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太爷准许分家吧,分家吧。”张汉三人向县令哀求道。

“不能!不能分家!不能分家啊!太爷,我们不分家!”何大伟夫妇向县令死命磕头。

“啪!”县令拍了一记惊堂木,“想清楚了?不分家,就去坐牢。”

“爹,母亲,你们想清楚,家里有个吃牢饭的,女儿我还怎么在外面赚钱?还会有什么好人家上门提亲?小杰将来又有什么脸面娶到好人家的姑娘?”何大妮打蛇打七寸,给予狠狠一击。

何大伟夫妇眼冒金星浑身瘫软地跪坐在地上,分家还是不分家,这两个难以抉择的问题在他们的脑子里开始激烈打架。

“何大伟,何梁氏,你们想清楚了设堵?分家还是不分家?”县令也追问道。

何大伟还没说话,何梁氏却先回过神来,高声叫着,“不分家!不分家!分了家我们家就死定了,坚决不分家!”

“不分家,那你男人去坐牢,你一个女人又该如何赚钱谋生养家?”县令再追问。

“不分家,我跟女儿去京城过,京城一定没人知道此事。”

堂上堂下又是一片哗然,百姓都议论何梁氏的算盘打得好精,只要抓牢了这个会赚钱的继女,一家之主在牢里会变成怎样她丝毫不管。

何大伟脸色煞白地瞪着自己妻子,打死他都没想到自己的妻子竟然会说出这种无情的话来。

县令一时也没了主意,把皮球踢给了何大妮,“何大妮,你是否愿意?”

“太爷,民女有话说。”何大妮向县令磕头。

“说。”

何大妮跪直身子,遥遥地望着继母,面无表情,“母亲,京城权贵在乡下多有田产庄户,现在年关时节,正是他们各家庄户总管往京城送租子的时悠,古桑县是必经之路,母亲以为京城真的无人知道此件丑事?母亲,我不像你,我京城关系众多,我不能连累他们被人嘲笑。”

“不管你怎么说,不分家就是不分家,那些人被嘲笑不关我事。”何梁氏死活不肯分家,她再没见识也知道,一旦分家,继女对家里再无责任,而自家又无赚钱的本事,一家老小只能抱成一团喝西北风度日了,但她这话却自私得叫人齿冷,让一部分本来同情她的民众也不再同情她了。

“何大伟,你是一家之主,你考虑清楚再说话,是分家还是坐牢?”县令不再与何梁氏纠缠。

“不能分家!绝对不能分家!分了家我们家就完蛋了!”何梁氏推搡着何大伟。

“不分家你就看着我坐牢?”何大伟目无焦距地瞪着自己妻子。

“你坐了牢还能出来,要是分了家咱家怎么办?要我们一家喝西北风么?”

“买卖中上九流者是重罪,何大伟,你要想清楚。”县令提醒道。

“太爷,民女有话说。家中一无所有,分家后,民女不忍父母弟弟衣食无着,愿出纹银十两,在乡下买两亩薄地,给父母颐养天年。”为了能如愿分家,何大妮也只能再出一些钱了。

“不行,两亩地只够吃饭,你要分家,拿二十亩地来。”何梁氏当堂讨价还价。

堂上堂下又是一片哗然,连县令都气白了脸,头一次看到有这么不知好歹的妇人。

何大妮不为所动,冷淡地道:“母亲,要女儿给二十亩地也可以,请母亲把我生母留下的嫁妆还给女儿,女儿必以二十亩地作为保管费答谢母亲这么多年辛苦。”

何大妮此言一出,不啻为一道晴天霹雳劈在了何梁氏的头上,当年何杨氏所遗财产俱都被她贱卖,仅留一块古董玉佩还被自己大儿子卖掉换钱退了亲事,家中哪还有半件当年的东西。

“何大妮,你是非要逼死我么?”何梁氏惨呼一声。

“请太爷作证,民女没有想逼死继母,只是想拿回自己应有的东西,依照律法,民女生母所遗财产俱该由民女继承,请太爷替民女作主。”何大妮像是完全死心的漠然,摆出宫廷礼仪的架式对县令行礼。

县令一拍惊堂木,“何大伟,你家还有没有元配所留遗产?”

何大伟惨笑摇头,“回太爷,女儿何大妮刚回家时,家中一件完好家具都没有,都是女儿给钱后一件件添置起来的,当年元配所留遗产早被何梁氏贱卖,一件皆无。”

“既然如此,何大伟,本县再问你最后一次,这家你分是不分?”

“不能啊!不能分家啊!”何梁氏扑到何大伟身上捶打他。

何大伟不耐烦地推开妻子,对县令点头,“分!”

