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吧。”香茹笑眯眯地送走了玉桂。

下午香茹提着食盒去给容姑姑送点心,进了房间,看到容姑姑在盘账,那些写了人名的纸张草草的拢作一堆放在桌边用镇纸压着,最上面那张纸被朱笔圈得一塌糊涂。

香茹把点心摆在圆桌上,请了容姑姑暂时休息过来吃点东西,再征得她的同意,香茹过去窗下收拾了乱糟糟的桌面。

香茹把那些名单纸一张张的整理整齐,有的纸上圈了几个名字,有的一个都没圈。看了几张香茹就发现其实所圈出来的名字不过是因为有容姑姑认得的字罢了,她根本没考虑名字背后的东西。

在看到写有厨房众人名字的纸时,香茹毫不意外的看到了自己、李厨娘和金红根的名字被圈了出来。

“姑姑,您勾了这么多人名,都要调动一番吗?这动静会不会太大了?”香茹把这些纸理好后放回原处用镇纸压着,她回到圆桌前伺候。

“现在别跟我说这个,我头疼得厉害。”容姑姑一边吃着红枣雪梨甜汤,一边不耐烦的摆摆手。

“怎么了姑姑?不舒服吗?要不要请医婆过来看看?”

“不不不不,不用不用,不是身体不舒服,是累的,我这一上午被那些人名搅得头晕脑胀,不比盘账轻松。哎呀,我现在才知道,原来总管不是这么好做的啊。”

“呵呵,姑姑要是觉得无从下手,何不找玉桂问问呢?她伺候肖姑姑多年,总管这方面的事务她知道的比您多,有这么个现成的助手,您又何必累着自己呢?”

“问玉桂?行么?虽说肖姑倚重她,可也不会什么事都知道吧?”

“姑姑说哪里去了,不说别的,光是平时一些抄抄写写的东西,您觉得会是肖姑姑自己抄呢还是让玉桂抄呢?肖姑姑有什么事要跟下面交待,会是自己去叫人呢还是让玉桂去传话呢?下面的人有事找肖姑姑是不是要先通过玉桂呢?还有跟太医院那边的一些琐碎事,您觉得会是肖姑姑自己去办呢还是打发玉桂去跑腿呢?”

听香茹这样一说,容姑姑认真思索了起来,片刻后她宛如恍然大悟般的一拍掌,“对呀,这样一说玉桂蛮有用的。公事上肖姑多半只管动脑和动嘴,由玉桂负责动手跑腿。不说别的,光是太医院那头,她跑了这么几年,人家肯定都认得她了,跟她好说话,换了别人还有一堆麻烦事。”

香茹暗暗地撇撇嘴角,听容姑姑刚才话里意思,还真动了要调走玉桂的心思,幸好玉桂中午来找了自己。

“可不就是这样说的么,您现在是总管姑姑了,成日里不光要管着女医馆所有人事物,还要跟杜公公那边来往,有这现成的人儿在,姑姑哪用得着为这点公事头疼呢,跟她说说不就行了。要我替您把玉桂叫来么?”

“嗯,行,你过去看看,她这会儿要是得空了就替我叫来,跟肖姑说一声,晚饭前一定放她回去。”

“哎,我现在就去。”

香茹匆匆去到肖姑姑屋中,肖姑姑这会儿也在吃点心,听了香茹的来意,肖姑姑很爽快的就答应了,只说待她吃完点心就让玉桂过去。

玉桂假意送香茹出门,两人在门口说了会子悄悄话,香茹叫玉桂趁此机会好好表现,只要让容姑姑觉得离了玉桂不行,就再不会起调走她的心思。

玉桂非常感谢香茹的仗义执言,心里同时也有了主意,必叫容姑姑不再乱动心思。

“好姐姐,你就是中午不来找我,妹妹我也想傍晚时分找你说事。”

“好妹妹有事只管说。”

“说来也简单,妹妹我有两个好姐妹,一个唤银花一个唤丁香,我们三人同期入宫,一直在厨房做杂工。这么冷的天,可怜她俩天天清洗杯盘碗盏,一双手冻得红肿不堪。我不奢求别的,只求姐姐在抄名单时,寻个机会,给她俩调换个地方,哪怕是换到洒扫也比天天洗碗强。”

