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理说,他是可以不信的。却不知为何,他却是想信一回。步子,到底收住了,没有再跟上前,应了声,转身离开。

璇玑侧脸,回望着那急速离去的身影,广袖中的手不免握紧了双拳,这天还未亮,可是鄢姜王室的人怕是个个都要醒了。

入内之时,见太子焦急地等候在屏风外,她上前,小声问:“去请太后了么?”

男子的神色凝重,到底是点头。璇玑又道:“郁后和二王子那边,这消息要封锁好了,父王若是此刻不好了,也不能叫他们知道。”

“这个自然。”太子的声音带着些许的颤意,抬手掬了把汗,他稳了这么久,成败在此一举了。

传信的太监才至太后宫中,便被宫女拦下,说太后早已睡下。太监附于宫女耳畔低言几句,宫女的眼眸撑大,此刻再不敢耽搁,忙回身冲进去与太后禀报。

太后其实并未睡,王上大限也就这几日了,她必须时刻保持着警惕。此刻听闻前面有太监来传话,她才由宫女扶着匆匆出去。太监跪下了才道:“太后,王上怕是不好了,太子殿下让奴才来请您过去,也要让太后见见王上最后一面。”

略皱了眉,她以为她从太子那里收到消息必然已经是王上驾崩之后了,却是不想竟来叫她去见最后一面。太后终归是意外的,莫不是太子自知敌不过她,故此向她示好了?若真是这样,日后郁后的儿子登基,她倒是还能留他一命。这样想着,她心下有些得意,忙挥手让人准备了轿子过前面去。

二王子府邸,有侍卫来禀,说是王上怕是不行了,太后却封锁了消息,自个儿过王上寝宫去。寝宫里,自然还有太子和兴平公主。

二王子这才意识到不妙,太后不是一直站在他这边么?如今整个时候,照理说王上即便真的要驾崩了,太子也不会请太后过去才是…莫不是,在外头盛传的太后想扶太子登基的话是真的?他一惊,不过此刻也不好轻举妄动,倘若他此刻挥军入宫,那就是谋反的大罪。

只得叫了人进来,先入宫将此消息传给郁后,请她定夺。

太后抵达鄢姜王寝宫时,他早已经无法开口说话,她只见太子与公主伏在鄢姜王床边哭着,她略一怔,也忙跨步上前去。

璇玑给她让了路,太后低唤一声“王上”,整个人已经扑到下去。倒是真的有几颗眼泪从眼角滑落下来,太子哽咽地与太后说着话,璇玑趁机悄然退出来。在偏殿换了宫女的衣服,匆匆出宫去。

只因太子说,毒药在宫中是违禁物品,匆忙之中,她也只能去找夏玉。

敲开了夏府的大门,掌灯的丫鬟出来开了门,待看清楚了外头之人,那丫鬟惊恐地瞪着她,呼道:“公主!”

璇玑一惊,这才想起出来的急,忘记戴上面纱了。兴平公主心仪夏玉的弟弟,夏府的人会认识公主也不奇怪。此刻也来不及解释,只问:“你家大人呢?”

丫鬟这才猛地反应过来,那态度更为恭敬了,忙侧身让开,一手指着夏玉的房间,道:“大人在房里。”

璇玑点了头,二话不说便抬步往前。丫鬟匆匆关了门,慌忙追上来:“公主,容奴婢先去通禀一声。”

“不必了。”话出口,瞧见丫鬟更为错愕的神情,璇玑才知她定是会错了意。她堂堂一个公主,夜闯大臣的卧室,确实有诸多不妥,只是现在哪里还管那么多繁文缛节?

丫鬟见璇玑脚步匆匆,她小心地替她掌灯,也再不敢开口说话。

夏玉的房内还亮着灯,她直冲过去,一把推开他的房门。丫鬟惊呆了,脚步收在了门口,见房门已经被面前女子合上,她在看,也只能瞧见里头那抹模糊的影。她似想起什么,慌忙背过身去,也不知公主是否还要人伺候,掌着灯,她竟是不敢走了。

可是,公主原先不是与二少爷走得近?后来公主远赴西凉和亲,二少爷突然失踪了。如今她回来,怎的与大人又走得近了呢?

