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部的精神和注意力,都放在感官上,感受着这种摄人的气息。

皇上虽然不说半句话,可仍然是沉沉的感觉。

在下台阶的那一瞬间,他脚夫停了停,看了会,他却说话了:“上官雩?”

我心一紧,会不会治他的罪啊,要是七皇子不上奏,这算不算私下进宫。

上官雩轻笑,恭恭敬敬地说:“草民上官雩,叩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上官雩,怎个用草民之身份啊,正巧,入了宫,到郑的书房来一趟。”

皇上的声音,有些低沉,极是好听。对他,也是极好的。

这些话,足以听得出,他对上官雩,是何等的看重,这般客气,让皇上如此,他还真是了不得,足够有狂傲的本钱了。

上官雩拜倒:“草民尊旨。”

“极好。”皇上轻轻地说,带着一些笑意:“倒是愿意进宫了,好,好,好啊。”

连着几个好,大概,也有着他的意义。

我听了,心里也沉沉折不太安宁。

“起驾回宫。”公公的声音,依然是清长的而充满了高冷的意味、透过高高的宫墙,传到每一个角落。让人的心里,也微酸的。

皇上来,皇上走,就这么一会儿,能牵动所有人的心。在宫里,就只有皇上是天,是地。

上官雩起身,跟在皇上的身边。

我们都头着地叩首:“恭送皇上。”

抬起头的时候,连皇上的衣摆都看不到,太多的人簇拥着他了,根本看不到他的背影。

上官雩回过头来,朝我安抚地一笑。

我轻笑,他是聪明机智的人,根本就不必我去操心。

松了一口气,再站起来,才觉得全身都冒汗,心里暗笑,还真是一个胆小啊。

皇上,我们宫女天天为皇上,为妃子做事。天天也许会想着,能不能见见那高座再金銮殿上不可正视的皇上,可见到了呢?人觉得就是这样子。连相貌都不能看,他也不知道宫里,还有着这么一个人。

宫女,奴才,就匍匐在地上,只能看到他的鞋,看到他的衣摆,就这样而已。

可我又比多少的宫女幸运得多,还能看到皇上衣摆。

值得高兴吗?倪初雪,我心里轻轻地笑着。

皇上来了,带来了一辈子人的气息,皇上走了,带走了一院的紧张。

依旧是风轻吹,花送香,就是轻松了很多。

我和陈嬷嬷走进房间,宁妃娘娘满头的黑发如瀑布一般地垂在腰侧。更衬得一脸红楚楚可怜,苍白的脸,脸却是红红的,细看,还有一些齿痕,大概是咬着,让自个的唇色变得红艳一些。

我明白了,宁妃必是没有那么长的时间来妆扮,而大病过后的容颜,也不会如百花一般的娇艳,这一副我见犹怜的样子,更是让人想捧在手心里疼宠着。

乌丝,白肌,盈盈如秋水的眼眸,如烟黛一般的秀眉,宁妃看上去,就是一个深闺的柳弱小姐。让人心怜,让人赞叹。

她眼里闪着笑意,有些泪珠在滚动着。

“嬷嬷。”她轻轻地说,红唇间的字轻得如烟一般。“皇上来了,来看我了,他还叫我宁儿。”

透过波光,她执切地看着陈嬷嬷:“皇上还记得我的,还记得我的。

陈嬷嬷抽着鼻子肩微抖着:“是的,娘娘。”

宁妃又看着我:“初雪,谢谢你。”

谢我,我没有做什么啊?我百思不得其解,可是宁妃的谢,那么的真诚。

她带着笑意:“真的好谢谢你,终于让我看见了皇上,八年多了,这一刻,就像做梦一样,我无时无刻地想要见到皇上。可是见到皇上,嬷嬷我好恨,我居然连施礼也不会了,我就那样看着他,他说宁儿,你受苦了。我的泪就忍不住的往下流,我好不争气啊。”她哭,泪珠一滴一滴地往下掉。

我听了心里也酸酸的,皇上在宁妃的心里,重要的,什么也比不上了。

“我等今天,等了多久啊,可是,我这样子,皇上一定失望极了。”带着一些哀怨,宁妃叹着气。

陈嬷嬷赶紧过去安慰,轻轻地擦着她的脸,心痛地说,“宁妃莫要伤心,身体才好了些,千万不能伤身啊,等娘娘好了,就能出宫了。”

宁妃停下哭,笑着点点头:“是啊,皇上刚才说了,等我好了,就让我出冷宫。”

“娘娘,喝口水。”我端着水上前。

宁妃却抓住了我的手,“初雪,我要好好的谢谢你,如果不是你,皇上不会来的。”

我怔住:“娘娘,初雪,没有那么大的本事?”怎么会说是我呢?

