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劳烦二嫫亲自过来,看来王爷对姑娘可甚是上心呢!"屏风后面,老嬤嬤伺候著她穿戴,看到二嫫领著丫鬟们离开屋苑后,才对她悄声道。

莲心有些失笑,"二嫫她人很好,只是看我孤身一人,才格外照顾罢了。"

"她可是我们府里堂堂的女管事,除了我们王爷,还没见把谁当回事儿过呢。以前来府上做客的几位表小姐,哪个不是身娇肉贵的,见著也都是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仗著自己是王爷的奶妈,横竖不将其他主子放在眼里。"

老嬤嬤她把身上的衣裙除了,取来準备好的衣饰,拿在手里一抖,华美的料子,在阳光下光彩四溢,"嘖嘖,这是香芸纱吧,出自碧云坊里的东西,区区一尺都要二两金子呢!"

那是一套纯白色的长裙,样式有别於旗装,略带著些前朝遗风,裙裾很宽,裙料纯白,点缀著一团团淡杏色的花瓣。细细的璀璨金线,在襟口、袖口和裙摆上勾勒出一圈水纹镶滚,熠熠生辉。再配上一件月白缎小坎肩,娇美中带著贵气。

"姑娘可真漂亮,一看就是有大福气的人。老奴伺候王爷二十多年了,还没见他带哪个女孩子回来过,姑娘是第一个呢!"

莲心闻言一怔,心底有些莫名的落寞,片刻,甩甩头,打趣地道:"嬤嬤刚刚还说,府里住过几位表小姐,怎麼现在就我一人了!"

老嬤嬤一打脸,啐了自己一口,"瞧老奴这张嘴。姑娘可不要以為我们王爷是皇家子弟,就一定三妻四妾、左拥右抱的,王爷还真不是那样的人。否则,怎麼现在连个侧福晋还都没娶呢!若是哪家闺女被我们王爷看上,能得到他长长久久的怜惜和疼爱,可真是前世修来的福气呢!"

莲心淡笑著应和。

等换好衣裳,老嬤嬤便领著莲心到正堂里去等候。果亲王府很大,伺候的下人却不少,一路上,无论是经过的丫鬟婆子,还是随扈小廝,见到她,都点头哈腰地行礼,儘量做到礼数周全,不敢有半分怠慢。

巳时两刻,刚好到了午膳时分。

厨房那边,婆子们已经煮好了一大锅香米,浓醇的味道一直飘得老远。勾人津液。莲心坐在敞椅上安静地等,直到允礼踏进门槛,起身朝著他揖礼。元寿就跟在他后面。

"待会儿跟我去一个地方。"

"去哪儿啊?"莲心抬脸看著他。

"带你去何福楼吃饭。"允礼简单地回答,"练习了一上午的女红,也该饿了吧。"

莲心刚想摇头,却忽然觉得是有些饿了。方才还没感觉,经他这麼一提,刚才又一直闻著饭香,倒果真是腹内空空。

正巧这时,二嫫走进正堂,请示道:"王爷,午膳已经备好。"

"不在府里头吃了。待会儿庄亲王和鄂大人怕是要过来,你好生伺候著…但若是他们问起来,就说本王陪娇客出门,要到晚上才回来。"

元寿和二嫫都愣了愣,目光齐刷刷地落在莲心身上。莲心抿唇,只是露出一抹苦笑。

"谨遵王爷吩咐。"

这时,允礼朝著二嫫点点头,又吩咐了几句,然后就带著元寿和莲心出府了。

王府里的马车很宽敞,走过平安大街,路面稍微有了些坑洼,然而坐在车里面却不觉得颠簸。

窗帘轻綰著,能瞧见街上的酒肆和茶坊从眼前缓慢地倒退而过,耳畔还能听见小二穿堂吆喝的声音。街边摆著一些小摊,食客蹺著二郎腿,坐在长板凳上闲闲地嗑著瓜子。伙计忙著往锅里下麵,掀开锅盖,一股葱香味儿扑鼻而来。

