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儿坐在马背上驰骋而过,厉风带动着路边的草木不住地晃动。又赶了一段路,隐约地听到前面有重重地马蹄声传来,靖儿不觉皱了眉,马儿的速度也渐渐地慢了下来。安静了一路,突然听到迎面有马蹄声过来,倒是叫靖儿觉得不安起来。

前面的马队已经渐渐地近了,靖儿一眼就看清了为首的那个人。

靖儿握着马缰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她的眸光一沉。

薄奚漓,怎么会是他?

她的一手已经悄然触及塞于腰际的那几块碎银两,当时出来之时匆忙,她在京中的时候是不会随身带着武器的,如今也只有那些碎银两可以当做暗器一挡了。

马儿的速度减缓,她紧紧地锁住了迎面而来的男子。

薄奚漓显然也已经瞧见了面前之人,他身侧的便衣侍卫脱口道:“世子,皇上!”

薄奚漓猛地回头横了那侍卫一眼,侍卫自知失言,忙缄了口。薄奚漓狠狠地将马鞭抽打下去,加速朝靖儿疾驰而去。太上皇命他出城来找皇上,他当日就出来了,在十里亭周围找了一整日。底下虽是有血迹一路出来,可他又听闻皇上聪慧非常,担心那是皇上故意留下的记号。可事实证明还是他想得多了,后来他又折回了城门口,这才去周围的农户里搜问。直到一个农夫告诉他,说前几天是有两个年轻的男子去借宿过,有一个还身受重伤,薄奚漓才带人急急地朝最近的小镇去。倒是不想在路上碰到了皇上。

靖儿的脸上没有笑意,就那样直直地看着。

薄奚漓身后的人都没有着侍卫的服饰,靖儿也着实不知道那些究竟是什么人。她顺道将银两握在手中,所有的精力都完全集中了起来。

面前那队人马已经近前,靖儿自然地减缓了呼吸声,却见他们俱下了马,个个都低下头,再不敢直视靖儿的脸。薄奚漓疾步上前,朝她恭敬地开口:“公子这些天去了哪里,叫主子好找。”

薄奚漓的一句话,叫靖儿悬起的心到底放下了。握于掌心中的银两也被她悄然无息地重新塞至腰际,方才第一眼瞧见是薄奚漓的时候,她还以为京中的事和薄奚漓有关。

幸好不是。

靖儿松了口气,脸色也好了一些,她并没有下马,急着就问:“城门为何关闭了?”

薄奚漓答得从容:“完颜公子不见了,主子恐有人从中作祟,所以才下令先关闭城门,怕外头有人与京中之人内应。”

靖儿的眉头略皱,父皇考虑的也是有道理的。只是,为何她却觉得好像是哪里有些不对劲?可到底是哪里,她一下子又说不上来。

“那为何会有皇上病重的消息传出来?”

薄奚漓的脸上露出讶然的神色,他浅笑道:“公子弄错了,是说偶染了风寒,大约是传得过甚了。”

“薄奚漓。”

“在。”

“朕怎么觉得父皇叫你来很是奇怪?”世子进京的时候她与他的关系就不曾好过,此刻见着了,靖儿也找不到好的感觉来对他。

薄奚漓有些尴尬,低声道:“那是主子的意思,我也不清楚。还有,主子说了,让公子在外头低调一些。”末了,他又马上补上道,“主子也是怕外头有人会对公子不轨。”

父皇如此,便是要她收起皇帝的自谓了。

靖儿的心里总觉得有些不舒服似的,见他们还挡在她的面前,她不觉皱了眉:“还不让开?”她急着回京去,见着了父皇她才能真正放心。

侍卫们都没有动,薄奚漓又开口:“主子说要我带着完颜公子一道回去,不如我先去接了完颜公子来。”

靖儿点了头,她一面调转了马头。

“公子。”薄奚漓上前拦住了她,低声道,“这几天您恐怕也没怎么休息,您还是在这里候着,我去就是。”

这几天,一边要照顾完颜宇,一边又要担忧着京中的情况,靖儿也觉得极累了。此刻也没有多想,告诉了他们完颜宇住宿的客栈,就翻身下马。

身后有侍卫上前牵了她的马往路边而去。靖儿想了想,也跟着上前寻了地方盘膝坐下。

有马蹄声渐渐地远去,靖儿舒了口气,听得侍卫轻声问:“公子可要喝些水?”

