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七老八十的袁顾问与一位看上去四十多岁、气质儒稚、留着文士胡须、穿青色官服的中年男子一道进来,两人先给院使行礼,紧接着谢医婆四人向他二人行礼,然后退到下首,将座位让给袁顾问和那邵太医。

院使大人望望袁顾问,又望望邵太医,再望望香茹,心下诧异,道:“先生,稀奇啊,您居然让邵太医来做这丫头的老师?”

“大人,那日考试我就发现这丫头表面看似忠厚老实,实则心思活络狡诈机灵,必须严格管教,以免她滥用小聪明,致使日后误入歧途,有损太医院名声。”袁顾问一改那日懒散模样,咣地扣过来一顶大帽子,听得香茹嘴角抽搐。

这是好话啊还是坏话啊,狡诈和机灵是能放一块用的么?还有说她小聪明是嘛个意思啊?

香茹对这评语颇不是滋味,可看谢医婆三人,她们都面露喜色,香茹心中更加郁闷。还有,听袁顾问这话里意思,这位邵太医莫不是个教育严厉的麻辣老师?跟他的长相气质真是不符啊。

院使大人不置可否地点点头,目光却飘向了谢医婆那边。

谢医婆面带微笑上前致谢,“谢灵芝多谢先生费心,给小徒找了个好老师,还请老师严格管教悉心栽培。”

邵太医摸着自己的胡须,微笑点头。

谢医婆转身向香茹招手,示意她来向邵太医磕头。

香茹硬着头皮忐忑不安地走到近前,噗通跪下,老老实实磕了三个头。

邵太医受了香茹的礼,不再耽误时间,起身告退,“大人,先生,时间不早,学生就带这丫头下去了。谢医婆,今起每日中午她都在太医院用饭,下午散值时才回去,你们不必等她午饭和点心了。”这邵太医不光气质好,声音也好听,不急不缓,仿佛时刻都很冷静。

“是,邵太医,一切但凭太医作主。”谢医婆应道,另两位夏医婆也一并行礼,送邵太医出去。

邵太医带着香茹来到第三进院落,前面第一进是太医们的值房,第二进是疾医日常办公学习的地方,因为疾医分科很细,故此他们人数最多。这第三进是他们食医、疡医和兽医的地盘。

因为太医院仅是太医办公的地方,并不兼具生活,因此这些屋子都是大通间的格局,也就是长长一排,只在当中开一扇门,各科太医呆在自己的屋子里办公,只用博古书架分隔各人空间,既独立又集中,宽敞明亮,单就环境来说比女医馆好了不止十倍。

食医是四医之首,因此这进院落的正屋就是邵太医他们的“办公室”,邵太医带着香茹来到门口,门外值守的小太监赶紧打起竹帘迎接他们进去。

进门正座是待客的客厅,通常情况下没人,两侧就是分隔空间的博古架,透过那些格子可以看到后面有人。

“我先带你认识一下其他几位太医。”说着,邵太医带着香茹拐向右边,与每个博古架空间里的同事打招呼,将香茹介绍给他们。

听闻眼前这丫头就是袁顾问托给邵太医的医徒,这些年岁上都是父辈的太医们都很友好地对香茹表示欢迎,鼓励她好好学习,香茹一一回礼道谢。

跟右边四位同事见了面后、邵太医又带香茹来到左边,介绍给在这里的两位太医认识。这样算上邵太医和袁顾问,香茹知道宫里总共有十二位食医。十二位食医要负责所有皇亲国戚王公贵族的营养膳方,也是个不小的工作量啊。

“呐,这就是我的桌子了,隔壁是袁顾问的地方,他年纪大了,时来时不来,他在的时候你仔细动作轻点,读书也小点声,最好是默读,先生他烦。”见完了同事,邵太医带着香茹来到他们的空间。

“是,师傅。”

“还有,别叫我师傅,你的师傅是谢医婆,你不可以再叫别人作师傅,直接唤我老师就行了,我会代她严格管教你。”

“是,老师。”

“打开你的书箱,把书拿出来,我考考你到底学得怎样,你前天过关实属侥幸,小孩子有点小聪明是很好,但你若要在学习上玩小聪明,你可得注意点。”

