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却厉声喝道:“你闭嘴!”说着,他猛地站了起来,举剑对着他,“你不就等着我算计他们?现在你好渔翁得利?你也惦记着这把龙椅,就不要来装伟大,谁的心都不是干净的!”他的身子有些踉跄,手中的长剑依旧直直地对着他。

孟长夜有些紧张地看着上面的男子,生怕他一个瞬间就刺过来。晋玄王却是没有动,直直地看着他道:“我是惦记这把龙椅,却从未惦记过各位兄长的命。”

他的话,说得襄桓王大声笑出来:“简直可笑,你若不惦记你那二哥的命,难道你夺下这江山后还要好好地供奉着他不成?”

这句话,到底说得晋玄王的脸色微变,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握紧,他的声音忽地沉下去:“他不一样!当年是他私毁遗诏,害我母后郁郁寡终!”连临终,也不得与他说上一句半句真心的话。那都只是因为他不过是个王爷,而他那二哥却是高高在上的皇帝!

他母后临死,都要顾及他的安危,始终不能畅怀!

这一切的一切,他都记得,不曾忘,一刻都不曾忘!

襄桓王到底有些震惊,随即,他像是猛地回神,讥讽地笑:“你是说他当年的遗照是假的?你既能说父皇是传位给你的,我倒是觉得他是传位给我的!”

成王败寇,现在他说什么都可以了!

晋玄王嗤笑着,也不求他信。信与不信都无关紧要了,那些死去的人早已不能回来。凝视着他,他只道:“大哥,你束手就擒吧。”

襄桓王手中的剑没有放下,冷了声道:“束手就擒?你不是说我是叛贼么?难道你还能违背天下人的遗愿留我一命?”谋乱的罪名一旦坐实,那就是死罪一条。

孟长夜紧张地看向自家主子,见他的脸色沉沉,直面着殿上之人开口:“不能,可我能放过你襄桓王府的妇孺。”

他咬着牙怒喝:“少跟我来这一套,你以为我会信?当日三弟获罪,他怎么对三弟的,你也瞧见了,现在你要座这龙椅,以为我会信你?”

“大哥,我不是他!”他这辈子最恨有人将他与那个人相提并论,他怎么会与他一样?他留不得那些人,不恰恰证明他信不了谁,他连自己都信不过!

额上的青筋微微跳动着,他的眼里慢慢浮现了怒意。

襄桓王依旧不信,冷声道:“你是怕我突然对你动手,怕你的侍卫敌不过我?”话落,他却真的抽身下来,手中的长剑猛地朝晋玄王刺过来。

孟长夜吃了一惊,欲动手,却见身侧之人伸手抽出了他腰际的长剑,只听“锃”的一声,恰到好处地架住了襄桓王的长剑。明显见襄桓王的眼底一片震惊,脱口道:“你怎么会武功?”

晋玄王也知绪宁王回来之时只会问他璇玑说的那些事,是不会再将自己的情况细说的。其实若不是襄桓王已经伸手重伤,他这一剑也不敢接他。

四目相对,他只幽幽地道了句:“大哥还以为我说那些不过是为了求你不杀我么?”

此刻的襄桓王当然知道不是,就算此刻没有孟长夜在身侧,他也杀不了他!他终于知道为何那日去他府上,他感到他的气息微弱,真的像是命不久矣,原来他不过是封住了自己的脉门!

呵,真是一场笑话,因为谁也没有怀疑过文弱的晋玄王竟也会去习武!

两年的温柔乡,他很好地将所有的人都蒙蔽了。襄桓王这才觉得自己失败了,他败得彻彻底底。只是手上握着的剑却依旧没有松懈,晋玄王直视着他,听他问:“真的可以放过他们?”

“可以,罪不及家眷。”他连眉头都没有皱,就那么定定地瞧着。

襄桓王似是长长地松了口气,手上的长剑一松,只听“咣当”一声便落在地上。晋玄王只觉得手中的剑猛地被灌上一股强劲,回神时,见他竟赤手握住了剑刃,狠狠地刺进自己的胸膛!

