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曦君嘴角浮起一丝冷笑,这是不要她接近齐瑞么?怕她对齐瑞做了什么?还是在防…

莫名地,她不敢想下去,父子亲情,世间最美好的情感之一,就让这份美好继续维持下去吧…而她和齐瑞,于理智而言,最好不过彼此陌生,无丝毫的交集。

张曦君垂眸,默然领话。

齐萧见张曦君神色间有竭力掩藏的恹恹之色,他目光顿了顿,似要说些什么,良久只一叹道:“陪我用昼食吧。”

叹息声低不可闻,张曦君没有听到,对陪用吃食,更无反驳的理由,她平静的笑应了,以案上的角黍做主食。

食不言寝不语,二人默默用过食。其中,张曦君病未愈,不能饮酒,自是滴酒不沾;齐萧百无禁忌,却是饮了不少菖蒲酒,直到饭毕许久。才放下耳杯。

同席而坐,离得近了,不免闻到浓烈的酒味传来,张曦君低声道:“将军,可要喝些解酒汤?”

齐萧侧目,目光湛亮,“不过区区半樽,以前比这喝得多了,又哪里找解酒汤。”话中带了一丝笑意,或又一丝自嘲。不等人细辩,他扬声了人进来收拾桌子。

张曦君却听得略有一怔,不知是因齐萧吐露他的过往。还是为他如此快的转换心情惊讶。

一念闪过,她也无心去思量这些无谓的思绪,今一上午已耗去她许多精力,面上早露出压不住的倦色。只是碍于齐萧在旁,她才默默忍耐不发。好在今早不愿身上有异味,故而将上药的时辰延到午后。遂当看到阿杏收拾完桌子,端来早备好的膏药,唇角不由轻轻一翘,正要以此为由暗示齐萧该走了,哪知他抢先一步开口道:“是要换药?”虽是一个问句。听着却是陈述。

阿杏端着盛放膏药的漆盘,点头道:“是将军,奴婢正要给夫人换药。”

齐萧目光一顿。旋即掠过一身红装的张曦君,蓦地道:“把药放到里面去,就退下。”

阿杏莫敢不从,将漆盘放在床榻旁,忙不迭的退下。

帐内瞬时鸦雀无声。静得张曦君几乎能听见自己微喘的呼吸声,终使她忍不住的开口道:“将军。您今日刚回营,还未回帐休息,换药的小事妾自己就可以。”即使历经前世今生的离奇,她到底还是一个未经世事的韶华女子,一想到上药会遇到的情形,她如何自持也无法平静,脸颊更是不争气的酡红一片。

齐萧见张曦君神色慌乱无措,面上绯红,早无从善如流面对诸事的一面,看着眸中就涌起笑意:毕竟还是一个不经世事的闺中女子。

“你起身不便,我抱你过去。”忽视张曦君的话,齐萧将她打横抱起,径直向帷幔后的床榻走去。

张曦君话刚说完,正等齐萧的反应,不想他竟是将她一把抱起,她惊得低呼,“将军!”声音里带着不满与拒绝。

感到怀中的人反抗,齐萧双臂一紧,浓眉一扬,不怒自威,“乱动扯到伤口,疼得只会是你。”说着已步入帷幔后,像是想起什么般,他脚下一停,眼含深意的看来, “我只是看你伤势如何了,好确定上京之日。”

如此一本正经的语气,好似她在胡思乱想一样!