“是,老师,学生不敢,请老师出题。”香茹把自己的书箱放在面对窗下过道的书桌上,拿出所有书本递给邵太医。

邵太医坐下拿起课本随便翻翻随意出题,香茹都对答如流,显示出扎实的基础。那么多本书全部抽考完毕,邵太医才终于面露满意神色。

“不错,谢医婆是个好师傅。先生跟我说你只用半年时间完成全部筑基功课,我初时还不信,现在看来,所言不虚,你的确很有天分。”

“老师夸奖,学生愧不敢当。”

“你既然基础这么好,那么应该能接受得了接下来的功课。”邵太医看看自己的书架,起身拿来一套四册的《养生铭》交给香茹,“你搬把椅子到窗下坐着,先把这套书通读一遍,有任何问题哪怕是不认得的字都可随时问我。到下午散值前,能看多少是多少,然后跟我讲讲你看懂了哪些,又没看懂哪些,我再给你布置功课。要是看书累了,去外面走走休息一下也无妨,或者你想干脆坐在外面看书这都随你。”

“是,老师。”香茹收拾了自己的书箱放到桌边地上,搬了椅子到窗下坐着,捧着邵太医刚给的书认真的阅读起来。

看过前篇序章,香茹就知道这《养生铭》属于养生学的总论性著作,这样的东西香茹前世看得可不少,职业需要嘛。

香茹一页页看得很仔细,她在意的是这书上的内容跟她前世所学的差异在哪里,将这差异找出来并记在脑子里,回头好做作业。前世所学的知识还是先藏起来,一点点看情况再扔的好,邵太医可是专业人士,她能蒙骗得了谢医婆,可蒙骗不了邵太医,她可不想自找麻烦。

不过既是总论性的著作,理论精华跟香茹前世所学大同小异,接受起来非常顺利,香茹一页页看得很快,没有任何问题要向邵太医请教。反倒是邵太医频频侧目瞟她,心想这丫头居然能一口气把整本书看下来?

午饭由小太监送进来摆在靠墙的小桌子上,饭菜比女医馆的可口些,吃完后只需原样放着,那些小太监们自会来收拾,一切生活上的琐碎事都用不着自己动手,连喝的茶水都定时由下人替换。

老老实实在窗户底下坐了一上午的香茹觉得有些累了,吃完饭放下碗筷就到外面院子走走活动一下,顺便去五谷轮回之所坐了坐,再出来时看中一块休息乘凉的宝地,于是赶紧进屋拿了书本出来,坐在廊下树荫中,侧靠廊柱,一边享受着微风一边打个小盹。

院子里此时也有不少太医出来活动,看到廊下睡了个小丫头不免觉得奇怪,向周围的小太监们打听得知是邵太医新收的女弟子,纷纷前来向邵太医道喜。

想进太医院做太医可不容易,民间的医徒十多岁拜师学医,考取医证正式出师就得二十多岁,还得有六年工作经验才能报考太医院的入院试,因此太医院里最年轻的太医都有三十岁,早都是有家有室的成熟男人,加之太医院无宫女伺候,这冷不妨的看到个和自家孩子差不多年纪的香茹都觉新鲜,又得知是新来的小医徒,心生一丝怜爱与好奇,皆不约而同的上前打量几眼。

被人围观,香茹惊醒,睁眼见面前一群长相各异身穿官服的“怪蜀黍”,什么瞌睡都吓没了,赶紧起身行礼。

这群“怪蜀黍”们围着香茹问些姓名啦年纪啦籍贯啦等等寻常话题,语气都很和善,香茹一开始的紧张渐渐被他们抹平,有说有笑起来。

邵太医也出来散心休息,见香茹被人围观遂走过来,三言两语就把这些“怪蜀黍”搅和到了一块,称他们身为长辈就要负有教育职责,他们这里难得收个女医徒,小香茹不能白叫他们一声叔叔伯伯,日后在他不方便的时候,香茹的教育就仰赖这些叔伯了。

“香茹先谢谢各位叔伯了。”香茹马上打蛇随棍上,有机会当然要多学点东西。

太医们哈哈一笑,摸摸香茹的发顶,就当是答应了。

突然多了这么多和蔼可亲的长辈,香茹也倍感兴奋,好像自己在这个世界有了依靠一般,一直紧绷的心理第一次有了些许放松的感觉。

第57章

大家说说笑笑又是一会子工夫,午休时间结束,太医们回各自“办公室”继续下午的工作,香茹没进屋,仍旧坐在廊下看书。

香茹看书一直看到下午,才终于看完第一本,放下书心里默默回忆了一遍书中主要内容,觉得无大碍了才回屋放书,这时小太监们正好送来下午的点心,饱餐一顿后,香茹打算拿第二本继续看,被邵太医紧急叫住。

“慢着,你第一本就看完了?”