她一笑,如花一般的美,美得让人沉醉,美得让人想要叹息。

“初雪,是你。就是因为你。皇上能想起我,宫廷画师,林珣推荐你去做画院的才女,皇上觉得好奇,就随口问了而据。林珣说起你在冷宫我这里侍候,皇上才想到了我。刚才皇上说出来,我真的不敢相信。”她抑着头笑着看我。

别说她不相信,我也不相信。哎,林珣,无意中的一句话,牵扯到了宁妃,所以皇上才想起有这么一个人,也就无意这么来探上一探,好又如何呢?皇宫里多的是美人,等他再想起冷宫里的宁妃,是不是又是一个八年。

因为林珣的无意中一句话,皇上也说出来了。宁妃也不介意这些,还这么的高兴?唉。

我又不忍心伤了宁妃的心,轻轻地笑:“宁妃娘娘要快些好。”

她使劲地点头。

唉,林珣啊,还真有心,推举到我去画院做才女,我才入宫多久啊,这样,会让多少人眼红?

但是,却是他的一番好意,他不失是一个很有心的朋友。

“初雪,林珣画师昨日送来画给你,你们很相熟吗?”宁妃有些兴奋地问着。

看来,昨天的事,很多人都知道了,宁妃不是不知道,只是看着而已,如不是林珣,她不会问起我和他的事吧。我摇摇头:“并不是很熟,初雪的家在秦淮,正好林画师的家也是在秦淮。正好同乡而已,不过,林画师是一个极好的人。”帮了我倒是不少,也有心,不仅给了我一个执笔的玉佩,还想让我从卑微的宫女到才女。也许是皇上一时高兴,才会随口问的。

林珣不是笨蛋,不会在皇上不高兴的时候去说这些事。

“初雪,下次你见到林画师的时候,让他来帮我画衣服相好吗?”宁妃用着恳求的眼神看我。

我点点头:“嗯,初雪要是看到林画师就跟林画师说一说。”

我见,我是难得一见他了,只有他来找我,我是不可能去他的。

画,也许很重要,宁妃也开始,为她自己而打算了。

从林珣送我的画中,我知道,他是极会画的人,要是为宁妃而画,他是皇上身边最红的画师,画什么,皇上也许会知道一些,再想宁妃,就不难了。

宁妃坐在那里,眼神看着窗外的白花,“我不能再这样下去,我要改变我自己,嬷嬷,这冷宫,我呆够了,我也看透了,我不能光等着。瞧我,用了多少的时间,用了多少的光阴,却还是这般。唉,再等,我还有几个八年呢?”

有一种坚定,有一种奋起,宁妃的斗志,真的起来了。

我现在不知道上官雩为什么要这样说,他真的是厉害,宁妃不说出来,他也看出来了。

那皇上叫他去干什么呢?谈谈婚事吗?

心里又有些闷着,皇上的意,可是只能顺,不能逆的。

好久没有见梨香了,我现在也好得差不多了,毒疹在身体里面,倒也不会传染,她大概不知道爹爹怎么样,趁现在没有什么事,我向宁妃娘娘请令:“宁妃娘娘,初雪下午到宫外去看看妹妹可以吗?”我轻声地说着。

宁妃看着我笑:“|初雪,怎么还把我当外人,去吧。下午我也有些倦了,陈嬷嬷陪着我就好。

我开心地笑:“谢谢宁妃娘娘。”

“不必急着回来。”她似乎有些别意地说着。

我一怔,很快,轻声说:“是,娘娘。”

