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凭藉著跟八福晋一样的长相,才能够进宫选秀的。然而若是通过初选,接下来她又该怎麼做呢…那是一个被两位倾世男子同时恋慕的女子,宛若一株奇葩,轰轰烈烈地绽放在寂寂宫闈,会有著怎样的秉性、怎样的性情?而她果真像传闻中说的,最后化作了一抹流光,消失在了宫闈中麼?

想到这里,莲心不禁轻轻问道:"八福晋…是个什麼样的人?"

允礼静静地看著她,"我当时年纪尚轻,只记得,那是个足以跟太阳争辉的女子。"他说完,伸出手,将她滑落的发丝抿到耳畔,"而且,你并不用刻意去学谁。在我看来,即使长得跟她如何相像,你就是你,独一无二。"

阳光下,那一袭素淡儒雅的雪缎,衣袂摆动,白得有些刺眼。他清雅俊美的面容,瞳心浅浅,眼底流转的清淡光华,似有在笑,又似无笑,却含著很温柔的感觉。

莲心抬眸,不太确定地睁大眼睛看他。

却见他只是注视著桌案上的画卷,唇角微弯,露出一抹极淡极淡的笑纹,"更何况,哪一个才是最好的,有时候不用比,遇见了就会知道。"

将近三月的时日,堆叠起来并不算很长,很多姑娘自小便学些诗词曲赋、书画器乐,莲心算是半路。然而请来的教习师傅,好些都是宫里的老人儿,教得很上心,莲心学起来也并不枯燥乏味。反而是圆了豆蔻年华时,对族里同龄女孩子羡慕的一个梦。

师傅们对她都讚赏有加,閒暇时,就索性容些时辰,任其自行打发。

巳时,屋苑里阳光正好。

嘶--绣针刺进手指,疼痛感随之而来。莲心吮吸著指头,这已经是第三次扎到手指,血珠泛出来,幸好没有沾染到罗帕上。

在屋里伺候的嬤嬤正拿著衣衫,在熏笼上过著香,其中一个闻声,探过头来,道:"姑娘怎的一直恍恍惚惚,再这麼扎下去,没等进宫,十根手指头就全被扎坏了。"

"是啊,也不知道姑娘是在想谁,竟想得这麼入神!"

几个嬤嬤说罢,都轻笑著看过来。莲心有些赧然地咬了咬唇,将套著绷子的绣缎放在笸箩里,拿著巾绢擦拭血跡。

她坐在东窗前的暖炕上,背对著门口,风顺著回廊轻柔地吹进来,带著一股清芬的花香,同时还夹杂著淡淡的熏香味道。允礼在这时跨进门槛,伺候的嬤嬤看见他,忙放下手里东西,敛身行礼。

"王爷吉祥!"

莲心捧著罗帕,闻声回眸,正对上允礼的视线。

这个时辰该是早朝刚刚结束,若是平素,都是要到五城兵马司去巡查,或是在九门提督衙门与兵部的官员议事的。可是已经不知从何时开始,他甫一下早朝,便会回到府里,然后恰好出现在她的门口。若说是检查她规矩练习得如何,或是修习女红的进展,又未曾见他问起一句。

只是府里的厨娘都很开心,因為一向不常在府里吃午膳的主子,连著几日都亲点了菜肴。巳时一过,厨房里就已经炊烟四起,然后就是浓浓的米香味道。

第28节:花开惹衣香(7)

莲心起身,刚想朝著他行礼,又想起他之前一再明令禁止的话,就只轻然頷首,算是见礼。

允礼走进来,随手拨弄了一下格子架上的垂帘,侧眸时,注意到她手里攥著的巾绢,上面沾著淡淡的血点,不由道:"怎麼,又伤到手了?"

莲心抿唇,有些不好意思地道:"都是我笨手笨脚,只是绣一件花样,花了大半个早上都没绣好。"

"屋子里还有药麼?"