“看完了,老师。”

“以你的基础怎会看得这么快?把椅子搬来我边上,说给我听听你看懂了多少。”

香茹照做,坐到邵太医身边,打开刚才看的那本书,以她对内容的理解,将整本书从头到尾讲给邵太医听。

邵太医背靠椅背安静地听香茹讲解整本书,面上表情不动,微闭的眼眸中藏满欣喜,这丫头的天赋的确少见,看来过些日子就可以加大功课的难度了。

“不错,谢医婆给你打下的基础很扎实,而且你本人也确实聪明,对书中内容理解得很好。来,我现在布置今晚的作业,你明天给我,这本书你可以带回去做参考。”香茹讲完整本书也差不多是散值时间了,邵太医取来纸笔写下几道题目,交给香茹带回去做。

“是,老师。”

“你明日早饭后就过来,我们先讲作业,然后你继续看书,等哪天你发现自己看不懂书了,我们再换个学习方法。”

“是,老师。”

“好了,你回去吧,你师傅一天没见你肯定想知道你今天过得怎样。”

“是,学生告退。”

香茹起身把椅子放回原处,提来自己的书箱把书本和作业放好,再次向邵太医行礼,这才踏出房门。

香茹回到女医馆的医婆院子,大家看到香茹回来都围上来打听情况,询问她今天学得怎样,老师教得难不难。

香茹秉持一贯谦虚低调作风,像太医院环境啊太医们办公地啊这些能说的说,不能说的比如像太医们被邵太医“绑架”做自己的后备老师这种事有炫耀嫌疑,香茹一个字都不吐露,只说太医们脾气很好、人很和善等等无伤大雅的东西。

香茹在院子里站了好一会儿,充分满足了大家的好奇心后才终于回到自己屋子,放下书箱拿出今日的课本和作业。香茹先打开作业想看看都是什么题目,结果细读了五六遍仍是两眼一抹黑,对作业上的三道题一点答题思路都没有,于是拿上东西上楼找谢医婆。

“师傅,我回来了。”香茹掀起竹帘进屋。

“早听到楼下嘈杂,就知道你回来了,等了半天你才上来,跟她们可聊够了吧?”接茬的不是谢医婆,却是大夏医婆。

“咦?原来二位夏医婆也在啊。”香茹绕过屏风,定睛一看,三位医婆围坐圆桌,桌上放着几盘干果零食,茜草在书桌前写字。

“哟,这话说的,不想看到我们啊?”大夏医婆绝对是抬扛吵架的好手。

“怎么会呢?大夏医婆不要冤枉我,我看到您二位高兴还来不及呢。”香茹可不受这冤枉,扑到桌边把东西放在桌上,上赶着拍马屁,“这是今天邵太医布置的功课,大夏医婆既是首席医婆,学问必是最好,求给指点指点?”

“不干,找你师傅去。”大夏医婆直接拒绝不收这马屁,“你已经归了太医们管教了,我没有再教导你的义务了。”

“话不是这样说的呢,大夏医婆,一日为师终生为师,您是我师傅的姐姐,就是我的师叔,别说是您了,今天邵太医还对那些食医疡医兽医说他们都有教育我的责任呢。”

“哇,真的啊?香茹好捧,才去一天就得了那些太医们的喜爱。”茜草为香茹欢呼,三位医婆倒不以为然,看她们三人神情仿佛这就是理所应当的。

“太医院难得收个女医徒,他们又都是父亲祖辈的身份,对你不过是长辈对晚辈自然而生的一种慈爱之情罢了,你要换个男医徒进去,那些叔伯们也是一样表现。”大夏医婆拈起一粒松子剥了仁投进嘴里。

“他们疼你是福气,你可别不知好歹,该用功还是要用功,你越用功读书他们越喜欢你,将来你能得到的好处越多。别的不说,将来看中你做儿媳也是有可能的。”小夏医婆警告和利诱并存。

香茹面红耳赤的变成了结巴,“哪有这种事,小夏医婆别乱说。”