就算我今晚不回来,我也遇不到林珣,不过他还会来的,我相信。他是一个极好极好的朋友,下次再见他的时候,我一定要告诉他,别为我的事,在操心。

带着爹爹的信,我轻快走出冷宫。

爹爹的字极是好看,刚劲有力,独具一格,一笔一划,像是量过一般,粗细匀称,我一直学,可是学不来。我的腕力还不够,不过于娟秀,称不上好。

此时,梨香一定不在秋菊院。

我直接就去洗衣宫找她,也许还能帮她干点活,让她轻松一下。

冷宫外的空气,似乎好了很多,我深深地吸上一口,觉得神智都舒服多了。

梨香倒是舒服,坐在树荫下休息,也没有人管她。别的宫女,都在一边认真地洗着衣服,没完没了的。大概是因为太子那边的一句话吧,东宫太子不在,梨香也没有什么好做的了,这洗衣宫的嬷嬷,多少会给她一点面子。

太子一句话,可真是会让一个人的生活,都发生翻天覆地变化。

“梨香。”我轻轻地叫着,朝她挥挥手。

她张开眼,美丽的大眼惊讶地看着我,然后跳了起来:“倪初雪?”

“当然是我。”我轻笑:“过来有些东西给你。”

梨香还是那般的美丽,粗布筒衣没有掩藏住她的光华,依旧是光彩夺目,美得让人着迷。

我轻笑,走到偏一点的地方去,轻声地说:“梨香,爹爹有消息了。”

她转嗯一点,倒是不见得有什么兴奋的:“就这些事啊?”

我心里有些哀落,梨香,还不是一般的淡情,掏出信:“看看,爹爹写的。爹爹可关心你了,梨香。”

她看了一会,皱着眉,我以为,她在难过。

伸出将散落在脸边的发拢到肩后,拍着她的肩:“梨香,爹爹过得很好,不用太担心了,有上官雩在,爹爹一定会没有事的。”

梨香却直看着我,挥着手里的信:“这是怎么进来的?”

我有些不好意思:“在秦淮的那时候,我就拜托奶娘去找上官雩。现在爹爹在上官公子府上,倒也可以安心了。“

梨香却笑了,有些酸意:“倪初雪,你可真大的本事啊?连上官雩也听你的。”

我莫名其妙,好端端的给她信看,居然这样笑我。

拧起眉,梨香挥着信:“你倒是不知道宫里不能传这个。”

我叹口气:“梨香,没事。在宁妃娘娘的身边,比在后宫的任何地方还要自由,自在。我已有执笔的权利,一封信倒是无关重要。”

她咬着唇:“你有执笔的权利?就你,倪初雪。”

什么意思,真是的,我就不能吗?我点头:“是的。”

在腰间掏了下,拿出玉佩给她看:“或许我会出宫。”我轻轻地笑着。

对这个妹妹,我是没有任何防心的。有什么话,我就说什么话,能说的,我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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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梨香轻轻地笑,笑得眼都迷了起来:“我倒是,从小到大,都小看你了,这般的有本事呢。”

我知道她的心思。梨香从小到大,处处都比我风光得多,要风是风,要雨是雨。

如果我走后,她必定会很孤单的,我都尽力让上官雩帮忙:“梨香,我会尽力帮你的。”

她咬着牙:“倪初雪,我不要你来帮我,你是来炫耀的吧。进了宫,你是处处遇贵人,而我呢?处处碰壁。倪初雪,你不必如此,虽然我知道,我以前总是出尽风头,你何必来这般刺激我呢?”

我摇头轻笑,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梨香,你还是不了解我的,从小到大,你就那么不了解我。”

有些悲哀,十多年的相处,换来的是我刺激她。

如果不是把她当作妹妹,如果我性子不好强,我怎么会到现在这样。我会想尽办法出名,出画,也不会让谣传,传得那么厉害,还逍遥自在。

我从来不去计较,爹爹疼爱谁多一点,不去在乎对我公不公平。

她如此这般说,着实是伤到我了。但是,她也不好过的,不然,梨香,焉是这般的伤心,她向来都不会说我,因为我从来没有伤到她的任何光采。

而今,宫女的生活,折磨得她戾气更燥,没有了往日的锦衣华服,前呼后拥,也没有了众人的吹捧。梨香真真实实地体会什么叫做人走茶凉,往日怎么吹捧她,怎么讨好她的人,一个也没有出现在殷府。

