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见她白衣素裙单薄的衣着不由皱眉,二话不说便脱下身上的火狐裘衣披在她肩上,那风度那笑容无可挑剔,引得一旁的公子小姐侧目,眼光不时地往梅子嫣身上打转。

“恒清太客气了,我不冷,这狐裘……”她浑身不自在。

“这狐裘太笨重了,她大病初愈,走路尚且不太稳健。”清冷的声音响起,慕程毫不客气的扯下她身上的狐裘递回给恒清,然后把搭在手上的披风塞到她怀里,冷冷地对她说:“上回踢烂王府的大门还没让你赔,这回要再冷病了看谁收留你!”

“慕三公子近来可好?”穿黄色锦缎华裙搭着白貂毛披肩相貌艳丽动人的女子走过来,欣喜地看着慕程,“燕如这半年心无旁骛专心学画,三公子可否对燕如新画的画指点一二?”

慕程道一声“失陪”,便任由这名为燕如的女子拉着去看画。

梅子嫣低着头抱着那狐毛披风,从心底绽出一抹愉悦无边的笑容。

恒清因慕程而僵直的表情在梅子嫣抬头还没来得及敛去笑容时变得惊艳,她平素笑得恣意灿烂像是清空万里明艳无边,可如今巧笑嫣然,多了几分羞涩甜蜜的遐想,更像是动了凡心的神女,叫人不由心神一荡。

他带着梅子嫣去看去年天都才子编的诗集,还有难得一见的极品古琴和名家字画,滔滔不绝地介绍得十分详尽,这时听到有个盛气凌人的声音说:

“恒清哥哥,你讲得那么细致,只是不知道人家听不听得懂呢?我听说,她不过就是个走江湖的抛头露面的大夫罢了。”

正在看画的慕程背对着他们,闻言不由皱眉。燕如一旁察言观色,笑道:“三公子可要去看看你的朋友?”

“她不是我的朋友。”他淡淡的说道。

“你说对了,我是真的听不懂。”梅子嫣大大方方地答道:“小女子一介大夫,只懂望闻问切,这些风雅事物实在不在行。”

与这些女人争一个表面风流实质下流的恒清,她没有兴趣。

“那琴呢?你也不会?”那女子笑道。

“够了,静姝妹妹!”恒清脸色不甚好看,梅子嫣摇摇头表示不会,他笑着对她说:

“不要紧,你不会弹琴,我可以弹给你听。”那样的温柔神色似乎想要把人溺毙。

“好啊。”她微笑着答应。

燕如看着慕程的眉头又皱了起来,黑眸中酝酿着隐忍的怒意,不由得回头多看那素裳黑发脸上不沾半点脂粉的女子一眼。

“——不过,”梅子嫣琥珀般温润剔透的眸子转了转,笑着说:“我只爱听《浮梅》。”

慕程身形一僵,像被钉在原地。

四周响起几不可闻的抽气声,不要说《浮梅》曲谱是孤本,只要是天都人都知道弹奏《浮梅》极有难度,就连宫中乐师凤渊也因着这一曲承认世子慕程远超于当年的自己。梅子嫣如今这般说话,分明是让恒清公子无法下台。

果然,恒清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但还是很有风度地说:“嫣儿不如另择一曲?天籁之音并非只得《浮梅》。”

梅子嫣没有理会他,反而转身盯着慕程的后背,一字一句掷地有声:“不必了。我说了,我只爱听《浮梅》。”

慕程觉得身后有如芒刺在背,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他。该死的,他头痛地抚额,说一句就听得很清楚了,她还有必要说第二遍吗?他霍地转身大步地走到她面前,她明亮的酒眸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愉悦,带着些许娇憨任性地看着他,唇微微抿起似有不满,好像在责怪他反应得太慢。

本来素净的俏脸瘦了不少,下巴嶙嶙峋峋扎人的眼。

在胸腔里狂奔乱跳的那颗心此时渐渐安定下来,开始隐隐有种不知名的感觉蔓延开来,像是惴惴不安,又像有所期待。慕程的黑眸中波澜起伏,直直地看进梅子嫣的眼中想要寻求一个确定的答案,半晌,他深深吸了口气,说道:“梅子嫣,你以为,无论什么时候,只要你想听,本世子就会弹吗?很可惜也很庆幸,你已经错过那个最好的时机了。”说罢欺身而过,把她晾在身后。

梅子嫣愕然,随之黯然苦笑着摇摇头自言自语说:“世子大人这回真是学聪明了。看来《狼来了》的故事还是很有教益的,谎言说多了,好不容易说一回真话那人就不信了,我是不是自作自受?”