往常居於市井,却忙於家事操持,都不觉街市上的货品多麼琳琅满目,商贾行人摩肩接踵,场面何其喧嚣热闹。莲心坐在马车里,此时静静地看,看得有些出神。那厢,允礼静静地注视著她,就这样渐渐来到东城的街道上。

何福楼是京城里鼎鼎有名的馆子,尤其是鰣鱼做得一绝。等元寿将马车停妥,允礼下了车,莲心撩开幔帘走出来,堂皇的楼阁就佇立在眼前。

  莲心愣愣地听完,一瞬间,顿时有恍然之感。难怪一直觉得哪里不对劲,原来是她用错了针法。

"我额娘常说,刺绣最讲究针法,配色清雅即可,而并不是要在绸缎上填彩--"莲心想起自己的额娘,眼睛里渐渐闪耀出一抹神采,"大凡绣品,宽至巨幅,小至丝帕,不论是繁是简,都最是要精细到针脚。"

额娘还说,针黹之艺,譬如养性--修内方可恒久,否则,表面上即使再亮丽光鲜,终究是经不住推敲和打磨。

"你额娘说得不错。"

二嫫低下头,抚摸著绣缎上的图样,脸上驀地显出一丝笑意,"对女红手艺精熟的女子,必然是蕙质兰心的。你额娘又能有那般见地,可见更是个练达聪慧的女子。"

莲心一直对她有几分敬而远之,听了这样的话,不由抿唇,也跟著微笑了起来。

绷子上图样已然半成,针法虽错了,几个人都觉得还是应该完成这幅描样,於是莲心索性撇开一些丁丁卯卯,信手去绣。教习师父在一侧不时指点,这样练著,几个时辰的时间,倒也生出几分乐趣。

等到晌午的日头上来了,二嫫吩咐丫鬟们好生伺候著,自己有事,便离开了花阁。莲心坐得有些乏,揉了揉手腕,背轻倚著紫檀桌案。微风轻拂著纱帘,流苏坠子角儿有些散了,有零星的丝絛飘落,一些落在她的衣襟上。

"听说户部的摺子已经递了上去,但等著皇上的御批。这一次整个镶蓝旗的势力都有所倾斜,若是皇上当真准奏,对京师的稳固而言,可不是件好事情。"

"老师是担心,庄亲王倘若将这股势力收入羽翼,在朝廷中就会更加肆无忌惮?"

"万岁爷的心思,一向都不好猜。这回想让十六王爷和鄂伦岱两个人互掐也说不定。老臣倒是觉得,倘若是王爷接任镶蓝旗蒙古都统,也无不可。毕竟皇上现在最信任的,还是王爷。"

脚步声由远及近,夹杂著一两句交谈。

莲心抬起头,隔远,就瞧见了一抹月白缎锦袍的身影。

若男子仅著白衣,则会略显阴柔,阳刚气不足,然而,映入眼帘的那卓拔男子却不同,能将那一袭盛雪之色,穿得如此落拓而清俊,修身清刚,隐隐透出逼人之势的,再不作第二人想。是十七王爷。

自从那日之后,她便再未见到过他。因為自己刻意避著,亲王府里很大,他的公事亦很繁忙,若不想碰见,总归是有办法的。莲心儘量在早朝后和晚膳后留在自己的屋苑,想不到此时午膳刚过,一向要到兵部衙门巡查的人,却回了府。

第20节:心事两无猜(10)

"前一阵主子公务缠身,也没什麼机会带姑娘出来逛逛。这何福楼很不错,比起府里的厨子有过之而无不及。姑娘在府里吃过了山珍,这次来要好好尝尝海味才行。"元寿一边说著,一边扶莲心走下马车。

何福楼确实出名,平素招待的都是达官显贵。尤其是那二楼雅间,据说是专程為皇亲国戚準备,市井商贾出手再阔绰,都没法登上那雕花阶子一层。平常日子在这里吃上一席,要赶上寻常百姓家几月开销。若换成是大日子,出入的则都是有头有脸的人。而楼里佈置之綺丽奢华,单是瞧上一眼都让人咋舌。

