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是慌乱之中不曾去细瞧兴平公主的那张脸,可是一定是很像,因为夏清宁说像,少煊也说好像。

孟长夜却是惊道:“那岂不是要皇上成为朝野上下的笑柄么?皇上三载勤恳,可不能一朝毁在一个女人的手上!”话脱口说了出来,他才意识到说错了话。

楚灵犀狠狠地推了他一把:“师兄,不要胡说!”

其实璇玑也知道这根本不是一个上上之策,她也怕朝中大臣说皇上沉迷女色,怕他们会对他心存成见。有些芥蒂,不必说出来,只会在心底越积越深。这,也是她最怕的。

秦沛沉默了下去,璇玑是一番好意,可孟长夜考虑的也不无道理。

孟长夜的脸色铁青,他实则想与璇玑道歉,只是这场合,又觉得不太合适。

楚灵犀叹息着:“也不能说皇上病了,今早还好好地呢,怎的明日就病得都不能上朝呢?”

众人都沉默了下去。

这时,听得外头传来苏贺的声音:“皇上,奴才需要回一趟乾承宫去。”

屋内众人有些吃惊,孟长夜已经回身出去:“怎么回事?”

“哦,回孟大人,掖庭令突然来说今日去乾承宫给送衣服的宫女有问题,听闻她还绑了本应送衣服的那宫女才去的乾承宫。此刻人不见了,奴才回去看看。”

楚灵犀是看着璇玑换下那身衣裳的,自然也知道怎么回事,朝璇玑看了一眼,璇玑咬咬牙,只能出去道:“此事就请苏公公去回了掖庭令,就说那宫女已经被本宫拿下,也不必掖庭的人管了,皇上会亲自处理。”

这个新晋的贵妃娘娘苏贺见了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却也没哪次说话如今日般有力的。他一时间怔住了,不过听贵妃娘娘都这样说了,他也只能出去回话。虽然,他也不知道皇上究竟何时拿下的那宫女。

回身,闻得秦沛低声道:“那宫女是娘娘么?”

璇玑此刻只能应了声,他却又道:“娘娘为了皇上,还真是勇敢。”

璇玑黯然,再勇敢又如何,还是让他受了重伤。

很快,两个时辰过去,外头的天色也开始渐渐地转暗。内室,隐隐的有微弱的咳嗽声传出来,众人一惊,忙都急急入内。

“皇上!”

他幽幽地醒转,眼前的景象渐渐地清晰,他似是有些惊讶。欲起身,璇玑忙按住了他的身子:“都伤成这样了,怎么还能起来?”

他低声笑笑,握住了她的手,突然醒来瞧见床边多了这么多的人,他是有点不适应。不过最重要的,是她没有走,她还依旧在这里。

秦沛已抬步上前,还未出口,却听他先开了口:“听闻先生病了,可大好了?”

“好了,臣早好了。皇上还是先顾着自己,臣与娘娘正商量着,明日早朝用什么借口不去。”

他却是怔住了,源于那一声“娘娘”,悄然转向身边的女子,见她的脸上也不曾有不悦,更不曾阻拦秦沛如此唤她。更有是,他注意到了,她身上的衣服,早已不是宫女的服饰了。他心下有高兴起来,嘘声道:“也不必找什么借口,朕明日,不会歇朝。”

众人一惊,才要劝阻,他只道:“躺一天,明日会好些。天气冷了,朕明日穿了裘貉出去,只说染了风寒也就罢了。”

“皇上…”

孟长夜是依旧想劝的,秦沛叹息道:“那皇上便休息吧,臣去告知苏公公一声。”快年底了,他也知道他是有些事不想耽搁,既是这样,苏贺是一定瞒不住的。他得先去安排一下,乾承宫的宫人也需要安排过。

孟长夜也不再说话,秦沛倒是又想起一件事,此刻见璇玑在,他有些欲言又止。

“秦先生还有什么话便直说吧。”璇玑是想交代完了,少煊也能早些休息。

他这才低声开了口:“各地秀女前日都到了,该是安排入宫了。”

少煊的脸色有些难看,他不觉朝璇玑看了一眼,却听得她开口道:“那便安排吧。”皇帝都下令要选秀了,难道这个时候还能叫众人回各国去不成?