恒清脸色铁青,望着慕程的背影眼眸中尽是汹涌的怒气,身边不识大体不知好歹的女子正要无所谓地走开,他一把拉住她的手带到怀中,俯下头咬牙道:“嫣儿,你要记住你现在在谁的身边,嗯?”

“皇太后驾到——”小太监尖利的声音高扬,一行人浩浩荡荡走进御花园,被簇拥其中的华贵妇人正是皇太后东方华容,一身凤袍耀目,神态雍容,身边陪着的是豫妃和碧妃。

御花园内所有人均下跪行礼,恒清只能放开梅子嫣,只听见东方华容说了声“平身”众人才站了起来,梅子嫣低着头余光望见碧妃脸上的冷笑,心中暗暗有不祥的预感。东方华容一一看过了刚才贵族子弟写的书法作的画,赞扬了几句。

东方恒清是东方华容最宠爱的侄子,自然要坐到主席去,梅子嫣看着周围没有几个熟悉的人,于是硬是挤到那叫“燕如”的女子身边,燕如对她笑笑,说:“我叫何燕如,梅姑娘叫我燕如就好。”

“左仆射家的千金果然是平易近人啊,”还是那个盛气凌人的声音,梅子嫣正眼望去,那黄衣女子一脸骄横坐在她们对首,“对不知从哪里来的平民女子都能相谈甚欢,哦,对了,听说左仆射大人也是出身草根,从小是破庙里的庙祝养大的?”

何燕如脸色微变,双唇紧咬。

一只柔软的手覆上她的手背,她抬头便看见梅子嫣微笑的脸,梅子嫣低声对她说:“燕如怕狗?也是,乱吠的狗太没教养,别一般见识,只是不知道是谁家教出来的?也不怕失礼。”

那叫“静姝”的女子气得妙目圆睁,大声恨恨地说:“你这是在说谁?!”

梅子嫣看看四周,故作无知,道:“自然是谁叫说谁了!”

“你、你这贱民——”

梅子嫣盯着她,目光凛然,琥珀色的眸子精光大盛气势逼人,她愣了愣,不自觉地收了口。

慕程本由太监引着到东方华容那一席去,可是听到“贱民”二字,硬是停住了脚步,转身走回去。

梅子嫣冷笑一声,伸手从随身带着的小药袋里拿出一条白色的僵硬的虫子道:

“静姝小姐可知道这是什么?”

静姝脸上露出嫌恶的神色,梅子嫣又道:“这叫白僵蚕。白僵蚕生下来跟别的蚕不一样,不会吐丝,四体不勤五谷不分,本来形体极瘦,只是躲在米缸里吃饱了睡睡饱了吃。根据它的这种特性,有人把白术粉倒入米缸来养这僵蚕,让它吃的脑满肥

肠,晒干了作药材。当地人对这僵蚕有个别称……唔……”

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嘴,衣袖间淡淡的薄荷熏香擦过鼻端,她皱着眉抬头懊恼地看着慕程,慕程低头笑着在她耳边咬牙切齿地说:“乖,把那几个字捏死在肚子里!如果你不想今晚出尽风头的话!”