茜草噗哧笑开,又赶紧强忍住快要咧开的嘴角,低头继续写字。

一直笑着没吭声的谢医婆总算开腔为自己徒弟解围,“好了,看她都羞成什么样了,别逗她了,今天才第一天呢,将来的事现在哪说得到。香茹,邵太医给你布置了什么功课,拿来我瞧瞧。”

“师傅请看,就三道题,让我今晚做了明天给他,可我一题都没看懂,完全不晓得应该怎样解答。”香茹赶紧送上作业给谢医婆过目。

“哟,果然是邵太医的风格,难点全在作业上,学得到底好不好就看你功课做得怎样。这几题我都要想一想才敢动笔,你们俩看看,换作你们来答能有几成把握?”谢医婆把题目细读几遍后递给了二位夏医婆。

两位夏医婆也细读了几遍,不太有把握的摇头,“怪不得早上院使大人都惊讶为什么是邵太医来教导香茹,袁顾问那么大顶帽子扣下来,什么话都叫他堵没了。香茹你觉得怎样?能接受邵太医那奇怪的授课方法吗?他这人奇怪归奇怪,学问倒是很好的,而且还调教出过御医,就几年前的事。那医官在太医院六年届满,第一次参加御药房的御医考试就顺利过关,现在在御药房做专门服侍皇上皇后和太后的食医。”

“邵太医居然这么厉害?!”香茹和茜草惊呼不已。

“邵太医教导学问的方式怪异,如果适应不了就无法跟上功课,要做他的学生就必须得是真正的聪明人。还记得早上袁顾问说香茹的评语么?看似忠厚老实,实则狡诈机灵。我一直纳闷那天袁顾问出那样一道考题的意思,现在才想明白,原来那道题问的不是学问,而是考的人性。香茹,你好福气,袁顾问认为你是聪明人!”小夏医婆手指一点一顿的啄着桌上的题目纸,目光望着香茹严肃道。

香茹目瞪口呆,心中大呼侥幸。

袁顾问好狡猾,居然出智商题考她。

其实她当初也上套了,只是出于职业习惯,为了找答题线索而不得不东拉西扯地套话,半天没进入正题。偏这袁顾问的本来意图也不是要求答案,他在意的是答题过程,看答题者的机敏反应。

要是她当时不搞那么多花样,而是老老实实的绞尽脑汁想答案,那么今天指给自己的老师就是别人了吧?啧啧,这袁顾问才是真正狡诈机灵的人呢。

邵太医的教育方式她其实蛮能接受的,自由度大,学生可以根据自己的学习进度有的放矢,能充分调动学习的主观能动性。何况她本身也不是普通学生,要让她像中学生那样由老师领着一句句理解书本意思她是坐不住的,尤其是那些她已经熟悉的知识她是巴不得赶紧跳过去,好尽早学习新的知识点。

“我挺喜欢邵太医这种教育方法的,看书很自由,疲了累了就歇歇,嫌屋里闷热可以在外面坐着,他都不管我,也不管我一天看多少书,他只要我看完了之后讲给他听,然后他再给我出作业。呐,这三道题我看了几遍一点思路都没有,只知道这几题都能写成上千字的文章。”

“他的文章可不好写。他出的题目,答案都在书里,却能让人翻遍了书都抄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如果自己没有其正理解书中内容的意思一个字都写不出来。”大夏医婆再次拿起作业题看了两眼。

“这就是你今天看的书?看了多少内容?”小夏医婆则翻香茹的那本书。

“全本都看了,邵太医让我通读。”

三位医婆一阵沉默,谢医婆为难地望着香茹,“你要是说只看了半本,今晚你可能还能早些休息,你说看了全本,那…”

“袁顾问说你有小聪明,我看邵太医也八成这么觉得,今天的作业就是治你这毛病,叫你下次看书更仔细更慢些。不然,对着作业傻眼的事以后还多着呢。”大夏医婆笑得有点幸灾乐祸。

小夏医婆也忍俊不禁,嘴角勾起一抹弧度,把书翻到第一页研究起来,“好了,大家都少说两句,今天先帮香茹过了这关,教她如何解题,早些做完早些休息。不过以后功课上再碰到难题你最好去问邵太医,我们做师傅师叔的可不能越俎代疱,况且越到后面功课越难,我们也很难再帮上你什么。”