玉桂笑道:“就只这事么?好办。既是你的好姐妹,我就想办法把她俩调门房去好了,那里起码能生火盆,不会冻着,闲来还能烧水煮茶,活也轻省,偶尔跑跑腿,有外人来时就应个声,没外人来时她俩绣花缝补也无人管她们。就是冷清些,除了她俩,门房没第三个人,也无人轮值,有什么事都得她俩担待着。”

“谢谢姐姐谢谢姐姐,这样就已经很好了,不敢奢求太多,这样真的很好了。”

“你帮我这么大忙,这点小事应该的。你出来够久了,赶紧回去吧,等事办成了我再找你。”

香茹回到容姑姑屋里,容姑姑已经吃完点心,她并未对香茹离开的时间过长有什么意见,听了回信就让她收拾东西下去了。

傍晚厨房开饭,玉桂来拿饭,瞅了个空悄悄跟香茹使眼色,香茹看到,但她跟玉桂之间隔了好几个人,无法上前说话。香茹机灵,立刻拿了个空食盒,嘴上嚷嚷给容姑姑装饭菜,玉桂则放缓动作,硬是拖了会子时间,与香茹前后脚的出了厨房。

她俩本来就是同路,混在丫头群中丝毫不起眼,待到她俩与大部队分开,走进夹道,见四下无人,玉桂才告诉香茹,事已办妥了,待冬至那天,丁香和银花就可以去门房窝着了,另外住处也要换一下,不能再与厨工们睡一屋,而要搬到北房右间去住,那里腾出了空铺。

“谢谢玉桂姐,我晚上就告诉她们去,她们肯定会乐坏了。”

“我也要谢谢妹妹呢,要没你帮着说话,我也不会有机会。”

“对哦,今天怎么样?你觉得容姑姑还会把你调开么?”

玉桂抿嘴得意一笑,“应该不会了,我特意露了一手,进门先给她泡了杯茶,趁她吃茶的工夫我就把那名单的事给办妥了。容姑姑还小小地吃惊了一下呢,说早知让我来会这么快,她就不自己动手了。”

“呵呵,这就好,叫我放心了,要不是你中午来,我真不知道姑姑起了那心思。”

“其实现在细想想也没什么,她毕竟只是厨房的掌事姑姑,不像方姑姑那样事多,有很多事没遇见过也就不会想到,现在一股脑的全堆在眼前,人一手忙脚乱起来就容易思虑不周,当时我偷听到她们俩的话时,我也好不到哪去。”

“现在好了,容姑姑离不开你了,以后就仰仗姐姐多多照顾了。”

“啊,对了,说起容姑姑,她的脾气最近怎么样?听说她打人打得很厉害?”

“她有一根不离手的藤条鞭子,冬天还好些,夏天嘛嗯…”

“香茹…!”玉桂被吓到了。

“别怕别怕,找个机会,你把谢医婆请来,随便编个过得去的理由,让谢医婆给容姑姑好好把把脉,我怀疑她脾气暴躁有可能是身体不好。你也知道,女人上了年纪,都有点这个那个的毛病。”

“哦,好,明天我就去找茜草。”

两姑娘闲话东西,最后在容姑姑的院门前分手。

第33章

跨进容姑姑的睡房,香茹看到对方神情明显比中午要轻松许多,几张抄得整整齐齐的纸片用镇纸压着放着砚台边。

香茹先把饭菜摆在圆桌上,再去水盆架前,把食盒中用来保温的热水倒在脸盆里,兑成温水端来给容姑姑净手,随后伺候她进餐。

安安静静吃了一半,容姑姑突然抬起头来让香茹回去跟大家说一声,这两天要进行新厨娘的选拔,从现有的厨工中挑个人出来晋升厨娘,让大家有个心理准备。

“只提一个人?这若是大家问起来我要怎么回答?她们会说直接把金红根复职就好了呀。”

“明天我会宣布厨房的人事安排,李厨娘接替我的位子,金红根复职,另两个厨娘不动,你去药房,你的位子要人顶替。”

“那厨工和杂工就都少一人了,要补齐吗?”

