听到阿杏的称赞,虽知有些夸大,也不妨听着心悦,口中却笑嗔道:“你最远才去过县城,有见过多少人,真是眼皮浅,没见过真正的美人儿。”

一番笑闹过,待得梳妆毕,用了汤药,趁着日头还不炽烈的时候,张曦君让阿杏去送角黍和菖蒲酒,又出踌躇一番,还是差阿杏去齐瑞大帐请他过来。阿杏领命而去。

张曦君扶着床榻起身,慢慢踱步到帷幔外的桌案,小心不牵动胸前的伤口,不想要在软席上跪坐下时,到底牵动了伤口,撕拉出一阵疼痛,她忍不住“哎”了一声。

“怎么了?”几乎同时,一个略有急切的声音响起,紧接着一片黑影向她笼来。

张曦君刚在软席坐下,听到声音,紧又眼前一黑,不禁唬了一跳,反射性的抬头,来人却是未着甲胄的齐萧,身后跟着肖先生和徐虎,还有头也不敢抬的阿杏。

“没事,只是不小心牵动了一下伤口而已。”张曦君敛下脸上的讶然,作势起身见礼。

齐萧见张曦君无碍,罢手道:“你有伤在身,免礼就是。”说完在案前坐下。

张曦君也不过做做样子,恭顺应下,看了肖先生和阿杏一眼,心中了然,对肖先生颔首一笑,转向齐萧盈盈笑道:“今日是端午,妾本以为将军不在营中,没想到将军正好回营了。妾备了一些应节气的物什,将军尝尝也好应个景。”

齐萧看着笑靥如花的张曦君,沉默了一下,道:“你送到肖先生那的角黍,我用了一些。”

张曦君听了暗道:难怪阿杏久去未归。

肖先生见张曦君与齐萧相处和睦,不由暗自点头,拈须笑道:“在统万城待了好几年,都没用过角黍,饮一杯菖蒲酒了,今日不想远在西南之地,竟能过一回端午,我可要向君夫人道谢了。”

张曦君谦虚一笑,正要说话,只听肖先生话锋一转,道:“不过将军您可得让君夫人再给我送些角黍才行。先前将军您带了好几个人去我那,他们可也是多年没吃过了,这会回去估计是一个不剩了。”

齐萧眼听了肖先生的话,眼中笑意一闪,语叙温和道:“罢了,也是我不让你们家属搬入统万城,才会如此。算作补偿,就让厨房赶在晚间做些。”

张曦君少见齐萧这样一面,有些诧异的侧目。

肖先生想到上京回统万城后,诸将可带家眷入住,心情颇为不错,正要再说些什么,忽听帐外禀道:“将军,大公子到。”,脸上笑意不觉淡下,拱手告退。

齐萧一并允之,齐瑞走进大帐,肖先生退出大帐。

错身而过时,见齐瑞脸精致的眉目间夹杂阴郁,肖先生脚步下意识的顿了一顿,随之面容沉思的走了出去。

张曦君脸上笑意却是渐浓,见齐瑞走上前向齐萧礼毕,她如以前一样向他眨眼一笑,却不想齐瑞看也不看她一眼,后在齐萧的话下,才抬眼看她,语气不善道:“君夫人找我来何事?”

第四十八章 孩子

张曦君笑容微微一凝,心下奇怪,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她掩下心绪,如若平常的笑道:“瑞儿,今日是端午,我做了一些角黍,叫你过来一起用些。”

见张曦君神色温柔,齐瑞恍惚想起在自己最难受的时候,那个总是一脸温柔守在身边的影像,他愣了一愣,望向张曦君的目光隐含孺慕之思。

张曦君见状失笑摇头,暗道自己想太多了,七八岁的小孩正是叛逆的时候,他们又二十多日未见,也不怪齐瑞一来面色不好。于是,她从身上拿出荷包,取出里面的五色丝,招手道:“瑞儿,过来。”

齐瑞仍有恍惚,愣愣地走了过去,任张曦君为他臂间系上五色丝。

他知道这个五色丝,又叫“长命缕”。以往每到端午的时候,乳母总会给他系上这个,说他有不足之症,系了这个可以辟邪去病。还会备些楝树叶子,给他戴在头上,不过后来让母亲看见了,狠狠训斥了一顿,那以后乳母不再给他头上戴楝树叶子了,只是将那些叶子放进荷包里,嘱咐自己一定要贴身携带,这才可以保他平安长大。