“大哥!”他的眼眸睁大。

襄桓王略抬眸瞧了他一眼,开口道:“谁也别想让我走上刑场…”

谁也别想。

是以,他宁愿选择在这里死去,他不要做那谋乱的叛贼。

沉重的身躯一点点地滑出剑刃,“轰”的一声倒下去,晋玄王依旧握着手中的长剑,站在他的面前怔怔地看着。也不知过了多久,才听孟长夜在他身侧开口:“王爷,他死了。”

死了,他也知道。

只是这样死在他的眼前,竟让他心生出一种愧疚感。

孟长夜从他手中接过了那长剑,他没有擦拭,径直收入剑鞘中。

晋玄王又站了会儿,才回身开口:“让人将尸首带下去。还有,清理皇宫。”

“是。”孟长夜应了声,忙转身下去吩咐。

没有再回眸去看,晋玄王缓缓步出乾清殿,外面的天已经完全地黑下来,除了侍卫们手中的火把,宫里再难看到光明。他怔了怔,转身朝后宫走去。

沿途,全是晋国的人,远远地,听得有女子的哭声传来,他抬眸,瞧见两个侍卫压着一名女子过来,见了他,忙行礼。他凝视地瞧了眼,见面前的女子并不认识,只问:“怎么回事?”

侍卫忙答着:“回王爷,这些是先帝的嫔妃,原是聚集在霄和殿的,我军与叛军纠缠时,她们趁机乱跑了,孙将军说依旧将她们带去霄和殿一并处置。”

侍卫的一句“先帝”,差点叫晋玄王反应不过来,回神之际,才想起说的是薄奚珩。

侍卫已经压了方才的女子下去了,他却是深吸了口气,襄桓王说薄奚珩死了,他是相信襄桓王定派人追击过的,但是,他到底有没有死,谁也不知道。

也许,是真的死了,也许,还活着。

不过,如今于这西凉天下来说,他自然是已经死了。

他不免,又回头朝霄和殿的方向瞧了一眼,自古皇帝驾崩,没有立遗照殉葬的,或没有子嗣的嫔妃都是要终生带发修行的。不过薄奚珩既是如此死的,那些嫔妃不管有无子嗣,都是要遣往皇家寺院的。

皇陵的帝陵甚至还未及修葺好,此刻倒是也不必急了,不过是一个衣冠冢!

他一人缓步走着,抬眸之际,已经瞧见了眼前的未央宫。没有迟疑,径直入内。

如今皇宫还乱着,未央宫里自是一个宫人都没有,望进去,里头一片漆黑。他却是对这里极为熟悉的,仅凭着记忆,也能很好地算清楚大门去寝宫的路究竟有几步之遥。

抬手,轻推开寝宫的门,皇后的寝宫,到底没有一丝灰尘的味道,哪怕,这几日怕是早已无人打扫。他轻闭了眼睛,缓缓行至那凤榻前,指腹,掠过上面的被衾,嘴里喃喃地道:“母后,琰儿回来了。”

他的声音很清幽,如今这寝宫之中,却是再无人应他。那个喜爱蝴蝶兰的女子,再不会温柔地笑着,然后柔柔地唤他的名字。

将腰际的折扇取下,缓缓打开,黑暗中,什么图案都瞧不见,可他依然仿佛瞧见了那上面娇艳欲滴的花簇。手缓缓地拂过那扇面,完好的折扇,这才是他的母后送他的那一把,亦是,她留给他最后的一样东西。

黑暗中,似有什么东西自他的眼角滴落,四周都静谧了下去,仿佛连远处的喧闹声都渐渐地消失殆尽。

阖着的双目始终没有睁开,到处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可是他心里竟像是清晰无比。清楚这里的每一样东西每一个角落,哪怕,两年的时光,这里早已改变了一切,可是他所能记得的,依旧是两年前的一切。

突然,像是有脚步声从外头急促地跑过,晋玄王一惊,闻声出去。

黑暗中,隐约瞧见一抹影。

“谁?”他喝了一声,快步追上前。

伸手,扼住了那人的手,很纤细,他略皱了眉,是个女人!