"十七爷大驾光临,恕小的有失远迎。"何福楼的掌柜亲自过来迎接,行过礼,便始终垂著脸,像是不敢多看一眼,引著两人上二楼。

正是晌午时分,有些附近府衙里的官员也在这里,穿著便服,埋首在席间大快朵颐,只露出油光鋥亮的额头。西侧围著摺扇屏风,里面大概有娇客。送菜的伙计轻手轻脚,生怕有半点唐突。

允礼未带亲随,只有一个元寿跟著,然而三人的到来,还是引起了不小的注意。

拋开元寿不说,走在最前面的两人,同样身著一袭白衣锦缎--男子清俊优雅,卓尔不凡;一侧的少女则是樱唇红润,春水明眸,温静而端美。轻暖的阳光眷恋般在周身縈绕不去,两人比肩而行,美得不像样子,金童玉女也不外乎如是。

莲心有些不自在,因為投射过来的目光,大多都盘旋在自己身上--她并不知道,十七王爷允礼在京城里是出了名的丰神俊朗,年轻有為,深得闺阁小姐倾慕。然而弱冠之年尚未婚配,身边更从来没有女子出入,此次公然带著一位姑娘,是很稀奇的事。

她稍稍落后一些,却不想他走到楼梯前,朝著她伸出手,"小心脚下。"

一楼满堂的食客,在此刻都伸长了脖子,男的都盯著十七王爷,眼珠子都差点落下来,女的则是恨不能用眼睛在莲心身上烧出来个窟窿。

谁不认得堂堂十七王爷呢!在他身边的女孩儿是谁?瞧著面生,只是那麼周到的呵护,看得出果亲王对她倒是格外在意。

莲心脸颊微热,在愣神的当口,就见允礼轻轻执起她的手腕,拉著她走上了二楼。元寿在后面亦步亦趋地跟著,那边,掌柜的抱著菜谱也跟著走了上来。

等两人落了座,雅间只剩下一个元寿和等著上菜的掌柜。

"想吃什麼?"

莲心摇摇头,表示让允礼做主。

"这里最出名的就是那道'酒酿蒸鰣鱼',其餘的,照旧就好。"允礼点完菜,抬眼看了掌柜一眼,"另外再来一壶清酒,刚温就好。"

考究的红木方桌,上面摆著粉彩方花底茶杯。小廝捧上来新沏好的西湖龙井,元寿取了两隻杯盏,顶级的香茗,就这样只做烫杯之用。

"王爷经常来这里?"

他侧著头,正端著茶盏嗅著香气,听她这样问,稍稍凑近了些,低声道:"这里是庄亲王名下的產业。"

莲心哑然失笑。

平素看著那麼沉稳安静的人,原来,也有这麼孩子气的一面。别人上府里叨扰,他便来人家的酒楼蹭饭吃。不过这麼看来,那庄亲王委实不是个讨喜之人,否则他也不会特地找个藉口避出来。

等伙计将菜肴端上来,扑鼻的香气早足以让两人食指大动。先是三道冷盘,然后是三道热盘,主菜当然要在中档才被端上来。莲心对这道"酒酿蒸鰣鱼"早有耳闻,伙计端上来时,却发现不是用瓷碟盛放,而是一方红木嵌金银丝椭圆盘--圆盘中央,糖醋烫过的鱼肉,一颗颗裹在雪白的鱼骨上,橘红若珠玉,喷香扑鼻。

允礼给她夹了一筷子,放在碟里。自己也夹了一口。

莲心一尝,鱼肉鲜嫩可口,齿颊留香。

"果然是名不虚传。"

她很喜欢酸甜的味道,因此吃了许多,一直到这道菜吃掉大半,却发现允礼只是在上来的时候吃了一块鱼肉,之后再没动过,觉得十分不解。

元寿站在对面,留意到她的神色,轻笑道:"主子向来不喜甜食,也不喜酸。平素那些厨娘做菜,可是连醋都不敢多放一滴呢!"