他正想到这里,只见张曦君又取出一个荷包,给他系在腰上,满意笑道:“这里放了楝树叶,本该戴在头上的,可瑞儿不同乡里的孩子…”说着想起一事,兀自一乐,“我有个小好几岁的胞弟,他每到端午时也不戴这个,气得我母亲直跺脚,后来还是想到用荷包装的法子,才说服他戴上。”想着照顾幼弟的时候,许嬷嬷告诉她孩子喜称赞,这又补充道:“瑞儿比他懂事,这么听话的戴着。”

漂亮的孩子总是惹人喜爱。和徐虎侍立一旁的阿杏见了,也忍不住偷偷抬眼去瞧齐瑞,眼里带着好奇与赞叹。

齐萧却是目光微怔的看着他们相处,旋即审视的看向张曦君,脑海蓦然想起他们被劫后发生的事,再接着看眼前一幕,竟是皱起眉头,目光复杂的看了一眼齐瑞,双唇嚅嚅一动,却终是薄唇一抿。神色急剧一冷,敛眸不语。

见荷包系好,张曦君点了点头。微笑牵齐瑞的手,道:“快到用昼食的时候了,瑞儿和我…”忽而一停,按下心中的不自在,接着说道:“还有将军。一起用角黍可好?”

手被温软的包覆,齐瑞骤然醒神,茫然望着一脸温柔笑意的张曦君,发了半晌怔,忽然一把甩开手,将腰上的荷包扯下。重重扔在地上,涨红脸道:“你想害我,我才不要你的东西!”

张曦君错愕。齐萧脸色一沉,痛惜之色一闪而逝,呵斥道:“齐瑞,不许无礼!”

齐瑞一听齐萧的厉声斥责,越发觉得姑祖母他们说的对。又一想到不久前自己还惦记着约定的话,找了贴身的的玉佩做生日贺礼。大吵大闹一定要过来一趟,反被关在了大帐一天,心中更是怨恨极了,眼里盈满泪水,却一如在王府里每每受到堂兄姐弟欺负时一样,倔强的不让眼泪掉下,只是一脸愤恨道:“还有我才不要吃你这乡下人的东西!”说完,看见齐萧一脸的铁青,害怕的瑟缩了一下,立马又转头跑了出去。

“我讨厌你们!”他边跑边哭。

见齐瑞跑出大帐,张曦君恐他有事,忘了胸前的伤口,连忙要起身追去。

却不及起身,只是一个意动,就被一旁抓住手腕,所用力气之大,让张曦君不禁低吟一声。

齐萧似被这一细小的声音唤回神来,他松开张曦君的手,冷漠道:“让他去。”

张曦君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不可思议的看着齐萧,一时忘了言语。

齐萧视若未睹,只吩咐徐虎道:“把他送回大帐,告诉他今日有不睦尊长之错,需跪一个时辰。”

徐虎领命,走时却又犹豫道:“可是长安那边来人…”话未说完,见齐萧面色不虞,哆嗦了下,躬身退下。

齐萧抬眸,扫了一眼早已匍匐在地的阿杏,道:“你也退下吧。”

阿杏应诺,不敢多看张曦君一眼,唯唯诺诺的退了下去。

转眼,帐内一片沉静。

张曦君见原本愉悦的场面,落得现下境地,心下不觉窒闷。

她默然侧首,看向齐萧。

而齐萧望着帐门,面色冷峻依然,目中怒色稍敛,却不知为何,在他眉宇间竟有些许黯然。

张曦君一望出神,在她眼里,齐萧重来都是意气风发,或是冷硬深沉的让人心惧,怎会有神情黯然的时候?

不禁怀疑看错,一时目光停在了那张刚毅的脸孔上。

齐萧回头,见张曦君目光迷离的望着他,眼里一诧,随之又浮现那夜相救的画面,他笑了笑,眉宇间又恢复了一贯的肃然,道:“就当劫持从来没发生过,你和他像原来一样即可。”

语声比往常温和了些许,虽然听着还是那样的严肃,可说出的语意却冷漠非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