丫鬟咬着唇,实在是想不通。

璇玑进去的时候,瞧见他依旧穿着外衣,趴在桌上睡了。面前,还摆着好多的宣纸,蘸了墨水的笔掉落在地上,他的指缝间还蘸着墨汁。她上前,小心地抽了一张纸出来,见上面标注着路线,还有岗哨…

皱了眉,又伸手去取另一张,腕口突然被眼前男子狠狠地扼住,不自觉地嘤咛一声,手中的纸再无力握住,从指间滑落。

眼前的容颜从朦胧缓缓变得清晰,夏玉吃惊不小,忙撤了手:“臣不知是公主,公主恕罪!”他说罢便要跪。

璇玑忙拦着他:“师父,这在你府上。”

提醒着他,他这才像是回过神来,面上稍稍带了些尴尬,回眸之时,瞧见依旧立于外头的丫鬟的身影。他这才想起什么来,却听璇玑问:“怎生的睡在桌上?”

夏玉已经弯腰将地上的纸捡起来,一面道:“想着你也许会来。”

“这是什么?”

“嗯?”目光落在璇玑手指的方向,他才低声道,“匆忙之中设计了几条撤退的路线,万一殿下失利,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

璇玑不免笑起来,他设计了好几条路线,像是还不曾画完,大约是实在累得不行,靠着便睡了。夏玉低头,瞧见手上的墨汁,忙取了帕子擦拭。

璇玑将桌上的纸叠好,才道:“师父应该相信太子殿下。消息放了么?”

“放了,后来看见二王子府里出来了人,直直往宫里去了。”

璇玑这才点了头,也不多说,只道:“我此刻来,是要你帮我寻一味毒药,嗯,什么毒都可以,但是必须救不回来的。”

握着帕子的手微微一颤,他震惊地抬眸瞧着她:“你要毒药来做什么?”

“是太子殿下要的。”她也不想解释太多。

夏玉的眉头皱起来,他分明是有疑虑的。怎的不过半夜,她就和太子的关系这般好了?太子殿下有事,他与孙将军还不曾知晓,璇玑却是知道了?

他猛地敛起了神色,转身便冲出去:“我回宫去问殿下。”

“哎——”璇玑拉了一把没拉住他,只能一跺脚追着出去。

丫鬟先见夏玉冲出去,吃了一惊,随后又见公主也跑出来,她忙闪至一边,这又是怎么回事?

璇玑追至门口,见夏玉也来不及叫人备马,径直朝王宫冲去。气得璇玑只得大叫:“夏玉,你给我站住!”

认识她以来,这还是第二次听她直呼自己的名字。夏玉脚下的步子到底停滞了下,随之,有什么东西隔空飞过来。也不想是暗器,因为速度太慢。他几乎想都没想,反手便接住了呗璇玑丢过去的东西。月光下,镶金的令牌淡淡发着光。他的脸色一变,抬眸时,瞧见璇玑跑着上来,喘着气叫:“你是不信我,还是不信你家殿下的能力?”

呆了呆,太子的令牌不会随便给人的。惊讶地看着女子气喘吁吁的样子,那一刻,他竟像是有些放心,他甚至有种错觉,面前的这个女子不是西凉人,而是他们鄢姜的子民…

在偏殿她与太子说了什么他不管,他此刻只会做他的忠臣。

璇玑没有时间与他废话,一把抓了他的手就将他拉回夏府。方才的丫鬟还掌着灯整整地站着,听到声音的其他下人也有起身,躲在各个角落地好奇地张望着。直到他们两人再次回到房中,外头众人才发出一阵不满足的唏嘘。

松了手,回身瞧着他,却见夏玉整张脸红了个透,他忽而侧了身,一手撑在桌面上急急喘了几口气,才嗡声道:“等,让我想想。”

他不知道璇玑要毒药来干什么,此刻外头药店店铺都关了。非常时刻去店铺抓药也使不得,他倒是想起来了,家里他的书房似还留着一些。

此刻璇玑瞧不见他的脸色,她皱了眉,却见他又疾步出去。

“师父…”