那人像是受到了惊吓,拔下了头上的簪子,惊叫着朝面前的人刺过去。晋玄王的手上用了力,一把将面前的女子推倒在地。她突然怔住了,却又幽幽地哭起来,喃喃地道:“把我的女儿还给我…把我的女儿还给我…”顿了下,她像是想起什么,忙抬眸,看着面前那依稀可见的人影,“你看见我的女儿了么?啊,你是不是看见我的女儿了?她去了哪里?我找遍了整个皇宫都没有找到她。啊!你说,是不是皇上…皇上带她出去玩了?去了御花园?”踉跄地从地上爬起来,她回转了身子,未央宫的外头,有火把的光传来,她奔着那光匆匆而去。

晋玄王虽自始至终都不曾看清她的脸,却也已经从她的话语里得知了她的身份,必是令妃无疑。他又回眸看了眼身后的未央宫,到底是叹息一声,抬步出去。

行至乾清殿时,瞧见孟长夜自外头进来,见了他,忙开口:“王爷,宫里的事都已安排妥当,乾承宫也已重新收拾,您可以先去休息,”

他却摇头,皇宫虽然已被晋国大军占领,不过今夜,他不打算在这里过夜。

“王爷…”

“本王还是过行馆去睡一晚,明日,飞鸽传书给秦先生,让他与灵犀进京。”他淡声吩咐着。

孟长夜应下了,听他又问:“京中的大臣可都安分?”

“安分,那次王爷回京,秦先生暗中去过一些大臣府上拜访的,您怎的就忘了?”侍卫在一侧提醒着他。

他点了点头:“本王知道了。”他没忘,只是突然想起就问了一句。

见他抬步离去,孟长夜想起一事,忙又道:“王爷,丞相被关押在大牢里。”

脚下的步子猛地收住,他回眸:“怎么回事?”

“属下也不知,是侍卫方才来禀报的。”想来,定是丞相不服襄桓王,于是就被他关了起来,丞相在百官中还是有一定的影响力的,襄桓王倒是也没有直接下令杀了。

晋玄王思忖了下,才道:“本王去会会他。”那次他们回京,因为摸不清丞相的心思,秦沛亦是没有暗中拜访过的,不过这次襄桓王将他关押起来,倒是也给了他一个好机会。

侍卫给他们打开了牢门,此时天色已晚,丞相倒是还没有睡,听得有人进来的声音,他抬眸瞧了一眼,到底是震惊:“七王爷?”

郢京乱了那么多日,他已习以为常,今日外头又乱过一阵,他倒是也没在意,竟是侍卫都换人了?

如今见晋玄王进来,丞相心中早已明白几分。晋玄王示意所有的人都出去,牢房内,只余下他与丞相二人。

丞相起了身,朝他行了礼。晋玄王亲扶了他一把,才开口:“本王也是才知襄桓王竟将丞相囚禁于此,倒是委屈了丞相,本王现在就接丞相回府。”

丞相一怔,以为他来这里,是要劝降的,却不想他一开口倒是什么也不说。昏暗的光线下,他只见年轻男子脸上一脸柔和的光晕。他已然侧身让开,迎他出去。

外头,早已停着一辆马车,周围却是一匹马也没有瞧见。丞相敛起了脸上的神色,知道这样的安排,不过是要他与晋玄王同乘坐一辆马车罢了。

他倒是不拘泥了,与他一起上了马车。

车朝丞相府的方向驶去,速度不快不慢,车内二人却只静静地坐着,没有再说一句话。丞相狐疑地看了看身侧的男子一眼,以为他在牢房内不说,出来总是要说的,竟是不想,早已行了一半的路程了,他却依旧不发一言。好似真的只是亲自来接了他出狱,然后送他回去一般。

直到,马车停在丞相府的门口,晋玄王也仍旧没有说什么。

丞相瞧见那马车调转了方向,倒是忍不住开口:“其实王爷收留那么多的灾民已是得尽民心,又何必如此对臣?”先皇在的时候他为先皇,后来薄奚珩登基,他依旧还是丞相。现在晋玄王**成功,他是即将要成为西凉新皇的,那和两年前的皇帝因为先皇驾崩登基到底是不一样的,丞相以为,他这种前朝旧部下,不足以令他如此相待。

晋玄王到底一笑:“丞相两朝**,自然比本王懂的多。既然丞相说本王收留灾民一事做的对,本王听了,也得个心安。”

车帘利索地落下,他也再不停留,只淡淡地开口:“去行馆。”

透过被风吹起的窗帘,晋玄王瞧见高高挂起的灯笼下,那抹身影却是久久地伫立着…

行馆也有晋国侍卫把守,孟长夜没有随他去行馆,而是又径直回了皇宫。宫里的事有孟长夜在,晋玄王自然也是放心的。将折扇小心塞入枕下,他宽衣坐下,抬手揉了揉眉心,很快这一切都要结束了。

