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别多说了,县里有卖新棉花被的铺子么?趁今天天晴,赶紧买来赶紧晒,晚上好用。”

“不买不行?”

“爹爹,您希望我一回家就生病么?”

“不不不不,爹爹绝对没这么希望,你买就买。那个,小杰,你带大姐姐去好不好?你知道是哪家铺子吧?”

“嗯,知道,就是狗剩家的铺子,对吧爹?”

“对对,就是狗剩家开的铺子,你带大姐姐去啊,爹和娘在家里做饭等你俩回来吃。”

“好!”小男孩想到米缸里的那包卤肉,开心地转头对何大妮道,“大姐姐,我们走吧。”

何大妮一改刚才的冷淡,笑眯眯地弯腰看着小男孩,一副和蔼可亲的模样,问道,“你叫小杰是吗?”

“是,我叫小杰。”

何大妮保持笑容不变,“能告诉姐姐你的全名叫什么吗?”

“我全名就叫何小杰,我哥哥叫何小强,两个姐姐叫二妮和三妮。”小男孩把兄弟姐妹的名字全报了一遍。

“那小杰知道街上哪里有卖炭和糊窗纸的铺子么?”

“知道,这条街上所有铺子小杰都知道。”何小杰很自豪地拍着胸脯道。

“好,等买了被子再带姐姐去买炭,今天晚上睡个暖和的好觉好不好?”

“暖和?不会半夜再冻醒的那种吗?”

“是让你睡到半夜会被热醒的那种。”

“真的吗?好啊好啊,那大姐姐我们赶紧去吧。”何小杰迫不及待地奔到门边等何大妮。

何大妮直起身子,把糖豆和包袱随手放在炕上,又跟便宜老爹交待一番,“爹,母亲,你们先去熬粥,等粥熬好了把卤肉分作两份,中午吃一份晚上吃一份,再洗几根叶子菜,切碎了跟卤肉一块放粥里稍煮会子就好了。”

“哎,好,我记下了,你们快去快回。”

“对了,熬粥时可以多放些水熬出来汤,你们和小弟长年肠胃失调,以后每日早起熬粥都先蒸出米汤来,一人喝碗米汤再吃早饭,先把肠胃调理回来,过几天要请街坊四邻吃酒,爹和母亲少不得要吃几杯、再说还有一个多月就过年了,总不能满桌的大鱼大肉你们只能看着我吃吧。”

“好好好,都记下了,你说怎么吃我们就怎么吃,全听你的。”何大伟哽咽得难以自己。

“那我和小杰就先去买东西了,你和母亲在厨房里小心烟火。我们很快就回来。”何大妮恭恭敬敬行了个礼,这才招呼何小杰一块出门。

第132章

何大伟扯着衣袖擦擦眼睛,然后又去扯自己妻子,“走,做饭去,他们马上就回来,别让他们等太久。”

一扯再扯发现妻子根本没反应,何大伟感到奇怪,探头一看,何梁氏也在抹眼睛呢。

“怎么了这是?刚刚还好好的呢?”

“她这是什么意思?跟我示威的么?一回来就买这买那的,炫耀自己有钱,嫌弃家穷么?”何梁氏歪着嘴赌气道。

“你个臭婆娘,说什么胡话呢?啊?女儿给自己买需用的东西还惹得你不快了?要不是你生出个那样的败家儿子,家里还会变成这样?有那些田地做个地主干什么不好?全让你儿子给败光了。大妮是我女儿,也不想想你当年是怎样对她的,她不跟你计较是她善良,你居然还有脸说这种混账话!”何大伟一听就炸了毛跳了脚。

“什么叫我儿子?我一个人生得出儿子来?养不教父之过,你怎么不问问自己你有没有管过儿子?还有你这样当老子的?他学坏你也要负责!”何梁氏的火气上来,狮子吼颇见功力,吼得何大伟闭着眼睛强忍耳膜的不适。

“我天天忙着在外头给人看病,你在家里都看不住他,有你这样当娘的叫我负责?我负什么责?”