“不能分啊!不能分!”何梁氏爬回来使劲捶打着何大伟,被衙役拖开,押在一旁跪好。

“何大伟,你想清楚了?”

“想清楚了,分家。大妮是草民元配所出,生母去世后就没再过过好日子,好不容易回来了还碰上这种事,是我这做爹的对不起她,没能保护女儿周全,草民同意分家,让她去过她能过的正常日子罢。”何大伟低着头语气沉痛。

“你家可有家产分予女儿?“

“没有,一文铜钱都没有,家里吃穿用度的开销都是女儿支付,就让女儿带着她自己赚的钱回京城去吧,草民也不要女儿买田地赡养父母,草民实在没脸再要女儿的钱。”何大伟扯着袖子泪流满面。

“好。”县令拍响惊堂木,“堂下听判。”

何大妮与另五位被告赶紧跪好,低头听判。

“事主何大妮以分家换刑罚,不再追究本案被告之责,本县宣判如下。五被告无罪开释,但张汉王二李狗儿三人,须将赃银上缴。何家即日起分家,无财产分割,何大妮无奉送父母天年之责。退堂。”

第157章

衙役喊完堂威,县令退到后堂,何大妮缓缓起身,迎向来接自己的舅舅等人,在侧门的带领下去找户曹办理户籍手续,对何大妮来说,她多余的一刻都不想等。

何大伟与何梁氏在小儿子的搀扶下也往外走,何梁氏一路哀泣,担忧自己这一家子日后生计。

何大妮办完手续,了结心头一桩夫事,一身轻松与舅舅等人有说有笑的出来,在衙门外头看到何大伟一家三口还在那里,似乎正在等着自己。

何大妮收敛几分笑意,缓缓走过去、站在离着三步远的地方道:“爹爹是在等我?”

“是。”分了家,女儿就不再对家里有任何责任,何大伟跟女儿说话更加的低声下气。

“有事么?”

“没别的事,就是想问问,你接下来打算住在哪里?”

“爹爹不用挂心,女儿住在外祖家,过些天我们全部都要去给母亲扫墓。”

“哦,好,是该去看看你母亲。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回京城?”

“年后吧,好不容易回来了,怎么也要跟外祖父他们吃顿年夜饭吧,至于哪天上路,看天气吧。”

“那你走之前,能不能把你弟弟小杰一块带去?他留在家里只会毁了他,让他跟着你跑跑腿打打杂吧。”

“不行!小杰是我儿子,我现在就这一个儿子了,当家的,你不能这样对我!”何梁氏急了,死拽着自己男人的衣袖哀求。

“爹…”何小杰也眼泪汪汪,看看爹娘又看看大姐姐。

何大妮缓缓弯起嘴角,“爹爹,您在说笑话么?我带小杰走?到时候怎么跟人说?说他是我弟弟专门给我跑腿打杂的?你叫人家拿他当公子呢还是当下人?”

何大伟一下变得面无人色,颤抖着嘴唇,好半天才重重点头,“我明白了,我会办妥的,只求你带他走,给条活路。”

“不要啊,当家的,求你把小杰留在身边吧,我只剩这一个儿子了。”何梁氏跪在地上拉着何大伟的裤腿哀求。

何大妮望着何梁氏眼神冷淡,上前两步弯下腰与何梁氏耳语:“母亲,当年想必你也是把哭成泪人一般的我强行送上官驿马车的吧?对了,我还没告诉你呢,咱家的远房亲戚容姑姑还记得么?她现在是女医馆的总管姑姑了,是我助她上位的,她可念着我的好呢,通过她我知道了一件当年我入宫时的秘事,不知母亲有没有兴趣听一听?”

何梁氏一开始没听出话里意思,愣了一会儿才恍如触电一般的猛然惊醒,浑身哆嗦得犹如抖筛,再说不出一个字。

见何梁氏想起往事,何大妮的脸上浮起一个讥诮地微笑,但又很快收拢,站直身子对何大伟道:“爹爹放心吧,到底是异母弟弟,我也不能看着他跟你们受苦。爹爹知道我外祖家在哪吧?女儿等着爹爹。对了,爹爹的行李还在客栈,这样吧,我这有些银两,爹爹拿去结了房钱,把行李拿回来吧,不用管我的东西,杨家早已派人替我取回来了。以后,爹爹和母亲两人在家好好过日子吧,女儿告辞。”

