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反反复复几次,折磨得我浑身没有力气,他才松开手:“好了,先松口气,一会宫女送来热水,泡半个时辰。”

我没有出声,他手指竟然轻柔着我的肩,轻声地说:“怎么,倪初雪哭了?”

我轻轻一笑:“谢谢你,上官雩。”我穷得只有谢谢,对不起。

“上官公子,热水来了。”外面的宫女轻轻地敲着门。

他站起身,他心里有很多的问题,也许,他也不想进宫的,现在在这里,是因为我。

可是,我一直是这么没有自信,我总是不敢去相信,这么一个昂藏出色高傲的人,会喜欢上我,昨天之后,他对我,更是不同。像我以是他的妻子一般,要瞪要骂要说的。

打发了宫女出去,没入那碧绿色的草药水之中,我心里就乱成了一团。

重重地吐着气,爹爹的信,放在一边,只有简短的几行事,大多也是嘱咐我要好好地照顾梨香。怪不得上官雩给我的时候,有些不屑。

他总是讨厌我这般不争气来着,我看了,也有些叹息,从前我可以不想那么多,因为我总会安慰自己。而前路迷蒙,我只能深一脚浅一脚地慢慢走。

我想起了晚上的萧声;如此的想要听到,情,果然是不能沾,一沾就如毒药一般。

我倪初雪,什么也没有,就只有傲骨头,我决计是不会想要去做别人的小妾,小夫人的。

我并不是不知道我娘的悲哀,她总是叹气。

那时我年纪小,不知道。后来年长了一些,二夫人经常到不把娘看在眼里,经常的炫耀,娘总是偷偷的哭。虽然娘是大夫人,虽然娘才貌一绝,却夜半会轻哭。

我装作没有看见,我怕看到娘眼里的强颜欢笑和掩饰,我倒不如,装作什么也不知道。

我喜欢书里的爱情,总是一对一对的,没有三妻四妾。

也许,我就因为这样,我不会找到我的爱情,那又何妨,我倪初雪宁缺勿滥。

梳洗过后,药草淡淡的香味散发开如,脸上也没有那刺人的感觉了。腰部让上官雩整了一下,也轻松了许多。

我去看宁妃的时候,她已经很安详地睡着了脸上浮起的些许的红润,让人会心一笑。

陈嬷嬷靠在桌上睡着,如此的安静宁逸。

这冷宫的消息,大概没有传出去,不然,上面不会不顾的。

三个有疹毒的女人,还能留在这里吗?

但是,不会久的,如果是平贵妃下的毒,她焉不会有人来打探,我就等着吧,总之,我只是个宫女,如果我把生死看得淡薄,我就什么也不怕了。上面还有七皇子担着呢?上官雩说,毒素暂时压住,没有在脸上身上发展下去,但是在身体内也得尽快地排出,不然,压制得久了,就连这一种方法也不行。

只是,一直批不到毒素的来源,这也是一个问题。

门扉轻轻地叩响着,传来儒雅好听地声音:“初雪,你在吗?”

是林珣,我有些兴奋,可是,看着满院的人神色都有些沉重,我兴奋的心又压了下去。

我轻声地迎着:“林画师,我在,不过今天有些不方便。”

“初雪,没事,我就送幅画给你?”清朗的声音,依然带着笑意。

我扶着腰,慢慢地走了出去,小心打开半边门,就看到他如玉一般的脸宠了。带着一些歉意地笑:“对不起,林珣,今天宁妃有些不舒服,我大概不能出去了。”

他轻笑,眼睛纯净如水:“初雪,你精神不太好,可也得小心顾好自己的身子。”

我点点头,朝他笑。

他将手里的一卷画给我:“对了,还有一个盒子,给你好好画画,里面是我曾用过的笔。”他将一个笔盒一并给我,然后笑着转身离开。

合上小门,我却有些头皮发麻,看着七皇子和上官雩,他们是什么眼神?像是我勾勾搭搭一样。

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我抱着画和笔盒,往房里小步地走去。

七皇子看着我带着一抹知了的笑:“原来,林画师和冷宫的宫女也走得这般近?”