未等莲心回答,那边伺候的嬤嬤已经开了口:"回稟王爷,前日您已经过吩咐丫鬟送金创药过来,再加上之前送来的几瓶,姑娘屋里的,已经是府里最全最好的伤药。上回元寿总管弄伤了手,最后还是托奴婢在姑娘这儿找的药涂上。"

嬤嬤说罢,引来其他人的轻笑。

莲心咬著唇,这时,就见允礼轻轻拉著自己的手,拉到眼前看了看上面的伤口,然后"嗯"了一声,道:"待会儿告诉元寿,宫里头赏赐的那些药膏如果不够用,就到御药房去领一些,都拿来备著。"

嬤嬤们相视一笑,敛身领旨,并且都退了出去。

屋里只剩下两个人的时候,莲心脸颊已经有些红了,刚想将手抽出来,允礼却轻轻放开了她。

他顿了片刻,清蕴的视线落在一侧云腿桌上的笸箩上,看了一会儿,然后就用目光示意过去,问:"绣的是什麼,给我瞧瞧。"

莲心拿来绷子,雪缎上面描著精緻的花样,纯白的丝线刚绣完半幅,已然能够看得出上面勾勒的一池花团锦簇的轮廓。

"是白莲…像是衣袂上的纹饰?"他拿在手里看,看得很认真。

莲心微笑著,摇头道:"这缎子若是做衣料,则小了些。等绣完后,却是要做成香囊的。"

她是仿造著池里的莲花,画出的一幅花样。菡萏半开未开,最是撩人,才描画得出如此娇嬈的景致。若是做成香囊面子,里头再塞上百合、乾鬆、梔子等熏香料,佩戴在腰间,既清雅又怡人。

"你的手艺越来越好,不如给我也绣一个,如何?"允礼将绷子还给她,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道。

莲心却是很大方地点头,"好啊,只是不知道,王爷喜欢什麼纹饰?"

"莲。"允礼轻轻吐出一个字。

莲心没听明白,抬眸,眨著一弯眼眸看他,"什麼?"

暖暖的阳光照射在脸上,允礼静静地注视著她,"给我也绣一个莲纹的就好。很喜欢。"

若是跟这一样的绣样,可是需要不短的时日吧。他说完,想起花阁里岁寒三友的绣样,略粗的针脚,纷紜的配色,还有即兴印上去的梅花…不禁有些莞尔,清俊的脸也不自觉地变得柔和。

莲心只是低头捧著绷子,轻然頷首,表示答应。轻匀的笑脸,并未动声色,只是唇角略微上翘,眼睛变得很亮很亮。

第29节:荼蘼未有时(1)

第四章 荼蘼未有时

(1)

一转眼,莲心已经在府里住了三月有餘。时值六月,已是将近荼蘼之际,苑中的那株白桃也渐渐落尽,变得绿意悠悠。其他花卉早已被荣盛的绿植覆盖,只剩下一棵葱蘢的石榴树,团团火红的花朵,肆意地绽放在枝头,热热闹闹,极是惹眼。

西苑和中苑间有一座花庭,绕过玲瓏花谢,就在几道回廊交错处。那里栽种著几株牡丹,盈雪之色的是宋白,娇艳欲滴的是赵粉,最為名贵的则是魏紫和姚黄,还有胡红、豆绿。几株珊瑚台,粗壮的梗在风中轻轻摇动,硕大的花头,吐露著浓郁的芬芳。

刚完成师傅佈置的棋谱功课,莲心趁著空当,来到廊桥外的一座花园。鬱鬱花海,满目芳菲,姹紫嫣红开遍。她佇立在牡丹花海中,轻轻捻起一枝日月锦,轻薄的花瓣,仿佛随时都要飘落。这时,身后忽然响起的脚步声,将她的视线引了过去。

来人步履匆匆,正朝著这个方向而来,怀中还抱著一个包袱,一路走一路频频回头张望。莲心见过她,是跟在嘉嘉小姐身边伺候的丫鬟,好像是叫玉漱。起初在碰见时,总会冷嘲热讽一番,之后却是不常见到。此时不知怎的,看上去竟有几分慌张无措。

莲心正犹豫著要不要叫住她,就在这时,却见她脚下一个踉蹌,狠狠地摔在地上。

大概是摔得厉害,玉漱"哎哟"了一声,而后,就是一声咒駡。她怀里的包袱却是掉在地上,里面有什麼东西撒了出来,在阳光下,闪烁著刺眼的光芒。

"你不要紧吧!"