然后放开她,朗声道:“梅大夫可否让一让?本世子想坐在燕如身旁。”

第四十九章点璋之宴2

梅子嫣瞪着他,余光瞄到皇太后那一席频频有人往这边看过来,只得让“蛀米大虫”四个字胎死腹中。悻悻地往旁边挪了一个位置,这一桌就刚好坐满了。

太监高喊了一声“开席”,众人举杯祝皇太后“万安”之后,宫娥太监便轮番上菜,席间觥筹交错,梅子嫣瞅瞅慕程臭得可以的脸色,恶作剧地笑笑,向慕程那边低低的说:“我想吃五花酒酿丸子。”声音绵软细腻,竟是难得一见的温柔语气。

他的心又无端一跳,暗叹一声,执起象牙筷子便要去夹酒酿丸子,这时一双筷子比他快了一步,越过他把丸子夹到她碗里。何燕如侧着身子对她爽朗一笑,梅子嫣扬了扬眉,笑道:“谢谢燕如。”

慕程那双筷子停在碟子边,夹也不是,不夹也不是,尴尬地收回手,又听得她说:“这道鲜虾炒春笋味道不错,尝尝。”

依她的性子,定是隔着他夹给何燕如的,懒得看她那恶作剧的笑容,慕程稍稍让开身子,谁知那春笋偏生落到他碗里,她水光盈盈的双眸望着他笑道:“大人不记小人过,你刚才拒绝了我,我现在原谅你了。”

“我有说过我要你原谅吗?”她就是有办法把他气个半死。

她摇摇头,脸上的表情楚楚可怜如被遗弃的小狗,嘟着嘴伸手要把那春笋夹回来,慕程把碗往旁边一推,她的筷子落了个空。

“不许你的筷子碰本世子的碗。”慕程绷着脸像座万年不化的冰山。

梅子嫣捂着嘴偷笑,轻声喊了一句:“世子。”

他的心一动,有多久没听到这个称呼了?从那天夜里开始她只会叫他“世子大人”,又听得她自言自语地说:“世子,皮很硬,心很软。”

慕程气极,可见她嫣然一笑时脸上泛起淡淡的粉色红晕,那样的惹人怜爱,便又半句生气的话都说不出来,只能把那春笋当成可恶的某人狠狠地嚼上几口再入腹。

“万里江山秋意红——”太监念着菜名,宫娥把菜盘子上的金盅揭开,这万里江山原来是把牛肉块砌成屹罗的版图,再用百里香和各种瓜果雕成山川河岳,徜徉其中的屹罗最大的河流红河。

这盘菜稳稳地放在了梅子嫣面前。

她定定地望着那条“河”,红色的茄酱亦或是辣酱都已经不重要了,那牛肉的腥臊味和酱汁的颜色都侵袭着她的视觉和嗅觉,退却多日的恶心感觉此刻涌上喉间。一道得意的视线飘来,她抬眼一看,沈碧俦远远地对她扬唇一笑。

那笑容怨毒有如钩吻。

“怎么了?”慕程发现她的脸色一下子苍白了起来,又看看她面前的菜肴,心下了然,握过她的手,说:“不想看就不要看,那不过是一盘菜,我让人把它撤了就是。”他刚想开口,她反而拉着他的袖子制止了他,低声说:“都怪你。”都怪你那烂桃花。

“是,都怪我。”她那难受的样子让他没有来的一阵心疼,她嗔怨再多他也由着她,他沉声说:“我带你离席。”

“别太张扬,我暂时还没事。可是,如果等下发生了什么不测,你真担心我,便把这个服了。”袖子下她递给他一颗黄色的药丸,还不忘对他宽慰一笑。

终于挨到宴会结束,宫女太监撤去了所有的杯盘碗碟,忽然听得东方华容开声问:“慕程世子怎么不到哀家这一席来坐呀?”

慕程马上起身离席下跪行礼道:“禀太后,慕程适才与燕如妹妹论画,不得其旨,故去纠缠,让太后挂心,实是慕程的错,请太后责罚。”

“责罚?哀家怎么敢?慕程世子眼中可还容得下东方家的人?”

“慕程不敢,太后言重了。”

“清儿不知何事得罪了世子,险些毁容破相,哀家就只有这一个亲侄子,不知世子是否把哀家放在眼里?”

“慕程惶恐,没有太后就没有慕氏的今日,慕程岂敢对太后不敬?”