“我们是同乡。”我淡淡地说着,对着七皇子长长的躬身:“奴婢先告退?”

“等等,难道本王连这画,也没有看得权力。”七皇子挑着眉看我。

他就是这般的跟我过不去一样,我什么也没有打算的,我不过是一个宫女,我认得清我的身分,他意想如何呢?还恨着我没有照顾好宁妃的身子吗?

不由我自主,一边的月公公就拿了我的手上的东西呈上去给七皇子。

我有什么办法?我不过是宫女,这些东西皇子能看得上,应该是我的荣幸,不是吗?

而上官雩,那脸色,却是那般的难看,紧紧地瞪着我。

我不说话,也没有看他,我转过脸,看着满树的小白花轻轻的飘飞。

我想,做花,或许比做人舒服多了,什么也不必去想。

我明明欠了很多债,我还也还不清。可是,我还是一直欠着,还是一直要人帮助着,我多稚弱,我倪初雪一入宫,屁大的事,都得求人。

是他的眼光,让我生气了。

我告诉我自己,没有权利这样跟他生气,我还是做不来,要讨好上官雩,要顺着他的心。

他就要成亲了,我的事,我不想让他多插手。

我想,林珣多少知道宁妃的事的,不然不会叫我别下感情。

七皇子展开画,啧然出声:“不愧是宫廷第一画师,画得真不错,连本皇子看了,都觉得对着画中女子颇有好感。”

我看见,上官雩的脸却是越来越紧,我心揪紧了。这林珣,送的是什么画给我啊/

月公公又打开了笔盒,呈现在眼前的是,是上等的紫毫笔,大头,尖头,长的,短的,应有尽有。

我心里多悲落呼,我的笔,我都收得紧紧的,我觉得他们都是有生命的。

“真是一份大礼,如此合适吗?不要告诉本王,连执画的玉佩,他也赠送于你了。”他眼里,写满了一种挑衅的意味。

我自问,我没有得罪过七皇子吧,为什么要这样咄咄逼人。

我如不给,我算什么呢?我是藏着偷偷画吗?手在衣襟内摸索了一会,我抓到那个圆润的玉佩,双手呈上,淡淡地说:“请七皇子过目。”

他脸色有些难看:“这等低下之东西,竟也叫本皇子过目。”狠狠地将手里的画一丢,散落的画卷中。

画着一个少女,无忧无虑的支着额,柔和自在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尤其是眼里的神采,那般的随和,那般的与世无争,任人看了,都会觉得清宁。

这画里的人竟然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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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女》第四十八章

画中的人自得,自在,舒心地轻笑,而现实中的我,怎么也笑不出来。

他画得真好,真的好传神,和真的几乎无异,大概,他最擅长的就是人物画。

连发丝最细微的地方,都没有放过。

可是,现在不是赞赏的好时间。我捡起画,慢慢地卷好,将月公公递上来的笔盒也都收在手上。

上官雩别过头去,沉默着,那放在身侧的手,指节已经攥得青白,浑身上下,似有种怒气在流动。

我朝七皇子福福身子,有些无可奈何地看一眼上官雩的身子,轻轻地进了那小房。

然后,我听见,有人大脚踢树的声音。

七皇子意味深长地说:“该用膳了,月公公,让人端些膳食进来。回宫。”

那声音,我知道,必是深有别的意思。

一会儿,宫女送来了膳食,我却无心用膳,和陈嬷嬷伺候着刚醒过来的宁妃娘娘用膳。

神色气色,都好了不少。七皇子让人送来的是流食多一些,汤汤水水的。

我没有多大的欣喜,宁妃需要的,并不是急病的时候这些东西,更多的是想要看看自己的皇子,还有,平时多来看看她,多关心她。

要不然,她也不至于此。

多少年了,她在冷宫,如此的反反复复,现在才知道不能这样那样,是不是太迟了呢?是因为,没有人在乎她,只想着,她身体就不好。从来没有去想,她精神如何,药量如何,治疗如何?为什么总是不好?