莲心赶紧过去,蹲下来,要将她扶起来。这时,玉漱却是面露惊慌,一把甩开她的手。

"别碰我,别碰我的东西…"她尖叫著,一把将包袱抱在怀里。可这时已经来不及了,本就不结实的包袱被她这麼一扯,彻底散开,里面的金银首饰稀里哗啦散了一地。

莲心一怔。

金嵌珠宝点翠盘耳环,金箔光素扳指,银镀金嵌宝石蝴蝶簪,铜镀金点翠富贵凤凰鈿花,银镀金串珍珠流苏,桃红色碧璽瓜形佩,金鏤空嵌珠石扁方…叫得出名字,和一些叫不出名字的奢华饰品,从包袱里滚出来,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直耀得满眼珠光宝气。

玉漱也是一愣,转瞬,伏在地上,像是发了疯一般去捡地上四散的首饰,直到都一一捡完,眼含怨气地瞪了莲心一眼,站起身,跌跌撞撞地抱著包袱就跑了。

"喂,你…"莲心在后头叫她,"你等一下!"

前面的玉漱非但没停下,也没回头,反而是跑得更快了。

莲心望著她离开的方向,手里还拿著在花丛里捡起的一条金簪梅花镶珠丝带。她只是想喊住她,然后告诉她东西落了一样,却不明白她為何充耳不闻,然后整个人这麼快就没入了回廊。莲心叹了口气,只得摇头作罢。

回到屋苑时,元寿已经在门口翘首望了许久。

瞧见她,才抹了抹额头上的汗,道:"姑娘可回来了。刚刚主子下朝后,回来过一趟,没等到姑娘,就吩咐奴才跟您说一声,他有要事在身,就不在府里吃饭了,让姑娘自己用膳。"

元寿像倒豆子似的说完,咽了口唾沫。

莲心回过头,唤屋里伺候的丫鬟给他倒杯茶来。

茶香悠悠,元寿倒真是渴了,接过来直喝了好几口,气息喘匀,才又道:"爷临走时说了,这两日燥得很,让厨房做几道清淡爽口的菜,待会儿等奴婢端过来,姑娘要好好尝一尝。可都是新跟何福楼学过的手艺。"

伺候这麼多年,哪儿见过主子跟谁这麼仔细报备过行程的?又何曾在吃食这等小事上重视过?这回倒真是看走眼了。元寿想到这里,不由笑著摇头。

莲心倒是有些难為情,忙道:"劳烦总管跑这一趟,真是罪过。"

就在这时,身后响起一阵脚步声。回廊一侧,二嫫领著几个婢子徐徐而来。元寿踮著脚,老远看到,下意识地摸了摸鼻子,心说也不知道要做什麼,领这麼多人过来。

"老奴,给姑娘请安。"二嫫走到近前,挽起手,朝著莲心行礼。

"二嫫折煞我了,快快请起。"问安的顺序颠倒,莲心虚扶一把,随后也让她身后的一应丫鬟起身。

"姑娘如今可是我们爷极為重视的人,我们这些做奴才的,怎麼敢不分尊卑呢?"二嫫冷淡著脸,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

莲心抿唇,并没说话。

这时,二嫫闲闲地看了一眼那边的元寿,慢条斯理地道:"现在过来呢,不為别的,只是府里丢了几件东西,老奴将府里大大小小的地方都搜过了,也没找到。為了公平起见,姑娘的屋子,老奴也要搜一搜。姑娘不会介意吧?"

莲心有些发怔,不解地看著她,"搜屋子?"

"没错,我们爷一向严于律己,对待府里的奴才却是格外体恤宽宥。但我们做管事的,总要拿得起事儿才行。这不,嘉嘉小姐的几件首饰不见了,既然在府里丢的东西,总跑不出旁人去。老奴必须要搜一搜。"说罢,也不管莲心是否反对,朝著身后的丫鬟一摆手,就示意她们进屋去。

莲心静静地站到一侧,并未出声阻拦。倒是元寿颇有些尷尬,心里直埋怨搜哪儿不好,偏偏要来这儿,忙赔著笑脸,解释道:"二嫫她只是虚点卯数,姑娘不要在意。"

莲心点头,不以為意地朝他笑笑。

进屋去的人很认真,搜了好一阵子,片刻以后,其中的一个丫鬟拿著条缎带走了出来,"啟稟二嫫,您看看是不是这个?"