莲心闻言更有些疑惑,因為每日送到屋苑给她的菜肴,却都是酸甜口味的。

"春日鰣鱼何日归?六月带雪寒,三千里路到长安。"允礼抿了一口清酒,淡声道,"其实并不用等到六月。四月清明前后,肥美的鰣鱼就已从江南运到了京城,专供何福楼烹製,鲜嫩非常。"

莲心愣了愣,不甚明白他的话,却忽然想起之前自己曾在閒谈时,跟二嫫提起的一首诗--"六月鰣鱼带雪寒,三千江路到长安。尧厨未进银刀膾,汉闕先分玉露盘。"

二嫫当时还取笑她,面上看著温温静静,其实倒看不出是个馋嘴的姑娘。她还记得这段閒谈,是在一次练习规矩的空当儿,他怎麼会…

第21节:心事两无猜(11)

"无意间听到的。"允礼没什麼特别的表情,只端起一盏酒杯,缓缓啄饮。

莲心抬脸看他。原来,他以為自己想一尝鰣鱼之鲜,所以才特地带她来这儿的麼?她却根本没吃过鰣鱼,只是在那时想起在河边采珠的日子而已…

酒过几巡,允礼时而给莲心夹菜,时而自斟自饮,自己却并未吃多少。何福楼的每一道菜都做得十分精緻,菜肴羹汤恰到好处地铺满盘盏。

就在这时,在楼下忽然停了一辆马车,引起不小的喧嚣声。元寿探头一望,正看见从马车里走出来的人,低声朝著允礼道:"主子,好像是十九爷。"

允礼皱了皱眉,须臾,像是想到了什麼,转眼,对莲心道:"你且先坐一会儿,我去去就来。"

起身的时候,又顿了一下,望向楼外什刹海的方向,"这里的景致很好,用过午膳,不用走动,就能将半个京城的风光收进眼底。要是觉得闷,就看看风景。"

莲心轻笑,朝著他点头。

允礼走出雅间,元寿也跟著出去了。

门帘被放下,偌大小间里只剩下她一个人,莲心从敞椅上站起身,舒展了一下胳膊,便倚著玉砌雕栏,探出半个头去,眺望远近相交的旖旎风光。

何福楼的樑柱甚高,在二楼上不仅可见长安街上繁华的店铺和摊位,还能瞧见那些鳞次櫛比的楼宇和房屋,而最美的,则是远处一泓烟波浩渺的什刹海,远远地,还能望见与天相接的濛濛水线。温润的空气自海面上吹来,仿佛就拂在脸上。

莲心看著眼前胜景,独自打发著餘下的时光。

直到雅间外响起熟悉的脚步声,元寿撩开门帘,允礼走进来。

"得过些时辰再走了。"他似有无奈,说话间,重新落座。

莲心不解地看他。

元寿接过话茬,道:"姑娘有所不知,刚才来的是十九王爷,最是胡闹得紧,平素尤其嗜好美貌的女子。若是让他给缠上,想是没一两个月都脱不开身。"

果亲王府的马车也停在何福楼前,让同来的十九王爷看见了,必是要上楼来寻他。性情这麼喜静的一个人,又身為兄长,却要先亲自过去客套。这份周到的心思,却是真真难得…莲心抿唇,心里有温暖的感觉涌上来。

那十九王爷大抵是个急性子,吃完一顿,火急火燎地就走了。楼上的三人目送著那辆奢侈得不像话的马车离开,才起身下楼。

马车是不能再坐了,索性是沿著街道缓步而行。莲心看出是相反的方向,不由问道:"不回府麼?"

"跟二嫫说过要等晚上再回去,想来府里也是不会备晚膳了,不如吃完再回去。"

他说完,还煞有介事地摇了摇头。莲心却只当是玩笑话--这个时辰回去,别说是晚膳,就是再做一顿午膳都是可以的,一大帮丫鬟婆子,还能让堂堂王爷饿肚子不成。

"那接下来要去哪儿呢。"

"先去添置几样东西,然后去喝茶,听戏--京城里有很多有趣的地方,平时忙著公事,现在好不容易偷得浮生,不如都去逛逛。"

逛?

