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来的剧痛竟是令他又清醒了些,倚在床柱上,定定地望着床上的女子。她紧阖着双目,苍白的近乎透明的脸像是一个不慎就会消失在他的眼前。握着她的手微微收紧,他有些不敢松了,是真的不敢。

孙连正自外头进来,看见孟长夜守在外头,他朝里头看了眼,才开口:“王爷在里头?”

“在。”孟长夜面无表情地点了头。

孙连正又道:“各位大臣们来了,在御书房外。”

孟长夜心知宫里的事平息,那些大臣们也该来了。如今秦先生不在,郢京的事自然只能由他与孙将军多操心些。迟疑了下,他到底伸手拂开了珠帘入内。

“王爷,大臣们来了,在御书房外等着见您。”

半晌,才听得男子应了声,他低唤了声“长夜”,孟长夜忙抬步上前,瞧见他骇人的脸色,他大吃了一惊。见他欲起身,他忙上前扶住他:“王爷您…不如属下去回了他们,就说今日王爷有要事,让他们改日再来?”

“不必。”他反握住他的手,“你让夏玉…”

他顿了下,想想又觉得不妥:“去太医院宣个太医过来看着,本王现在过御书房去。”西凉现在还并没有真正稳定下来,他此刻不能松懈,万一再出了问题,他丢了刚刚掌控的江山,也一样救不了璇玑的命。

目光,再次看了女子一眼,心底略沉,他不会让她死,更不会让她在醒来的时候看到她千辛万苦要给他的江山,又在他的手里丢了!这一次,他薄奚琰绝不做无用之人!

孙连正依旧在外头候着,瞧见军医匆匆入内,手中还端着满满的一碗药。

恰逢孟长夜扶了晋玄王出来,他一怔,慌忙上前。孟长夜接过他手中的药递给晋玄王,他抿了口,却是问:“夏大人的药配了么?”

军医点头:“听说都配了,不过似乎熬起来有些麻烦,王爷不必担心。”

闻言,他总算是松了口气,一口气将药都喝了,才朝孙连正道:“孙将军辛苦了。”

他回来后,孙连正是未曾见过他的,此刻见了,不免大惊:“王爷身子不适?这…张大人怎么随军伺候的?”

一侧的军医早已变了脸色,却闻得晋玄王开口:“不碍事,本王只是有些累。既是大臣们都来了,此刻便过去。”他朝孟长夜看了一眼,低语道,“你不必去了。”

孟长夜才想起他方才的吩咐来,此刻见军医正好来了,忙道:“就让张大人入内伺候公主好了。”他还是不放心,要跟着去。

晋玄王没有说话,行至外头,才听得孙连正问:“公主?可是鄢姜的兴平公主?”

晋玄王“唔”了声,孙连正又道:“王爷怎的把她带来乾承宫了?这可是…可是皇帝的寝宫啊。她不过一个鄢姜公主,怎么能待在这里?”

“将军,因为公主得了重病。”孟长夜急急替晋玄王解释。

他一句话,叫孙连正蓦地意识到了什么,他忙转了语气道:“王爷,末将是以为,既然公主是留在宫中养病的,这乾承宫确实不是最好的地方。日后您登基,这宫里前前后后的又要忙,乾承宫里进出的人势必会很多,公主是要静养的,这样也无法静养啊。所以末将以为…”

“本王明白。”他低低地打断了孙将军的话。璇玑那么不想与他在一起,若是醒来,得知自己在乾承宫,她也会不开心的。这一点,他一早就想到了,他只是…不想让她离开他的身边罢了。

这一次,是下了决心了,只要能治好她,就放她离开。是以,也就这段时间了,他还能有机会看看她。

孙连正小心地看了他一眼,以为是他方才的话让王爷生气了,可前前后后看下来,也不见他像是生气的样子。不免舒了口气,看来倒是他担心得多余了,王爷现在早已不是两年前的王爷,他会知道这江山的来之不易。

御书房外,众大臣们都已久候多时。昔日襄桓王进京时,便派人去过各府上,面上是劝说,实际上却是威胁。没想到这次晋玄王进京,却是什么都不曾去说过。他们中间不乏有当日秦沛亲自上门拜访过的,虽然当日秦沛也不曾深入说什么,不过此刻却让这些大臣们觉得晋玄王倒会是一个好君王。

如今,先帝已是内乱中死了,他们这些做大臣的,权衡之下,还是觉得晋玄王比之前的襄桓王好了太多。

众人见他过去,忙行了礼。晋玄王略扫视了一遍,却并未瞧见丞相,甚至是此刻来的,也不是京中所有的高官。他没有过多的言语,略低了眼睑,请了众大臣进御书房,他才道:“本王是想等几日再招各位大人前来议事,倒是不想你们竟先来了。还是本王有欠考虑。”

