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玉只觉得浑身的血液一阵翻滚,此事若是天大亮,璇玑就会瞧见他那张通红的脸。本欲开口,忽而想起来的路上她警告他的那些话,迟疑了下,终是俯身将她横抱起来。

几个月不见,她似乎又瘦了,比之那时候将她抱上床时的分量还要轻。他忽然很想问问,这段时间她一个人究竟是怎么过的。

璇玑的脸贴在他的胸口,听得他的心如鹿撞,她的手却是攀上他的颈项,轻轻地勾住。

夏玉低头瞧着她,只听她浅声道:“师父,去前边的莲花池。”她不知道晋玄王在哪里,但她知道,从他们踏入北苑的那一刻起,他一定已经看见了,一定是的。

瞧见她和夏玉一起来,很好,他没有不理智。

璇玑很放心,他是个至情至性的人,却也没有失了理智。

缓步朝前走去,夏玉却隐隐的觉得有些异常,屏气凝神,忽而心下一震,低语着:“这北苑还有他人!”

他欲转身,感觉璇玑置于他颈项的手猛地收紧,她的声音很低,低得只他二人听得见:“师父忘了我的话么?”

他怔怔地看着她,他没忘,只是好奇,这暗中之人究竟会是谁?

抱着璇玑行至莲花池边,此时的莲花池中,只余下甚少的残荷,前几日的大雪还没有完全融化,在月色下似乎泛着浅浅的光。

夏玉站住了步子,璇玑忽而开口:“方才王爷让我去的时候,我还不相信,我就知道你会来接我的。”

“璇玑…”他吃惊地望着她,女子纤长的手指已经置于他的唇边,阻止他往下说,她笑着:“不必说,来的晚了,我不怪你。咳咳——”忍不住,竟是咳嗽起来。

夏玉紧拧着眉头:“病着为何定要到这里来?”是因为那个人么?他没有回眸,没有动,那人离得不远,只定定地站着,并没有再要靠近的意思。

璇玑又道:“咳咳…他们都不信你会来接我,我说你心里有我,他们都不信。”

夏玉被她说得有些茫然,谁不信?

襄桓王?还是那个藏在暗处的人?

“师父,我明日跟你走。”她的声音很平静,她知道晋玄王一定都听见了。他会明白的,会相信她心里的那个人不是他,过了今夜,她也便不用担心了。他敢留在宫里,一定有接应他的人,这一点,她也不担心。

那个人,一直在那里,不走不动。

夏玉不知道他是等什么,回神,瞧见怀中的女子轻阖了双目,他低唤了一声“璇玑”,听她启唇:“回去吧,不要再留在这里。”

夏玉应了声,抱着她转身离开。

回去,不要留在这里。

他不知道,这句话,璇玑同样也是说给晋玄王听的。

回到芜烟居的时候,嫣儿焦急地等候在门口,她不过回了房间一下,就说王爷请了公主出去。侍卫也不说去了哪里,皇宫那么大,她也不好找,只能伸长了脖子站在门口等。

此刻见夏玉抱着她回去,嫣儿才怔住了,她曾在慧玉宫见过此人一面的,她记得他是鄢姜人。原本还奇怪公主怎的和这个人在一起,一想起公主也是鄢姜人时,嫣儿才似乎恍然大悟。

瞧见他们入内,她才转身跟上去:“公主怎么了?”对着这个男子,她也不知道怎么称呼。

见夏玉径直抱了璇玑入内室,嫣儿忙上前将床上的绡帐挂上玉带钩,他将她小心放上去,回头道:“去请太医来瞧瞧。”

嫣儿点了头,才转身,却听璇玑道:“不必了,嫣儿,你下去吧,这里不必伺候了。”

嫣儿有些奇怪地看了床上女子一眼,见她并不曾看着自己,不过主子都下了命令,她也不好违背,只能应了声退下。

“璇玑。”他凝视着她。

见她半坐了起来,低声道:“我和师父都在,还用得着请太医么?明日就出宫了,出宫后,师父再好好给我调养便是。”

“我只是看你身子虚。”

“这有什么,难道堂堂鄢姜还没有上好的补药么?”