莲心顿时哑然,但一想到自己很可能即将进宫,不由觉得在市井里多走走也是好的,於是点点头,跟著他往前走。

所以这样在吃完何福楼的佳餚后,就去长安街上的几家铺子里,买了一些胭脂和首饰,然后在梨园听了最有名的几个段子,又到宝恒茶斋里喝了一壶西湖龙井…一直到夕阳西坠,在九品斋里喝了最出名的糯米松香粥,夜色弥漫上来,一行人才缓缓地顺著平安街往回走。

掌灯时分。

府里的琉璃灯盏都高高地掛起,一片氤氳的光线投射在地面上,温暖的橘色,照亮了直通府邸的石板路。把守见他们回来了,忙打开府门。绕过屏门影壁,府邸里静悄悄的,只有两旁扶疏的花叶,无风自动,散发著淡淡的幽香。

允礼将她送到西苑外。

"逛了一下午,早些休息。"

莲心仰头看他,"嗯"了一声,如银的月色洒在一张雪玉脸颊,弯弯眉眼,纯然静美。

允礼站在朦朧的月色里,就这麼目送著她的背影,直到身后的人绕过红漆廊柱,一步一步地走到他身侧。

二嫫已经在两人身后看了很久,自然将一应对话都听在耳朵,此刻看著自己主子的神色,不由叹了口气,"这位莲心的姑娘确实很不错,没有寻常百姓的小家子气,也不会恃宠而骄,像一些贵族格格那般既任性,又跋扈…"二嫫顺著他的目光看去,那里已经没有任何人的影子,然而却不妨碍她的视线,"而且老奴看得出,王爷对她很不一样。"

允礼未动,也未说话。

二嫫低头看了看地面,复又抬首,"王爷知道,老奴并不是个多嘴的人。但不得不说一句,茫茫人海中要找到一个合自己心意的人实属不易,太妃娘娘知道王爷的一片孝心,也就够了,其他的,还是应该遵照王爷的心意。想来娘娘跟老奴一样,都不希望王爷将来后悔。"

"奶娘放心,既已决定的事,就不会动摇。"允礼转过身,淡然地道。

二嫫看著他,又是一叹,"王爷,二嫫不是想要阻止您什麼,而是不得不提醒一句,再这麼下去,王爷恐怕要痛苦而不自知了…"

第22节:花开惹衣香(1)

第三章 花开惹衣香

(1)

莲心在完全掌握了宫中礼数和针黹女红的手艺后,府里又请人教她曲乐音律,甚至是舞艺和器乐。

她从不知道进宫选秀,要事先準备这麼多,要精通这麼多。琴棋书画,诗词曲赋,都是闺阁千金擅长的东西,儘管在家中时跟额娘学过一些,却都只是皮毛,若说信手拈来,还差著一大截。

而五月初二,等教习师傅一一到位,她终於明白,单是靠著容貌,是不足以通过初选的。只有在初选中,被内务府的人挑中,才有机会在接下来的选拔中,得见天顏。至於她酷似八福晋这一点,也只有在最后的选核里才能派上用场。倘若在最初的几道筛选中被剔除,一切都是无用。

五月初六这日,果亲王府却是一早就开了门。

每年在这个时候,云南新採摘的新茶都要供奉进京。宫里头往往会留下大半,其餘佳品则是要分赏给亲王贝勒,少些还会留给得宠的官员。

元寿是早得到消息的,清晨开了门,就有内务府的太监一车一车往府里头运东西,有些是雨前新茶,有些则是云南织造的宝器和绸缎,都是皇上赏赐的。早上天还没亮,装载的车乘就从宫里的苍震门出来,一路顺著东筒子长街,运到平安大街上来。赏赐的王府不同,分量也不同,这两年无一例外都要属果亲王府的最多,也最丰厚。尤其是这一回,果亲王刚被任命了镶蓝旗蒙古都统,风头正盛,惹得其他几位亲王无不羡慕。

"这回十七王爷可威风了,身兼三旗,可是占著少半个京师的力量,跺一跺脚,连整座皇城都要抖三抖了!"