“你看病?看的什么病?你要是医术好还会让别人挤垮医馆生意?儿子念书之后你有哪一天管过他的功课?我又不识字,他背诗背得好不好我又不懂,我怎么管他?你叫我怎么管他!”何梁氏吼得越发的声嘶力竭。

“好好好好,我不跟你吵,你说的对,是我的错,一切都是我的错,我最大的错误就是娶了你进门,小时候没给大女儿好的生活,生的大儿子还学了坏,好不容易大女儿回家了连床像样的被褥都没有,还要女儿自己出门现买。我的老脸全都丢尽了我啊。”何大伟垂首顿足好不心痛。

“你后悔了?你后悔了?后悔就休了我啊,休了我啊,休了我看还会有谁伺候你。你女儿迟早要嫁人,她到时候嫁到京城享福去了,留你一个孤寡老头在家里,冷锅冷灶,吃没得吃,穿没得穿,可怜死个人哟。”何梁氏刮着脸皮羞辱道,存心气死人不偿命。

“你别激我,我告诉你,你别存心激我,不然我哪天真写休书把你赶回家去!”何大伟抖着手指颤声怒道。

“你休了我你也别想再有药铺会请你坐堂!我等着你写!”何梁氏重重一拍炕沿,吼完最后一句。

“我不跟你吵,我做饭去,你不吃我女儿还要吃。”何大伟拂袖而去。

何某氏在房间里独自生了会子闷气,又听到对面厨房传来乒乒乓乓的声音,不由得担心那些家活什,赶紧奔过去查看,顺便再挤兑何大伟两句发泄一下心中怨气,夫妇俩吵吵闹闹地做着午饭。

… …

何小杰带着何大妮先去狗剩家买棉被,一路上碰到街坊四邻都挨个打招呼,何大妮嘴甜乖巧礼又多,说话前都先唤一遍嫂嫂婶子叔叔伯伯,喜得邻居们更加喜欢何大妮,见他们姐弟两个是要去买棉被,都很热络的给他们指路,还有更热情的拽了何大妮的手直接带她过去。

狗剩家的买卖其实就是一间专给人弹棉花做被子棉胎的作坊,也是一个小院,单拿一间屋子当作坊,另几间屋子自住,这些大嫂大婶大叔大伯还没到门口就大声地唤主人家出来招呼客人。

“狗剩爹,狗剩娘,有客人了,快出来呀。”

“来了来了。”男主人身上沾着棉屑从作坊里跑出来,女主人和两个女儿则从厨房跑出来。

“哎哟这么多人啊,来来进来,屋里暖和。”狗剩爹打开院门请众人进屋,并唤儿子狗剩给大家倒水。

“狗剩爹啊,听说了吧,这就是何大夫今天刚回家的大女儿大妮,她来买棉被的,你们手上以前留的那床被子还在吧?”大婶甲牵着何大妮的手到男主人跟前,好像何大妮是她家女儿似的,笑得连后槽牙上的黑渍都看得一清二楚。

何大妮一听“以前留的被子”心里就不大爽快,又怕是自己误会,赶紧插话先打听个清楚,不然被这些大叔大婶左打岔右打岔,正事都谈不完了。

“老板,何大妮有礼了。”何大妮照旧说话前先行礼,男主人一家连连摆手不敢受。

“大闺女有话直说,我们穷人家没这么多礼数讲究。”

“我刚刚从京城返家,无奈家里落魄,连床像样的被褥都没有,听说您手上有新被子,所以特地过来看看。”

“有有有,我们有新被子,今年秋天做的,里外三层全新,没人睡过,一直好好地包着放在箱子里。他娘,赶紧带闺女去看被子,我陪大伙坐坐。”

何大妮看看女主母女手上未干的水渍,面上笑得客气,“不敢劳烦老板娘,还是老板带我去看看吧。”

何大妮这话讲得实在太婉转,听得老板一家人连同身边的大婶大叔都没反应过来,最后还是男主人思路活跃先转过弯来,呵斥自己老婆,“你看看你,还不赶紧去洗手,弄脏了被子可怎么得了。把水擦干。别弄坏了我的新棉花。”