被他一说,靖儿倒是也觉得渴了,接过了水壶就仰头灌了几口。头顶的太阳猛烈至极,照得人根本睁不开眼来。靖儿顺口问:“城中东越的人可有什么动静?”

侍卫一愣,支吾着开口:“这…属下不知。”

靖儿不免睁开瞧着他,皱眉道:“父…我爹就没找过清雅?”

侍卫又是答不出话来。

靖儿蓦地起了身,不悦地开口:“坐在这里等什么,也没个坐的地!上马,先去京城。”

“公子!”

面前的侍卫都猛地站了起来。

靖儿狠狠地看着他们:“这是作何?”

底下无人敢答话,靖儿的音色一沉:“都想造反不成?”

“属下不敢!”一群人齐齐跪下了,头也低下去。

靖儿不想跟他们在这里耗时间,上前牵了自己的马就要走。侍卫又上前来拦着,逼得急了,才咬着牙道:“公子就是去了也进不了城!”

原本欲跨上马鞍的靖儿吃惊地回眸,她仿佛是一下子想起了什么,脱口问:“薄奚漓身上有令牌?”若是连她都进不去,那薄奚漓是如何出来的?只能是父皇给了他令牌了!

侍卫的脸色惨白,不知该如何应,见面前之人已经飞身上马,“驾”的一声,马儿已经朝那小镇的方向而去。

身后传来紧张的一声“公子”,接着是更多的马蹄声自身后响起。

靖儿也没时间回头去看,心底一面面地回想着薄奚漓那些奇怪的话。

他拦着不让她一道回去接完颜宇,原来竟是因为这个!

她知道父皇想做什么了,她什么都不知道了!

原本安静的小镇在靖儿再次去的时候变得越发地静谧了。入镇口远远地就看见薄奚漓带去的侍卫守在外头,他们见靖儿骑马过去,很是震惊,欲出来拦,听得靖儿厉声喝:“不想死的给我滚开!”

侍卫们一愣,到底也不敢上去。

薄奚漓端着茶杯端坐在二楼的窗口,他低头轻呷一口,然后微眯了眼睛,身为享受。阳光懒洋洋地洒下来,令周围安静的街道稍稍平添了一分暖意。

片刻,他闻得有马蹄声由远及近地传来。薄奚漓放下了茶杯探出身去,瞧见靖儿翻身下马,飞快地要冲进客栈去。薄奚漓一惊,忙纵身一跃跳下去,伸手按住了她的肩膀,皱眉道:“公子怎的来了?”

靖儿自然也是吃了一惊,回头的时候看见真的是薄奚漓,她越发惊讶地抬眸朝客栈的二楼看了眼。薄奚漓怎会在对面的茶楼?她以为他是来杀完颜宇的!

心里吃惊地想着,客栈二楼的窗户突然被狠狠地砸开,然后有人直接从上面掉了下来。靖儿本能地抬头,她一眼就认出了完颜宇的衣服!

“完颜宇!”靖儿不觉惊呼一声,抬步就要上去。薄奚漓却适时地拉住了她的衣袖,靖儿震惊地叫,“薄奚漓!”

