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压下心头的沉重,轻轻一笑:“正好有空。”

“我真没有礼,要先进去叩见宁妃娘娘的。”他一拍脑袋。

我跨出步子:“宁妃正在安睡,可能不太方便,我们去林子里吧!”他说来,还真是会来,我以为他是开玩笑的,这冷宫不是谁都喜欢来的。

“倪初雪,我跟皇上提了一下,你可以执笔画了,这个给你。”一块玉佩,在我的眼前。

碧绿通透,这是,代表着某些权利啊。

我一时之间竟然不知要如何反应,他说得如此轻松,但是我知道,这必定是难来的。

他抓住我的手,将玉佩放在我的心里:“好好收着。”

冰凉的玉佩,落在我的手心,像是蝴蝶一样,用红丝绦系着,煞是好看。

他低下头与我平视,那笑容越发的灿烂:“怎么了?吓着了啊?”

我轻轻一笑,五指轻拢,将玉佩抓在手里,淡淡地说:“还真是吓着了,谢谢你,林珣。”

可以拆笔,可以画,我从来都没有想过,在冷宫,也只能仗着没有人,偷偷的画。

这喜,来得太快,让人难以置信啊。悲还没有过去呢?

“可是有代价的。”他指指身边的小箱子:“比试比试。”

他啊,真是,念念不忘这个。

我轻笑:“我怎么能和你比呢?我的天空太小,见识太狭,怎么画也比不上你的。”

他拍拍我的肩头,赞赏地说:“倪初雪,你说话真是有些道理的。我不服不佩服你,我还是第一次这样佩服一个女子呢?行万里路,胜于万卷书。有理。”

是啊,这一句话,还是上官雩说的呢?我还想得起,他呢?还想得起我吗?

算了,想不想都无所谓了,我心里曾经有过那么一段青涩快意的时光。

喜欢和林珣相处,他是一个儒雅而又俊美,带着一身干净的气息,笑起来,温润如玉。虽然在宫里是皇上的御用画师,可是,他身上没有沾染上任何的恶习。

也许,是同乡吧,又是如此的有相同的爱好,我对他有着亲近而又想靠近的感觉。

我看他静静地画着,他的侧脸很好看,他画得很认真,画着那枝头上的叶子,一片一片都有不同的风采,每一片叶子,都有不同的生命和形状,他真是细心至极的人。

每一个力道,都是不同的,下笔之细之小心,都让我有不同的感受。

我下笔,总是随着逢已喜欢的样子而是为。我想,我是要学习更多的东西,这样才好。

我替他磨墨,粗细皆有,用来画不同的色,就能看出深浅,也更易孤画好,往往添多了几笔为求浓黑,有时就是更大的败笔。

这些我都知道,所以,我和他,配合得很好。

好久,他才满意地舒了一口气:“看看怎么样?”

我轻轻一笑:“你一边画我就一边看呢?你画完了,我就看完了,一个字,好。”

“比起你呢?”他挑眉问我。

“还用说吗?当然是你厉害。”

“你墨磨得厉害。”

相对的笑出声,我摇头叹息着说:“我们就非得这样夸来夸去吗?没有斤两,焉能做得了宫廷第一画师,是不是?你也知道,画仙,那不过是一幅画定输赢,那里能作数,临场发挥不好,并不等于就没有那个水平。我只是走了运而已,而你,不可能是走运,在宫里,不是一幅画的问题,你可得什么都画呢?”