金簪梅花镶珠丝带,上面的珠子被打磨得光亮莹润,正是莲心刚刚在花园里捡到的。她回到屋苑后,一直招呼著元寿,怕弄丢,就随手放在了格子架里,原本若是放在明处,跟诸多饰品放在一起,其实并不显眼,只是那缎带的末端,用冰丝线绣著一个"嘉"字,证明了所属。

"莲心姑娘,这是怎麼回事?"

莲心看了看,轻声道:"是我捡的。"

二嫫冷笑了一声,"捡的?在什麼地方,可是嘉嘉小姐的寝阁麼?"

咄咄逼人的语气,轻慢之气扑面而来。元寿杵了她一下,"二嫫这是做什麼?无论怎麼说,莲心小姐都是主子请回来的娇客,不是你我做下人有资格去质问的。"

"你倒是忠心。怎麼,才这麼短时间,就易主了?"

莲心见二嫫和元寿彼此横眉冷对、互不相让的架势,忙道:"二嫫莫动气,你听我说,这带子真的是捡来的。"

二嫫狠狠瞪了元寿一眼,却是冷哼了一声,就著臺阶,撇著嘴道:"红口白牙,谁知道是不是真的。再说嘉嘉小姐丢的,都是很贵重的东西,若追究起来,尚书大人那边儿也不好交代。"

莲心听言,忽然想起在花园里看见的玉漱,当时她怀中正好抱著一个包袱,散落一地的正好都是首饰,被她捡到的带子上也恰好就绣著纽祜禄?嘉嘉的名字。莫非…

"莲心小姐,你是在什麼地方捡到的?可见到丢这东西的人了?"元寿在一旁急急地问。

莲心静默了一瞬,轻然摇头,"我只是无意中捡到的,并未瞧见。"

第30节:荼蘼未有时(2)

二嫫抱著双臂,让身侧的奴婢将带子先拿回去,然后直直盯著莲心,连眼睛都不眨一下,"是非曲直,等王爷回来,老奴自会稟报。莲心姑娘这段时间就不要出屋苑了吧。嘉嘉小姐那边儿,怕是要找到偷东西的人,就直接提交给大理寺了。"

莲心坦然地任她盯著,抿唇道:"清者自清。二嫫放心,我会照你的话做。"

二嫫见问不出什麼,又花了半炷香的时间搜查,却再无所获,就领著丫鬟离开西苑。元寿朝莲心行了个礼,也快走几步跟了上去。两人一道走,直到拐过一道红漆回廊里,二嫫侧眸不咸不淡地看了他一眼,才嘲弄地开口道:"你可真是会窜,主子都还没表明态度呢,你就先巴结上了,就不怕白费心思?"

元寿走在她身侧,梗著脖子,目不斜视地道:"我看你才是老糊涂了,你见过我们爷对谁这麼上过心?等爷回来,不发火才怪。"

二嫫一直朝前走,听到他的话,忽然面无表情地道:"事情都没搞清楚之前,光凭一点心意是不够的。"

元寿一愣,不知道她是在说府里失窃这件事,还是在说别的。等他回过神来,二嫫已经带著几个奴婢走远了。

黄昏,在京城中悄然来临。家家户户都栽种著各色花卉,一阵风拂过,满城街道尽飞花。眼看宵禁时刻即将来临,崇文门城楼上的大鼓被擂响,一传很远。达达的马蹄声响起,踏著地上的落花,顺著长安街的街道,一直来到什刹海边的围坊。

刚被封為镶蓝旗满洲都统,三旗的军务都压在一个人身上,最初的文书交接,总要花些工夫。允礼处理军务整整一日,直到酉时,他才从衙门出来。等骑马回到府邸,夜幕已经低垂。

府门口,有少女打著一盏琉晶灯,在静静地等候。

柔柔的光照彻著前面一方雪白的石板路,笼罩在柔光中的身影,纤细而单薄,允礼远远地瞧见那一束光亮,以及光晕里的人。甚至看不清楚面目,却不知怎的,心中隐隐约约就想起一个人,嘴角便不自觉地牵起。

引著马快行了几步,直到行至府邸前,允礼俐落地下马。

"表哥!"纽祜禄?嘉嘉将灯调得更亮些,瞧见回来的人,脸上扬起一抹笑。

允礼怔了一下,并没想到会是她,将马韁捋了捋,然后淡淡地道:"这麼晚了,你怎麼在这儿?"