“太后,该点璋了,你没看见我们有几位妹妹都快要害羞到找个地方躲起来了。”碧妃笑着在东方华容耳边提醒,目光犹落在慕程的身上。

“也罢,你平身吧。碧俦,替本宫把玉璋拿来。”

取玉璋的人不多,最后也只成了三对,有情人在东方华容身前行礼接旨,女子还被赏赐香茗一杯。眼看着点璋就要结束了,这是东方恒清忽然起身跪下,清朗的声音对东方华容禀报道:“太后,恒清有一事相求。臣与天都大夫梅子嫣情投意合,还请皇太后美成。”

闻言,梅子嫣丝毫不感意外,只是摇头道:“果然,被反劫了。”

而慕程只是看着好戏,一边冷冷道:“梅子嫣,你何时与他情投意合了,嗯?”

东方华容面露惊讶之色,“梅子嫣?梅子嫣又是谁家千金?”一旁的沈碧俦提醒她道:“太后,梅子嫣就是助陈贵妃顺产的那位女大夫,皇上好像也宠得紧,与她在天极殿下棋通宵不寐……”

东方华容皱眉,“敢情是个狐媚子?”

远处的梅子嫣气结,对慕程说道:“世子,你看看我,不比狐狸精美多了吗!”

“就凭你这性子,还想当狐狸精?”他冷哼一声。

东方恒清连忙说道:“太后误会了,梅子嫣医术高明,有冰雪之姿,恒清心仪已久,请太后赐婚,成全恒清。”

“哦,这个梅子嫣,哀家倒是想见见,传她过来。”

梅子嫣走上前去,恭敬地行了个标准的宫礼,东方华容道:“抬起头来。你就是救了我小皇孙的那位大夫?”

“小皇孙福气隆盛,小女子不敢居功。”

东方华容对这答案很是满意,平素又宠爱东方恒清,于是说:“也罢,清儿喜欢你,就赐你与清儿当如夫人吧,日后若是为东方家产下一儿半女再赐封号即可。”

沈碧俦给身旁的宫女打个眼色,那宫女捧过一杯香茗给梅子嫣,梅子嫣喝了一口,脸色突变,“噗”的一声口中茶水尽数喷到东方华容的凤袍上,东方恒清大惊,马上拉开梅子嫣,一旁的宫女太监也大惊失色,沈碧俦更是抓准时机跳出来说道:“你这大胆无状的女子,竟敢污了太后的凤袍,来人……”

“哇……”的一声,梅子嫣竟然就这东方恒清的手把秽物全吐在他的衣袖上,东方恒清下意识地松开她的手后退一步,眼看着太监就要上来拿人,忽然间听到有人尖叫着说:“救命啊,静姝妹妹她不好了!”

众人簇拥着东方华容往慕程那一席赶过去,只见那黄衫女子倒在地上捂着腹部打滚,脸色苍白如鬼,额上冷汗直冒,却半句话说不出来。

这边梅子嫣擦干净嘴角,对皱着眉的东方恒清露出一个清冷的笑容,说:“这一会,恒清公子不会再对天下人说与本姑姑情投意合了吧?真是有情,岂会在刚才那一瞬弃之不顾?不要说是府上的如夫人,哪怕是正室,本姑姑都不屑一顾。你让东明认祖归宗,我送你一座药山,人货两讫,日后再无拖欠,若见了面,还烦称我一声‘梅大夫’!”说完便要与他擦肩而过。

恒清一手拉住她,冷冷道:“嫣儿,皇太后已经决定赐婚你我。”

“这不是还没下旨吗?请东方公子让让,好让本姑姑过去救人。”

东方恒清松了手,梅子嫣越过他径直往那边去了,他望着她的身影恨恨不已地说:“梅子嫣,过河拆桥,你以为你这样就能摆脱我?!”

那边东方华容大惊,沈碧俦斥责小双子道:“还不快去请太医?!”