张曦君气结,脸上涨红一片,却又不好再推拒,不然真坐实她想偏了。

狠狠咬唇,任他宽下那件水红薄衫,又褪下乳白中衣,解开颈后细带,眼看最后一件衣物就要脱下,张曦君瞬间若惊弓之鸟,在齐萧手指触上背心细带的一刹,想着胸口的纱布早已取下,如今上药不需除尽衣物,于是赶紧回头道:“别解背后的带子了,就这样上药吧。”

语速极快的说完这些,却见齐萧的目光从她脸上,直直落在酥胸半露的雪白肌肤上,顿时血冲脑门,理智暂时失缺,双手一下笼住摇摇欲落的小衣。

心急之下,动作过猛,一个不留神牵动伤口,张曦君竭力忍下的痛哼一声。

齐萧闻声皱眉,似有叹息,又似如若常态的严肃道:“我说过乱动,疼得只会是你。”

张曦君听得又羞又恨,可是形势不如人,双手如旬日前一样被反剪身后,动弹不得。

但见齐萧未褪下她最后的衣物,神情认真的蘸上药膏,从胸口滑下仔细的涂抹伤口。

如此一见,张曦君忽然羞恨不起来,心下在想,也许真是她反应太过…神经不觉缓缓放松下来。

察觉怀中之人的身体松软,齐萧松开张曦君被钳住的双手,右手顺着小衣缓缓漫上,毫不犹豫的握住那一团软滑的凝脂,任它溢满整个手心…

“将军!”胸前的伤口已经愈合,上药只有轻微的刺痛,而没了剧痛转移注意,张曦君只竭力去忽视齐萧揉散药膏带来的异样,却不防他这样肆意而为,惊得低叫出声,愤然回头怒视。

齐萧看着这张年轻姣好的容颜,眼前却逐一掠过齐瑞疏离的面庞,那夜张曦君的搏命相救,河间王府一张张面孔…然后他意味深长的笑了,声音暗沉低哑,“你不想要个孩子么?”

第四十九章 上京

这一番话来得太快突然,甚至骇人听闻,让张曦君有些措手不及。齐萧却在丢下这番话后,像无事人一样抽身离开,留张曦君久久不能回神。

帐内还残留着丝丝暧昧,阿杏走进来。许是正处少女思情的年纪,想到换药会遇到的情形,圆润的脸上泛起了红晕,又堆满了笑容,“夫人,将军对您真好。”

张曦君却无法开颜,她回神抬眸,入目是阿杏羡慕欢喜的目光。

她知道在阿杏眼里,齐萧无疑是威严而高不可攀的人,却愿意为她亲手换药,这无论是一个上位者对下位者,还是一个男子对他的女人,都是无限的荣光。

只是这份福气,却是如水饮水冷暖自知。

不想多说话,由着阿杏兀自欣羡,张曦君心神不属的闭上眼睛,继续沉浸在齐萧的话当中。

是夜辗转反侧,直到军中更阑,方才堪堪合眼。

应是神困体乏,这次闭眼,再未浮现那男女缱绻的一幕,沉沉睡去。

次日起来,依旧心绪紊乱,遂差阿杏问了肖先生可有闲书一借。肖先生身边多是兵书之类,他心细,知道女人不喜这些,特找了几卷山河游记捎来。如此有了书简打发时间,张曦君让自己不要胡思乱想的过了两日。待到第三日换药,做好心里建设等齐萧过来,未料一日结束,也不见他前来。一晚迷糊睡着,直撑到晓,见阿杏打了洗脸水进帐,连叫她去火头兵那取朝食,又暗示她探探齐萧这三日在做什么。

阿杏心思单纯,不疑有他的去了,很快取了一份粥食配时令小菜回来。立在床头将听到的一一道来。

原来齐萧大破三个勾结成王的西南夷部族后,其它各部心骇之下纷纷投诚,并献上钱帛美女以示诚意。于是这三日里,齐萧便在接待各部投诚的谴使。

不过各部大多结盟而来,小部族又不需齐萧接近,因此他这三日并不忙碌。

听到这里,张曦君只觉一口气堵在胸口,闷气非常。

自己忐忑难宁的好几日,他却依旧像无事人一样!