“说话可真是厉害啊,让我无语反对了。”他轻笑:“玉贞公主就要回宫了,皇上让我画一幅百凤朝阳图给公主祝寿,这玉贞公主可是皇上最宠爱的公主,非得画好不可。”

我轻轻地取笑他:“想讨好公主了。凤凰可难画哦。”

他轻敲我的头,挑眉说:“胡说,公主可不是我们可以讨论的。”

我点头:“对对,林画师说得真好,不可以讨论的。”

“凤凰最难画的是什么?”他有要考我。

“当然是眼睛了。凤眼可是一身的精华,要有那种精灵之气,可难啦,林画师要加油了,时间差不多了,我要回院里去侍候了。”宁妃这个时候,就要醒了。

他收拾着东西:“下次可不会放过你,让你画画看,看得多了,才能找到想要的那种,才能画得传神。”

我低下头轻笑:“好的,下次再给你磨墨。”

他提起箱子,带笑的眸子看着我:“行,我知道了,一般的高手是不出手的,快进去吧,我出去了。”

我挥挥手,唇角始终是合不拢的笑意:“林大师也嘲笑人,我进去了。”

日已西斜,绯红的霞光映得整个天空一片绚丽,凉风吹得极是舒服,我拢着散落的发,心里蕴满的是感激。

在这芸芸后宫之中,能遇到这到一个志同道合,又能谈得来人真是不容易,我喜欢和他谈话,自然中透着一种轻快的感觉。

在这里,他帮我,他是惜才之人,他不想我放弃画,如此有度量的男子更是让我赞叹,一只玉佩,让我可以执笔,是宫里多大的荣耀呢?

如不是他,我就是三年,我也做不到能执笔的份。可是,我能等到三年吗?

林珣的到来,让我开心了一些。

我想了那么多,说了那么多,我是不是要积极,要乐观地面对以后呢?如果连我都不乐观面对了,谁替我乐观面对,有的,只怕是另类的乐观。

其实,我没有哭,没有惊恐地叫,我都觉得自个不可思议。

娘跟我说过,哭伤身子。

我打小到大就不喜欢哭,哭不能改变什么?并不是因为伤身子。哭多了,只会让泪水变得更廉价。

福兮祸依,这二者,总是相依的吗?

起了红疹,又得到了执笔的权利,我能高兴吗?可是在悲伤中,我又感觉有些开心的。

如果命让我如此,我也没有办法,我就把这块玉送给梨香,也是我最值钱的东西了。是要好好地感谢林珣的,凤凰,我就为他琢磨着凤凰的眼吧,通灵有透,也得讲究一些画法。

我还有多少时间呢?连我自已也不清楚。

傍晚侍候宁妃喝药的时候,从来涓滴不剩的她,竟然尽数将药吐了出来,还带着浓浓的血腥味。微弱的阳光照了进来,让她的脸变得有些半明半暗,那红艳更是嚣张,我心里在哭泣。

她却很坚强,喘着气说:“初雪,不要让陈嬷嬷知道了,快扫一下,我先躺一会,气息,乱得很。”她紧紧地咬着唇,要平息那难受。

可是发紫的唇,如此的难看。

“娘娘,好点没有。”我抚着她的手,给她顺着气。

她一定发现了的,她的手上,也有好多小红点了,但是,她没有说。

她如此的坚强,怕我们担心,看到了也不说出来。

宁妃啊,我如此的佩服她。

宁妃重重地吐出一口气:“没什么事?我睡会就好了,我这身子,就反复这样,你也别吓着了。”这,难道是药有问题吗?

可是我没有喝药啊,我也长出和她一样的红疹。不同的是,她连脸上也长出来,而且长得快。而我,现在只是手上长有,身上一点点。要是药的问题,御医如此大胆,会诛九族的,是那里出了问题呢?天气的错吗?炎炎夏日已过了。

唉,想不透,为何我总要与我的脑子过不去呢?我本是懒散之人。

用湿布将地上的药和血抹干净,陈嬷嬷已端来了晚膳。

我看了眼虚弱的宁妃,怜惜地咬着唇出去。夕阳将所有的影子,拉得老长老长的,那紫色的天珠晒了一天,像是熟透了一样,饱满圆润。

我心里默默地祈祷,如果是天珠,如果是有灵,就保佑宁妃娘娘康复吧!

我听说,每一株植物,都有一个灵魂,在夜里,会出来跳舞,可是,我从来没有看过。

我但愿,真的有,这个灵魂安驻在这里,如何忍心看宁妃这般的可怜呢?