说完,何大妮拿了几两碎银给了何大伟,转身走向舅舅,上马车回杨家去了。

何大伟不知道刚才女儿跟妻子讲了什么,为何妻子会突然那个表情,但这时也不好问,只得带着哭哭啼啼的何梁氏与何小杰坐上张大叔的马车,先回六福客栈,结清房钱,拿走行李,再回自家。

望着整修到一半被迫停工的屋子,何大伟呆坐在房门前半晌无语,何梁氏抱着小儿子也坐在旁边哭,忍受着院门前经过的街坊对自己的指指点点。

这边何家三口凄风冷雨、那边何大妮回到杨家受到的却是春风扑面,了却了一桩最大的心事,没有了心理负担,何大妮露出了难得的畅快笑容,自打穿越以来就一直被迫压抑的本性在这样的气氛中逐渐释放出来,要不是怕吓着人,她真想学狼叫嚎几嗓子痛快发泄一下。

闲谈中长辈们提起何大妮出发以及官凭路引的事,正想商量着是不是家里派车送何大妮去京城,何大妮自然是婉拒,只推说她可以找向家分行代劳,年后他们要派伙计回京,她可以与车队一道走,更安全,官凭路引也可以委托他们代办,压根没说她是带着京城开出的官凭路引回来的,这种内幕还是不要让杨家知道的好,就让他们以为自己是乖巧温顺的外孙女吧。

杨家一想这也的确是个便捷的法子,向家分行的伙计经常来往于古桑县与京城之间,这条道他们最熟,有他们照应着,何大妮一路上的安全可以放心,于是此话题也就不再说了。老夫人唤来丫头,把外孙女存在她手上的银两拿来如数交还,匣子里的那张纸上面仔仔细细地记着每笔银子的入账信息,一笔笔清清楚楚,百多两银子在匣子里码得整整齐齐。

两日后,何大妮一身新衣,与舅母和表嫂一道上街逛金楼,三人俱都买了些漂亮首饰过年,上次何大妮看中的那三款金丁香,这次一口气全部买下,另又买了些簪子银花一类的头饰,配着身上的衣服,再端起架子,整个人的气质立刻就提升了好几倍。

又过两日,由于连日放晴,城外道路渐通,城中菜价缓慢下降,杨家全家出动陪何大妮去何家村给去世多年的何杨氏扫墓。

这次扫墓没有一丝的哀伤,毕竟何大妮是来给生母报喜的,所以大家穿得都很漂亮,喜气洋洋来到子何家村祖坟所在地。

杨家并没有事先通知何家村扫墓的事,因此他们进入何家村地界时,并没有多少村民注意到他们,不过进村后杨家人在马车后头燃响第一挂鞭炮的时候,听到动静的何家村民就都陆续赶来,得知这群客人是来给何杨氏扫墓的,村民有的热情带路,有的立刻飞奔进村去找族中长老。

何杨氏去世多年,没有人来给她扫过墓,她坟头上尽是枯死的野草,相信等到春暖花开的时候,新生的野草能有人一样高。

何大妮下车后,杨家再打响一挂鞭炮,然后何大妮拿着锄草的工具,一点点地把坟头上的野草清理掉,将墓碑擦拭干净,墓碑上原本的红漆描字这么多年早就褪色,何大妮拿着红漆一笔笔地重新补上。

村中长老陆续赶来时,何大妮正在墓碑前描红字,关于县里何大伟家的事,这几日他们也有所耳闻,见荣归故里的何大妮是与外祖一家前来的,长老们叹口气,都没有多说什么,而是积极地帮忙主持扫墓。