一念气过,顷之。却成无奈——她察觉自己果真有松口气的感觉,又一想这几日的心浮气躁,终是了然:心里即使不甘。也不得不承认齐萧完全出乎意料的举动,确实让她慌得不知所措,毕竟这次的亲昵不同于三年前的做戏,她自是无法理智的平静对待,也才会在听见齐萧有空却未来看她后松了口气。当然。这中又被那一声“孩子”吓到了…想到孩子,口中清香可口的粥食忽然变得无味。

齐萧已是而立之年,却只有齐瑞一个孩子,这其中只怕有许多辛秘,而且应该都与齐萧有关。

因此,问她想要孩子么。且不论个中缘由如何,该是真想给她一个孩子。

而她若能在凌云郡主嫁来前有一个孩子,无论对她还是张家。都有着莫大的好处。同时,出嫁三年来的表面风光,实则日日如履薄冰之日,也能伴着孩子的到来结束。

可是有齐瑞在前,她不相信齐萧。不敢拿孩子冒险。或者还有其它说不清的原因,总之她不希望孩子如此到来…

想着以上种种。张曦君再无半点食欲的放下木勺。

阿杏见张曦君粥未食完便置之一旁,闷闷倚床而坐,以为自己嘴笨讨嫌,忙局促不安道:“夫人,可是奴婢说错惹您生气了?”

张曦君思绪渐开,却见阿杏如此,她暂敛心中烦思,随意找了话道:“你别乱想,我只是在想那些钱帛美女,将军怎么处置的?”

阿杏一听,便以为张曦君精神不好是因夷部献美,忙宽慰道:“夫人安心,将军才不要那些蛮夷女子,都一个不剩的全部送到河间王世子那里,只留了钱帛。”说着,不知想起了什么,竟是为齐萧打抱不平,“说来,这次出力最多的都是将军,可是将军不留那些美人,也可用赏给部下啊,凭什么都便宜河间王世子和他——”

“阿杏,住口!”见阿杏越发的口无遮拦,张曦君厉声喝止。

张曦君和颜悦色惯了,从未有过这般厉色,阿杏不由一愣,旋即眼睛一红,低低垂头道:“是。”

听到阿杏声音里的哽咽,想起她平日对自己的关切,张曦君厉色渐收,声音缓和道:“若你以后还想跟着我,记住谨言慎行,尤其是这类话决不能多嘴。”

耳边是常听的温声细语,阿杏有些茫然地抬头,一看到张曦君,又想起方才,眼中惧色一起,道:“奴婢知道了。”

张曦君见阿杏眼角泪痕犹湿,面上又有了刚来时的小心翼翼,心中一叹,却不安慰,只淡淡道:“好了,把这些收拾了,煎药过来吧。”

阿杏低低应了,蹑手蹑脚的收拾碗筷退下。

见状,张曦君不由张口,就想叫住安慰,却一想到以后,又将话咽了回去。

阿杏走后,帐中安静了下来。

张曦君倚在床头,想起阿杏先前为齐萧不平的样子,不禁摇头笑了笑:到底还是小丫头,不知这温柔乡就是英雄冢。

想着惊觉自己的想法,立时一怔。

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几乎不用思索,就能尽乎条件反射的想到这些。

闭上眼睛,前世万事不抄心的自己已经模糊不堪,三年前无忧无虑的自己也已恍如隔世。

瞥然发觉改变,张曦君睁开眼,苦中作乐一笑:看来曾祖父的史书没有白看,前世的历史课多少听了些。

笑罢,收整闲暇心思,另转旁处:如今成王事已了,西南夷各部也安,齐萧也该上京了。而在京城,等着齐萧的不仅有无限荣光,更有身份高贵的如花美眷——凌云郡主。

对了,凌云郡主!

齐萧虽是手握重兵的宗室,现又封王,但在朝堂上全无根基,这就必须依靠权倾半壁朝堂的王氏一族。

凌云郡主乃王氏嫡女,齐萧既然要娶凌云郡主,更需要凌云郡主身后的势力,自然要以示对这门亲事的重视,就必然不会带她和齐瑞上京!