不过转瞬之间,她没有上前,就是再没有机会去拉住掉下来的人。靖儿紧张地连呼吸都忘了,完颜宇身受重伤,又不会功夫…

空气里传出犀利的声音,几枚飞镖随之射出来,靖儿的眼眸撑大。

却在这个时候,只听得“叮叮”两声,那射出的飞镖被完颜宇用脚尖踢开,他凌空半旋,有些狼狈地滚落在地上。靖儿本能地抬眸,见二楼有个蒙面人探出了脸看了一眼,见了她似是一震,随即立马消失在窗口。

虽是蒙着面,可是靖儿知道与那次刺杀完颜宇的是同一个人!

不过此刻她也没有时间去追踪,狠狠地推开薄奚漓就朝那边的人奔去。

“完颜宇!”

她跟着半跪下去,见他按住的伤口又迸裂了,鲜血从他的指缝间汩汩而出。

听得靖儿的声音,完颜宇稳住的最后一丝气息终是松懈了,他一头扎在她的怀中,竟还笑得出来:“怎的这么快就回来了?”他还以为这一次真的非死不可了。

靖儿一手帮着按住了他的伤口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也不知他究竟怎么知道我在这里。”伤势加重了,他的意志依旧是清晰的。

靖儿不自觉地朝身后的薄奚漓狠戾地看了一眼,那人是如何找来的她最是清楚!

就是薄奚漓引来的!

不,或者说——

是父皇!

想到此,靖儿的心头一沉,目光竟是不敢再去看完颜宇。她只是突然觉得愧疚,父皇是为了她为了西凉,所以正好利用了这件事。可却是她不愿面对的。

“公子…”身后传来薄奚漓的声音。

靖儿的脸色难看至极,话语也不客气:“你就不怕我日后找你算账!”

薄奚漓一阵语塞,直愣愣地站着,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靖儿的目光移向身后的侍卫,沉声道:“去找大夫!”

侍卫有些为难地看了薄奚漓一眼,听靖儿又喝道:“你敢抗命么!”

侍卫的脸色一白,紧紧地握着腰际的剑柄,只能应着转身去找医馆了。

完颜宇隐约瞧见了那边的薄奚漓,他只以为薄奚漓是与靖儿一道来的,故而也不知她在生气什么。好奇心压不住,他就要问:“有何好生气的?”

靖儿被他问得一阵心虚,眼下只能胡乱搪塞着:“既是会功夫,怎会那么简单就让人偷袭了!”

方才看着他从二楼掉下来的时候,靖儿以为真的要出大事了。她只是没想到,原本手无缚鸡之力的男子如今也是深藏不漏了!

不过,幸好,幸好!

不曾想她会这么问,完颜宇明显是一愣,他心底苦笑。这哪里就是偷袭?他以为那个人是她啊,所以才会一点戒备都不曾有!况且,他不过是因为两年前她那些嘲笑他的话而去练了一些逃跑的功夫,与她是没的比的,他怕早早地说了,又让她笑话他。

再说方才若不是他自己从二楼跳下来,怕是早死在那人的手上了。

见完颜宇不说话,靖儿继续道:“被偷袭了,你怎也不知道反击?”他不说话,她要趁机就说,拼命地以此来掩饰自己的心虚。

完颜宇呆呆地看着她,这个问题,他也曾偷偷地问过自己。可也不知怎的,那一刻,他竟是有些想她出手来救他。

两年过去了,他不知道她还会不会当他是朋友,会不会如当年他奋不顾身救她一样地来救自己。

他终是赢了,他变了,可他的臭小子还是什么都没有变。

想到此,他不禁歪着唇笑起来。

靖儿见他突然笑了,紧蹙着眉头脱口:“笑什么!”

他笑什么?

完颜宇不免一怔,他笑是因为高兴,高兴她会来救他,高兴她在乎他…

虚弱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完颜宇的眼底蓦地升起了一抹恐惧。他是真的疯了么?他们都是男子,他竟会因为这个而高兴得心花怒放?