轻轻地合上小院的门,看到太子立在一边的树下,我并没有吃惊,他总是如此,神出鬼没的。

太子最好不要又跟我发狂,我心情,坏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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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第四十三章:太子有约]

他手里把玩着一个像是蝴蝶一样的东西,碧绿透明。

倒是眼里没有什么冰冷之气,手里提着红丝绳,让那玉在我的眼前晃动着。

他期待着我发出惊叹的声音。

我笑了,从衣服里摸出那块玉,也吊在眼前给他看看:“真巧,刚好一对啊。”

他脸上的笑,慢慢地收了回来,慢慢地,透出一些火气。

奇异地,竟然让我的心情好了一些。

二只玉敲打在一声,发出清脆的声音,看他越生着闷气,我越是高兴。

双手将二只玉合在一声:“哇,真是,一模一样呢?不过,好像我这一块,比你那一块更漂亮。”我好大的胆子啊,竟然在挑战他的威严,原谅我心情不好,胆子变大。

他绷着一张脸,像是要把我瞪死一般。

我叹了口气,露出一张苦笑的脸:“对不起,我心情不好。”

他眯起望,倾下的身子危险地看着我:“倪初雪,你拿我出口恶气吗?”

恶气,我没有吧,不要陷害我。

我勾起唇深深地吐了一口气:“我恶气出了,你可以尽情欺负我了。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他抡起手,我还以为了真打,而他,只是在我的头上轻轻一敲:“好个大胆的宫女。”

心里,无由来的轻松,我皱起眉叫着:“好痛,好痛,别敲啊,你不记得了,头上的伤没好全呢?”我怎么了,竟然是在撒娇吗?

他一拉我的耳朵,眼里射着精光:“倪初雪,欺上瞒下,罪该当诛,你伤的是那一边,想要骗我,还嫩得很。”他冷嗤我的骗术不高。

我有些感叹,他一个高高在上的太子,竟然连我头伤在那边都知道。

焦燥的心,流过一道静静的清泉,沁凉入脾,抚过一道一道暗伏的燥气。

露出灿烂的笑,我真诚地说:“谢谢太子,不过,你迟了一步。”

他半眯着眼看着我手里的玉:“是谁给你的?”

“我真想叫你猜,可是我不敢。”他是不能开玩笑开过头的,毕竟,身份啊,无法逾越的竖在我的面前:“画师林珣给我的,真是好巧,他竟然是我的同乡。”我轻笑着。

“他看上你了,还是你看上他了?”他不悦地问。

嘎,我呆住,一头线打成一团:“这是什么啊,太子,你想到那里去了?我和他是同乡耶,而且,我们难得兴趣相投,他就送我这一个东西。”

看上,亏他说得出,我容貌不出众,我还是个宫女,而且,明明是很单纯的就是欣赏,给他这么一说,连我都觉得怪怪的,别扭得很。

他果然,就是来惹我生气了。

我低下头,不理会他。

“我说对了吗?”他尖着声音问。

我就是不说话,又能如何?什么说对说错,我有承认吗?要是让林珣听到,我还要不要再见他,这真的很不好意思的。

眼观鼻,鼻观心,只是,一会儿我的下巴被攫起,他非得让我直接面对他的怒视的眼睛:“你说话啊?”他低吼着。

我莫名其妙:“请问太子,你要我说什么?我都不是和你想的一样,我说什么啊,不过是送了一块玉给我,要不要想得那么不堪啊?而且,你那么大乎干什么?”他是太子啊,这样子,真是奇怪,不过,他是怪人。

他的眼神变得阴森冷邪,我这样挑战他的尊严,还是第一次吧。

我马上叹气:“抱歉,是我的错。”

我是宫女,只能是我错,不能是他错。

攫得我下巴好痛,我都道歉了,还不放开吗?我一手抓着他的手:“我错了,我和他没有你所说的那个什么意思,实不相瞒,以我这样的年纪,也是该婚配的了,不是吗?”