“这没关系。厨工少个把人不碍事,另外丁香和银花调去门房,这样空出来的三个杂工位子全部由别的年纪更大的宫人替补。”

“让她俩去门房?她们懂规矩么?怕是连经常出入咱们女医馆的人都不认得吧?”

“那怕什么,换个新面孔外人才知道我们这里新总管上任,她俩又知我脾气,做事必会勤恳仔细。再说了经常来往医馆的就那几个人,娘娘们的婢子这类人不必她们个个认得,那些人压根也不在乎是不是被我们记得,医婆们记得就得。”

“原来姑姑都思量妥了,那我一会儿回去就跟她们说。”本来还不知道玉桂是怎样说服容姑姑把丁香和银花调走的,现在知道了。

交待完毕,容姑姑吃完晚饭重新投入工作,香茹收拾了桌子匆匆回厨房传话,但隐掉了她和银花丁香的去向。

厨房里还未走的人听到香茹的话,各人反应不同。李厨娘喜极而泣,大家拥上前去道喜,接着金红根来到外面跪在廊下谢天谢地,厨工们则紧张不已暗自盘算,银花和丁香站在角落里冷眼旁观。

唯独没人想起厨娘人数不对。

一团乱糟糟闹哄哄之后,准掌事姑姑李厨娘打发大家干活的干活,回屋的回屋。银花和丁香卷了袖子出来要洗碗,发现金红根已然不见踪影,心中顿时不平起来,气哼哼地要找李厨娘告状,可是这准姑姑根本不理会,只让她俩赶紧洗完了事,然后她也跟同屋的厨娘们一道走了。

丁香和银花碰了个钉子,忿然退下叮叮咣咣洗碗,直到香茹吃完了饭拿着空碗出来,慢悠悠地在她俩对面蹲下。

“香茹,你说说,哪有这样的事,容姑姑还没下正式通知呢,她们就乐成这样,连活都不干了。”丁香洗去一只菜碗的油污,咣当扔进清水盆里。

“别跟她们置气,犯不上,你俩的事已经妥了,调你们去门房,那里舒坦又轻闲。”

丁香和银花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一肚子的气登时抛到了九霄云外,跳起来抱成一团,又笑又叫。

“哎哎哎,别看着厨房没人了就乐成这样行不行?你俩还得当没事样回去睡觉呢,在容姑姑正式通知前,你俩别光顾傻乐,知道么?”好姐妹高兴成这样,香茹脸上也笑开了花。

“知道知道,我们回去一个字都不说。”丁香举起食指放在嘴唇上,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知道就好,赶紧洗碗,我特意留了根山药,这会儿正熬枸杞山药大枣粥,你们赶紧的啊。”说完香茹起身回厨房,丁香和银花则抓紧做事。

今天收到好消息,那两人此刻浑身充满干劲,动作飞快,里面香茹刚将砂锅从灶上撤下来,她俩就抬着干净餐具的大盆进来了。

香茹照旧是先盛了容姑姑的那份放在热水里,然后卷起袖子过来帮忙收拾餐具,忙完了三人才坐下享受热粥,接着香茹与丁香去伺候容姑姑洗漱睡觉,银花收拾厨房。

次日早饭结束之后,今日瓜果肉蔬送到,容姑姑过来训话,正式宣布厨房的人事调动。

昨晚大家都听香茹传了一遍话,因此厨娘厨工们都有了心理准备,刚开始还是安静的听。在听到银花和丁香要调去门房时有了细碎的议论声,紧接着最后宣布香茹要调去药房时议论变成了喧哗,在她们眼里,香茹这就是一步登天!