“等着。”只淡淡一句,却叫她的心也定了。太子的令牌果然是件好东西,可以叫他这般听话。

冲进书房,小心地推开靠墙的书架,在它后面那墙上被挖来一个方格,一个黑色匣子正好嵌在里头。家里毕竟不是搁置毒药的好去处,是以他也只能藏好了。当初造的时候,匣子与墙壁就做得粘连在了一起,他伸手过去时才想起上面还挂了锁。钥匙竟还是房里。

可夏玉却迟疑了,不知为何,方才被她拉过的腕口依旧像是火辣辣的烫。他定了定神,运气上掌,竟生生地将挂在匣子上的锁劈断了!

璇玑在房内稍等片刻,果然见他回来,手中的药被装在精致的小盒子里。桃木做的六角盒,还细细地雕刻着几朵贡菊。他还迟疑着,又打算要问究竟是害谁,毕竟他学医救人,还未杀过谁。谁知璇玑开口便问你:“什么毒?”

猛然回了神,他只淡声道:“孔雀胆。”

璇玑自是听说过的,接了过去,夏玉再欲开口,见她打开了盒子,只将里头的药小心地用帕子包好,纳入怀中。重新将盒子还给他,低笑着:“这可不能叫别人瞧见,你还给我那么好看的盒子做什么?”

听她一句话,夏玉竟一下子忘了方才要问的是什么。直到璇玑离去,他才猛地反应过来。目光不自觉地落在桌上的六角桃木盒子上,他不禁“嗤”的一声笑出来,这个盒子小巧做工又精细,他还以为但凡女子都会喜欢的。

蓦地,又不免怔住了,他要她喜欢这个盒子作何?

“大人,大人。”外头丫鬟叫的有些急切。

他这才正了色出去,丫鬟忙道:“西边传话来,说老妇人要您过去呢。”

“何事?”皱眉问着,他奶奶可从来不会主动要见他的,况且,现在都已过半夜了。

丫鬟摇着头:“不知道呢,就说要您快些过去。”

拉上房门随着丫鬟去了夏老夫人的院子,她的房间果然是点着等。他才至门口,就见里头的丫鬟都退了出来,他进去,见老妇人正襟危坐着瞧着他,脸上没有疲态,也不见任何表情。

夏玉低了头上前,叫了她一声“奶奶”。

夏老夫人直直瞧着他,问了句:“方才是兴平公主来了?”

夏玉心下一紧,不曾响方才的动静倒是将她吵醒了,迟疑着,只能点头。老妇人眼底略升起一抹怒意,直声问:“清宁呢?他怎么没有回来?”

“奶奶…”他的眼底一慌,此事太子殿下说过,除了他与孙将军,再不能叫第四个人知道公主和夏清宁去向。一旦消息走漏,太子不能翻身,夏家满门抄斩!

夏老夫人见他不愿说,抡起手中的拐杖狠狠抽打在他的身上,骂着:“畜生!是不是下回不见的人轮到我了?”

此时璇玑早已经取了药入宫,等她再换了衣服赶到鄢姜王寝宫外时,天边已透出了一丝的光亮,庄严的帝宫里,悲恸的哭声从里头一阵阵地传出来,宫女太监一直从内室跪了满满的一地。

闻讯而来的郁后才行至门口,便“哇”的一声哭着冲进里面。目光,在瞥见坐在床头的太后时,她明显是一怔,却只是极端的瞬间,又扑倒在龙床边大哭起来。

太子由宫女搀了起来,嘶哑着声音道:“来人,扶太后回宫去歇息,再,派人去请二王子入宫来。就说…说王上驾崩…”

“是。”外头进去两个宫女,将悲伤不已的太后扶了出去,又有人急急出宫。

太子见璇玑朝前走了几步,似是脚下步子不稳,他忙上前一步扶住她的身子,听她低语着:“一切都妥当,我现在去太后宫里,郁后这边你拖延一些时间,记着,别让二王子赶在郁后过太后宫里之前入宫来。”

太子点了头,她又塞了一方帕子给他:“这个,要交给郁后。”他应着,继而从容开口:“来人,公主体力不支,送她去偏殿休息。”