想起此刻在青州城的那个人,他蓦地,竟无端地笑了笑。

外头有宫女端了药进来,说是孟长夜前些时候派人来吩咐的。

遣退了宫女下去,他端了药喝下,掌心贴在胸口处,深深地吸了口气,伤势已比昨日好了很多。才要回身坐下,忽而听得外头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他像是猛地有了警觉,隐约觉得有种不好的感觉从心底升起来。

果然,那脚步声直直地冲至了他的房门口,来人的声音亦是急促:“王爷,有侍卫自青州城来…”

外头人的话还未说完,他已经猛地一把推开房门,大步冲出去。

“王爷!”侍卫见大冷的夜里他竟连外套都没有穿,慌忙跑进房内取了他的衣服追出去。

晋玄王瞧见来人的马缰还握在手中,见了他,忙跪下道:“王爷,兴平公主出了事…”

侍卫只来得及将他的外套披上,他已经夺过面前之人手中的马缰,大喝一声冲入夜幕之中。耳畔,还不断地想起方才那侍卫的话,他的牙关紧要,掌心的涔涔的冷汗,湿滑得几乎要握不住手中的缰绳。

青州离开郢京还是有距离的,他快马加鞭赶了整整一个晚上,黎明将至时,才终于进了青州城。

军医冷汗不迭地坐在璇玑床前,身后的门被人猛地一把推开,他回头,瞧见外头的侍卫已是跪了一地。军医慌慌张张地起来,才要跪下,已被男子拦住,他快步冲至床边,厉声问:“怎么回事?”

床上的女子全无血色的脸,瞧着,竟像是没有一丝活气。那半露在外头的腕口,被缠上了厚厚的纱布,却仍像是有殷红之色渗出来。

他的手有些颤抖,此刻竟连握住那手的勇气都没有!

军医在后面亟亟地说着:“臣也不知道,说是公主自个儿回房睡了。侍卫们也一直守着,楼上楼下都有侍卫,楼下的侍卫说突然有血从楼板上渗下去,这才说公主在屋内出了事…”他越是越怕,王爷将公主交给他,他没治好人,反倒是成了这样,这…这叫他情何以堪啊?

晋玄王的脸色一阵铁青,回眸之时,瞧见那摔碎在一侧的药碗,其中一片碎片上,赫然还沾着她的血!

他的心头钝痛,痛心地望着床上的女子。

她心里分明就是有他的,可为什么,她宁愿选择死也不要与他在一起?

“为什么…璇儿,这到底为什么?”胸口一阵气血翻涌,他一口血喷洒在那被衾之上。

“王爷!”军医以为是他身上的伤所致,忙欲伸手扶他。却见他抬了抬手,轻阖了双目:“救她,一定要救她,本王,只要她活着。”

只要她活着,如果她还是要走,他一定放手,一定放手。

只要她活着…

【宫闱血】20

军医望着晋玄王一脸的疲态,他迟疑了下,终究开了口:“王爷,公主失血过多,臣恐怕…恐怕…”那大凶之言他不敢说出来,握着金疮药的手却是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晋玄王的脸色越发地难看,他猛地,像是想起什么。上前俯身将床上的女子抱起来,转身就出了房门。

“王爷——”军医在他身后急急地唤他,见他走得飞快,此刻竟也不敢追着上前。

夏玉的房门被人狠狠地踹开,他有些惊愕地朝门口探去,瞧见晋玄王抱着璇玑直冲进来。他的脸色一变,忙慌撑起身子。晋玄王已经行至他的床边,将璇玑小心轻放在他的床上,凝视着他:“你可以救她的!替本王救她!”

目光没有从女子惨白的脸上移开,夏玉竟是一时间反应不过来,不过一日不见,璇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昨夜,倒是听到外头有来来回回的脚步声,也没有细想,竟是璇玑出了事?

来不及想,指腹搭上她的脉,夏玉的眉头猛地拧起,她的脉息几乎微弱得感受不到了。他心头一震,没有过多的问话,强撑着身子起来,伸手去扶她,却是试了几次都没有扶起来。

晋玄王忙问:“你想做什么?”

“必须护住她的心脉,药…需要慢慢配。”他低喘着气,两年前他在西壁崖下救下她的时候,她身上的伤也不比这一次的轻。他原本是不想救的,只是那一次,他在她的身上感受到一种极大的力量,想要活下去的力量,夏玉被她震惊了,他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信念,能让一个如此重伤之人那么强撑着想要坚持。

可是现在,他却感觉不到了,什么都感觉不到。她竟像是一下子平静了下去,她的生命,犹如涓涓溪水,缓缓地从他的指缝间流淌而过。

夏玉有些紧张,他不知道短短一天的时间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晋玄王已将人扶了起来,回头道:“来人,带夏大人去配药!”他也不问夏玉是否可以坚持,他只知道,现在能救璇玑的,只有他!