“只要今夜教了我解题之法,我必记在心里,明日以后的功课我理当自己动脑筋。”

“我们可没那福气让太医授课,这种题目我们也要想一想,最多帮你理出思路,文章的话还得你自己写。”小夏医婆又道。

“行行行,有思路就行,先不管文章写得好坏,大不了明天叫邵太医教训一通。”谢夏三位医婆肯帮忙,香茹求之不得。

“对了,你正好跟邵太医学学怎么做文章,你以前写的文章那遣词造句就像市井上那白话小说,虽以你目前的水平来说已经算不错,但这样的文章不能用在考场上,会直接被判不合格。”谢医婆示意香茹拿来纸笔分给大家,一人一题,一边翻书一边为香茹写解题思路。

“是,知道了。”香茹喏喏的应下,转头就撇嘴。写文言文作文可真难为她了,希望明日邵太医不要对她的文章大皱眉头。

晚饭后,三位医婆终于拿出了她们各自写的解题思路交予香茹,并逐一给她讲解为何要这样解题,这思路是怎么整理出来的,简简单单一句话的题目中到底包含了哪些隐藏内容。

有了医婆们的讲解,香茹渐渐有所明白,邵太医出的题目就像是逻辑推理题,解答很简单,只需条理分明地依照严密的逻辑关系将论点论据讲述清楚即可,答题时脑子必须清楚,不然逻辑一旦出现纰漏,整道题就无法完成最后的论证。

这题目怎么那么像小论文的写法?看来也没多难嘛。香茹接过答题思路,喜滋滋的告退回屋写作业去。

香茹走了,三位医婆却有些担心,“香茹从未写过这样的文章,不知道明天她会交出怎样的作业。”

“我只希望她别写得狗屁不通,文法什么的倒是其次,等她学习上了正轨,学做文章其实都是小事,相比起科举的文章要求,医家所写的文章只要是上过几年私塾的都看得懂。”作为师傅,谢医婆还是比较了解自己徒弟水平的。

“明天早上看看她写的就知道了。”小夏医婆不以为然,起身回屋休息。

香茹回到自己房中闭门用功,照着三位师傅师叔写的答题思路用自己惯常的文法先写了个草稿,然后再仔细修改,找出论证不严密的地方加以补充修饰,觉得没有问题了就用白话文法誊抄下来,要是碰到实在无法下笔的地方就再去看书,这一晚上就这样反反复复地在看书、作文、修改、誊抄中慢慢过去了。

当写完最后一题搁下笔,香茹伸了个疲惫的懒腰,眨眨酸涩的眼睛,走出房间吹吹风休息一下,抬头一看月色,竟然已是四更。当下不敢耽误,赶紧回屋收拾东西,草草抹把脸就此睡下。

不知是不是今晚累着的缘故,香茹睡熟后就开始做梦,梦到像雪花一样,纷纷扬扬从天而降写有各种题目的答题纸,而香茹自己就是个正在考场上的考生,紧张着写着答案,大腹便便的考官背负双手站在她的身后,只等时间一到,就伸手收卷。

香茹没有写完,眼睁睁地看着考官收起试卷,想到自己的前程可能就要毁在自己手上,香茹急得大叫一声——“啊!”

“砰”,卷子没抢回来,手掌倒一阵疼,香茹唰的睁开眼,揉揉因大力拍床板而生疼的左手掌,满肚郁闷的起床穿衣。

第58章

梦终究是梦,等香茹穿衣洗漱收拾停当之后就把梦景给忘干净了,提上自己的东西先去谢医婆房中向她请安,然后跟茜草一道去拿来五人的早饭,与两位夏医婆一起吃。

饭桌上香茹拿出她的作业给师傅师叔审阅,她则狼吞虎咽吃早饭,想早些去太医院,不敢让邵太医久等她。

三位堂表姐妹轮换阅读香茹的作业,边看边点头,虽然文法还是像那市井白话小说,但作文质量显著高于以前让她写的文章,论点论据层层递进逻辑严丝合缝,最后的论证结果简直就是水到渠成般的流畅。

“不错哎,香茹,我们原本还担心你会写得狗屁不通,没想到你居然更擅长写这种文章。”大夏医婆大加称赞,另两位也频频点头。

“这都是师傅师叔写的答题思路好啊,没有那个我也写不出来这些文章。不知道回头邵太医那儿会给我怎样的成绩。”香茹诚心诚意的谦虚道,因为这真的是得益于师傅们的帮助,不然她连题目都看不懂。