如此的话,等齐萧上京回统万城,再见她已不知是何番光景。并且有了凌云郡主这个王妃在,作为侧妃的她想要生子恐是不易。

思索到这,张曦君豁然开朗,心情悦然。

心悦之余,想到远在长安的许嬷嬷,也许还不知她是否平安,就不由期盼起齐萧拔营上京的日子。

然而未期盼多久,是日下午向晚,便得知上京之日。与此之时,任张曦君千思万想,也不解她为何在上京之列。但无论她怎样错愕,元熙十四年五月十日,她依然随齐萧上京。

*

第五十章 骑马

上京路远,一路趱行,抵时又是一年六月炎天。

路上暴暑难当,又逢旱灾,解热休说冷水,泥汁都成少见,幸是粮草充足,不过也是黄齑白饭。齐萧麾下众军不说个个勇猛,却也皆是吃苦耐劳之辈,虽如此赶路一月仍神气凛凛。河间王世子齐藤麾下众军却是不堪那当空日晒,又逢暑热少食缺水少饮,尽是精神恹恹的毫无士气。于是,齐萧下令大军扎营京城十里外,整修一日,明日进城。同时,也是朝廷属意,欲以明日隆重犒军,昭显赫赫军威,赢取民心所向,威震外敌内匪。

这日黄昏左右,大军开始扎营。

张曦君带阿杏坐在辎车里,车里燠热沉闷,让人神气昏瞀。

阿杏从水囊里倒出一杯水,抿了抿有些干涩的嘴唇道:“夫人,估计大帐搭好还要一阵,您先喝些水。”

张曦君搁下纨扇,接过木杯饮了数口,说道:“你也喝些,一天都没见你喝上几口,当心脱水。”

阿杏拿到木杯,三两口饮尽,意犹未尽的笑道:“不碍事。奴婢以前在家的时候,时常一两天就喝小碗水也不见有事。”说着满足的笑了笑,“夏天短,就两三个月的事儿,不过渴些时候,总比大冬天的饿肚子强。”

阿杏不是西南那边的人,是家里遇干旱庄家死了,被卖了给父母兄弟换粮食吃。后来被骡车拉到了西南,却还没等到户主家里,就遇劫匪和同车的几个小丫头趁乱逃了,这也才辗转到了张曦君这里。

曾经,张曦君在听阿杏多次提起家中后,以为她是想家了便问可想回去,却不想阿杏摇了摇头。说她一不知家乡在哪,而且一回去又会被卖,还不如现在这样的好,活干得少又能吃饱穿暖。

此时,张曦君听阿杏这样说,恍然忆起阿杏说过这些年逢夏旱灾,为了庄稼不被晒死,人大多不舍一口水;又想起这一路上百姓挑水灌溉,可无疑是杯水车薪,田地依旧有了干裂的迹象。想来今年秋收成必是不好,不难想象到时又有多少人要家破人亡。

心念至此,再看阿杏满足的笑颜。张曦君神思忽然一晃:知足常乐,何况她比许多人好了太多了…

一瞬晃过,张曦君摇扇失笑,转首轻撩窗帷一角,欲看大帐可否搭好。就见齐萧并徐虎向过走来,所过之处众军纷纷立足正色。

一时未收回目光,四目一对,看见彼此。

张曦君睃目一笑,也不在意齐萧不苟言笑,便是放下窗帷。取过白纱帏帽戴上,由阿杏搀着下车,等候须臾。欠身行礼。

长衣广袖,衣带当风,行止间只觉体态轻盈,望之赏心悦目,隐隐间又觉清香浮动。闻之沁人心脾。

齐萧目光不觉一停,又感身上雨汗通流。行至三步之遥时脚头一顿,后觉徐虎身上汗味倏尔犹烈,又上前一阔步,方才颔首道:“腹饿了没?”