她的话说得夏玉有些尴尬,说不过她,只问着:“方才在北苑的人是谁?”

她不看他,轻咳了一声道:“说好不许问的。”

他似是不小心忘了,便起了身道:“那你早点休息,明早我们上路。”

璇玑拉住他的衣袖,轻声道:“明日,还有一事要求师父帮忙。”

他疑惑地看着她,听她道:“明日离开前,先去一趟乱葬岗,帮我救两个人。”

“乱葬岗?”夏玉越发地震惊,今夜是去北苑说了一通不着边际的话,明日却说要去乱葬岗救人?乱葬岗,不都是死人么?任凭他医术再高,可也救不了私人的。

他欲开口问,璇玑倒是松了手,又言:“天色不早了,师父早些回去休息。”语毕,侧身躺下去。

夏玉动了唇,到底没有说话,转身便出了她的房间。

璇玑深深地吸了口气,老天真会吓唬人,她还以为今夜的事情,她一件都办不好,谁知夏玉的出现,竟又扭转了全部。现在,晋玄王走了,那两个孩子也有了着落,她疲劳了两个晚上,她终于可以好好地睡一觉了。

……

郢京东侧的一处废弃小屋内,思昀听得有脚步声靠近,忙追出去:“公主——”等瞧清楚了,她的眸中似是失望,公主依然没有出来么?

晋玄王的脸色极为难看,脸上也没了往常的笑。

她上前,小心翼翼地问了句:“王爷,公主呢?”

他没有说话,大步走进屋内,思昀欲再上前,已被后面的侍卫拦住。

为了安全,屋子里并未点灯,光线很暗,男子的脸隐在夜幕中,冥冥之中似是生出了阵阵的寒。他信誓旦旦地说,如果夏玉爱她,就一定会出现在郢京,那么现在呢?算什么?

所以,她才不愿跟随自己走。

心里是阵阵的痛,他依旧只安静地坐着,什么话都不说。

外头,传来侍卫的声音:“王爷,我们该回了,秦大人会着急的。”

里头之人不说话,另一人开口:“王爷,晋国还有事等您回去主持。”

知道,这些他都知道。

眸子缓缓阖上,她说夏玉去的晚了,她不怪他。而他在宫里等了她那么多天,只换来她的一句“回去吧”。他有些想要笑,却最终只微微牵动了唇角。

无论如何,她今夜还是来了,因为她记得他的话。

她纵然不爱他,却也不希望他出事。

璇玑…那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女子…

不知安静了多久,外头的侍卫才听得他淡淡地说了句“回晋国”,之后,也便再听不到他一言半句。

翌日清早,太阳不过微微露出一丝光,璇玑与夏玉便已经出宫。

换了衣裳,却记起芜烟居里还放着晋玄王当初送她的那套衣裙,他还说不喜欢就丢掉,只是,丢在这皇宫里,她竟又不舍起来,命人包起来带走了。

嫣儿站在门口很是不舍,璇玑着不能带走她,她还有四千要做,带着嫣儿多多少少会有些不方便。此去鄢姜会如何,说实话,她自己都不知道。也许,她会在半路逃走吧?她想,因为是夏玉来接她,她想要逃走的机会还是很大的。

乱葬岗在城外西侧三里处,到底是不吉利的地方,不过靠得皇城太近。

他们早早地出来,为的自然的想赶在他们之前去乱葬岗。马车赶得飞快,璇玑靠在车内的软垫上,呆呆地瞧着沿途的风景。想起晋玄王,他应该已经离开郢京了吧?