她眼神就那样看着我们,静静地,有些氤氲之气在浮动着,盈盈就欲滴出泪。

我轻轻一笑:“宁妃娘娘身体要快些好,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她咬着唇,轻轻地笑着,像夏花一般的灿烂妖娆。笑得晶莹剔透,笑得泪珠纷落。

我也笑了,笑得心里发酸。

陈嬷嬷拍拍我的肩,指着窗外的人,朝我慈和地笑。

唉,我心里重重地叹气。

他没有用膳,宫女都有些惧怕地站在一边,那放着不动的饭菜,丰盛地摆了满满一圆桌。

上官雩就站在那颗花树下,正面看着门,背对着房,一手紧紧地抓着那花树。

风吹动纷纷落落的白花,他身上,发上,都沾上了。

我走进他:“上官大夫。”轻轻地一叫,他没有什么反应,指关节更是用力地抓着树。

我转过身子去看他,他薄薄的唇舌抿成苍白的线,似乎是气白的,连脸色都阴森沉黑的可怕。

我挤出惨淡的微笑,心里有些怪自己,上官雩哪里对不起自己了吗?欠他的恩,就是要命,给了他,也还不清啊。

他生气,不是没有理由的。从林珣送画来的时候,他的脸色就开始变了。

对于男人的情绪,我不是很了解,可是我敏感地又知道他生什么气。

“上官大夫。”我深深地一躬身以示感谢,我感觉到他冒火的眼眸,要把我的头发烧焦了。

轻轻一垂头,我淡淡地说:“谢谢。”然后端了我的午膳,往后门退过去,到了后树林里。

别人不懂,他懂。有宫女在的地方,就是七皇子的耳目,七皇子对我可看得紧了,怕我起了企图之心,我焉能让他的耳目知道我要说的话。

说得多了,只会让七皇子更能牵制着我。

我猜找了个凉爽的地方坐下,他很快就出来了。

那冒着光的眼睛,还愤怒着呢?

我朝他轻轻一笑,平淡的说:“请上官雩大夫过来用膳吧!”

他满脸的不解,但是,他是何等聪明之人,怎么会不知道我在院里的意思。可是,气焰还是没有消。一屁股坐在我身边就直说:“林珣是谁?”

我一手轻轻地揉着腰,一手把午膳给他:“林珣是宫廷画师。”

看到他火冒三丈的样子,我耸耸肩:“是我的同乡,刚好也是秦淮的,有那么一次和他比试,他放水。所以,比较熟,他也是一个比较好相处的人。”

“就这样?”他不相信的看着我的脸,似乎要把我脸毛细孔都看透一般。

我诚恳地点头:“是这样。”惊心的那些就不必说了。

“就这样能送你画,能送你珍贵的笔?”语气里,摆明了就是不信。

我轻佻眉:“我也送你画,我也送你笔啊。”

“我和你不一样的。”他压下傲气地烦躁地说着。

我轻轻地笑:“上官雩,有一种人,叫做知己,俗话说的好,酒逢知己千杯少,你说,在这后宫中,要遇到又同乡是不易,遇到知己是不是更不易呢?”