众人骚动起来,容姑姑没有强制压下,她叫过来新上任的李姑姑,把厨房事务移交给她,并叫她回去收拾好东西,冬至那天搬去容姑姑现住的院子,而她自己则会搬去肖姑姑腾出的院子。

既已提到搬院子了,顺口又交待银花和丁香也别忘了收拾行李搬去北屋右间,那屋里有她俩的顶头上司,门房上该做什么事自有人教她们。

丁香和银花赶紧上前行礼,退下后两人面上都是掩不住的笑意。

这时候大家都已闹成了一团,主要是香茹的去向太过让人惊讶,在她们的印象里,厨房好像就没调过人去药房,香茹赶上了头一遭。

香茹先跟容姑姑行过礼,又跟李姑姑行过礼,这才接受大家的祝贺,一时间羡慕惊羡嫉妒讨厌各种情绪缠绕在了厨房众人的心头上。

香茹脸上带着淡定从容的微笑,不骄不躁地与每一个人说话,感谢她们的道喜,不在意她们此时的心情。

好不容易等到大家情绪都宣泄完毕,容姑姑做完了最后一件事,把掌事姑姑的信物郑重其事的交到李姑姑手上,完成了权力移交的最后一步,正式卸了掌事的职责,接着像是交担一般的拍拍李姑姑的肩头,信步向厨房外走去,大家排着队送她出了厨房院门,目送她走远。

大家回到院中之后,丁香和银花去井边洗碗,再过几日这种生活就要和她们说再见了,情绪激动的两人双手伸进冰冷的井水时居然都不觉得有多冷了。

李姑姑新官上任,第一件事就是要尽快选出新厨娘,众人商量一番,决定今天这两顿正餐就由厨工们来做,一人做道菜,厨娘们委屈打个下手,两顿下来收获好评最多的人就是新厨娘。

厨工们心想这法子倒也公平,欣然同意。

办法商定,众人就行动起来,清点了今日送来的食材后,中晚两顿该做什么菜大家心里都有了主意,八位厨工各自报备想做的菜肴,同时开始准备油盐酱醋等物,只等外面丁香银花把菜洗好拿进来就立刻动手。

这一日平平过去,晚饭后新厨娘遴出,香茹送夜宵的时候把新厨娘的名字报给容姑姑,容姑姑记下,再将所有名单交予香茹,让她去肖姑姑那里把这些东西给玉桂,明日由她送去各院准备。

次日中午,玉桂来拿饭菜时特意等到香茹一块走,转告她上午方姑姑交待下来的话,那几位调去浆洗房的老宫人今天就会搬过去,叫香茹今天回去收拾好行囊,明天上午有人去她院里接她过去。

香茹面上大喜,嘴里连声称谢,心里想着即将开始的新生活不免又有些紧张,结果叫玉桂看出来,好笑着劝了一阵儿。

伺候容姑姑午饭时香茹说了这事,看着这个在身边呆了四年的孩子明天就归别的姑姑手下了,容姑姑总觉得心里不太好受,拉着香茹絮絮叨叨说了好些话,教了她一些为人处事的道理,又叮嘱万事小心,这才放她回去。

香茹回厨房吃了午饭,此时人已走光,只有外面丁香银花在洗碗,香茹先与她二人说了明日搬院子的事,三个姑娘拉着手互道保重,然后香茹回屋歇息。

迷糊着快要睡去时,心里突然想到一事,重新翻身下床,打开柜子拿出容姑姑未完工的鞋子,把布料针线图样等所有东西包了一个小包,匆匆去了肖姑姑处寻玉桂,将东西转交给她。

等办完这件事香茹返回屋里,在床沿坐了一会儿,想再睡已经没了心情,干脆收拾包袱。又过了一会儿李姑姑她们睡醒起床,香茹就跟她们三人说了明日搬去药房的事,于是大家又一番唏嘘才去厨房做事。

因是在厨房的最后一天,香茹颇为卖力,今日她点心她用各色蔬菜汁调了四色面团,拌了馅包梅花饺子,上锅蒸熟后一端出来,满厨房的人都对香茹竖起大拇哥。香茹又将切得细碎的小葱叶子均匀地洒在饺子上点缀,再趁热在饺子包上薄薄的刷层熟油,以免凉后皮子干紧,影响口感。一切完成,才叫人赶紧分装等人来取。