张曦君本在想齐萧找她所为何事,不想竟是问她这个,遂如实答道:“天气燠热难捱,妾非但不饿,眼下也无食欲。”

彼时红日虽已西斜,却是余威犹在,就连空气里也无一丝风儿,对于日夜兼行的赶路人而言,自然是全无食欲。

齐萧是早料到这一点,顾一听张曦君回答,立马道:“正好,我带你去外面走走。”

路上这一月来,张曦君依然不解齐萧为何带她和齐瑞上京,变只当做真如他说是,是为他们的安全考量;再加之齐萧未再有出乎意料之举,也未随着她伤愈而有亲密的举动,并除了几次诊脉时来看过她外也都几乎不见,她自慢慢放下心思。谁知现在竟要带她走走,而且是在就要入京之时,她实在不信齐萧如今有这个闲情雅兴,可看他神色却又像真是如此而已。

张曦君一时听得诧异,正隔着白纱纳闷的瞅着齐萧,就见他不由分说的走上前,横出一手附在她背心,一手指着一条山林道:“我们走这边。”说着一并挥止了徐虎及他派人相护的话。

辎车停在一株树下,地处大营偏僻之地,未至五十步便出大营,又有一株参天大树,树干拴着五六匹骏马。即使是张曦君这类不懂马的人,也能看出这些马皆是躯干壮实,腿蹄修长轻捷,是难得一见的神驹宝马。

眼见齐萧挥开一旁的士兵,径直向一匹毛色漆黑发亮的骏马走去,张曦君不由皱眉道:“将军,妾不会骑马。”

齐萧摸了摸鬃毛,回头挑眉道:“这样正好。”

张曦君闻言愕然,正不明所以,旋即就感一阵天旋地转,身子凌空而起——竟是被齐萧打横抱起。

这太过突然,张曦君吓得赶紧搂住齐萧颈脖,好在深知处在众目睽睽之下,硬生生将脱口的尖叫止于唇间。

没听到惊呼,齐萧意外的看了张曦君一眼,尔后将人一举放于马背上。

甫一上马,就感马匹动了一动,身子立即重心不稳的一晃,张曦君反射性地便要张开双臂搂住马脖子,然而余光瞥见好整以暇伫立一旁的齐萧,还有四周一些士兵窥视中带着看戏的目光,呼吸一窒,怒气盈胸。

她纵然不是高不可攀的金枝玉叶,仅仅是一名再寻常不过的世间女子,却也绝不会任人亵玩!

越是这个时候,越要以最好的一面示人。

张曦君强抑住心中的害怕,双拳紧握,忍住倾身去抱马匹的动作,挺直背脊,端然坐在马背上,然后微微侧首,从中间撩开面上白纱,居高临下的看着齐萧,朗然一笑,大方坦承道:“将军,妾不会骑马,您是要给妾牵马呢?还是和妾共乘一马?”竭力掩饰话中的颤抖,亦竭力保持身子平衡,却随着马匹每一下微动,都是一次心旌生骇,冷汗直流,终是汗湿小衣。

她神色无娇无媚,一派落落大方;声音不大不小,恰是落入周边众耳之中。

这一看一听,叫众人一诧:他们自是看出她不会骑马,而不会骑马的人头次上马,无一不是心生害怕。因此在她被抱上马时,已经预料到了一幕——娇柔女子发出害怕的叫声,端是我见犹怜;一旁的男子望之悦然笑乐小徐,随之上马柔声安慰;尔后共乘一骑,嬉笑的驰马而去。

齐萧却是一怔,看着那竭力掩饰惧色的笑颜,眉头越皱越深,直至发觉那双眸子里隐有愤然的怒火,又思及所识种种,心中恍然一悟,眼底幽光莫名一闪,语气暖了一分,朗声笑道 :“两者皆可。”说罢翻身上马,勒缰扬鞭而去。