郁后回眸瞧了一眼,也未曾觉得有异样,依旧擦了把眼泪,又哭了几声。太子再入内时,见她已经起了身,哽咽着道:“本宫担心太后,想着还是过去看看。”

他没有拦着她,重新跪在鄢姜王的床前,低声道:“此事娘娘不必急,孤还有几句话,想与您娘娘说说。”

郁后的脚步一收,有些地怪地回过头去。

璇玑出了帝宫,自然没有往偏殿去,而是径直去了太后的寝宫。

太后的轿子一停下,除了眼睛还有些红之外,浑身上下一点都瞧不出哪有不妥,她匆匆入内,手中的帕子微微拧紧,郁后瞧见她回来,一定马上会尾随。她必须马上叫外头的将军们时刻准备着,至关重要的一刻到了!

外头的宫女快步拂开了帘子入内,她稍一抬眸:“可是皇后来了?”

宫女却摇头:“回太后,是兴平公主。”

到底是吃惊的,好端端的,她怎么来了?

璇玑进去的时候,见太后似是疲软地靠在软枕上,见她进来,太后才道:“昨儿夜里才听你太子哥哥说你忍不住悲伤让人扶去偏殿休息了,怎的此刻还有空来哀家这里?”

璇玑没有笑,脸上装出了悲哀:“兴平是替父王来谢谢太后的,谢谢太后在最后一刻还是去见了他。”

太后怔了怔,见她过来坐了,指腹碰上一侧的茶壶,秀眉微皱,扬声道:“来人,茶凉了,还不下去沏一壶?”

茶很快沏了新的来,太后早已警觉地发现不是她宫里的宫女,探究地瞧着面前的丫头,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璇玑亲自给她倒了茶,奉至她面前,笑着道:“以往太子哥哥不懂事,往后父王不在了,还要多仰仗太后扶植的。”

太后“嗤”地一笑,这个丫头去了西凉一趟倒是精明起来了?如今再来讨好她以往有用?既然太子不服管教,她何不培养一个听话一点的人?郁后的儿子,好歹与她流着一半相同的血!

见她微动面前的茶水,璇玑略笑了笑,伸手端过她面前的茶,低头抿了一口,一面用帕子擦拭着杯沿,一面道:“太后,可真是好茶,兴平不是骗您的。”说着,又重新将茶杯放在她的面前。

呵,她不就是怕茶水里有毒么?而她又怎么可能傻到将毒下在茶水里?悄然将帕子收起,自己端起面前的茶杯轻呷了一口,低声道:“父王再宠爱兴平,兴平终归是要出嫁的。日后太子哥哥在鄢姜也只有太后一个亲人,兴平什么都不能为他做,也只有这样。”

太后这才饮了一口:“你倒是个好妹妹。”

“多谢太后夸奖。”

……

鄢姜王寝宫内,太子遣退了众人去外间候着。

郁后疑惑地看着他:“不知太子有什么要与本宫说的?”

太子不自觉地抬眸瞧了鄢姜王的遗容一眼,继而起身背对着鄢姜王的遗体,道:“娘娘难道不奇怪为何父王临终,太后却在这里么?”

这件事,她自是觉得奇怪的。甚至是,昨儿半夜里,有紧急消息说太后来了这里,恐是想要辅佐太子登基,她不得消息也不好擅自闯进王上的寝宫,此刻见太后离去,她正是要去问个清楚明白。

太子却又道:“其实娘娘心里早就明白了,也无需孤来点明。父王临终前,与太后冰释前嫌,日后鄢姜的天下,就是孤的天下。娘娘若是识趣,日后便是太后。”

郁后的指尖一颤,帕子没有握紧便从指缝间滑落下去,太子眼疾手快地弯腰替她去捡,手掌覆在华丽袍袖之下微微一个动作,便将两方帕子调了包。悄然将帕子塞入她的掌心,顺道开口:“孤知道娘娘不信。其实,父王去时留了遗诏。”

一听得“遗诏”二字,郁后一门心思都在那上面了,哪里还顾得上去瞧手上的帕子?慌忙住他:“遗诏呢?”