“我问你笑什么?”靖儿再次问了一句。

他怎会告诉她他因何而笑。

臭小子不会知道,永远都不会知道。

用尽了最后的力气将她推开,靖儿吃了一惊,见他自己勉强撑住了身子没有倒下,话语亦是勉强:“我自己可以。”他一个人可以,他不需要她。

从没有哪一刻如此刻般该怕臭小子接近他,他只是怕她越是接近他,他会越发地不正常了。

他会喜欢上一个男子么?

那是…断袖!

完颜宇,你…你是疯了,你一定是疯了!

第三十六章 不给活路

房门被人悄然合上,大夫在里头替完颜宇治伤。

整个客栈都安静得很,外头,靖儿的目光如炬,她就这样定定地看着薄奚漓,不说话也不动。侍卫们都守在外头,谁都没有上来,掌柜等人得知对方是官,也不敢上前来询问一言半句。气氛一时间有些诡异,说不出的暗潮涌动。

薄奚漓被靖儿看得有些不自在,眸光飘落在靖儿身侧的柱子上。皇上不说话,薄奚漓也不好说什么。

也不知过了多久,大夫背着药箱从里面出来,他的脸色看起来倒是还好。大夫见靖儿看了他一眼,他忙道:“伤情暂时算是稳住了,但是里头那位公子的伤势很重,又失了过多的血,可再不能让他乱动了,否则真的会出大事。”

大夫说得很严重,靖儿却松了口气,喊了人上来找大夫结账。只要能保住命,之后的事情都好办,等回京,宫里有医术高超的太医,她一定命他们好好给完颜宇调养。

紧张的眉头也稍稍地松了些,不过靖儿的目光在看着薄奚漓的时候,她却又开口道:“他若是有什么事,我不会放过你!”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薄奚漓一出现准没什么好事。

薄奚漓的眉眼微动,他倒是不惧了,低低地开口:“东越犯我边境,他是东越人,公子难道忘了么?”现在弄得好像他才是外人似的,薄奚漓总觉得这事怎么那么别扭?

靖儿阴冷一笑,话语直戳他的心口:“是么?我只记得是你丢了疆土给他!”

一句话说得薄奚漓的脸色惨白,他再是接不上话来。垂于两侧的手不自觉地握成了双拳,那三百里疆土的事弄得他实在太难堪了!

薄奚漓不说话,靖儿继续朝他伸手,不客气地道:“把令牌给我!”

吃惊地抬眸瞧着面前之人,薄奚漓谨慎地拒绝:“此事万万不可,主子特地交代了…”

“薄奚漓!”靖儿厉声打断了他的话,咬牙道,“这里到底谁说了算!”难道这一出京城,他薄奚漓变成皇帝了不成?靖儿原本就对这个堂兄心怀芥蒂,此刻见他想违抗自己的命令心情就很不快。

“自然是您说了算。”这句话薄奚漓也明显说得有些违心,不过他马上又补上一句道,“但是主子说了,唯令牌一事不必依您。”太上皇为何要这样做,薄奚漓不是没有想过,但是每每要接近那个答案的时候,他却是不敢再往下去想了。

只因皇上是太上皇亲生的儿子,且又是唯一的儿子,那样的答案是没有任何道理的。

所以他总是告诉自己,也许太上皇还有别的想法,那是他这种凡夫俗子所无法想象的吧?

仿佛也只有这样才能解释得通了。

对于他的回答靖儿十分的不满,她也不再废话,突然伸手就朝薄奚漓袭去。既然他不给,那她就自己抢!

“皇上!”

薄奚漓情急之下到底连唤她什么都不知道了,高速运转的思绪只能令他本能地侧身闪开。犀利的掌风擦着脸颊而过,是生生的痛。靖儿不给他喘气的机会,又是一掌劈过去。薄奚漓震惊地抬手挡住了她的袭击,他本能地退了半步,身体已经抵上后面的柱子。也不知靖儿究竟用了多少的力,薄奚漓只觉得掌心是重重的痛。

再不给她出掌的机会,他竟一把握住了她的手,开口道:“主子以为您会听他的话。”

靖儿嗤笑着,句句针对他:“我倒是不知道你和显宇王妃究竟对父皇下了什么药,让父皇肯对你们这么放心!哼,想来显宇王妃说担心你来郢京也不过是个借口吧!”