他松开,手却是抓住了我的手,抓得有些紧,声音放了下来:“说个清楚,最恨人说一半留一半。”

去,谁喜欢啊,他还不是,也喜欢这样逗着我。

我也没敢和他这样拽地说,他拖着我的手往外走,走得很慢,很悠闲。不是我想这样大胆的,是他拖着我的。

“太子,我在家里,曾经答应过一个人等他来提亲的。”我小心地选着话说。

抓着我的手倏地变紧,我轻轻地挣扎着,有些叹气:“不过,已经是不可能的了,我只想早点出宫,然后,自在的过一生,就算是宫规森严的宫里,我还不是完全能从心去适应的,我的骨子里,就是自在,就是自我。而我,也不想改变。”

他放开我的手腕,我看着我的脚尖,宫鞋上的花草,绣得很美,可是,始终它们是无法延伸出鞋面,无法真正地生长在泥土里,也不过,是死的。

“倪初雪,不要改变,改变后,就不是你了。”他淡淡的说着。

我抬起头朝他一笑:“是啊,我也怕,三年后,我就会不认识我了。”如果我改变得快,我现在,也无法和他同行,无法这般轻松地和他说着话。

并不是我就是用这样的方法来得到他的照顾,我性子就是如此,我喜欢和自已的朋友,自在的聊天,我把他,当成了我的朋友。在秦淮的时候,我也是有朋友的,大多的时候,我们会聚在画斋里谈天论地。

我自在又舒服,那些日子,都过去了,只留下回忆给我。不知道,我的朋友们,可好。有名门千金,有世家公子,有穷落的才子,有落榜的秀才。

等我出去的时候,只怕,也是物是人非了。

落意的笑,在我的脸上浮动着:“太子,不谈我了,我没有什么好谈的。”

他却轻笑,很清爽的笑声:“倪初雪,我觉得你很好谈。”

“好谈?什么意思啊?”说得我一头雾水。

他对着我的脸,严肃地说:“倪初雪,你要明白,人是不能一成不变的,今天是你,明天也是你,日子不会因为你停下,你不能总是在回忆中过。”

我点头,嫣然一笑:“太子,这些,我在入宫之前,我就想通了。”

他一手拍着我的肩:“倪初雪是说我脑子转得没有你快吗?”

好像是这样的,不过,话可不能这样说。

举起一只手:“太子站得那么高,还能为我想这些事,我心里佩服极了。”

他轻打下我的手,一手拢着我的肩,我并不觉得很不好,像朋友一般,我轻打他腰侧一拳:“不是假话,别不相信我。”

他心情极好,带笑的容颜好俊美无铸,几乎就要让人陷在他的绝美中,这个几乎,并不包括我。“你脸上,没有一句话说着你是说真的。”

我轻轻捶一拳,拳头落在他的手心里,让他制住往林外走:“倪初雪好大的胆子,竟然攻击太子。”

我捉狭地说:“太子是不是挟持宫女啊?”

相对一笑,开心的笑声在林中散了开来。

他摸到我手心里的玉蝴蝶,使劲就一扔,没入深林里的不知那一处

我惊叫着:“太子,你,天啊,这叫我上那里去找啊?”

他将他手里的那一块塞在我的手心:“你要那么多干嘛,这块收着就行了,难不成你想卖给别人。”他挑眉看我,有着那种,你敢就试试看的样子。

我拍拍额:“太子真是不讲理,把你这块了不就行了。”干嘛非要扔我那一块,多可惜啊,送给梨香,她不知道会有多高兴呢?有了这个,可以去领笔墨纸砚,可以画画。

他却静下来:“倪初雪,我明天早上就要离开这里了?”

“那你怎么还在这里啊,快回去啊。”我拉下他放在我肩上的手。

他俊美的眼一瞪我:“倪初雪,你看起来很高兴,你是不是巴不得我走得远远的。”

呵呵,这也能看出来,是啊,走得好,走了没有人逼我画什么背影图,要多怪,有多怪。

“不是不是,你特意来看我最后一眼,我很高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