廷尉忙道:“王爷哪里的话,西凉百姓还得感谢王爷肯出兵**呢,这次王爷平息内乱,可谓是西凉首功啊。”他身后众人附和着称是。

晋玄王转了身,低低一叹,道:“内乱才定,西凉也需要休养生息了。”

奉常上前一步道:“可是王爷,国不可一日无君,这新君之事,还是趁早定下的好。”

晋玄王朝门口的孙连正瞧了一眼,见他的神色有些淡,此刻也不说话。这内乱的平息了,之后却是轮不上晋国的人说话了。晋国出兵,自然是为了这皇位,但是这句话,却不能要他们自己说。

同样站在门口的孟长夜此刻倒是紧张了,他们辛辛苦苦打下这江山,这群老匹夫可别又扯出别人来坐这皇位!他不免朝自家王爷看去,见他的脸上倒是没有惊慌,只淡声道:“此事本王不方便说话,看来各位大人心中已有人选?”

众大臣沉默了片刻,也不知道后头谁说了句:“王爷便是不二人选!”

之后,众人都连连点头。

孟长夜是长长地松了口气,却见晋玄王摇头:“本王还是觉得不妥。”

孟长夜惊得撑大了眸子,却被孙将军一把抓住了手臂,示意他此刻不要轻举妄动。

大臣们见他这是要拒绝,一个个都惊讶地看着他,他已起了身,开口道:“此事不急,各位大人还是先行回府去,再考虑考虑。”

“王爷…”廷尉欲再开口,见他已抬步朝外头走去。

刚跨出御书房,却见丞相自下面上来,他的身后,还跟着好几个大臣。见了他,忙上前来行礼。

晋玄王微微一怔,他还以为丞相不会来,却没想到,最后时刻,他还是来了。

“王爷这是去哪里?”丞相上前问了一声。

后面一些大臣忙迎上来,开口道:“丞相也来了?”他们到底是震惊的,叛军起事的时候,丞相府就开始闭门谢客,后来襄桓王进京,还将丞相给收押了起来。那必然是丞相不想效忠襄桓王的,如今晋玄王进京,居然连丞相都亲自来了?

晋玄王低笑一声:“方才与各位大人闲聊了几句,此刻正要散。”

丞相心知他们“闲聊”的是什么,也不提,只道:“臣还有些事,想要当面与王爷说说的。”

“丞相请讲。”他顺道回了身,众人又忙跟着进来。

丞相上前,却是什么都不说,直接跪下了,才开口:“王爷,国不可一日无君。”跟着他一起来的那些大臣们也都一起跪了。

原先已经在御书房的大臣见此,自然也慌忙地跟着下跪:“王爷,国不可一日无君啊!”

“丞相…”

“王爷深得民心,臣所言,亦是天下百姓所想。”丞相低着头,恭敬地说着。

晋玄王怔了怔,才道:“本王以为丞相…”后面的话,他顿了下,没有说全。

丞相却已接口道:“臣为西凉百姓谋福。”

好一句为西凉百姓。

晋玄王略一笑,终是上前亲扶了他一把:“那此事…本王就交予丞相准备。”

“臣遵旨。”他应下了。

众大臣陆续出去,晋玄王也从御书房出来,听得身后传来丞相的声音:“王爷。”

站住了步子,身后之人已上前来,他瞧着他,才道:“其实有秦公在王爷身侧辅佐,原本也没臣什么事了。”

晋玄王这才笑道:“秦先生一生已为晋国奉献太多,他如今也年事已高,是该颐养天年了。朝中大事,该仰仗丞相和诸位大臣的。”

丞相终归是怔住的,他以为他今日来拥立他为帝,他必然会将自己手中的权力收回去,谁都知道,秦沛深得他的宠信。却是不想,他竟说要秦沛颐养天年的话。对他丞相的权力竟是一分一毫都不动。

如此胸襟,是他之前看低了他。

如此,他再无二话可讲了。

晋玄王欲走,听丞相又道:“臣看王爷脸色不好,是想劝王爷,日后您可要为西凉保重。”是病了,还是操劳,这些他倒是不必细问。

“本王知道。”他应了,才与孙连正等人离开。

丞相回了身,吩咐一侧的侍卫,让奉常、太仆等人过他府上去,登基大典是该好好准备了。

步下了台阶,孟长夜才上前扶住了他的身子,方才孟长夜是被吓了好几身的冷汗,此刻才松了口气,不免问他:“那日王爷与丞相说了什么?”他可真是想不通了,今日竟连丞相也一起来了。