薄奚漓平静的脸色终是变了,他的声音低沉:“您不要污蔑我娘。”

靖儿不以为然地笑:“真是难得,不是生母也能叫你这么敬重。”

她话里有话,薄奚漓又岂会听不出来?他心里有气,运气将面前之人震开,低下头道:“您从小没有娘,自然感受不到!”

靖儿的眼眸一撑,心里像是被堵了一口气,却是奇怪,听薄奚漓这般说话,她竟也不想再用身份去压他了。她只愤愤地开口:“谁说我体会不到!”她也有个很疼爱她的姨娘,待她视如己出,若是有人说她姨娘的坏话,她也是绝对不允许的。

想到此,靖儿不免一愣,目光悄然落在薄奚漓的脸上。冥冥之中,她像是有些明白了。

薄奚漓又道:“令牌之事您不必再说了,公子若是实在想要,只能先杀了我。”

原本平息下去的怒意在听闻这句话的时候又窜了起来,靖儿的眼底冒着火:“你以为我不敢?”

薄奚漓的嘴角微动,他什么都没有说,朝她行了礼转身下楼。

靖儿咬牙看着他的背影缓缓消失在眼前,是的,她不敢。薄奚漓是显国的世子,不是她意气用事想杀就能杀的。父皇派他来阻止她入京,也是碍于这样一个层面吧?他了解她,知道她就算再生气也不会不顾大权。

如今西凉刚和东越出了点事,她再突然杀了显国的世子,岂不是又给了她的那些皇伯们一个谋乱的借口?

可是,她真的很需要进京和父皇好好地谈一谈!

此刻别院太上皇的寝室内的气氛一如靖儿与薄奚漓那般的沉闷。

苏贺侯在一旁静静地听着。

少煊的眉心紧蹙,夏玉没有那么好打发,正如他所说,当年靖儿是命是他保住的,如今他听闻靖儿病重来瞧上一瞧又有何不可的?夏玉的医术高超,少煊也是知晓的,一味的拦着倒是会越发地引起别人的疑心。

夏玉见面前之人不再说话,那脸色却是越来越难看,他心里还记挂着靖儿的事,此刻一点都不想退让:“你难道忘了璇玑当年是如何想保住这个孩子的么?你怎忍心!”他不敢说他的医术天下无敌,可是怎能不让他试?

仿佛是那一瞬间,夏玉又想起当年对璇玑说的那些话:最痛苦的,不是爱上一个不爱自己的人。而是想要保护她,却始终无力。

是以现在,面对璇玑的孩子,他如论如何都不会再退步了!

少煊不自觉地握紧了双拳,他不是不让他医治,不过是…没什么可医治的!

璇儿在的时候就觉得夏玉愚忠的很,否则夏玉为她如此,她怎会到死就隐瞒着靖儿的秘密?少煊更知道,就是此刻,也不能在夏玉面前说破靖儿的身世。他正着手处理东越的关系,再不能让鄢姜王趁机掺和进来了。

“太上皇究竟还是犹豫什么?”夏玉气愤地退后了几步,冷声道,“当日若不是你的一意孤行,璇玑又怎会选择去死?她那么刚烈的女子,是你不给她活路!”他这次来,是什么都不顾了。其实从东越要逼西凉联姻的时候,他就进入西凉了,只是应了王上就远远地观望着,绝不仅郢京来管西凉的事。可是听闻靖儿病危,他再是忍不住。璇玑说得对,他是愚忠了一辈子!他只希望他清醒的还不算太晚。

璇玑的死一直是少煊心头难以抚平的伤,只是他身边的人从来不敢在他的面前提及此事。靖儿更是从来都说不怨他,不怪他。

而如今,听夏玉咬牙切齿地说出来,少煊的心头剧痛,别过脸,“哇”的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是他对不起璇玑,不必夏玉提醒,其实他心里一直都知道!如今靖儿下落不明,他却还在背后策划着这种事!