茜草好奇地也拿来香茹的文章阅读,才看开头几行就佩服得不行,“不知道这文章邵太医看过后会不会还给你,要是传出去让那些人知道,关于咱们师姐妹不合的戏码就又有新的情节了。”

茜草这本是无心之语,却叫香茹那四人一时间笑到不行。

“哎哎哎,够了够了,咱们可没有义务天天给她们免费演戏,你们两人的功课都日益繁重,没事少搭理她们,她们爱嚼舌根随她们去,怎么编排都随她们,她们除了这个也不会别的,总得让她们有点事做,免得脑子太久不用退化变成傻蛋。香茹天赋很好,不必顾忌任何人,拿出你全部的潜质用心念你的书,到哪天邵太医当众说你一个‘好’字,你前面所有的辛苦就全都值得了。”难得小夏医婆会这样说话。

“嗯,我知道的。”在太医手底下学习,压力很大,香茹想那邵太医的压力也不会小,能调教出御医的太医教育水平肯定高段,要是自己不争气,岂不连累他的名声。

早饭后,香茹收拾东西,提了书箱赶往太医院。到那时太医们都已到位上值,开始了一天的工作,不敢发出嘈杂的声音打扰影响太医们工作,香茹蹑手蹑脚沿窗根溜到邵太医那里。

“你怎地跟做贼似的?昨日功课没做出来?”太医们的书桌正对窗下过道,香茹那走路姿势惹得邵太医一阵轻笑。

香茹搔搔头走到邵太医身后,把书箱放在墙下小桌上,拿出作业双手递予邵太医,“请老师指教。”

三道题写了三张纸,邵太医一目十行匆匆翻阅一遍,屈指轻弹纸面,笑道:“写得不错,但我看这解题思路不是你自己想的,而是你师傅的功劳在里面。她这样惯着你可不行。”

“老师息怒,一切只困学生愚钝,不解题意,才求了师傅帮忙,师傅也说仅此一次下不为例。”香茹老实承认,不敢在邵太医面前玩任何心思打马虎眼。

“你要是觉得题目太难,当时就该问我,而不是回去之后请师傅帮忙。这文章我判为不合格,你可服?”

“学生心服口服。”就邵太医这眼力,香茹不服也得服。

“很好。你今天继续看书,看你昨天那本亦可,也可看新书,今晚的功课依旧从你看的书里出。”邵太医将那作业还给香茹。

“是,老师。”香茹把作业和书本放回书箱,去书架上拿了那套书的第二册,搬了椅子坐在窗下仔细研读。

昨日自己不知轻重好歹,一天看完整本书,结果晚上的作业差点累死自己,邵太医出题的难度刚好比自己理解的书中内容的程度稍深了那么一点,要不是有师傅师叔们帮忙,她真的会因没有头绪而枯坐整晚写不出一篇文章。

先前在师傅师叔们手下学习基础理论的时候,那时候写的文章充其量只能叫议论文。现在到了邵太医门下,书要自己看,老师只管根据学生的学习程度布置作业,可要写的文章却一跃成了论文。医婆和太医们的水平差距可见一斑。

一上午的时间悄然过去,香茹今日的看书速度明显慢于昨日,她努力吃透每一页的内容,不敢再一味求快。想想昨晚有师傅师叔帮忙,三篇文章都写了半夜,今晚没有外援,她岂不要写通宵?

邵太医的教育理念很好理解,看似有很大的学习自由度,但他布置的作业却是检验学习成果的唯一标准。只有完全吃透书中内容,才能又快又好地完成作业,只要觉得作业有难度有困难,就说明自己学得不够需要更加用功。

中午小太监来送午饭时,香茹手上那本书才只看了三篇,仍然没有一个问题要问邵太医。饭后在院中休息,又同院的那些太医们聊天,之后她回屋拿了昨天看的第一册在院中树荫下研读。

稍晚些时候,袁顾问来到此院中,径入屋里与找邵太医说话。

两人说完公事,邵太医送袁顾问出来,看到香茹坐在树荫下看书看得认真,两人默笑,步下台阶来到院中,边聊边走。

“那丫头你觉得怎样?资质如何?”两人已走到院当中,袁顾问捋着胡子,侧头回望香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