待到各院宫人领了各自的点心,厨房闲下空来,众人三三两两的找暖和地方吃东西聊天,李姑姑她们几位厨娘聚在一起,告诉金红根明日香茹就要搬走的消息,叫她晚上回去收拾好行囊,明日搬回去。

这几人小声聊了一会子,看到香茹吃完了点心,都拥了上去,说笑间就把香茹给请回屋去休息,不敢劳动她再做晚饭。

香茹知道这是人家迫不及待打发她去收拾东西呢,她也就不逞强非要做晚饭了,乖乖回屋。待到晚饭好了,她的东西也整理妥当,几个大包袱塞在柜子里。

晚饭后她精心熬了一锅枸杞红枣莲子粥,这是最后一次给容姑姑做夜宵,脑中一时思绪万千,既有对前世的感慨,也有对今后生活的展望,不过想得最多的还是到了药房要好好做事,万万不可被人揪到错处又给打发回来。

热粥送到容姑姑屋里,容姑姑吃了半碗望望在边上侍立的香茹,登时心情复杂,一下失了胃口,放下碗叫过香茹拉着她的手摸了又摸,哽咽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既悔又喜却忧,虽明知日后有谢医婆罩她,却还是生怕她在姓方的那女人手下受委屈。

香茹紧紧的抿着嘴巴,一声不吭,只拿手帕轮流在眼睛上按来按去。

“玉桂传话给你了?”

“传了,姑姑,明日上午有人来接,走前来给您磕头。”香茹提尖了嗓音细声细气的道。

“也罢了,不费那劲,免得让人埋怨,人来接只管走罢。”

“姑姑待香茹一场,姑姑不受是客气,香茹却不能当是福气,不然传出去,人家还以为姑姑巴不得早早打发了香茹去呢,要不明儿一早伺候姑姑晨起时一并磕了吧?”

容姑姑想了想,终是应了。

第34章

次日香茹起床,将头发重新梳成丫头的双髻,随后去伺候容姑姑晨起,一切妆扮妥了,容姑姑来到堂屋正座坐下,香茹在她跟前结结实实地磕了三个头。稍后又拿来早饭,仔细地伺候容姑姑吃罢,又收拾好了,才最后一次拜别走了。

香茹回到厨房,众人知道她马上就要走了,围上来跟她道别。

吃过早饭后,搁下碗,香茹回屋静候来接她的人。

巳初一刻,来了个二十多岁的宫人,自称叫茯苓,专管药房洒扫上的零碎诸事,也正是香茹的顶头上司。

细脸细眉细眼细唇,看着就像个长条,虽不是正经姑姑但梳着单髻,髻上簪着一朵新摘的重瓣粉菊花。站香茹跟前高出一头,下巴还仰得高高的,光拿眼角余光瞄人,如此一来更显得她眼睛细成了一条缝,连瞳仁都不见了。

听完来者说明身份,香茹赶紧跪地行礼。

茯苓稳稳当当地受了香茹的礼,却不叫她起来,而是绕着香茹转了一圈,才唤她起身,叫去妆台前把头上的绢布解了,并道除了厨房别处丫头从不扎布包髻。

香茹听从吩咐解了包发绢布收进怀中,又用梳子理了理顶发,茯苓左看右看觉得满意了,才让香茹拿上行囊随她走。

本来香茹还要去抱被子,被茯苓一脸厌恶的制止,并道:“药房还能缺你几床被子?别叫人笑话。”

于是香茹只挎了她的几个包袱随茯苓走了。

一路上茯苓一直给香茹讲解药房的规矩,这里不去碰那里不许去,除了每日负责洒扫的区域,其他时间只能呆在自己住的院落里,只可以去后面的浆洗房洗衣服,前面的院子没有召唤不得随便出入。