好一句是他不给她活路!

这根本就是事实,是事实!

“主子!”苏贺惊得忙上前去扶他,却比他推开了手。夏玉也吓住了,他只是心里气愤,并不是真的要气得他吐血。抬步上前才想替他把脉,少煊似是刻意缩了手,他的声音低低的:“是我对不起她,若是可以抵命,我早就做了。”可是他要是也走了,那靖儿就成了孤零零的一个人,无父无母的孤儿。

叫他怎忍心?就是见了璇玑也无法跟她交代!

苏贺急得不行,此刻也只能劝着夏玉:“夏大人请少说两句,这几年主子的身子一直不大好,可再经不起折腾了!”

夏玉的眼底也显出了愧疚,可他依旧忍不住要开口:“无论如何且先让我见见皇上。”

少煊知道拦不住他,他自个扶着桌沿坐下,到底松了口:“我会带你入宫,可也不能让靖儿瞧见我现在这个样子。”他说着,又低下头轻缓地喘息着。

夏玉忙上前道:“请给我一晚的时间。”

少煊点了头,用他的病拖夏玉一晚再说。希望薄奚漓那边的事能顺利,到时候也就不必瞒着了。

外头,孟宁已经站在回廊处好久了,侍卫告诉她太上皇有重要的人要接见,不会见她。她是昨夜不小心听父亲和母亲说话的时候才知道皇上其实不是病了,是失踪的事实。父亲却不说太上皇为何不让皇上回京。她原本是想来求情的,可是看这阵势也不必了。

握紧了手中从父亲那偷来的令牌,她要趁没人发现之前给皇上送出宫去!

她是不能出去的,因为她一出城,父亲就会知道。缓缓地转了身,她突然想起了一个人,孟宁没有停留,加快了步子走出了别院。

第三十七章 衣服脱了

橙色的光缓凝于西侧的灰白墙壁上,风吹得窗外的树木摇曳不止。

薄奚漓已经下楼很久了,靖儿依旧愣愣地站在楼梯口静静地看着。整个客栈安静得很,可是她知道,那些侍卫们依然恪尽职守地在外面守着。

父皇算好了不让她回京,看来她是如何都回不去了。

想到此,靖儿不自觉地握紧了双拳,心底忿忿一叹,只得转身进了完颜宇的房间。

完颜宇一直醒着没有睡,闻得靖儿推门的声音他就睁开了眼睛。目光却没有看着进来之人,而是移至了另一边,他的声音有些干涸:“如何不走?”原本就想不说话的,可若是那样,气氛就会变得越发的尴尬吧。是以在心里念了许久,完颜宇还是打算先开这个口。

其实压根儿就是他心虚了,靖儿哪里觉得他们之间有任何别扭的?她此刻满心想着的,全是她和父皇之间的事。

现下听完颜宇开口问了,她才猛地抽了神,抬眸朝他看了一眼,此事是决计不能告诉完颜宇的,他才说了有生之年不犯西凉分毫的话,靖儿怎能将事实告之?她怕依完颜宇的性子,到时候又得闹得翻天覆地。这样想着,便也只好开口:“大夫说你需要休息,在这里停一晚也不迟。”

话虽这般说着,靖儿因为心里有鬼,目光有些躲闪。

这一个说得愧疚,偏那一个听了心里却生出了另一番滋味来。

完颜宇的心刹那间沉了沉,握着被褥的手不自觉地收紧,他别过脸,咬咬牙道:“你可以先回去,只需告诉我的侍卫,让他来就是了。”让徐一晟来,徐一晟来了,他的心也许就能平静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