秦沛悄然看看皇帝,见他不说话,他也只能应下了:“那就让宫里的老人们先伺候着,就说皇上政务繁忙,选秀的事再缓几天。”

少煊点了头,才瞧见他们都出去。后来,苏贺来的时候,顺便带了两个宫女在外头等着伺候,璇玑不问是哪里来的,却也知道她们是可以信任的。

晚上,张太医是亲自来了,送了药,又把脉。

张太医出去的时候,璇玑见他又醒了。上前在他床边坐下,略垫高了他身后的软枕,才转身取了药过来。一勺一勺地喂给他喝,他也不说话,只是睁着眼睛看着她。看着看着,又兀自笑起来。

璇玑皱眉瞧着他,他的声音倦淡:“真想就这样病着。”

“胡说什么?”她拧了眉。

他却是点点头:“嗯,就是胡说也要说。”他是真的想就这样病着,如果这样,她就不会走,哪怕是病它三年他也愿意啊!

“皇上…”

他睨视着她:“怎的又忘了?”

璇玑一阵语塞,将空碗搁在身后的桌上,用帕子擦拭了他的嘴角,才低声道:“不要说话,休息吧,明早,还要早朝。”

他应着,却是拉住了她的手,没来由地说着:“等几日,我派人给你王兄送个信,你是鄢姜公主,我要册后,也是要转告的。否则,于情于理都不和。”

璇玑竟是吃了一惊,忙脱口:“少煊,此事…”

“璇儿。”他轻阖了双眸打断她的话,“我们今日,不说那些话。”

他只以为她是要说不想留下,要走之类的话。却不知道璇玑心里真正想说的,不过是她不是真的鄢姜公主。

“其实宫里的那女子…”

“璇儿!”他的声音有些低沉,复又睁开眼睛直直地瞧着她,声音似是恳求,“今日,不说别的,好么?”

这些事,明日还有大把的时间要去处理,可是今晚,他不想提。

这一晚,什么江山社稷、后宫佳丽、阴谋诡计,统统都不要提,不要想,只有他和她。

璇玑怔住了,竟是再说不出话来,其实她也不知道那么许多的事,她该从何解释起。他说今日不要说,于她而言又何尝不是种暂时的庆幸,可是她心里又明白,这一切,终归还是要说的,想逃也逃不了。

回神之际,才发觉他的手上有些冷。

低唤了他一声,才听他道:“和我说说这三年,你去了哪里,过的好么?”

璇玑有些迟疑,他握紧了她的手,央着她讲。

璇玑无奈,只能絮絮叨叨地诉说着她在青石镇的那三年。

屋内的琉璃青灯也开始缓缓地跳跃,外头,公公小声问着可否要进来添灯油。璇玑唤了他进来,来的却是一个宫女,她径直添了灯油出去,一刻都不曾停留。

回眸,见他直愣愣地看着自己,璇玑被他看得有些发慌,不自觉地别开脸去。她已经开始说到入宫选秀的时候了,却还没有说到中途发生了变故,甚至还遇到了夏清宁的事。少煊只以为她是不愿做秀女,便想法设防改做了宫女入宫,之后便是在宫里发生的这些事了,想想,倒是也对得起来。

“少煊。”她叫着他的名字。

见他的眸光忽闪,竟是垂下眼睑去,将眼底的那丝悲恸极好地掩盖过去。

话语亦是轻悠:“从不曾想过这三年你居然过着这样平静的日子,在卫家的日子,是不是很幸福?”

璇玑有些语塞,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他却是自嘲一笑:“是我过得不平静,便想着要你回来…”原来他还是自私了,可是现在,放她回青石镇去,他却又是一万个不舍得。

好不容易看她在自己的身边,他又怎么舍得再让她离开。

他突然很怕了,明日醒来,又只不过是一场黄粱美梦!