侍卫自外头进来,夏玉却是摇头:“最好的药材,都在宫里的御药房里。”外头的药店里,他怕找不齐全。

晋玄王的面色一凛,再次俯身将璇玑抱起,冷冷地开口:“那就回宫!”

换了更大的马车,侍卫们急急地跟上,军医出来的时候,瞧见夏玉被人扶出去,他很是震惊。此刻瞧见晋玄王那铁青的脸色,他也着实不好说什么。心里只道是,这兴平公主要再能救得回,那可真是奇了。

不过王爷那么担心,自然也是有道理的,毕竟是鄢姜的公主,真的出了事,怕是不好跟鄢姜交代。

来的时候,晋玄王是快马加鞭,回去到底快不了,车内还有两个重伤之人。他不能让夏玉死,他只怕夏玉一死,就断了璇玑最后的机会。

孟长夜从行馆回来时,一脸的凝重,那边的侍卫说王爷昨夜就去了青州城,说是璇玑出了事。

孙连正在远处叫了他一声,他这才回神。此刻的将军早已换下了铠甲,身上的伤早已处理好,只是脸色依旧没有完全恢复。他走上前来,朝孟长夜道:“城中的一切都已经处理完毕,王爷呢?”

“王爷…”孟长夜顿了下,才道吗,“王爷还未回宫。”他只含糊了一下,也不说晋玄王去了哪里。

孙连正没有多问,只道:“对了,给晋国的飞鸽传书送了么?”

“送了。”他一早就办好的事情,这个自然是不会忘的。秦先生跟灵犀他也希望他们能快点进京。

晋玄王回宫时,已是这日的晚上,孟长夜得了侍卫通报,慌忙赶出去迎接。瞧见他自马车上下来,一侧的侍卫扶了他一把,似在他耳畔说着什么。孟长夜快步过去,见自家王爷的脸色苍白不堪,猛地吃了一惊,忙朝一侧的军医问:“怎么回事?”

军医未曾开口,便听晋玄王吩咐着:“下令将整个御药房给本王腾出来。”他说着,拂开了孟长夜的手,将车上的女子轻轻抱出来。孟长夜只瞧了一眼,便彻底地怔住了。

这…这还是那个璇玑么?

他们这次回来,他在那马车内瞧见她的时候,一味的憔悴与苍白,却也不是如此。

晋玄王已经抱了她回身,不免,又朝夏玉瞧了眼,低声问道:“夏大人还行么?”

夏玉没有看他,只低低地答:“王爷还是顾好自个。”

晋玄王没有说话,只抱了璇玑往前,面前已是乾承宫,所有的人都没有说话,军医急急地跟了上去,孟长夜此刻才回过神来,也忙抬步追上去。

身后,有侍卫低声道:“夏大人,轿子一会就到,您稍等。”

夏玉的目光却依旧落在前面那人的背上,他想起那时候在鄢姜,清宁说喜欢公主,可是先王决定了要将公主送来西凉和亲。那时的太子殿下原也不想成全他们两个,公主曾自尽过,亦是如璇玑这般。太子不敢将此事声张,是清宁每日耗损内力护住公主的心脉,差点还丢了自己的命。如此,才得以感动了太子愿意替他们将此事隐瞒。

从青州城回来整整一路,夏玉看到了晋玄王的真心,一如当时的夏清宁。

他知道那一定就是爱,是深入骨髓的爱。

那么他呢?看见昏迷不醒的璇玑,他的心里亦是有过痛,却在那千般紧张的心情里,依旧会想起新王的嘱托。他闭上了双眸,微微咳嗽一声,伤口又隐隐作痛。本能地按住伤处,他该给王上传个信,可是,信上又该怎么说?

晋玄王将璇玑安放在龙榻上,回眸,见孟长夜立于自己身后,他扶着一侧的床沿,浅声道:“吩咐下去,这寝宫的暖炉再添加一些。”

原本是想着他要回来,孟长夜还特地叫人安置了好些个的,他又要添,必然是为了璇玑。他只转身吩咐了,回头,见他在床前缓缓坐下。

“王爷…”这次他回来,孟长夜就觉得他像是不对劲,可同行回来的侍卫也不曾说什么。目光瞥见一侧的军医还在,他一把将其拉了出去,细问一通,才知道了事情的原委。

说到底是震惊的,他没想到王爷要留璇玑在身边,她竟然会为了这个去寻死!