思昀她是不必担心的,他不会将一个无辜的宫女丢下不管。

这样想着,她越发地放心。回去封地,他不会有危险,思昀也可以重新生活。目光,落在车帘上,偶尔被半掀起的时候,她还能看见夏玉的背影。

深吸了口气,将今日要他去乱葬岗救的人细细地说了一遍。夏玉握着马缰的手微微一紧,他就知道去乱葬岗的事一定不简单,只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居然是救薄奚珩的两个孩子!

说实话,他是震惊的,他亦是在皇权漩涡中过来的,明白那两个孩子于如今的襄桓王来说的重要性。江山易主,皇嗣必然是留不得的。他的声音有些严肃:“璇玑你要想好,我若出手襄桓王一定会知道那两个孩子没有死,届时,他也一定会彻查此事的。”

这件事璇玑不是没有想过,她只是可怜那两个孩子。

夏玉没有直接赶车去乱葬岗,而去转去了一家农户家里,璇玑有些吃惊,他已经掀起了车帘扶她下去,开口道:“带着你去不方便,你在这里等我。”万一有事,他一个人脱身也方便。

“师父…”她拉住他的手,“要小心,若是…救不了,也要安全回来。”

夏玉点点头,如果是为王上,他这一趟的不能去的。只是,面对两个孩子,他到底也是有恻隐之心的。他算不上是个医者,却也可怜他们。

这里住着一对陈姓夫妇,夏玉给了他们两锭银子,那对夫妇眉笑颜开,客气地请璇玑进去,打扫了一间屋子出来让她休息。还依着夏玉留下的药方去抓了药,璇玑昨夜沉沉地睡了一觉其实已经好了很多,不过她没有拒绝。

喝了药,又在屋子里躺下,却是怎么也睡不着。心里想着乱葬岗的事情,夏玉功夫很好,襄桓王就是要查,也得等出来的人回宫去报信,那时候,夏玉早就回来了,他也再不到人。

这样想着,她心里才安心。

这屋子里,没有暖炉,她睡了会儿倒是觉得冷起来。干脆又坐起来,抱膝坐在床上。

这一等,便是到了傍晚了。璇玑这才担心起来,乱葬岗离开这里有距离,可是夏玉走的时候,是接下了马车上的马离开的,一来一去最慢也就两三个时辰而已,怎的此刻天都快要黑了,他还不曾回来!

推开房门,那条小道上依旧安静如初,这里一望无际的农田,他只要出现,老远就可以看见,甚至也可以听见马蹄声。可是,什么都没有。

陈大姐端了吃的过来,见璇玑的面色很难看,她有些担心:“姑娘不必太担心,你先吃点东西吧,中午也没见你怎么吃。”

璇玑不说话,陈大姐将东西在她房里搁下,叹息一声离开。

背地里,惋惜地与自己的丈夫说,这姑娘肯定被那公子抛弃了,她说的时候,还很同情地看了门口的璇玑一眼。

夏玉没有回来,璇玑是担心得什么东西都吃不下。

她始终想不通,会出什么事呢?出来的人不过是埋了那两个孩子的,难道还能强得过夏玉不成?可是事实上,夏玉却是真的到了现在还不曾回来。

她不能走,万一她一走,夏玉回来,一旦走岔就糟糕了。

天色慢慢地暗了,农家的人晚上都睡得很早,璇玑没有回身去点灯,整个小院落都黑漆漆的一片。

也不知隔了多久,她像是隐隐地听见有马蹄声传来,有些惊喜地跑出去,马蹄声越来越清晰,她也听出来了,来的只有一人!

“师父!”见马被人勒停,璇玑忙抬步上前。

夏玉翻身下马时,没有站稳,一个踉跄半跪倒在地。璇玑大吃了一惊,上前去扶他,触及他掌心的一片温热,她惊得问:“发生了何事?”他受伤了!