握着她的手不自觉地收紧,她忙问他:“可是觉得冷?”

他摇头。

“那就睡吧。”

他却道:“渴了。”

起身去倒水,才发现内室不让宫人打搅,茶都已经凉了。重新沏了茶来,喂给他喝,他却说太淡了,又要换。璇玑皱着眉:“少煊…”

“我嘴里淡的很。”他凝视着她。

“那就吃点东西,你晚膳也不曾吃。”

他也不拒绝,由着她出去吩咐。

御膳房准备了银耳莲子粥来,还特地多加了一些糖,他吃得极慢,吃到最后,竟是连粥都凉透了。璇玑原是想重新去热热,偏他又说不必。

吃了东西,他又拉着她,小声地说着他这三年来的事情。从百姓的事,说到郢京的事,还有孟长夜与楚灵犀的事,说是给孟长夜封了将军了,他却依旧身兼两职做着他的贴身侍卫,甚至连他去城外的林子里狩猎打了几只野兔的事情也要说。

璇玑这才觉得有些不合时宜,打断他的话,低声道:“这些日后再说,时候不早了,你该休息了。”他这样不休息,明日有说不必歇朝,身子如何受得了?

“璇儿…”

“难道你明日还想在朝堂之上出丑么?”话虽是这般说着,可璇玑也知道,倘若明日乾清殿上他出了事,又岂止是出丑那么简单?她实则,还是担忧的。

这句话,说得他怔住了。

“少煊,你是皇上,前朝政事永远都要是最重要的,你若没有好的身子,如何统领西凉江山?”江山为重,薄奚珩正是明白得比他透彻,六年前他才能先别人一步登上那帝位。如今少煊在位,璇玑不希望他误了这江山。如此,才算对得起先皇后,对得起为了他赴汤蹈火的那些忠肝义胆之士。

他怔怔地说知道,那目光却依旧是落在璇玑的脸上,分明是要阖上眼眸的,却又像是不敢。

她替他掖好了被角,见他还是看着,无奈地伸手盖住他的眼睛,片刻,才传来他那长长的睫毛拂过掌心的感觉。到底松了口气,她其实也不知道他为什么翻来覆去地不睡觉。

屏风那头的软榻早已收拾好,又垫上厚厚的垫褥,因着皇帝受伤,她也能光明正大地睡在那一头。

半夜,隐隐地,似是有响动自屏风那侧传来,璇玑迷迷糊糊地听见他唤她“璇儿”,这才猛地惊醒过来。内室的灯都熄了,因为情况特殊,叫人留下了四处墙角边的四盏暗灯,只有朦胧的光,却依旧能将屋子里的事物看得清。

屏风那头,她瞧见少煊竟坐了起来,她忙冲过去,竟见他额上是豆大的汗珠。她心头一震吃惊,在床边坐了,握住他的手:“怎么了?”

闻得女子的声音,他像是恍然回神,瞧见面前真的是璇玑在,他才倚在床柱上低喘着气。

取了帕子替他拭去额上的汗,他却是一把抓住了女子的手,将那手紧紧地贴在自己的脸上,感受着那温度,心里才是越发地放了心。

“以为你走了,以为这又是我的一场梦,睡一觉,醒来果真就见不到你了。”他低低呢喃着,“璇儿你告诉我,这不是梦,你也不会走。”

身子略略一怔,璇玑讶然地瞧着他,原来是因为这个,是以他才折腾着着不想睡觉。为来为去,他也只怕这是一场梦,怕梦醒时分才发现,一切也不过是自己的幻想。

她的心头难过,此刻竟也说不出话来,只能任由着他紧紧握着自己的手。

他的掌心亦是湿滑的一片,她才发现他竟连浑身的衣裳都湿了个透。急急起了身,自己点了灯,又取了备用的衣裳来给他换上。

他却又抓着她的手不放,凝视着她:“璇儿你告诉我,说你不会走。”从见面到现在,她为他流过的泪他知道是真实的,他更加地确信她的心里是有他的。可是,从头至尾,她也不曾给过他一个承诺,一个不会离开的承诺。他到底是不放心的,觉得她就像一阵风,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又不见了。