当日她做的那些事,难道不是为了王爷吗?那为什么又要去死?

莫不是…为了穆妁?

孟长夜随即又摇头,这大概也不像。穆妁又不是她的亲妹妹,况且,这个女子行事那么果断,孟长夜始终觉得穆妁还不至于能让她豁出命去的。

蓦地,又回头,低声问:“王爷还好吧?”

军医缓缓地叹了口气:“王爷为公主耗损了太多的内力,怎么能好?我也想不通了,那夏大人也不是大夫,怎的王爷就肯听他的话?”

孟长夜没有说话,夏玉的医术他也是明白的,王爷信他,自有他的道理。

“去熬药。”

孟长夜朝军医看了一眼,他有些吃惊:“这…王爷说此事交给夏大人了。”

孟长夜的音色有些冷:“是给王爷的!”他怕璇玑没有救回来,王爷倒是先扛不住了。

军医似恍然大悟,忙点了头下去。

太医院的太医都纷纷过御药房去,瞧见抽屉里的药材都被取出来,横排在院子里。身着常服的男子在侍卫的搀扶下仔细地查探着面前的药。

太医们在后头议论着,谁也不知这算什么事,西凉大乱的时候,在太医院的他们谁都没有被放出宫去,这期间,除了刘太医被传召过,其他的人倒是只有虚惊一场。如今听闻是晋玄王进京了,怎的突然来了这么一个人,竟堪堪像是要把御药房给掀了?

刘太医闻讯赶去的时候,瞧见夏玉,他是大吃了一惊,他们曾在行馆的时候见过的。他忙上前:“夏大人这是…夏大人!”他一眼就看出夏玉受了重伤。

夏玉没有瞧他,只道:“刘大人若是有空,帮我抓药吧。”

刘太医尚未反应过来,便听得他开口说出了方子,没有时间去考虑,刘太医忙先将药抓齐。他心下是震惊起来,这夏大人怎的还懂药?

不免,竟是记起那时候兴平公主中毒的事情来,其实时至今日,他也仍然没办法说清当日兴平公主身上的毒到底是怎么解的。明明他的药方也就是同一副,却是一会儿喝好了,一会儿又加重了。偏那时候回来,宫里所有的人都说他的医术神,皇上还赏赐了他,这令他越发地不敢提出质疑了。毕竟公主的命保住了,他的小命也算是保住了。

可是现在,他见夏玉如此精通药材,当日的那些疑问仿佛一下子从脑海里蹦出来。

“夏大人!”侍卫惊呼了一声,刘太医抬眸时,见夏玉低喘着气,分明就是一副支持不住的样子。他忙命人扶夏玉进里头坐下,亲自给他把了脉,脸色凝重,未待开口,夏玉已经启唇:“去熬药,七分火候,熬一个时辰,再转三分火候,一刻钟。”顿了顿,他又言,“刘大人,药熬不好,七王爷会降罪!”这一点,他很确信。

都听他如此说了,刘太医哪里还敢怠慢,忙点了头出去。

乾承宫内,孟长夜隔着碧色的珠帘没有入内,望进去,依稀可以瞧见坐在床边的身影,从回来到现在,他就一直坐在,一动都不曾动过。孟长夜心里着急,此刻却也知道说什么也没用。他倒是又开始有点恨璇玑了,为什么就非要如此决绝呢?连他都能对她改观,她为什么就不能与王爷在一起?

目光,依旧落在那抹淡淡的身影上,孟长夜心里有些怕,怕这次璇玑又死了,那王爷可真是…

哎,心里低叹着,两年前的事,他已不愿去想。

内事的温度已经缓缓升高,他握了握她的手,却依旧是冰冷的一片,他却已经分不清冰冷的究竟是他的手,还是她的。

“璇儿!”这一路上,他唤她,却再得不到回应。

每次感觉她的气息微弱下去,他会毫不迟疑地将体内的真气输给她,视线有些模糊,手本能地想要撑在床沿,却是没有撑住,额角狠狠地撞上一侧的床柱。

雕刻着蟠龙的檀木柱子,坚硬得犹似玄铁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