晋玄王略摇了头,只低声道:“本王什么也没说。”

孟长夜“啊”了一声,还是不解,不过看他的气色,知道他方才不过是硬撑着,也不想再问他,轿子早已在下面候着。再次回到乾承宫时,掀起轿帘,竟见他靠在软垫上睡了。

孙连正叹息一声,英雄难过美人关,他看得出,王爷对那鄢姜公主是真的动了心了。他只盼着,那女子不要让王爷迷失自我才好。

孟长夜迟疑了下,没有叫醒他,却在伸手将他扶出来的瞬间,见他猛地惊醒了。

“到了?”他问着,抬眸之时已然瞧见了乾承宫的宫门,他二话不说便朝寝宫赶去。

刘太医送了药来,才知道原来是公主出了事。此刻见晋玄王入内,他忙朝他行了礼,他不看他,只问:“她如何?”

“王爷,药刚端来,还没来得及喂药。”刘太医迟疑了下,才问,“是否要传了宫女进来?”他与那随军的大夫都是男人,又怎么敢给公主喂药?

晋玄王伸手触及药碗,看起来刚端来不久,还是温热的。他却道:“不必了,你们都退下吧。”

“对了,夏玉如何?”他倒是差点把他忘了。

刘太医忙答:“夏大人还在御药房,王爷放心,臣会医治好夏大人的伤。”

他应了声,身后的人都推下了。行至床前,小心吹凉了勺子里的药送至她的唇边。喂进去一点,却又重新顺着她的嘴角流出来。

“璇儿!”他痛心地拧起了眉头,“究竟要我怎么样?好,我答应你,等你好起来,再不拦着你。你想要去哪里都可以,我不再找你,不再缠着你,好不好?璇儿,忘了我的话,我从来没说过爱你,你也从来不曾爱过我,难道这样…还不行么?”

他的声音带着嘶哑,沉甸甸的,直痛进他的心里去。

将药含进嘴里,俯身吻上她的唇,不管用什么办法,他都不会让她去死。

他不会忘记,皇陵的事情,是她替他守住那个秘密。薄奚珩面前,亦是她帮他唱完整出戏。还有几天前的内乱,亦是她算计了所有将那最好的机会留给他。

她给了他那么多东西,他却什么都给不了她。只能…逼着她去死么?

心一揪一揪地痛,痛得仿佛要裂开来。

极苦的药,从他的口中缓缓地喂进她的嘴里,他却不知此刻最苦的,究竟是嘴里的药,还是他的心。

“不许吐出来,我欠了你太多的东西,只这一次,让我都偿还了,可好?”他的声音很轻很轻,柔柔地传入她的耳中。眸中的痛,一分都散不了,他欠了她的,何止是这些东西?

璇儿,璇儿,他有太多的为什么得不到解答,而现在,一切都无所谓了,只要她活着。

一碗药,他喂了她整整半个时辰。

将空碗搁下,他低伏在她的身侧轻轻咳嗽着,他也好累,真的好累。

在她的身边靠着,手缓缓地握住她的手,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总感觉她手上有了些许的暖意。嘴角微微上扬,他阖着双眸道:“其实我真羡慕夏玉,因为我连被你利用的机会都没有。”他现在知道她爱的人不可能是夏玉,可是她却可以骗他说她爱夏玉,还能跟着夏玉一起走。而她在自己面前,从来不会这样,从来不会…

他不知道为什么,他想不通,一切的一切都想不通。

外头,新来了宫女和太监,孟长夜没有让他们入内,吩咐他们只在外间守着。孙连正再来的时候,听闻公主还在乾承宫里,他的眉头皱得有些深。孟长夜却是叹息一声道:“王爷在里头睡着了,此事,还是明日再说吧。”

孙连正没有多说话,只点了头。

以往,晋玄王身边那么多人,孟长夜是最不希望璇玑和自家王爷在一起的,可是现在却连他都恍惚了。他甚至还在想,是不是那时候,他对璇玑态度好点,现在就不会是这样的局面?