这样诡计多端的女子,他是真的怕了,怕留不住,怕管不住。是啊,他什么都管不住,管不了璇玑,哪怕是自己的心,他竟也半点管不住。

身子略颤,那伤口竟是撕裂的痛。

抬手本能地抚上胸口,他隐忍着低哼了一声。璇玑握着衣服的手不觉一颤,忙点着头:“我不走,我不走。”

那么长的时间,等到她亲口说出一句“不走”,他的整颗心才像是放了下来。等璇玑替他换上衣服,才发现他竟是累得沉沉地睡去…

低叹着,她也不敢走开,就趴在他的床边睡了。

翌日太监站在外头叫得小心翼翼,少煊醒来时,竟见她趴在自己的床边,回想着昨夜的事情,他心里一阵难受。她的身子素来不好,他怎的还能让她在床边趴一晚上?

璇玑迷迷糊糊地,感觉有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脸上,她猛地惊醒了,脱口叫:“少煊!”

他怔了怔,心里却是高兴。她下意识里的他终于不再是“皇上”,而是“少煊”。

转身,瞧见他半跪在床边,脸色依然苍白不堪,璇玑惊道:“怎么了?”忙扶住了他的身子,他却是惨淡一笑:“真没用,竟也抱不动你。”他见她靠在床边睡着,不忍心叫醒她,本想将她抱上床去让她继续睡的。

璇玑闻言,忙开口:“你胡说什么?”都什么时候了,他怎么还这么乱来?小心地扶了他起身,让他在床边坐了,她才低言,“让我看看,伤口可有裂开。”

“没有。”他径自握住她的手,这样的感觉真好,让他再痛都不觉得了。

三年了,虽然等待的时间是那么的长久,可是如今于他来说,实在太满足了。他也不求什么,就这样,天天能看见她就好。

未待璇玑开口,他只道:“让苏贺进来伺候,你再睡会。”

她却依旧问了句:“可以么?如果觉得勉强…”

他却摇着头:“璇儿,没有如果。我不上朝,他会知道。那就会知道他在我身边安排的人有所动作了,可我现在,还不想让他知道。”他不想打草金蛇,这也是他不想歇朝的原因。

这一次,他径直说了“他”,璇玑缄默了,他果然还是可以猜到兴平公主背后的人是谁的。三年了,薄奚珩没有动作,如今终于是按捺不住了。

唤了苏公公进来,还有两个宫女。

小心地伺候他换了龙袍,外头,又罩上厚厚的裘貉。苏公公小心扶着他:“皇上能走么?”

他“唔”了一声。璇玑看着他们扶了他出去,才又回身入了内室。在床沿坐下,目光怔怔地瞧着面前的屏风,当年她帮少煊夺下这江山,一来是为了把欠他的还清,二来亦是想让薄奚珩尝一尝失去江山的滋味。

是的,她从未想过要他的命。

因为很多时候,人活着,会比死了更难受。

她不知道这三年,他在哪里,做了些什么,想了些什么。

她只知道他永远也不会明白这一切究竟的为了什么,她为什么要这样对他,为什么要这样的绝情。

不觉笑了笑,如今去想这些也没有什么意思了。

昨夜她也不是没有睡着,此刻倒是没了睡意,便唤了宫女进来洗漱。宫女果真是没有认出她来的,只细细地问她早膳想吃什么。

她迟疑了下,才开口:“让人依旧备些银耳莲子粥。”他下了朝,必会来这边。

宫女应着,笑道:“皇上对娘娘如此宠爱,娘娘真是好福气。”

璇玑抿着唇,也不说话。

一会儿他来,便是要问兴平公主的事了,那么许多的事,她也需一件一件地去解释。她想过了,什么都能解释,除了她的真实身份。

这次回宫,答应他说不走,她心里却是愈发地忐忑。

所有的事情都已经出乎了她的意料了,没想到躲了三年,依旧还是逃不开这些纷纷扰扰。

璇玑啊璇玑,这辈子也许就只能这样了。

想着,不免心头一震,这样是怎样?