刚下早朝,文武百官踏出太和殿,顺著由雪白大理石铺就的坡道走下来,通过一道纵深宽阔的殿前广场,午门即在眼前。内外金水桥上都把守著皇家卫队,三三两两的官员经过时,有些不忘压低声音,避讳著旁的耳目。

"谁不说呢。可见万岁爷有多麼重视这个皇弟。"

"皇上也是觉得欠著勤太妃,欠著老十七的,要不怎麼会连连封赏?可也正是如此,勤太妃就更不可能被册封為太后。早前就听说,暖阁那边儿又将请旨册封的摺子给退回来了!"

"嘘,你们看,那不是十七王爷麼!"

在允礼回到府邸前,元寿已经将宫里赏赐的东西安置好了。

倘若换成是其他府宅,一下子接到这麼多赏赐,定要供奉起来,早晚三炷香,以谢圣恩。然而东西进了府,元寿就即刻悉数将宝器和绸缎堆放在西厢里,之前好些都蒙了尘,来不及擦拭,又有新的落上。府里下人提也不敢提,就是生怕说出来给主子添堵。

未时,一辆纯银顶红呢素帷轿子停在了王府门前。

押轿的都是清一色侍女,动作有条不紊,训练有素。待轿帘掀开,从里面走出来一位宫装佳人--年约二八芳龄,身上穿著一袭红缎芙蓉团花绣的旗装,抹云穿蝶的小坎肩,银线滚边,袖口和裙摆是雪丝妆缎,绣了淡雅花瓣,胸前戴著一串翡翠镶金的长命锁,手腕上各佩戴一串碧璽,腰间悬坠瓔珞。

把守的随扈都认出来人,忙三步并作两步跑下来迎接,"奴才们给表小姐请安,表小姐万福!"

面颊若满月的少女,踩著一双红绣缎芙蓉花盆底旗鞋,举手投足,贵气逼人。她双手轻挽,未开口,倒是身畔伺候的丫鬟一挑眉,脆声道:"你们府里的两位大总管呢?二嫫不在,元寿总管总在吧!"

看守都知道这是玉漱姑娘,尚书府千金跟前最得宠的一等侍婢,点头哈腰地道:"回姑娘的话,已经去通报元寿总管了,说话就到。"

话刚落地,元寿就出来了。

快步走下臺阶,等走到宫装少女的跟前,双袖一掸,恭恭敬敬地单膝而跪,单手撑地,道:"奴才给表小姐请安!"

少女睨著目光,淡淡地开口,声音像是淬了花香的清露,"元寿大总管,别来无恙。"

果亲王府里不常有女眷,所谓的表小姐,只是一个称谓。府里的人都晓得这位的身份--理藩院尚书阿灵阿的掌上明珠,纽祜禄?嘉嘉,正宗的镶黄旗,比起勤太妃娘家那些算得上亲戚的女孩儿们,嫡出的身份不知高贵著多少,是府里的娇客。

元寿行完礼,恭恭敬敬地将其请进府里。

随行而来的有一堆丫鬟婆子,还有诸般日常用物,光是首饰衣裳就装了两大箱,是些茶具、食具,以及诸多起居备品。刚一进府,玉漱就朝著下人们摆手,轻车熟路地领著她们往东苑的方向走去。

第23节:花开惹衣香(2)

"表小姐,王爷还没回府呢。您看这…"元寿底气不足地挡在前面,面露难色。

宫装少女依然保持著端庄优雅的姿态,疏淡地挽著手,半晌不语。

玉漱扫了一下面前的人,却是凉凉地道:"怎麼,大总管的意思是--王爷不在府里头,就要将我家小姐赶出去了,是麼?"

元寿一听,脸即刻就垮了半边。没错啊,东西都带来了一大车,总不能不让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