母女三人赶紧跑出去洗手,仔仔细细的洗了几遍把手擦了又擦,确认没有一点湿气了才又进屋,重新请了何大妮随她们进屋看被子。

何大妮站起身,礼貌地告退,随老板娘母女三人进了里屋。

母女三人爬上炕,把炕头上码放着的一摞旧被褥搬下来,被子底下是个刷了红漆的木箱子,一看就是陪嫁物。老板娘打开箱子,里面只放了一个白粗布包着的大包袱,母女三人合力一起把包袱拿出来放在炕上打开。

包袱解开!一沓被褥叠得整整齐齐地摞着,最上面是两个大枕头,拿下枕头露出底下的被子,没想到被面正中间硕大的一个喜字,竟然是床喜被。被子有两床,一床厚些一床薄些,再底下还有褥子和垫子。

“老板娘,拿错了吧?”

“不是不是,大闺女,听婶子细说。这是人家原本订做嫁女儿的,双铺双盖,棉胎一弹好就请了附近的全活儿人缝上了,等着那户人家来拿。可谁知男方家突然悔婚,说是什么半仙说的,新娘八字不好会给夫家带来坏运,结果这婚事就退了,女方家伤心之下也不要这被子了,就这么一直收在箱子里。”老板娘急急解释,打消何大妮的顾虑,这么好的一套喜被光本钱就不少,要是没法变成活钱,对老板一家子来说也是个不小的负担。

“原来是这样,倒是我误会了,可既是喜被,那被角里缝进去的花生大枣这些东西都拿出来了没有?还是说现在仍旧包在里面的?”

“拿出来了,拿出来了,一听说婚事不成就把里面放的枣啊核桃啊都拿出来了,重新洗过晒过,才再缝好收起来。干干净净的,从来没人睡过,闺女只管放心。”老板娘一再解释。

何大妮再仔细地摸摸被褥,被料手感是挺好,喜被么,质量是过硬的,不过何大妮还是叫老板娘把被子抖开来看看有多大。

“闺女真是仔细,看看,这是全尺寸的大被子,盖两人都有多,一个人用更暖和。夜里炕烧热些,一床被子就够了,盖两床都会热醒来的。”老板娘边说,边跟女儿们一起把两床被子都打开来给何大妮看。

何大妮压了压被面,感到内里蓬松蓬松弹性十足的,确是好棉花,这才满意的点点头,叫老板娘收起来,“好吧,我要了。不过,婶子,你这还有别的被面么?”

“有有有,就是颜色不好看,都是素色的,穷人家用不起大花被面,但我保证是全新的,都浆洗好的,缝上直接就能用,正好今天太阳不错,拿回家趁着中午的日头晒一晒,晚上就好盖了。”老板娘当然知道何大妮的意思。

“素色无所谓,给我全换掉,钱照算。”

“都说何大夫家大闺女有出息,这话真是不假,我今天算是见识到了,见过世面的说话气度就是和我们这样的人家不一样。好说好说。婶子这就给你换上,两刻钟就好,闺女是在这等还是我们给你送家去?”积压的大被子顺利脱手,老板娘笑得嘴也咧开了。

“麻烦婶子送到家去,我还要继续去买些东西。”何大妮付了二十文给老板娘,“这个是订金,剩下的回头给。”

“好好好,我算看出来了,闺女真是个爽快人。来来,让我女儿做事,咱们外头歇息。”老板娘收起钱吩咐女儿们抓紧时间干活,她则带何大妮回堂屋去。

外面还是那么多人,大家侃大山侃得正带劲,见何大妮出来纷纷问她被子怎么样,喜不喜欢。

何大妮礼貌回应,夸了一番被褥质量,又坐着喝了点热水,这才带着何小杰告辞先走一步。

出了狗剩家何小杰领着何大妮又去买炭,可是铺子里没有好炭,都是烧起来烟特别大的劣炭,唯一优点就是便宜,十五文就能买一斤。老板也实话实说,这附近住的都是穷人家,能省则省,想要好东西最好还是多走几条街到外面的闹市上去买。