在心底小声地问着,竟又紧张不堪起来。

在屋内坐了会儿,听得外头院中原来细碎的声音,璇玑隐约闻得一声“下雪了”,她不免推开了后窗,果真就见天空中飘着雪白似鹅绒的雪花。低低一叹,不知不觉竟又快到了一年的年底了。

少煊回来时,外头的地上已经积起了薄薄的一层雪。见她不曾睡,他又忧心地开口:“怎的不睡?你去睡,我看着你睡。”

璇玑笑笑,让宫女端了粥进来,开口道:“不累,也不怎么想睡。你吃了东西,去里头的榻上歇会儿。”

他却道:“坐会儿,要过御书房去,稍后丞相要来。”

璇玑吃了一惊,他宽慰着:“放心,御书房置了软榻,今日,大臣们都以为我染了风寒。看看这身裘貉裹得!”他兀自笑了笑,推了裘貉下来。

璇玑接住了,才道:“那也还是先吃东西,张大人也会送药来,你身上的药也得换。”

他听话地点头,吃了东西,才由她扶着去里头坐了。

内室里,已经满满地放置了一室的暖炉,穿着外衣都觉得有细细的汗冒出来。璇玑替他解开那身繁琐的朝服,然后是中衣,亵衣…

缠着他胸前的厚厚纱布,却依旧是隐隐地瞧出了红。

她的心头一颤,讶然地抬眸,他却转了口道:“灵犀说已经将那冒充你的人收押了,等我好一些,就去看看,这人,我是要亲自审问的。”

解着那纱布的手猛的一颤,他注意到她的异常,只抬手握住她的手道:“没事,不疼了,不必如此小心。”

璇玑心头黯然,此刻却再也忍不住,径直开口:“那人不能动她,因为…因为她才是真正的兴平公主!”

少煊的眸华一抬,直直地渗进她的眸子里去,半晌,才启唇:“胡说什么?”

她摇头:“我没有胡说,你也说为何她可以和我那么像,你也说几乎连你自己都要认错了她,还不明白么?因为她才是真的,真正的兴平公主。不是她冒充了我,而是…是我冒充了她!”

他的指尖略颤,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女子。

璇玑被他看得心里发慌,竟心虚地低下头去。

良久良久,才闻得他突然开口:“这就是你一直想要离开我的理由么?”

心底狠狠地一震,她几乎是本能地抬眸对上他的眼睛。怎么也没想到,他首先想到的,竟然是这个!可是她不能告诉他,这不是理由,因为理由是什么,她无法解释也解释不出来。

而少煊在那一刻,仿佛是一下子释然了。三年来,最痛苦的莫过于他知道她爱他,却从来不知道她为何不愿与他在一起的理由。而此刻,他听得那原因时,心里升起的并不是怒意,而是轻松。

心疼地握住她的手,皱眉道:“为什么就不告诉我?你是怕到头来又获个欺君之罪么?我不会的,一定不会!”就算她不是鄢姜公主又如何?在他心里,从来不看重她身后的身份和地位。

此刻,璇玑的心里很感动,又很难过。

明知他会错了意,她却不敢解释。

他又道:“她想杀我,难道竟不是他的意思,而是鄢姜王么?”

此话,说得璇玑大吃了一惊,她慌忙摇头:“不,不是!”顿了下,她只能将她为何代替公主来西凉的事说了一遍,唯独漏掉了夏玉欺骗她的那个环节,她道,“我其实什么也不是,我就是师父的徒弟,这张脸…也是师父给的。”要说相似,这世间除非是双生子,否则又怎么可能有那么相似的脸?