第五十一章 满足

残阳似血,红影重重,所见之处都笼罩在这种血色的沉寂中。偶有归林的倦鸟,让风驰电掣的骏马一惊,吓得连声怪叫着飞远去。

张曦君畅快的深吸口气,空气里依然充满了燠热的气息,但驰骋的快感取代了一切感官。

又一次扬鞭催马,只听马长嘶一声,骤然加快速度,随之风息愈烈,吹动身上薄衫飘动,面上白纱猎猎翻飞。

听到身后忽而不适的“唔”了一声,张曦君下意识的回头一看,原来是白纱拂在了齐萧面上,遮去了他的视线。

先前心里的郁郁不快早在痛快飞驰中烟消云散,此时见齐萧一手勒缰绳一手执马鞭,双手不闲的只能皱眉干瞪眼,张曦君忍俊不禁的一声笑开,旋即解开颌下的丝带,随手拿下帷帽,展开持帽的手,任长及半人高的白纱随风飞扬。

听到笑声,再感那白纱不见,齐萧终不禁愕然:这是在笑…他?

错愕一瞬,齐萧眉头不由皱起,自从她被劫持过以后,胆子好像越来越大了,是仰仗着救过自己么?这样一想,目光已有意识的探究看去。

感到身后的目光,以为是齐萧满意她援手,张曦君自然要回眸一笑。

舒眉展目,笑容爽朗,不似一个心机深沉的人。

齐萧敛回目光,眼下隐含思量。

而且还有方才她宁愿强撑着,也不愿受人半点调笑,再结合他们为数不多的相处,细一想她好像从不要求什么,甚至尽量的付出或证明自身,以求某种平等,而这样的人一般不会仗势…

还未迷惑的想完。齐萧摇头一笑,随即打住脑中思绪,她再如何又怎样,他何须在此上费神?而且她相救过自己一次,若再如设想一样为他诞下子嗣,就算是恃宠而骄一些也不为过。

想罢,见前方果真有一方小溪,溪水波光粼粼,隐约可见溪底。齐萧猛然勒缰,减缓马速。至溪口马停。

这就到了?张曦君有些意犹未尽。

齐萧翻身下马,张开双臂道:“下来。”

张曦君自不拒绝,她还没那个能力可以独自下马。

惯性使然。一个下马,撞到齐萧身上的重铠,微微发疼,不由说道:“大热天穿甲胄不热么。”话一说完,便知道了傻话。他麾下众军都是个个身披重铠。手执戈矛,又兼之夜里也常会赶路,可谓片刻不得松懈,作为一军统帅的齐萧自要以身作则。不过若是换成早脱下甲胄河间王世子齐藤又另当别论。

听出话中的一分抱怨,齐萧不在意的随口说道:“就是热,才来这里。”一边说一边将马拴在一旁树下吃草。

热来这里?

可是这里就一方清澈的小溪而已…总不成大老远来这里。就是为了用溪水解热。

张曦君百无聊赖的想着,不想刚一回头,就见齐萧已开始脱甲胄。

“将军。你要在这…沐浴?”张曦君十分惊讶。

齐萧不置可否道:“有何不可?”说罢只着白色下裤走入小溪,溪水很浅,恰好只到他挽起裤脚的地方。许是不为打湿下裤,他仅以手舀水浇在黝黑的皮肤上,落在身上的水很少。混着一身如雨的汗,一时竟使人分不清是水是汗。只感那一颗颗水珠在血红的残阳下熠熠闪烁,看着有几分晃眼。

张曦君讶然的看着这一幕,似乎是出于光线的原因,她下意识的眯了眯眼,有些专注看着那笼罩在夕阳下的伟岸身躯。

是的,眼前就是一具充满力量的伟岸身躯。

黝黑健康的肤色,宽阔结实的肩膀,窄而精瘦的腰胯,线条紧致的手臂,在他一举手一投足间尽显一种动人心魄的张力,让张曦君一时有些目眩,说不出话也移不开眼。

背后洗起不便,想起同来的人,齐萧直身回头,瞬时一愣,然后就是心下一悦。

一个十八芳华的妙龄女郎,不为他的权势,不为他的身份,只是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的痴迷,还是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试问天下又有哪个男人不心悦,不满足?