嘉嘉唇畔的弧度,在那一刻,渐渐变成了一抹苦笑,"表哥难道忘了麼?以前,嘉嘉也总是这麼等著你回来的呀。"

青春少艾的时光,总是如飞花一般美好。年轻的皇子,甫有爵位封赏,自皇宫大内搬到城中赏赐的府邸。那种离开额娘身边,独自一人的凄清和彷徨,是难被寻常百姓所瞭解的。阿灵阿是他的老师,教导多年,也不瞭解这种心事,倒是骄傲稚气的少女,在那个时候一併在府里小住。每一日傍晚,都会打著一盏灯,在府邸门口期期盼盼地等著他。

郎骑竹马来,床头绕青梅。

一转眼,当年羽翼未丰的年轻皇子,已经成长為独当一面的果亲王,而她也因闺中礼教,开始深居简出。想不到短短的几年,两人之间已经变得这般疏远。

嘉嘉脸上划过一抹落寞的神色,却强打著笑脸,不愿洩露一丝难过。允礼这样望著她,也不禁想起那段两小无猜的日子,脸上的表情柔和了许多。将她手里的灯接过来,牵著马,两人一併踏进府门。

"这麼晚不睡,是不是有什麼心事?"允礼轻声问道。

嘉嘉低著头,一贯冷清高傲的性子,却是难得有这麼柔顺的一面,"嘉嘉不开心,因為嘉嘉把一件很喜欢的东西丢了…"越说越小的声音,允礼似是没听清,有些莫名地看她。

这般女儿家宛转的心思,却是如何能再次直白地表露。嘉嘉咬著唇,彆扭地道:"其实是几件首饰啦。我带来妆奩里,原本放著满满当当的饰品。今儿个一早,伺候的奴婢翻开一看,却发现里面少了好多。"她说罢,低头攥著手里的丝帕,"那些首饰虽说有些用得久了,却不想被人随意使用或是买卖,表哥要帮我找回来。"

允礼有些失笑,"府里的人都跟著我多年,谁能做这等事。"

"表哥的府里,最近不是来了生人。"

嘉嘉抬起头,迷蒙的灯火照在脸颊上,眼睛却是一眨不眨地看著他。

允礼一怔,"你是说…莲心?"

风有些凉,嘉嘉穿得有些单薄,紧了紧衣领,刚想开口说是,就听身畔的男子一抹轻匀的嗓音,却是带著十分平静肯定的语气,"不会是她。"

嘉嘉一瞪眼睛,不服地道:"表哥何以这麼肯定?我听说,她可是旗里没落人家的女儿,家里生活拮据,若是看到贵重东西,一时心生贪念也不是不可能的。"她说到这儿,低著头,有些委屈地小声道,"更何况,我的一条缎带,就是二嫫从她屋子里搜出来的啊。"

第31节:荼蘼未有时(3)

花香弥漫上来,是夜莲的味道。允礼停住脚步,眉心略微皱起,心里想的却不是什麼带子的事,只听嘉嘉说,二嫫竟然领人到她屋子里搜查过了…

"你先回去,这事情不要多想,等明日再说。"

他说罢,将手里的灯盏递给她。嘉嘉的身边没带伺候的丫鬟,怔怔地接过来,看出他像是有些不悦。见惯温和儒雅的一面,面对这样的神色,刚到嘴边的一句"表哥怎麼也不送送我"都没来得及出口,却是生出些怯怯的感觉,噤声未语,只点点头,略带著些不甘心往自己屋苑的方向走去。