他略沉了脸色:“自然在太后手里。”

此刻,郁后再是呆不住,一把推开他,匆匆往太后宫里去了。

太子似是常常松了口气,回身,直直地跪在自己父王面前,眼眶微微润湿:“父王,您安心地走,一切都如您预想的那样。”

璇玑从太后宫里出来时,恰见郁后的轿子匆匆停下,未及停稳,便瞧见那女子慌慌张张地掀起了轿帘冲进去…

从容回至王上寝宫,远远地,便听得一华服男子悲戚地喊了一声“父王”,便匆匆冲进内室去。璇玑虽不过第一次见他,亦是知道这就是鄢姜的二王子。疾步入内,见太子闻声回眸,他的神情甚至悲凉,二王子的目光一闪,竟未在内室瞧见太后与郁后,心下有些奇怪。

太子淡声道了句:“太后回宫休息了。”

二王子心下一想,估计母后也是过去了,这才上前跪下大声哭丧起来。

璇玑也默默上前跪了。

不多时,外头传来了嘈杂的声音,有太监急着跑进来,跪在太子身侧小声耳语几句,瞧见太子整张脸都变了,猛地站了起来。

二王子不明所以,也跟着起身,问他:“何事?”

太子的脸色瞬息阴沉下去:“侍卫来禀,说皇后毒害了太后。”

“你说什么?”二王子几乎跳了起来,“这怎么可能?”

太子只转身出去,二王子亦是跟上,听他道:“人赃并获,是不是因为太后答应了父王要辅佐孤的原因?”他的眉心微拧,果然见二王子的脸色都变了。

璇玑没有跟着出去,而是长长地舒了口气,目光,落在鄢姜王再无生气的脸上,喃喃地开口:“这是您要的结果,我只是想不到更好的脱身方式。幸好,郁后该不是您心疼之人。”他给她想好的退路是西凉皇后。

可是太子知道她不是真的公主,难保太子不会过河拆桥,唯一最安全的,就是嫁祸。

方才看那二王子的表情,明显也是不确定,以为郁后会那么糊涂就跑去杀了太后。

她深深一声叹息,颓然半跪在他的床前。这个男人荣华了一生,连死后都可以为儿子设计得那样好,她不禁想要笑,想起他以为自己是他最疼爱的女儿,竟又觉得嫉妒起来。

她也去过太后寝宫的事,会被很好的抹去,此事既然已经和郁后有了关系,太子不会再傻到将她牵扯进去。

听说二王子在去太后宫里中途开溜了,随后王宫外陈将军的部队开始攻进来。他是信了郁后所做之事,据传进攻的消息传入王宫时,郁后大哭不止,适才明白这一切他们终于还是输了。

郁后谋害太后一事流传出去,二王子趁机谋反,失尽民心。原本支持太后的大臣将军都靠向太子这一边,这一场仗,几乎已经不用打。

二王子战死,郁后自缢在寝宫之中。

这些消息传来时,璇玑依旧呆呆地跪在鄢姜王的寝宫内。后来孙将军入宫来,却只匆匆去见了太子。

七月二十九,举国发丧。

八月初三,新王登基,大赦天下,免税一年。

璇玑立于窗前,外头是湖水碧绿的一个小湖,偶尔会有金色小鱼游上来,在湖面吐着泡泡。他手执着细长的柳条,在湖中滑出好看的弧度,紧密的波纹缓缓飘散开来,惊得鱼儿们瞬息间消失在视野。

帘子外,隐隐地想起了脚步声,璇玑回神时,瞧见男子已经入内来。凝视着,竟是新王。

她一惊,忙上前行礼:“王上。”

新王扶住了她,竟低低一笑,眉目带光地睨视着她。璇玑心头一震,慌忙将手从他的掌心抽出来,她适才想起他既当她是公主,她便不能唤他“王上”的。忙又改口:“王兄。”

新王却是怔了下,皱眉道:“还是…唤王上。”她毕竟不是自己的妹妹,不是兴平公主。

璇玑只得点了头,听他低嗤一笑:“夏玉可真会办事!”目光,直直地落在璇玑的身上,心下叹道:如此奇女子倒是便宜了那西凉皇帝!