扫完墓后,何家村民邀请何大妮与杨家人一道进村休息,让何大妮再去何家宗祠拜一拜,等吃了午饭再回城。

何大妮想想没有拒绝,招呼长辈们上车回村,直抵宗祠。

站在何家所有的祖宗牌位前,何大妮找到自己生母的牌位,一眼就看出来这牌位是新的,从漆的色泽上看,貌似就是这几天做出来的。

何大妮微皱眉头指着自己生母的牌位望着族长,族长尴尬得连连道歉,但并未说明原因。

杨珏拍拍何大妮肩膀,轻轻摇摇头,何大妮明白舅舅意思,事已过去就不再追究,有块新牌位总比没有的好。

给祖宗们上完香,族长将这群贵客领到自己家里,婆娘们在厨房忙进忙出准备午饭。吃过饭后,稍事休息,何大妮这群人就踏上了归途。

回到古桑县城,何大妮突然忆起自己还欠着街坊邻居们一顿酒席,自己年后就要走了,再不回来,她没欠债的习惯,想着还是把这酒席还了,就当是与何家做个最后的了结。

于是车上的人员稍做调整,何大妮独坐一辆马车返回何家所在的街道,一路打听来到保长家里,请他代为召集街坊,订下酒楼,她要请街坊吃酒。

保长喜笑颜开,立刻派了自己儿子把消息传出去,并与何大妮约好,一旦定下酒楼,约好日子,就去杨家给她送信。

跟保长告辞后,车夫驾车继续秆行,经过何家时,何大妮看到何家三口坐在院中忙活,身后是修了一半的屋子,一边新,一边旧。

在马车即将完全驶过何家门前的时候,有个小孩子跑过来,隔着篱笆墙大声叫何大伟,告诉他们何大妮请街坊吃酒的消息。

何大妮没有看到何家人的反应,但何梁氏的嚎哭声却顺风飘进了她的耳朵里,何大妮不为所动,只吩咐车夫加快些速度,那个女人哭得实在太难听。

车子刚刚加上速度,何大妮又意外在街边看到曾经帮自己家做过衣服的桂花被她嫂子和娘亲骂得直哭,何大妮于是叫停马车,掀帘探头。

“是桂花么?”何大妮问道。

见有人打岔,胡家嫂子与胡大娘停住嘴,转向马车,愣了一会儿才认出来这满头金饰的居然是何家那个分家单过的何大妮,赶紧一脸谄媚笑容的走上前去。

“原来是何大姑娘啊,几日不见,都认不出来了,大姑娘这几日过得还好吧?”胡大娘寒暄道。

“还凑合吧。”何大妮摸摸头上的金簪,客气地笑道。

“啧啧啧啧啧,不愧是何大姑娘,有能耐,分家了也好,自己过自己的好日子去,姑娘终究是别人家的人,在家时不好好对待,日后还能念着他们的好?大姑娘说是这道理不?”胡大娘一副站在何大妮立场上的口吻道。

何大妮淡笑,“说的是啊,姑娘终究是别人家的,娘家好好对待也是积德,不过你们刚才说桂花什么呢?我看她哭得那样伤心。”

胡大娘与儿媳立马面露尴尬神色,吱吱唔唔不知如何解释,只好干笑带过,“女儿不听话,我们就是随便说说。”

“哦,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你们是嫌弃她嫁不出去给家里丢脸,还打算帮你们解决这个麻烦。既然没事,那我也就不多嘴了,赶紧去保长那里报名,过几天我请街坊吃酒,那天我回来就允了各位街坊的,现在来还债了,到时大家都要多喝几杯啊。我有事忙,先告辞了。”

“哎呀,大姑娘要请吃酒啊,好好好好好,我们这就去找保长。大姑娘好走啊。”目送何大妮的马车重新出发,胡大娘与儿媳赶忙找保长报名,把骂女儿的事忘到了一边。

保长的办事效率很高,短短两日就把所有准备工作完成,召集好了街坊,定下了酒楼,选好了菜色,也商定了日子,这才写了封请柬送到杨家给何大妮。

第158章

到了约定的日子,何大妮打扮得焕然一新,坐马车提前来到酒楼,跟掌柜交待安排。

不久之后,街坊们成群结队地过来,各自与熟识的朋友邻居找桌子坐下,何大妮带着小二亲自给每张桌子上茶。

众街坊看着何大妮这一身金贵的装束打扮,议论什么的都有,大多数是嘲笑何家短视,逼得女儿分家单过,现在想必是天天在家里悔断肠。

众街坊们吃茶聊天正快活着,有眼尖的看到保长带着何大伟一家三口来了,立马大家就哄堂大笑,把正站在门口的何家三口臊得脸红脖子粗,说什么都不肯再进来,要回家去。

保长拽住何大伟不让他们走,何大妮款款走去,端端正正地行晚辈礼,招呼店小二请他们三人上楼上雅间单吃。

何大伟以袖掩面,带着家人匆匆上楼,何大妮捧了一壶新茶,上楼给何大伟送去。

何大伟见到与往日截然不同的大女儿,老泪纵横,嘴唇哆嗦着说不出一个字,这几日他明显苍老了很多。何小杰看着陌生却漂亮的大姐姐不知道说什么好。何梁氏一直低着头,不敢正眼瞧何大妮。

何大妮上完茶,客气地请爹爹一家自便,她转身就要退下,却被何大伟一口叫住。

“妮儿啊,等一下。”