“别给我笑。”他冷冷地说着。

我收起笑容,有些无奈地看着他:“上官对不起,今天,我惹你生气了。我画一幅天珠送给你好不好,那天珠可漂亮了,只可惜,宁妃娘娘这里的天珠让人毁了,不然,你可以看上一看。”

“你喜欢天珠?”他压下了火气,瞪着我问:“不喜欢就别画。”

唉,画给他,还有那么多的意见。“天珠很漂亮,不是花,又不是真的珠。”我眯起眼睛,享受着阵阵地凉风拂面。“我最先还以为,天珠只是一种珠子,就是珍贵的那种天眼珠,原来是植物一般的观赏小东西,可爱极了,我想,你必会喜欢的。”

上官雩勾起了唇:“慢几天再画。”

我不解,还是点头:“好。那现在,你可以吃饭了吗?你可不能倒下,你一倒下,我们仨俩的致命毒谁来帮我们清。”

他将那托盘放在膝间,冷哼地说:“你倪初雪越来越有本事了啊,这些毒都惹得上。我倒以为你会清心寡欲,不问凡事,多事者,就是这个下场。”

要不是我欠他太多,我非得跟他理论不可,算了,他才气消,不跟他计较。我倪初雪怎么了,清心寡欲,真是,我是道士吗?我是人,不是物,再谈,我流的也是血,我也是有温度的。

一手抚着腰,我哀哀叫:“哎哟,腰好痛啊?”

“你少装了。”他打断我:“我经手的在我面前叫痛,是怀疑我的医术不成?”他心情极好的端着饭配菜吃。

我自嘲地笑笑:“在大夫面前叫痛,真实不智的事。”

一块肉夹在我的唇边,我有些怔住,看着他。

他眼有些躁动,不自在地瞪我:“你不吃些东西吗?”

莫名地,脸就红了,我摇头:“不了,你吃,我肚子不饿,你那些药汤之类的,塞得我饱饱的。”

“我都夹到你面前了。”他不安,脸都微红了。

一瞬间,有一种东西,流过我的心。他竟然会脸红,他自大得很。

我张开嘴,咬住了那鲜嫩的肉,想着那筷子是他吃过的,只觉得连耳根子也烫起来了。

他深沉地笑着,胡乱地用筷子搅着菜:“倪初雪,味道如何?”

我琢磨着他那句话,怎么想,怎么不对劲。

他轰然就笑了起来,高高低低的笑声让树都轻轻地颤动着:“好了,倪初雪,以后别惹我生气了。林珣是宫里的人,你最好离他远一点,别惹上什么麻烦。”

突然间有些恼羞成怒,他这不是实实在在地调戏我吗?汗啊,我倪初雪长那么大,还是第一次让人给调戏:“死上官鱼。”我大声地叫着。眸子含火地看着他,只觉得,唉,脸一定红透了。

他大笑,把筷子塞给我:“好,那换我吃你的口水,总是公平了吧。我早就知道,倪初雪的思想是不同的,不报复才怪。”

我站起来,顿顿足:“我不理你了,就拿我开玩笑了。”

他一手抓着我的长裙子,眼神含笑地说:“倪初雪,你知道你刚才的动作,多像是一个爱娇的女儿家,我还没有看过你撒娇呢?”

“我也是女的好不好。”难不成我就禁止不许撒娇吗?气闷啊,这个老狐狸。

没好气地看着他带笑的脸,没有傲气,没有威严,俊美的让人心跳跳。我始终问不出口,他是什么身份。

他让我写一封信带出去给我爹爹。

我摊开纸,千言万语,却是不知要说哪一句,凝思了半天,才写下一句话:“我们都很好,爹爹保重。”太多的心酸,太多的想念,焉是一张薄薄的纸可以承载的。

上官雩挑挑眉:“就这么几个字。”

我点点头:“我不会写。”

想当初,我有千万句想要问,想要知道,这一切,在上官雩到来之后,千句万句都消失了。

我求林司记给我带信的时候,那时还不谙事,也幸好是因为直接道明,让林司记有些害怕。

而今的上官雩,我跟他之间,不必隔着什么猜心的想法,却是无语。

“倒也是,你这个笨丫头,我要是你,这信,写不写都无所谓。”他冷嘲。

我和这,他又是为了所谓的公平了,黎香是我妹妹,我爹爹关心她,是自然的。

在后宫,人情何止的一个薄,跟自己的妹妹这点也争,我倪初雪的出息,还没有那么大的志向去争这一点父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