“嘘,先回房。”他示意她不要大声说话,意识倒是还清醒。

璇玑吃力地将他扶进去,她自己的病未好,身上也没有太多的力气。

点了灯,回身时,瞧见他虽换了夜行衣,可腹部那滩血印依旧清楚,她轻呼了一声。

“怎么…怎么会这样?”颤声问着,她急着上前替他把脉,伤处已经用草药处理过,已经止住了血。他没有动,由着她把脉,只低声开口:“那是个陷阱,襄桓王猜到那两个孩子突然‘死去’有异常,以为是薄奚珩在宫中还有内应,以此来救他们。乱葬岗早就不下天罗地网,就等着来人跳进去。”

璇玑震惊地看着他,襄桓王哪里想得到这件事根本和薄奚珩没有关系,而是她在背后操纵一切?

“那两个孩子…”

“都死了,璇玑,我无能为力。”他似是扯到了伤口,不禁皱了眉。

拼命地摇头,不怪他,这不怪他。是她考虑不周,那晚上襄桓王突然很反常地说那件事不必查,她以为他是真的不想查。却不想,原来他还存了那种心思!

这次好多的事都堆在了一起,她也糊涂了,竟这样就叫夏玉去涉险!若他真的为此出了事,叫她一辈子难安啊!

深吸了口气,此刻已经没有太多的时间去懊悔,她起了身,从包袱里取出了干净的衣服给他换上,他的金疮药是随身带的,就在包袱里她见过。给他上了药,他还浅声说着:“我好不容易才摆脱他们,白日里目标太明显,我不敢轻举妄动,一直藏到晚上。璇玑,我们必须连夜离开。”

她的手有些颤抖,替他系上衣带,外头,却突然传来陈大姐的声音:“姑娘?”

璇玑吓了一跳,忙应了声。外头的人又道:“哦,我是听见声音,起来看看可有什么事?”

“没…没事。”这种情况要是被人瞧了去,终归不是好事。

外头之人见窗户上映出了两个身影,夜幕中,隐约瞧见那匹马回来了,她心知定是哪位公子来了,此刻孤男寡女同处一室,也难怪那姑娘的声音那么惊慌。她不觉笑了笑,还以为那姑娘被人给抛弃了,原来竟不是。她也没再说什么,转身回了房。

看着外头的身影离去,璇玑才松了口气,俯身去扶他,夏玉却略摇头:“再等等。”那农妇才走,此刻出去还太早。

璇玑点头,小声道:“师父,对不起。”

他抬眸看她,看见她的眼底全是担忧,脸色却是憔悴不堪。他这才瞧见那摆放在桌上的饭菜都没有动,皱眉问:“没吃东西?”

她摇头,之前是担心得吃不下,现在知道事情弄成了这样,她更吃不下去了。

“璇玑…”

她却打断他的话:“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你逃了,襄桓王一定会追查。他不知道你的身份吧?”

听她转了口,他愣了下,随即摇头:“我蒙了面,他不知道。”

听他如此说,璇玑才松了口气。

二人在房内待了好久,才吹熄了灯出去。将马车绑上去,悄悄赶着车离开。

璇玑要赶车,他却不让,没有时间争吵,她却还是与他一起坐在马车外,他的伤很重,她怕他坚持不住会昏过去。一整夜的时间,他们都没有停下来,初升的太阳从东边缓缓升起时,他们已经离开郢京很远。

马车,终于在一棵大树下停靠,璇玑扶他过树下休息,从车上取了干粮,两个人都勉强吃了些。她喂他水喝,见他靠在树干上已经累得昏睡过去。

璇玑叹息一声,只得在他身旁坐了。

给他把了脉,一天一夜的奔波,他的脉息已经紊乱不堪,绝对不能再赶路了,他们必须找地方休息。

别过脸,轻轻咳嗽了几声,她的身子也折腾不起了。

也不知在树下坐了多久,瞧见一对拉着柴火经过的父子,璇玑忙上前问了,才知他们是要进城。老者还很热情地告诉她,前面不远处的青州城已经离这里不到五里地了。

璇玑便借口说兄长得了重病,拜托他们将他们带进城去。

那年轻男子很爽快地应了声,替他们驾了马车前进,还笑着地说他们的马车好。

璇玑只笑着没有说话,车行的速度很慢,外头那老者问:“姑娘莫不是从京城出来的?”