梅子嫣望了慕程一眼,慕程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凑过她耳边,用轻的只有两个人才听得到的声音说:“有人太爱说话,我的弹指神功练得又太好,所以一不小心就把那药弹进那女子的喉间去了。我发誓,我没有逼她吞的……”

“你果然是养蛇的,睚眦必报!”她道。

“我说了不是故意的。而且,她没有得罪我。”

她没有得罪他,只是骂了她……

“不是说你自己服了的吗?”她瞪他,埋怨道,“我的药很金贵,不是谁都吃得起的!”

他一副看热闹的闲情逸致,冷然说:“那药我不会吃,我不喜欢被人牵着鼻子走,而且现在貌似我没有任何要相信你的理由;再说了,梅子嫣是个大话连篇的骗子……”

东方华容忽然说道:“梅子嫣呢,梅子嫣不是大夫吗?”

梅子嫣拨开人群走了进去对她行礼,然后俯身看了看静姝,又对东方华容道:

“禀皇太后,这症状来得凶险,梅子嫣刚与静姝小姐口角,万一等下治疗不得法,静姝小姐会思疑子嫣借机报复,这还是等太医来比较好……”

“本宫让你治就治,何须废话!”

梅子嫣给静姝下了针后,太医便来了,静姝被送到太医院后这一夜的点璋之宴便在东方华容的疲惫神色中散去。整个御花园灯火寥落,慕程正要离开时,忽然听得身后梅子嫣淡淡地叫了他一声:“世子大人。”

他回头,白梅树下,灯火阑珊之中,她恹闷地把狐毛披风递给他,“还你。”

他接过披风,转身时听得她带着失望用懒懒的腔调:“本想着让某人佯装心疾发作,好让本姑姑顺理成章地送某人回府医治,然后顺理成章地赖着不走,赶都赶不走……可惜被某人识破了,真是变聪明了许多……”

忽然双肩一痛,人就被他用力地抵在梅树上,一俯头他便亲了下来,薄荷熏香气息中冰凉的唇密实地覆上她的,修长的手指按住她的后脑勺让她无力动弹,在她有反抗的余力之前惩罚似的狠狠咬了她的唇一口。

随着她的轻声痛呼,他气息凌乱地放开了她,双手仍按着她纤弱的肩。

朦胧的夜色中,她的迷离的酒眸与他深邃的黑瞳脉脉对视,他竭力过滤掉心底的那抹迷恋,压低着声音冷冷地说道:“梅子嫣,敢再撩拨我的话,我担保我会比恒清更不择手段,所以,你以后最好别再招惹我!”说罢扔下她一个人在那里看都不看一眼就走了。

梅子嫣看着他扬长而去的背影,只是用手抚过自己被咬肿的唇,苦笑不语。

看来,他真的是生气了呀……

第五十章有人失恋有人变心1

三日后,天极殿后殿中,慕遥问她:“你还要在此处躲多久?”

梅子嫣无奈道:“遥哥哥,我也不想,可是那日夜里得罪了你母后,怕她现在正寻思找个什么好机会来整治我一番;你知道,嫣儿胆子很小……”

“胆子很小?我看你大胆得很!”慕遥板着脸,在棋盘前的椅子上坐下,“东方恒清新认回的妹妹东方晴明今日暴卒,敢说与你无关?”

“我这两日都在宫里给你的皇儿们讲故事,分身乏术,遥哥哥不要冤枉好人。”

“那东方恒清让人在气绝的东明喉间灌入水银剧毒,你也不会关心了?”

梅子嫣脸色微变,睁大了眼睛,说:“这么狠?”转而又笑笑说:“不过他也是白灌了,好好的浪费水银做什么?”

慕遥看着面前的珍珑棋局,若有所思地下了一子,道:“如果东方家的人有那么好惹,朕也不会等到今时今日了。慕渝去了一趟东方家,连尸首都见不到一面就被赶了出来,还受了两掌,伤势听说颇为严重。你不要去看看?”

“东明都死了,四公子还活着做什么?说不定一并下葬,还可以在地愿为连理枝呢!”