何大妮想想也对,自己用不惯劣质的东西,还是别贪图便宜的好。

没买着炭,何大妮也不打算再转,原路返回,经过一家杂货铺时,何大妮临时起意,进店买了几个木盆和几副碗筷,又得何小杰提醒,拜托老板给找两个师傅,下午去何家修一下门板和糊窗纸,最好木工师傅再带个盆架和一张方桌过去。

老板一一答允,约好吃过饭人家就上门。

第133章

回到家,何梁氏看到买了这些东西,本来就不太好看的脸色也变得更加难看,一言不发地进了厨房,只有何大伟出来照应,帮着女儿把盆子拿进她房间,又把新碗筷拿去厨房浸在干净的清水里,等吃了饭再一起洗。

何大妮跟进厨房,告诉何大伟与何梁氏下午会有工匠来修门窗,狗剩家的一会儿也会把新棉被送来,下午就请爹爹和继母招呼一下邻居们,她带何小杰去外面闹市上买些生活用品。

何大伟没有异议,他也没脸反对,一迭声的答应下来,又叫何小杰把东屋火炕烧起来,还特意吩咐多放些炭,把火烧旺些,厨房这里一会儿粥好了。

何小杰跑进屋拿了一撮箕木炭到东屋墙根的炕道口准备生火,何大妮跟过去帮忙,可没一会儿何大妮就被燃起的炭烟给呛跑了,这炭不光烟大味难闻,吸进呼吸道里还很不舒服,刚才没买果然是正确的决定。

何小杰利索地烧好炕,照父亲的话加足炭,然后把剩下的一点木炭拿回房放好,出来找大姐姐进屋休息,刚到厨房门口就看到午饭的卤肉粥已经好了,爹娘姐姐正忙着拿碗筷和咸菜。

“小杰,快去把炕桌摆好,我们吃饭了,今天有肉吃。”何大伟找来抹布垫手,要把砂锅拿进屋去。

何小杰连蹦带跳地又窜进屋去,飞快地甩了鞋子上炕,把放在炕脚的小方桌挪到炕中间,这时何大伟也正好进来,把砂锅放在炕桌中间,何小杰倚在桌边上嗅着砂锅里飘出的卤肉香一个劲地舔嘴巴。

何大伟在儿子头顶轻轻拍了一巴掌,赶他去洗手,这流口水的样子太难看了。

何小杰不情愿地趿拉着鞋子出去洗手,心里惦记着那锅肉粥,根本没洗仔细,就拿水瓢舀了一点水轮流在两只手上浇一点,接着往身上随便擦两下又窜回东屋。

不久,何梁氏端着个托盘从厨房出来,托盘上放着一个咸菜碟子和三小碗米汤。

何大妮还在厨房里弄碗筷,她实在不放心家里的卫生条件,粗瓷碗也就算了,在开水里滚一滚一样用,可这筷子真叫她看着难受,都黑得没颜色了,天知道是用了几年的旧货,幸好刚才回来的时候她临时起意买了新筷子,这些旧筷子等吃了饭就全部扔掉。

因为怕筷子不干净,何大妮特意把筷子在开水锅里多滚了一会子,才拿出来进屋去,屋里三人早已喝完了米汤,盛好了粥,眼巴巴他等着她的筷子呢。

何大妮把筷子分给家人,自己也坐上炕去,穷人家没有太多礼数讲究,只等何大伟简单地说了两字“吃饭”,三颗脑袋立刻埋在了粥碗里,就听呼噜呼噜的声音。看着长期没吃过正常食物的便宜家人,何大妮撇撇嘴角,端起碗安静斯文地吃起来。

何大妮买了整块的金钱腿,又切得细碎,跟粥混煮后,每吃一口粥都能吃到肉沫,这叫何小杰很兴奋,看到块稍大点的卤肉还会叫出声,何大伟见状呵呵直笑,从自己碗里找出几块大些的肉放进儿子碗里,何梁氏也跟着从碗里找肉给小儿子。