“爹爹还有何吩咐?”何大妮转回身,客气道。

何大伟哆嗦着一双手从怀里掏出一张纸,展开来放在桌上。

何梁氏突然将何小杰抱在怀里失声痛哭。

何大妮走上前去,拿起那张纸一看,是卖身契,写明只卖给何大妮,活契十年,作价五两,签名上有何大伟的亲笔与手印,还有本地生口牙行的中人印信。

“行啊,我收下了,这几天就让小杰暂时跟你们过着,等我要出发了,再派人通知你们,接走小杰。爹爹已经付过中人费了吧?照规矩这钱本该由买家来出。”何大妮把卖身契折好揣进自己怀里,接着又拿出荷包掏出一个五两的银锞子和一些碎银摆在何大伟桌前,“这是小杰的卖身钱,爹爹收好,看有没有少。”

何大伟颓丧地草草点过银两,点头道,“还有多,爹爹找给你。”

“不必麻烦了,多的就当请爹爹吃茶。爹爹请自便,女儿先去外面招呼别的客人。”

何大妮礼数周到地行过一礼,不管何大伟他们三人的神色表情,自顾自到外面招呼众街坊,大家一起谈笑寒暄好不热闹。

稍顷,时辰到,酒席开始,店伙计流水般地从后厨端来一道道菜肴摆在桌上,何大妮一手执壶一手端杯,挨桌敬酒,她并不吃东西,只招呼大家痛快吃。

这家酒楼今日完全是包场,楼上楼下还有雅间都坐满了人,何大妮光是敬一圈酒下来,就累得她够呛,幸好酒壶里灌的是开水,要不然她非喝趴下不可。

街坊邻居们大块朵颐,也没人关注请客的东家喝的是开水还是美酒,他们只顾尽情享受这些从来没吃过的美食。何大伟一家吃的那间雅间何大妮也进去了,杯子一举意思意思就出来了。

何大妮敬了一圈“酒”下来,她就躲到掌柜的柜台后面,那里有预先给她准备好的点心,何大妮就靠这些点心垫一垫,休息一下,然后端起酒壶又来敬第二圈,跟着再休息一下再敬第三圈酒。

三圈酒敬下来、酒席进入了尾声,何大妮站在楼梯台阶上放眼望去,来吃酒的人多数都已是酒足饭饱,最后店小二抬着煮米饭的大木桶,把捅里一包包包装好的点心送给所有人,一人一包,人人有份。

领完了点心,这顿酒席就彻底结束,何大妮站在酒楼门口恭送街坊,何大伟一家混在人群中匆匆走过,而何大妮也只当没看到,忽略过去。

送完了客人,何大妮跟掌柜结完账,道别走人,刚才一道留下吃酒席的车夫此时已经把马车驶到了酒楼门口等着何大妮。

何大妮脚踩着凳子,刚要往车上爬,忽听身后有人叫自己,转身一看,是胡家大嫂,只有她一人,身边无胡家其他人。

“胡大嫂,你有事找我?”何大妮站在车旁问道。

胡家大嫂走上前去,神秘兮兮地问:“大姑娘,前几天你说有办法解决我家那个麻烦的桂花?”

“哦,你说这个,是啊,我需要个随侍身边的丫头,看你家桂花女红挺好,想说日后就由她来打理我的四季衣裳,另外再做些洒水打扫的活儿,包吃包住,月钱一两半到二两银子。不过桂花到底是自由民,我也就随便说说,桂花虽然八字不好,但我想肯定会有鳏夫老光棍什么的乐意娶她,只要她嫁了,你家就不会被人说闲话了。”何大妮一副无所谓的态度淡淡地道。

“是啊,桂花的婚事真是愁死人了。你说的那个一两多到二两银子一个月是真的?”胡家大嫂话锋转得真快。

“当然是真的,这是京城的行价,等熬长了年月,从下等升到上等,月钱还能再加。另外死契和活契的价钱也不一样。”何大妮随口胡诌,桂花要是真跟了她,那就是一等丫头,月钱起价就不一样。

“哦哦,原来还有这么多区别啊?”

“这是自然,要是地位不同的人都一个价钱,谁还会老实做事呢。”

“说的是,说的是。那死契和活契又怎么算啊?”

“活契便宜,时间到了就可以回家。死契贵,不可赎人,除非主人家主动放人。不过…”何大妮语带保留,引诱胡家大嫂。

“不过什么?”胡家大嫂果然上当。

“不过,主人家都比较乐意年纪小的签活契,本来年纪小就便宜,活契又便宜,便宜加便宜,一个人要不了几两银子,等契约期满小孩子正好长大到婚配的年纪,顺顺当当赎身回家成亲,主人家也落个善待下人的善名。死契就不同了,年纪大些又无依无凭的才会签死契,比如像是卖身葬父葬母的,要是有些专长的,卖身钱还能更多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