香茹听得暗地里咂舌,嘴上连连喏声应下。茯苓看她如此乖巧小心,面色上总算好看了些,可又一想她是容姑姑手下过来的,眼中又浮现出厌恶的神色。

走了半晌,香茹发现茯苓带着自己径直往医馆大门而去,绕到正院,沿游廊到底,从耳房边的角门走进第二进院落。

茯苓边带着香茹走,边讲解给她听各院用处。

正院第一进是医婆的值房,后面第二进就是拿药的药房和库房,第三进是医婆和徒弟们的住处,第四进是方姑姑等人的住处,最后第五进就是下等宫人们的住处。

因这正院是整个女医馆重点所在,格局宽大方正不说,遍栽树木,这多少年下来树干皆有一人合围之粗,但凡角角落落里都种遍四季花草,有专人浇水除虫养护照顾。

茯苓领着香茹进了第二进,指给她瞧道:“这北房就是药房,平时取药只管上这来,哪怕只是些许咳嗽也可过来。左右厢房都是库房,放着不同的药材,要拿什么药报给管库的人听,他们会教你去取。后头的倒座厅是休息之处,没什么事的时候大家都在那里吃茶抹牌。现在随我去见方姑姑,白日里她都在这右边的两间耳房里处事饮食歇息,将来有事只管上这找她。”

说着,茯苓打起大门毡帘将香茹领进了耳房,明间里桌椅齐备但空无一人,茯苓视而不见,径直来到暗间门外,隔着半旧的猩红软帘向里禀报。

话音刚落,白薇撩了帘子出来,瞅了瞅站在茯苓身后的香茹,侧身让了二人进来。

这耳房暗间设了双炕,对座,跟外面寒风一比,这里头简直暖和得要命,香茹走了这一路,一进来觉得身上要出汗。

方姑姑穿着浅紫褐色的棉袄裙坐在右边窗下炕上,衣摆衣袖和裙襕膝襕上都绣着精美的浅黄色球形菊,一看即知是特配的一套袄裙。左手炕桌上摆着文房四宝,手里拿着卷册,似是正在办公。对面炕上则放着引枕锦被,没有炕桌,又挨着墙,避风,上好的休息之处。

茯苓把香茹推到方姑姑跟前,先教她唤了方姑姑,又教她唤了站在旁边的白薇姑娘,然后香茹跪下磕头。

看她恭顺的模样,方姑姑倒是没怎么为难她,磕完了头就让茯苓把她领下去好生安顿,并嘱咐明日再派她活干,今日权且放假。

香茹再次行礼,这才由茯苓拉出去了。

白薇稍打软帘,看着茯苓和香茹出去,才回转身跟方姑姑说话。

“容姑姑好大方,真把心肝儿给送咱们这来了,她就不怕咱们给她玩废了?”

“这才是她的狡猾之处,知道我和她不和,怕我日后给她使绊子,塞个人进来,既是眼线又是警告,让我不敢拿她怎样,不然稍有差池不就正好给她拿到了错?”

“嘁,咱们什么时候这么窝囊过,中途插个外人进来,本就叫人好不舒服,偏偏还只能看着。”

“急什么,她既然来了,你还怕她没出错的时候?这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派人盯紧了她,不给她任何接触外人的机会,看她怎样传信出去。你真当那女人有那聪明劲?”方姑姑并不在意,翻了翻手里的册子,重新拿起了笔。

“若只是容姑姑给我们上眼药我还不在乎,只是这丫头伺候过肖姑姑,谢医婆又跟肖姑姑关系好,您说肖姑姑会不会把这事跟谢医婆说,让她多为照顾?”

“嗯,是有这可能,但是就算真交待了什么,谢医婆能有多照顾她呢?不外乎是找个机会找我给她换个轻省的活儿罢了。那时候肖姑早就走了,难道还要写信来过问不成?只怕她旧疾复发只能躺在床上下不来地呢。”

“姑姑教训得是,是我多想了。”白薇上前两步倚在桌边,一边研墨一边陪着。

外面茯苓领着香茹走了一进又一进,终于带她到了最后一进,绕着这圈子四面皆是五间大明间的屋子,北屋两侧还各有间耳房,便所在左厢房与倒座厅的夹角里,也是这四五进院子的人的公厕,其实这几个院子格局都是如此安排。门里门外有鲜花,一天有人打扫两次,故也没有秽气烦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