“爹爹,母亲,你们吃你们的,肉足够,别从自己碗里再挑肉给小杰,他肠胃比你二老更弱,别吃坏了他,下午他还要跟我上街去,别走半路上那啥。”何大妮冷眼看了一会儿,果断打断了这温馨天伦。

“好好好好,我们吃,我们吃。小杰,看到没,大姐姐这就是食医,专管人怎样好好地吃饭。”何大伟收回手,又略带得意口吻地教育儿子,身边何梁氏的脸黑了半边。

何小杰似懂非懂点点头,扒了一口粥,想了想问道:“大姐姐,你说这样吃对我们肠胃好,那要是我们没吃肉粥,而是直接吃肉会怎么样?”

“那你光是跑茅房就得跑断腿。”长期没沾油水的肠胃哪里受得了突如其来的肥油的侵袭,铁定会拉肚子啦。

“啊?哦,那我好好吃饭,大姐姐说吃什么我就吃什么。”

看着何小杰的懂事模样,何大妮不禁嘴角含起一丝微笑,“这就对了,听姐姐话,姐姐教你怎么吃,等肠胃养好了,过年的时候咱们烧蹄髈吃。”

听到蹄髈何小杰狂点头,“好啊好啊,大姐姐回家有肉吃。”

何小杰只是无心童语,何梁氏听在耳里却如钢针扎心,心口一痛,眼圈一红,趁着没人注意自己,抬手假装捋头发,飞快地抹了一下眼睛,然后又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继续喝粥。

“来来,再添些,赶紧吃,粥都要凉了,冬天天黑得,你们姐弟俩吃完赶紧上街,买完东西早些回来。”何大伟呵呵笑着,给两个孩子各添了一勺粥。

“爹,你和母亲也添些,别光顾我们,你二老年纪大了,更要好好保重身体才是。”何大妮体贴地也给何大伟与继母各添一勺粥,完全是孝顺女儿的模样。

感受到女儿贴心的照顾,何大伟呵呵笑得合不拢嘴,何梁氏心里却越来越难受,又怕在饭桌上哭出来更丢脸,强忍心酸埋头吃饭。

温馨午饭快要结束的时候,窗外传来邻居们喊何婶的声音,狗剩家送棉被来了,叫何婶出来开门。

四人赶紧扒完各自碗里最后几口粥,穿鞋下炕奔出屋去迎接客人。

何大伟跑去拉开院门的门闩,何梁氏带着何大妮去屋角拿晾衣的竹竿和架子。

狗剩家来送棉被的是老板娘母子四人,老板没来,说是正忙着赶一个活儿,实在走不开,下次再来讨杯茶吃。

双铺双盖的全套被褥体积庞大,狗剩家赶了一辆驴车来送被褥,依旧是用白粗布包得好好的,驴车牵进院子,老板娘和两个女儿上前帮何梁氏放好架子撑好竹竿,后面跟进来的邻居们则主动到驴车旁解开包袱,把一床床换好了被面的新被子拿出来抖开,挂到竹竿上晒着。

“瞧这簇新的大被子,摸着就是舒服,夜里盖这样的被子连梦都是甜的。”邻居大妈一边做事一边打趣。

“你又知道了,你盖过这样的被子?”有人抬扛。

“嘁,老娘我当年出嫁的时候,也是双铺双盖的被子呢,被面上的花样都是我亲手绣的。”大婶很得意自己的当年的风光。

“你都说是当年了,还是出嫁时,人家何大闺女才回家就睡新被子,你能跟人家比?”

“大闺女能干全县谁不知道,看看进宫姑娘多了,有几个像大闺女这么有出息的,京里来了多少媒婆左打听右打听的,街坊们都看在眼里呢。”大婶大娘们没心眼似的大谈八卦,丝毫没人注意到何梁氏那跟锅底有得一比的脸色。

何大妮倒是注意到了,但她保持沉默,就让她们去说。

众娘们这边晒被子,那边何大伟带着儿子收拾饭桌,请了客人们炕上坐,厨房赶紧烧开水。

被子刚都在竹竿上理好,杂店铺老板请来的工匠也到了,都是左右街坊,互相打过招呼问声好,何大妮从被子后头出来给师傅们行礼请安,招呼他们把该修的修该补的补该换的换,务必一下午的时间把这房子漏风的地方都补起来。