回廊里的灯都亮著,一盏一盏,顺著雕栏铺展开一段璀璨迷离的星星之路。红漆廊柱边,似有流萤縈绕飞舞,也不恼人,愈加增添了几分安然静謐。

这个时辰,府里的家丁都睡了,只剩下端茶倒水的奴婢。若是他招手,便会上前听吩咐;若是他没有命令,都安静地站在不远不近的距离。

步至西苑外,鸟静花息。

面阔五间的屋子是半敞的,四道轻纱帘低垂,里面的一盏七宝玲瓏灯通宵亮著,照亮了一室清雅婉约的佈置。绣架上还支著一块雪白绸缎,上面濛濛花影,像是白日里未做完的绣工。允礼细看著上面的纹饰,眼前不觉映出一道弱不胜衣的身姿,纤纤素手,执著绣针一脸认真的模样。

他不常与女孩儿发生交集,最近的是属族里一些亲戚家的姊妹。以前不曾留意,更未上过心,却也深知半夜站在女子门外,是多麼於理不合,并非君子所為,然而嘉嘉的话却在脑海中辗转不去。那麼倔强的性子,骨子里该是何等的骄矜?眼下,却是平白遭到指摘和怀疑。

允礼抬起手,对著屋门就要叩下去,却又顿住,也不知道她此刻是不是已经睡了?没等他想得更明白些,就在这时,门扉轻然从里面打开--莲心抬眸,正对上允礼的眼睛,吓了一跳。

"王…王爷?"莲心瞪大眼睛,很自然地往后退了一步。刚才陡然看见外面有人,本能地向后,险些被门槛绊倒。

允礼要敲门的手还在半空悬著,轻咳了一声,有些尷尬地低下头,"这麼晚,你怎麼还没休息?"

这话应该是她问他才对。莲心弯起唇角,想了一下,回身让伺候的丫鬟给自己披上一件大氅,便跨出屋苑。这个时辰,实在不方便将他请进屋,於是朝著回廊的方向走过去。凉亭里,花开正好。

"王爷是刚回府麼?"莲心捡了一处石凳坐下,夜风微凉,将大氅在腰际收了收。

允礼凝视著她,莲心因為坐得靠外,半个身子都笼在月色里,光线正好,角度正好,那双眸蒙著一层莹玉般的光华,熠熠生辉。而此时嘴角略微上翘,侧面看去,说不出的清美动人。

"最近公务愈加繁忙了些。早些时候让元寿与你说,府里新请了一位何福楼的大厨回来,教那些厨娘一些做法,以后就算再忙,也不耽搁尝到佳餚。"

莲心想起在何福楼吃饭的场景,不由轻轻点头,"早些时候,总管遣人送来了一些菜式,说是当做午膳,嬤嬤们都吃得很是开怀。我也尝了一下,厨娘的手艺很好,倒是味道不差。"

两人说到此,都静了下来,像是各自想著心事。莲香悠悠,一脉脉沁人心脾的韵味,允礼俯首看著雕栏下的一池景致,淡淡地开口:"白日发生的事,我都知道了。"

莲心略微一怔,心里还在想元寿送菜过来的事情,忽而,听他又道:"二嫫是府里的老人儿,又曾是我的奶娘,脾气执拗了些。但她没有坏心,就是有时候办事有些蛮横,你不要介意。"

原来他说的是这个…

莲心微然一笑,摇头,"府里丢了东西,二嫫身為总管自然要格外上心。更何况,嘉嘉小姐是府里未来的嫡福晋,即使是冲著王爷,二嫫自然也更要紧张些。莲心明白。"

"什麼福晋?"允礼闻言,不明所以地看她。

"嘉嘉小姐。"莲心低著头,想起那日在屋苑里,纽祜禄?嘉嘉与自己说过的一番话。皇室贵胄,自然要婚配门当户对的闺阁千金。而嘉嘉是镶黄旗顶顶尊贵的一支,其父深受皇恩,又是他的恩师。凭著这层关係,青梅竹马的两人,是理所当然的一对。

"你是不是误会什麼了?还是…府里有人说了什麼?"他皱著眉,不明白莲心怎麼会想到这一层。

莲心垂眸,只是摇头,似是不想将这话茬再往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