“你倒是冷情得很。不过恒清就怎么硬是看上你这个没心没肺的丫头呢!今日早朝他又向朕重提此事,你真是会给人惹麻烦!”慕遥皱眉,这棋局很是难破。

梅子嫣笑道:“亏得那夜吐了太后一身,逃过一劫;遥哥哥宽宏大量让我在天极殿躲了三天,不长眼色的奴才才敢旧事重提,不是么?”

慕遥看她一眼,“你也知道我庇佑了你三天?要不是恒清,可能皇太后把你封作妃子的懿旨已经下了,看你到时候如何独善其身!要不是看在你喝了一杯加料的香茗的份上,我早就把你扔出天极殿了。”

“遥哥哥你也知道你的妃子要害我?”她不满地嘀咕道,同情的看着他,“你身边的女人,没有一个是简单的。”从老妈到老婆,没有一个省心的。

慕遥忽然笑了,伸手抚抚她的头,“心疼我了?那不如随了我?”

她毫无受宠若惊的表情,只是沉吟半晌后微笑着说:“晚了。遥哥哥,我有喜欢的人了。”

碧水宫前的角亭中,慕程一身锦缎竹纹暗花青衫,头戴白玉冠,面容肃静地负手立在雕栏之侧。沈碧俦远远看见他的背影,心中难免有一种莫名的情绪激荡其间。她嘱咐宫女守在远处,自己加快了脚步往角亭走去,按捺住喜悦和激动低声喊了他一句:“允之,你还是愿意来见我的……”

慕程转过身去对她躬身行礼,不卑不亢地说:“慕程见过碧妃娘娘。不知娘娘传召约见,是为何事?”

沈碧俦像被冷水淋头,怔了一怔,脸上难掩失望,说:“允之,非得有事才能见你么?”

“臣与娘娘无旧可叙,若是没有大事相商,臣告退。”他回答得斩钉截铁。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让你对我的态度转变如此之大?”她一脸的委屈,眼圈发红,上前一步拉住他的手,“允之是不是梅子嫣搬弄是非对你说了什么了?”

慕程不着痕迹地抽出自己的手,“娘娘请自重。论辈分,娘娘是臣的堂嫂,不可逾越。”

沈碧俦脸色骤变,颤抖着声音说:“究竟是为了什么?上次在御花园见你,你说你还记得对我的承诺的,时隔不过短短数日你竟然忘情负义至此……是因为梅子嫣对不对?那不过是个爱耍小聪明的无知女子罢了,难道你被她迷了心窍不成?”

慕程神色平静地望着她,说:“碧俦,你长大了,不再需要别人的护佑。是我一直忽略了,以为不管过去多少年,不管发生了什么事,你仍然是那个会被我吓哭,会缠着我教琴,终日于深闺阁楼里等着我的柔弱女子。我娘去世很早,我不知道情为何

物,也没有人教我如何对一个女人好,可是,我从没有想过要从沈碧俦身上得到什么。我对你,从开始到结束,都是认真的。”

沈碧俦的手开始发抖,慕程的话像在她的心中投下巨石,掀起千重巨浪,她连带着唇都是发抖的,慕程的脸色越平静,她就越发的明白到,自己失去的究竟是什么。

他说,结束了,结束了吗?

“允之……”她的话尚未说出口,泪已经从眼角滴出。

“我患了心疾,怕你走上我娘的旧路,孤单一人郁郁而终……你恨我不够坦白,是我的错;你不信任我,我谅解。你拒绝了与我一起,我不恨你。后来我才想明白,在一起要两个人,分开的话一个人放手就足够了。真不怪你,是我自己早早就放开了你的手……”

沈碧俦再也忍不住扑进他怀里紧紧地抱着他,哭着说:“允之,求你,求你不要再说了。”

慕程喟叹一声,轻轻推开了她,“负你的人是我,与旁人无关。今后你要好好照顾自己,皇上是深谋远虑成大事之一代君王,后宫的小伎俩在他眼中不过是一群自以为是的小丑勾心斗角的把戏。深宫虽寂,可是你已有独善其身的能力,何须我的庇佑?我今日言尽于此,日后,你好自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