本匠师傅也赶了一辆车,车上放着何大妮要的盆架和桌子,木匠也挺会做生意,带了大小规格不一样的桌子让何大妮挑,何大妮也就多挑了一张炕桌。

带来了何大妮需要的盆架和桌子,帮她拿进西屋摆在窗户下面,然后就忙着开始检修门窗,不先把窗户修好,窗纸也糊不牢靠。何大夫跑进跑出招呼二位师傅,让他们忙完了也进屋喝杯热水坐一坐聊聊天。

何梁氏晒好被子又去厨房守着开水,何大妮请了大婶大娘们都进屋坐坐,自己则把棉被钱给狗剩娘结清。回头又拿了两包糖豆进东屋请大家吃,然后站在父亲何大伟身边面带微笑的再被街坊邻居们围观欣赏一回,才以要上街采买为理由,致歉告退,又得大伙一致称赞闺女礼多。

来到院里,何大妮先进厨房拿了个篮子和一个小背篓,再跟何梁氏道别,出来唤何小杰,把背篓给他背着,姐弟俩出门上街。

何小杰带着何大妮也是直插多条小巷前住最热闹的闹市商街,那种繁华地带他从来都只有羡慕地看人家买东西的份,今日带大姐姐去让何小杰心里很兴奋。

何大妮只是买些日常杂货,她自然不会去那条商业主街,而是在商街外围逛了起来,这里挨着居民区,跟衣食住行吃喝拉撒睡有关的日用杂货铺子居多。

何大妮首先就要买炭,中午吃饭的时候她就感觉到屁股底下的温度不够,她才不拿自己的健康开玩笑。

问了几个路人后找到了卖炭的铺子,进去直接就说要无烟无味火力旺的好炭。伙计热情招呼,拿出一篓炭给何大妮过目,才二十五文钱一斤,对何大妮来说根本不贵,这点钱在京城也就够给小孩子扯身粗布做衣裳。

何大妮叫伙计现烧一小段验货,伙计照做,就从篓子里挑了块小拇指大小的放在店里的火盆里引火,何大妮看着木炭被引燃,又等了一会儿,看到的确是无烟无味,付钱买了一斤放进何小杰身后的背篓里,先买这些试用,用得好下次再来多买。

买好了炭,办完了今晚睡觉的一桩大事,何大妮沿街缓步走了一段路,边走边想自己还要买些什么,无意中看到一家布铺,递进去扯块大麻布做洗脸手巾。

伙计只看衣裳没看人,误以为何小杰是何大妮的跟班,只顾着招呼何大妮,给她剪布料,完全没有理会何小杰。

何大妮见何小杰眼睛眨都不眨地看着拒台上五颜六色的布匹,再看看何小杰身上那带补丁的衣服,终究还是心下不忍。

“小杰,去挑几块喜欢的布料,过几天给全家人各做几身新衣裳。”

何小杰立刻欢喜地走到柜台前,边上有伙计紧跟着贴身招呼上,抱着一匹匹上好的棉布料子热情推销,把何小杰看了个眼花缭乱拿不定主意。

“听姑娘口音不像是本地人啊?京城来的?”给何大妮剪布料的伙计试探地问道。

“我是本地人,只是从小进宫,今天才回来,所以没了乡音。”何大妮淡笑。

“进宫?您是出宫的宫女?您贵姓啊?”天天在店铺里迎来送往的伙计本身就是个八卦情报站,一听何大妮这样说,心里马上浮起一个人名。

“我姓何。”

“哎哟,那您莫不就是那何大夫家的何大姑娘?”伙计两眼放光,心想自己果然没猜错。

“正是。”

“掌柜的,这位姑娘就是何大夫家的那位何大姑娘。”伙计大嗓门一嚷,店里从掌柜到伙计再到顾客全都围了过来。

“哎呀,早就听说何大夫有个在宫里当差的大女儿,好像也是做大夫的?”掌柜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