他的手缓缓抚上她的脸庞,这令他魂牵梦绕了四年的容颜,居然不是她自己的么?那一刻,他心痛极了,为了这个连自己的容貌都能舍去的女子。他开始恨夏玉,恨那个一点都不懂得珍视她的男人。

他忽而,又记起她背上那些纵横交错的伤痕,他就觉得奇怪,为何她堂堂一个公主会受这样严重的伤。却原来,她根本不是公主。关于那些伤,他也不会再问,他只在心里暗暗地发誓,在他的身边,他必不会让她再受到伤害。

“能…再换回去么?”他的声音有些颤抖,他突然开始期待那张藏于这容颜下的脸,哪怕没有这张脸美,都没有关系。

璇玑心头剧痛,却是别过脸:“不能。”那张,原本属于她的脸,早在六年前被那个人从西壁崖上推下去的时候就毁了。

他的声音一滞,笑得有些勉强:“没关系没关系。”这些他都不会在意的,知道她不愿留在自己身边的原因后,其他的,他都不会去在意。

动情地将面前的女子揽入怀中,他胸前的纱布才拆了一半,璇玑此刻也不敢乱动。他似是长长地松了口气:“你放心,日后我不会再让你回鄢姜,日后,有我的地方就是你的家。”

她靠在他的怀里,竟是哽咽得良久良久说不出话来。

直到,觉出他的手臂有些凉意,她才想起他身上的衣服都已经半开。忙小心地推开他,内室虽然置了很多暖炉,可到底是大寒的冬日,她竟忘了他只着了单衣。

外头,张太医来了,把了脉,只嘱咐着他好好休息。

换了药,璇玑才想起兴平公主的事,开口道:“我在外头遇见了夏清宁,才知道公主出了事,就想着,定是入宫了。他还在宫外等着我的消息,少煊,我得出宫一趟。”

他皱了眉:“你打算怎么办?出去告诉他,我扣下了他的心上人么?还是,你打算将公主交给他直接带走?”

她却都摇头:“我只会告诉他,公主的确在宫里,但是现在出宫不是最佳时机,让他等等。”她回宫了,在宫里做起了贵妃娘娘,倘若兴平公主出宫去,再让有心之人看到,不就知道这天下有两个“兴平公主”了么?她当然不能做这么傻的事情。

他似是欣慰,因为她从来冷静机智。

抬手,抚上她的脸,他低语着:“夏玉他…好没眼光。”他还记得那时候在行馆,她与夏玉在他面前的样子,让他心里难受得无处可说。还有夏玉对她的关心,对她的态度,都让他觉得她在那个男人的心里,也不是一点分量都没有的。可是,他却选择了送她来西凉。也洗这一刻,少煊是欣慰的,因为唯有如此,才有现在的他与她。

璇玑怔怔地瞧着他,听他又道:“我陪你一起去。”

“这怎么可以?”他是皇上,贸然出宫多危险,再说,他现在又受了重伤,每日上朝已很辛苦,她怎还能叫他跑出去受累?

知道她一定会拒绝,他却依旧说得坚定:“让我去吧,也见见夏清宁。”也许,比起夏玉,他弟弟夏清宁的勇气更让他佩服。听璇玑说着他们的故事,他此刻一点也不怪他们了,相爱的人是没有错的。

他同时却也很羡慕夏清宁,他与夏玉也许都做不到像他那么坦然。夏玉有君主要效忠,而他有整个西凉的子民需要照顾。幸运的是,他的璇儿现在回来了,陪在他的身边。

他此生,也别无他求了。

药搁在一侧已不再烫了,璇玑端了给他,又劝着:“你还是不要出去,今儿还下着雪,那么冷,我会担心。对了,不是说一会儿丞相要来么?”

他“唔”了声,才道:“丞相来也不会待到晚上,我晚上让长夜送我们出去。”

“少煊!”她的声音略高了些,“你不能去,明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