她伤得深,才会拿我这般的出气。

我包容地看着她,她转过脸,眼里还有些气息难平。

我轻笑:“梨香,姐姐不会让你一个人太辛苦的,你当我是遇了贵人,走了好运也罢。有很多的事,也不一定就如现在这般的好,你可知,我这几天没有回来,我就差点永远都见不到你了。”我想,告诉她也好,她心里会舒服一些的。

她轻皱着秀眉,瞅一眼洗衣的宫女说:“我们回去说。”

“这里?”我看着这洗衣宫,那么多人在忙,可以现在回去吗?

她不在意的挥挥手:“没事,这几天没什么事做,东宫没有送衣服过来。”

我走到她的身边:“梨香,这样与众不合不好的。”

她有些烦:“别说这些,我不喜欢听,我殷梨香岂能与她们相比。没有志气,就永远只是一个宫女,我不甘心做一个宫女。”她直接地说着:“我也不会像你一样没有出息,只想着出宫,入宫,我就要风风光光的。”

我瞪大了眼:“梨香,你在想什么?”

她神秘地一笑:“你焉能了解我想什么?算了,不说这些。你说,怎么个回事?”

“梨香,我得了毒疹。”我淡淡地说着:“你也别怕,已经没有事了,不会传染到人,上官公子让七皇子请进了宫,所以,把我这毒疹压下去了,要过二天才能清完。昨天晚上,丽妃娘娘也来了,让人把脉,要是诊到宁妃的毒疹,我想,我就永远也见不到你了。今儿个,皇上也来了,吓得我也出了一身的冷汗。”

梨香倒是有些了兴趣:“皇上也去了?宁妃倒是厉害啊,冷宫里的人,倒还是记得。”

我摇头:“倒也不是,只是林珣从中提起一些,皇上来了兴趣,就到冷宫去看看了。林珣正巧了,是我们秦淮的,可是一个了不起的画师呢?”

梨香轻笑:“你认识的人,可真不少呢?再好,也不过是一个画师。”

“缘份的巧合吧,梨香,别闷着自己,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路。我想平淡地过完三年,可是,我的感觉就是我不能平静。”我希望和她一般的平静,而她却希望和我一样的福气。

“倪初雪,我要你答应我一件事。”她看着我笑。

我轻颦着眉:“梨香,什么事?”梨香可是甚少有求于我。

“等你身体好了,你到洗衣宫,我到冷宫。”

我看着她的眼睛:“你确定,你喜欢。而且,这件事,也不是我能办得到的。”这任性,用的不是时候。

我不过也是一个宫女啊,这些迁调,我怎么有办法。

“那你画一副我的画,总可以吧,你再让林珣帮我画一幅。”她笑着。眼眸深处,别有一些深意:“你画的,我不喜欢。而林珣,总是画师,我是想看看他画的如何,他又不可能为我这宫女作画。”

我知道一些她的心意,梨香,太不甘于现状,我且答应她又如何,我未必会按照她说的去做。我终是求人,何况,林珣愿意不愿意,也不是我能决定的。

“我试试看,可是,我不能担保。”

“好。真是我的好姐姐,我们回去吧,初雪,你还是早些住回来秋菊院,我一个人,怪寂寞的。”她像是一个天真的妹妹,拉着我的手。

让我心里头有些轻松:“好的,大概快了。”

“那天晚上你去干嘛了?”梨香突然问:“就是那天你出去就没有回来住的晚上。”

有股暖流潜入心里,甜丝丝的,梨香还是关心我的。

我轻笑:“本来想去洗衣宫转转的,然后,又坐在院里一晚上。”

她拔弄着发丝,顺手揪了一朵路边的花戴在发上:“殷梨捍真落魄,戴这些花,好看吗?”

“梨香不管戴不戴花,都好看,风华绝代。”

她叹气道:“只可惜,我不过是一个宫女,不过,我不会甘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