看着袅娜娉婷立在那的张曦君,看着她柔美脸孔上的不自觉露出的被迷惑之色,齐萧亦不免俗的深觉满足,犹如每一次打胜仗一样的满足,也许还要多上几分虚荣感。而这样从未有过的体味,让他动了动莫名干涩的喉头,然后薄削的唇间溢出一声低笑,“看够了么?”

揶揄的话刚一出口,齐萧几不可见的一怔,似讶异方才脱口的话,居然会是他说出来的,但见张曦君面红耳赤的模样,他蓦然想起谢氏她们,以及侍女们,每每看见他裸身时隐藏的恐惧或嫌恶,又情不自禁的问道:“如何?可还——”声音嘎然而止,皱眉咽下“满意”二字,但那低沉醇厚的嗓音,刻意在舌尖轻饶而出的语声,分明带着蛊惑,带着调情意味。

张曦君没想到她会看齐萧看到出神,更没想到她会被抓个正着!再听那不掩揶揄的话语,看那一贯冷峻肃穆的男人,此刻露出的淡淡调笑之色,她只恨不得立马找个地洞钻下去,再也不要出现在齐萧面前。可是这显然不合实际,而她更无法否认,毕竟不用去看,她也可以想见自己脸有多红,只有深吸气,故做神色坦然的道:“将军战场上以一敌十,自然身躯伟岸,非常人可比。”

一派冠冕堂皇的话,殊不知愈显欲盖弥彰,尤配很快移开的目光,越发昭显了一切,引得齐萧朗声大笑。

齐萧大多时候是不苟言笑,何尝有这样肆无忌惮的大笑?张曦君愣了一愣,仿佛不认识一般望着他,半晌,想到自己正是让他发笑的缘由,心下懊恼,更是暗恨,偏又无可奈何,只得咬碎一口银牙,低下头不去看那得意大笑的人。

须臾之后,齐萧深知见好就收,又见天色不早了,笑意止下,眉宇间重染肃穆之色,对张曦君道:“你身上有手帕吧,给我简单擦一下就是。”他一番话说得及其自然,好似张曦君经常服侍他沐浴一样。

可张曦君却知齐萧一向不喜人近人侍候,连徐虎也不见服侍过沐浴。此时听得齐萧这样说,惊得张曦君瞪大眼睛,里面充满了不可置信。

齐萧走上岸边坐下,双腿依旧放在水里,半天不见张曦君反应,一回头却见她愣在那里,念及一会儿回去的事,不由催促道:“时辰不早了,动作要快。”

听到催促,张曦君知道没有幻听,她再三深呼吸,依言走了过去。

这种天气穿着重铠赶路,刚一走进,就能闻到一股浓重的汗味,但不知为什么,并不太难闻。

齐萧见张曦君过来了,一腿盘在草坪上,一腿继续放在溪里,直接将背侧了过去。

张曦君看了一眼面向自己的后背,吸了口气,跪在其后,弯腰将手中的帕子浸入小溪里,尔后拧干为齐萧擦背。

他背上肌肤很烫,也一如三年前印象中那样厚实得发硬,让她觉得应该要用足全部的手劲,可是看那一道道深浅不一的疤痕,心里震惊得不敢使太大力气。好一阵子,才惊觉这些疤痕的时间已久,方用足劲道细细的擦拭。

然而张曦君卯足的手劲,对齐萧而言不过抓痒儿,也许还是有不小的力气,但从后背偶尔传来的肌肤相亲,那温温软软的触感让人心里痒痒的,到真有几分像是抓痒。

背后好擦,很快从后颈往下擦完,张曦君重又洗过帕子,有些犹豫的说道:“将军,好了。”

似乎没想到这么快,齐萧皱了皱眉,继而转过身来,张开一只手臂。

果然还有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