璇玑怔了怔,没有否认,老者似是叹息:“听说叛军已经入城了?”

璇玑还未说话,那年轻人便说:“我还听说皇上也要换人了,是真的吗?”

“不要胡说!”老者喝断了他的话,老百姓谁敢讨论皇帝的事情啊,那可是要掉脑袋的!

璇玑瞧了他们俩父子一眼,果然不出她的所料,襄桓王不管以什么理由起兵,那也只能叫王爷们信服,而于天下百姓来说,到底觉得他是谋朝篡位的。天下百姓不过是不敢言语罢了,他即便坐上那皇帝宝座,也未必得得了民心。

进了城,他们还帮忙找了客栈,璇玑给了银两答谢他们,他们却没有要,说是留着给她的兄长看病要紧。没有找大夫,璇玑只写了药方,让小二帮忙去抓了药。

夏玉醒来时,已至傍晚,瞧见璇玑坐在房内,他吃了一惊,忙问:“这是哪里?”

璇玑转身喂给他吃药,一面道:“青州城。”她其实也是才知道的,天下那么大,怎么可能都认识。她看着夏玉,略笑了下,“师父睡得真沉,就不怕我把你卖了。”

他一愣,随即才道:“怎么会?”

握着勺子的手微微一颤,在鄢姜王的事情上,他每次都很聪明,知道如何进退。可是有时候,他真的很蠢笨,她在宫里的时候就想过要在路上逃跑。只是眼下,是她害他受伤,她怎么能趁机把他丢下不管?看来这一趟鄢姜,她非去不可了。

“想什么?”夏玉凝视着她。

璇玑回神,见他正看着自己,忙笑了下:“没什么,喝了药好好休息,我们必须在这里留两日。”

他点了头,却道:“那么久还不回去,王上定会以为我出了事。”

“你会告诉他我让你去救那两个孩子么?”

他一怔之下,却摇头:“我怎会说,此事,是我判断错误,说了,叫王上笑话。”

叹息着将药碗放下,她低语:“你们王上为什么要你带我回去?”

夏玉的眸光微抬,落在她消瘦的身躯上,顿了良久,却是道:“我也不知。”

璇玑没有笑,鄢姜王的命令,他不问为何也会尽力无完成。起身的时候,倒是真的觉得一阵晕眩,她有些慌乱地扶住了床沿。

“璇玑!”夏玉忙撑起身子扶住她,探上她的脉,蹙眉道,“你该休息。”

她点着头:“我知道,我这就回房去休息。师父也早点睡。”

他欲下床,却被她拦住了,她可以的,还没有弱到那种地步。

在青州留了一日,第二日傍晚之时,便听得下面传来嘈杂的声音。接着,有好多的脚步声都“蹭蹭”地上了楼。璇玑打开房门的时候,瞧见对面的房门也开了,看似是一对小夫妻。璇玑听得他们在说,似乎是有官兵进来查人。

她一惊,忙进了夏玉的房间。

夏玉也听到了动静,已经起了身,见璇玑进去,忙问她:“发生了何事?”

“不知道,听说有官兵要查人。”

他们两个首先想到的是要找那去过乱葬岗的蒙面人。

璇玑从门缝里瞧出去,见他们正一间一间地搜查,掌柜的求着:“哎哟,大人啊,您这样小的生意没法做了。”

那人横了他一眼,冷声道:“不止你这里,全都要查!走开,别碍着我们做事!”