微微咬着牙,盼着灵犀快点来,也许,她去劝劝还有转圜的余地。

迷迷糊糊的,感觉像是听得那熟悉的声音一直在耳畔说着话。话语很轻,却是句句带伤。

略动了下,左手腕口竟像是痛得要断了一般,轻微地嘤咛了一声,女子的眼眸才缓缓睁开。

头顶是明黄色的绡帐,多盏琉璃青灯将整间内室都映照得富丽堂皇。里头暖暖的,丝毫没有一丝的寒意,璇玑自是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她不记得自己究竟是何时来的乾承宫。

眸光微转,瞧见睡在她身侧的男子,她是略吃了一惊。身上一点力气也没有,一动都动不了,手似乎还被他握着,只醒了一会儿,眼皮像是又疲惫起来,缓缓搭下,随即,又陷入了昏迷。

方才的一切,究竟是现实,还是梦境,她早就分不清楚。

翌日清晨,宫女小声进去换暖炉,又顺道添了熏香进去。却是盖上香炉盖子时,一个不慎,将盖子掉在了桌面上。

“啪——”的巨响,令晋玄王猛地惊醒。

宫女吓白了脸,忙跪下求饶:“奴婢该死,请王爷恕罪!”

他微拧了眉,有些朦胧地看了地上的宫女一眼,只开口问:“什么时辰了?”

宫女听他问话,才猛地反应过来,忙答:“回…回王爷,卯时了。”宫女见他起了身,忙奔至外头唤了人进来伺候他梳洗。

孟长夜在外头守了一夜,此刻听见里面有动静,也忙跟了进去,见他醒了,忙道:“属下传了太医先王爷看看。”

“不必了。”他将杯子递给宫女,回身道,“太医院的人,你帮本王把关,不必留的,都不用留,遣出宫去。”

孟长夜试探性地问了句:“王爷,可要都换了晋国的人?”

这回,他没有说话,转身将床上女子抱起来,低声问:“芜烟居收拾出来了么?”她既是不与自己在一起的,六宫之中也不必考虑带她去,她醒来,定会不开心。想来想去,还是芜烟居吧,那里她毕竟曾住过一段时间。

孟长夜这才反应过来,忙应着:“昨晚就收拾出来了。”见他出去,他忙跟上,“王爷,不如属下来?”

“不必。”这点力气,他还是有的。

嫣儿听闻公主要来芜烟居,早早地就在门口守候着。此刻见晋玄王抱她进去,她才慌忙跟上前,知道公主病了,可是此刻王爷在,她虽担忧,却依旧不敢问什么。

晋玄王侧脸看了看紧跟在身侧的宫女,却是问孟长夜:“这宫女是你安排的人?”

孟长夜忙道:“是…她说之前就伺候过公主。”

他的俊眉微皱,因为是照顾璇玑的,他到底不放心,想了想,才开口:“等秦先生他们到了,就换晋国的侍女。”

孟长夜应下了,却见嫣儿慌忙跪下道:“王爷,奴婢会尽心的,请您不要换奴婢走!”

见他不说话,她又道:“奴婢不会做错事的,奴婢之前跟着慧妃娘娘,也从没有做错过事,请王爷要相信奴婢!”

步子,终是停下了,他驻足看着地上的宫女:“你说你之前是慧妃娘娘的宫女?”

“是。”狠狠地点头。

“那就不必伺候了。”他再不看她,抱着璇玑大步上前。

“王爷…”嫣儿还不知道自己究竟说错了什么,孟长夜已经拉住了她,冷声道:“王爷说不必伺候了,听不懂么?”

晋玄王只是想起了之前慧妃曾想要杀了璇玑的事,虽然那时候是她会错了意,以为璇玑是薄奚珩的人。可是如今,他却不得不小心,璇玑现在,早已经不起一点伤害了。

将女子安放在床上,他起身之时,竟是两腿一软,有些狼狈地跌倒在床边。低笑一声,他爬起来在她的床沿坐下,迟疑了下,到底是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他像是有些贪恋现在的感觉,她静静地躺着,任由他拉她的手,任由他抱着她,任由他靠在她身边睡去。只是…他却不能贪恋这些太久,他还是比任何人都希望她能够好起来。

哪怕,她醒来,就要离他而去。

指尖微微一颤,他本能地回眸,却是瞧见璇玑睁着眼睛看着他!

以为是敲错了,闭了闭眼睛,又看见是真的。

“璇儿!”他欣喜地叫,她真的醒了么?

“感觉怎么样?我让太医来给你瞧瞧。”欲起身,才发现她的手指微微劝着他的手,只是很轻很轻的力道,可他依然顿住了脚步。

低头时,听得她问:“王爷怎么了?”她其实早就醒了,在乾承宫里宫女打翻那香炉盖子的时候。

她只是假装还睡着,因为她不知道面对他的时候还能说什么。只是,为何她觉得他的力气不如以前,觉得他的身子出现了异常?