他话里的意思,璇玑并非一概不明,她只转了口道:“不知我要带走的东西,王上可有准备?”

他这才想起她要回西凉的事情来,此事倒也的确不能耽搁了。他忽然像是有些觉得吃亏,可当下他才刚即位,时局尚未稳妥,也不易与西凉起冲突,只能点了头:“朕让孙将军护送你回去。”

“不必了,此次既要见襄桓王的,还是低调一些的好。我问王上要一个人。”

“嗯?”

“夏大人。”

新王的眉头一皱:“他?”

璇玑怕他是不愿,忙道:“此事我自有定夺,届时也必定还您一个完好无损的夏大人。”

他倒是爽朗地笑起来:“朕有什么好不放心的,你的手段,朕倒是领教过了。”

璇玑谢了恩,他忽而问:“你叫什么?”

迟疑了下,依旧只道:“璇玑。”

“璇玑…”他低低而念,继而笑起来,“好名字,朕会记住你的。”

……

自那日去过夏府之后,便再不曾见夏玉出来过。新王登基的时候她不曾去,是以也没有见着。脱了繁复的宫装去夏府,面纱也不必了,门口迎接她的丫鬟依旧显得很吃惊。

“夏大人呢?”她依旧稀松平常地问。

丫鬟怔了下,才低声道:“在房里呢。”

她径直过他房里去,这次的丫鬟却是跟了上来,像是鼓起了勇气才问:“公主不是要嫁给西凉皇上么?您来府上,王上不会生气么?”

步子停住了,奇怪地看着丫鬟。她被璇玑的目光吓到了,慌忙跪下了:“公主恕罪,奴婢问错了话!”一面说着,一面打着自己耳光。

她低叹着:“起来吧。”

丫鬟吓得哭了,好像她是什么凶禽猛兽。璇玑没有闲情去管她,径直推开了夏玉的房门就进去,屋子里,倒是未瞧见他的人,床前的幔帐落着。

她皱了眉,走上前,瞧见一侧的桌上,还摆着她上次来时瞧见的那些画,正用那六角的桃木盒子压着。

叫了声“师父”,也不见有人应声,璇玑心底觉得有些不妙,疾步上前,一把掀起了床前垂挂着的幔帐。被子未叠起,床上却是空空如也。回眸之时,恰见他自外头进来,见了她,明显也是一愣。

随即温声笑道:“以为你回西凉去了。”

“嗯,正是要回,王上让你护送我。”

他吃惊了:“我?”

“对,夏大人,鄢姜还有第二个么?”回头,瞧着桌上那些东西,她又道,“该收起来了,也用不到。”

他像是一下子想起什么,将门关上,疾步上前,压低了声音道:“皇后把太后毒杀了?”他的眉宇之间明显是试探的神色,眸中已经渐渐地开始不平静。

璇玑没有笑,认真地盯着他,然后开口:“对,就用你给我的孔雀胆。”

如此简单一句话,夏玉早已了然于心。他的音色一变,厉声道:“谁给你那么大的的胆子?”

“王上。”直面着他轻声说。

方才还怒意满满的眼底,瞬息间竟被压抑所充斥,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倒是额角忽而渗出了细细的汗。璇玑心底叹着,所以睡他愚忠,是主子下的命令,他便可以什么都不问。

从袖中取了新王给她的令牌,在他面前扬了扬:“夏大人,可以跟我走了么?”

这是鄢姜王独有的金牌,见其如见人。他端上了恭敬的脸色,头也低下去。璇玑转身出去,他跟出来,忽而又迟疑,想了想,叫了一侧的丫鬟过来,吩咐着:“跟我奶奶说,王上派我有事,可能要好久才会回来。清宁的事,等我回来再说。”

丫鬟见公主还在边上,此刻也不敢多说什么,只能点头。

外头马车早已经准备好,干粮和水,还有一路的盘缠。其实简装上路也挺好的,目标也很小,不必再担心一入西凉国境,便会引来想上次庆陵王行刺公主的事情。

“清宁是谁?”这个名字,她从未听说过的。

外头的男子没有回身,只开口:“我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