璇玑回头,见夏玉已经套上了外衣,她唤了他一声,只听他道:“襄桓王不知道去过乱葬岗的人是我,我有鄢姜令牌在手,那些人不敢查我身上的伤。现在是要想个理由,为何两天了,我们还在这里。”

他的话,一语点醒了璇玑。是啊,他们离开的时候是急着要回鄢姜的,如今两日过去,何故还停留在青州?如果没有好的理由,就算那些官兵现在不敢把他们怎么样,等回去禀报了襄桓王,他也一定会起疑的。到时候他们不得不急忙离开,而襄桓王一旦起疑,必然会派人追击,夏玉有伤在身,他们也赶不了多远的路。

璇玑心下一动,倒是想起一事,忙回身扶了他起来,低声道:“用我做借口,离开皇宫之时,我的病还未曾好。”夏玉迟疑了下,也只好这样。璇玑又问他,“师父可以么?”她只怕他坚持不住。

他淡淡地道了句“放心”,抬手落下床前的幔帐。

门已经被粗鲁地推开,闯进来三五个官兵,为首之人瞧了夏玉一眼,皱了眉,夏玉也知他此刻的脸色肯定不会好。那为首之人已经大步过来,指着他道:“把衣服都脱了!”

夏玉依旧站着不动,那人有些不耐烦,大声道:“他不动手,就帮他脱!”后面上来两个官兵,夏玉的声音一沉:“放肆,谁敢碰我?”

那人的脸色一怒,开口道:“大胆,敢拦着官爷我办事?不让看,莫非你就是前日逃跑的钦犯!”

他伸手过去,被夏玉一把擒住了,夏玉没有再说话,只另一手掌一翻,将手中的令牌一亮,他分明瞧见官差的脸色都变了,脱口道:“这不是…”

话未出口,便被夏玉拦下了:“不要伸张,公主身子不适我们才在这里耽搁了,大人若是要找人,请往别处去。”

那人几乎本能地朝眼前落着幔帐的床看了一眼,隐约听得有女子的咳嗽声从里头传出来,他的心吓得“扑扑”的跳。都见了令牌了,那官差还哪里敢停留?忙招呼了人慌慌张张地出去了,顺带还恭敬地带上了门。

夏玉退后半步,跌坐在床沿,看来不止城中,襄桓王的人一定到处在找人。

璇玑掀起了幔帐,见他额上是涔涔的汗,她唤了声“师父”,见他略摇头:“还真是来找我的。”

璇玑不说话,欲起身,却被他拦住了:“稍等,他们还没走。”

“没走也不敢再进来。”她依旧起了身,行至门口看了一眼,隔壁的房间也是他们定下的,那几个官兵果然没敢进去。她松了口气,回身用帕子替他擦了额角的汗,他却问:“今日好些了么?”

一怔之下,才想起他真的是问自己,笑了下:“没事。”

他闭了闭眼睛:“我早和你说过,日后是要注意的,那次中毒太深,我也差点救不了你。”

她低低应着声。

又一日,客栈里便有人讨论,说皇帝在内乱中死了,估计襄桓王会成为西凉的新帝。住在客栈里,这里离开郢京不算远,来来往往的人也多,倒是可以听到各种各样的消息。

连着三日相安无事,又两日,璇玑下楼时,瞧见楼下一个客人也没有,她有些吃惊,出去了,见大街上也是一个人影都不曾见到。转身的时候,见小二自后院进来,忙问他:“今天怎么这么冷清?”

小二一脸悻悻:“姑娘还不知道啊,听闻又要打仗了!晋国的王爷发兵**了呢!外头乱的很,谁还敢出来啊!青州离开京城又不算远,哎,怕是又要有好几日没有生意了!这都年关了,怕是年也不好过呢!”小二说了一半,听得后面掌柜的叫唤,忙放下了手中的水壶应着声进去了。

算算时间,倒是也差不多了。

璇玑回眸,望着空荡荡的大街瞧了一眼,寒风卷起了些许的灰尘,徒有些凄凉之意。等晋玄王攻回郢京,西凉的天下才会渐渐地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