方才他握住她的手,被她醒来的事实怔住,她的指腹探上他的脉他也完全没有觉察。

他的脉息很虚,就像是那一次,夏玉给她逼毒的时候一样,却比那时候的夏玉还要虚弱。

她像是猛地意识到了什么,颤声问:“为什么?”

这一句“为什么”,却叫晋玄王的心头一痛,他没有再走,而是定定地瞧着她。良久良久,才开口:“怎的还问我为什么?你给了我那么多,帮了我那么多,我的命,晋国的命运,都因为你而改变。璇儿,那是我欠了你的。”眉心狠狠地拧起,他一字一句说的诚恳。

璇玑震惊地看着他,有眼泪自眼角滑出,呵,这是命运给他们开的极大的玩笑,她不过是将当初从他身边夺走的东西还给他,他却对自己说,这是他欠了她的。

不是,统统都不是!这恰恰是她欠他的,是她欠了他的啊!

腕口的伤似是又痛起来,而她的心竟也是铺天盖地地痛!

看着她哭,他像是一下子慌了神,忙开口道:“不要哭,我答应你的话从不曾变。等你好了,随便你去那里,我再不过问,再不留你。你若不爱我,那便不爱。你若不想我爱你,那…我也不爱。”

她别过脸,任凭眼泪沾湿了枕巾依然只咬着唇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胸口好堵也好难受,那个真相她却是越发地说不出口。以前,是不想说,现在,却是害怕。

她好怕,可是璇玑,到底为什么呢?

因为…因为你也对他动了心么?

不不——

慌乱地摇着头,喉头一阵难受,止不住咳嗽起来。

“璇儿。”他心疼地看着她,“我现在对你别无他求,只求你不要再伤害自己,好么?”

背对着他,她没有去看他的神情,她愧疚呀,她怎么敢?

她只恨自己为什么就没有死掉,为什么还要活着。可是他求她,求她不要伤害自己…

侧过身,难受地咳着,整个身子微微颤抖着。

他的声音哑的几乎快要听不清:“我不逼你,再也不问你,只要你快点好,你好了,我就放你走。”今日的每句话,都是真实的,都是在他心里发过誓的,只要她好起来,他就放手。但是每一句,都仿佛是在他伤口上撒盐,每说一句,就加痛一分。

两个人,就这样待了不知多久。

他才听得她开了口:“王爷的话,都当真么?”她的声音很微弱,却是字字清晰。

他深吸了口气,苍白着脸答:“真的,都是真的。”

她没有回身,却是艰难地笑了笑,这样也好啊,就让她走吧。原来,她还不用死。死过一次的人,原来命真大。十指微微圈紧,腕口的伤越发地痛,她低声道:“我可以答应你,可王爷也要答应我一些事。”

“你说,你说…”他什么都能答应她,无论是什么,哪怕是他的命,亦或是这西凉的江山。因为这一切,都是她给的,都是她给他的!

“从今往后,王爷不要在我身上耗损内力,要好好保重身体。你将是西凉的新皇,应当心系天下百姓,你在位一日,就要为百姓谋福一日。要…要做个好皇帝。”

“…好,我答应你。”

“六宫不能空着,皇帝…是要有子嗣延承的。”

“璇儿…”

“应不了么?”她直直地问了句,这是她要还给先皇后的,江山交到了晋玄王的手里,她要他将这血统延承下去的。先皇后若在泉下有知,希望她能宽恕了自己的罪过。

身后之人像是挣扎良久,到底应了声。

璇玑略喘了几口气,才又道:“我师父的伤,若是好些了,就派人送他回鄢姜去。也让他,不必来我这里请辞了。”

他到底吃惊:“你不回鄢姜么?”

“回。”她的声音很低,“我怕是要耽搁好长时间了…”

“没关系…”他其实很想说,再长的时间,他也能陪着她。最好,便是能耽搁一辈子啊。

呵,心头苦笑,他也明知这根本不可能。

她继续道:“让嫣儿来伺候我吧,她是个好姑娘。其实慧妃…是个好人。”

听她提及“慧妃”,他才猛地反应过来她口中的“嫣儿”定是方才被他喝退的那个宫女。有些吃惊于她对慧妃的评价,不过此刻,只要是她说的,他都能应下。

“王爷,太医院的刘太医不能留,但也不要杀,他曾帮过我去救他的两个孩子,算是积了德。如果可以,让他出宫安心养老吧。”这是她当初答应了刘太医的,会给他下辈子无忧。却不能留他下来,只因,他知道了她太多的事。

他应了。

“王爷回去吧,日后,也不要来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