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碧俦含泪问他:“那夜你为我顶撞皇帝求他宽恕于我,难道这不是对我有情吗?”

“对你,我始终心有负疚。然而,只是负疚。”

她的脸色刹那间变得煞白,自嘲地冷笑出声:“允之,你还不承认你变心了?对我负疚也只是因为喜欢上了那不知所谓的梅子嫣吧!”

见到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怨毒,慕程皱眉说:“碧俦,点璋之宴上那种小动作就不必再做了。如果再有下次,你身边侍女割伤了的那只手我会亲自一刀斩掉。”

沈碧俦整个人呆住,慕程又说:“如果今日之后你还要一意孤行在争权夺利这条路上越走越远,那么你要记住,这是你的选择。我慕程,从未认识过今日的沈碧俦。”

他从不曾对她有过半句重话,从小对她呵护有加,如今为了另一个女子对她撂下狠话,慕程,你好,你很好……

他对她再行一礼告退,沈碧俦双目通红,盯着他的身影似乎要盯出一个洞来,忽然歇斯底里地大声说:“慕程,你说结束就结束吗?我沈碧俦绝不会让你和她好过的!我发誓!我发誓……”

——我已经很不好过了,她是我上辈子欠下的报应。

好像怎么躲也躲不掉。

那一天她如果不再把感情当做游戏看待,或许,或许我也可以变成多年前那个能够对人倾心以待的慕程。

慕程抬头看看晴明的天空,踩着脚下厚厚的雪,忽然想起她单薄的衣衫,想起她冻得有些发红的脸颊。经过御花园时,他走到那棵梅树下,想起那一夜……单纯是为了惩罚和警告?他抚着自己的胸口,怕更多是为了心里压抑不住奔涌而出的莫名情绪吧。

“世子,世子,”小太监胡来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对他说:“终于见到你了,这披风,可是你的?”

他默然接过披风,想起在湖州给她绑上帽带的情景,她仰着头望着他目光盈盈笑容天真恣意……胡来松了一口气,说:“这是第三天了,幸好世子大人你来了,不然——”

“不然什么?”

“梅姑娘交代奴才,三天内如果见到世子进御花园赏梅才可以把披风还给你,不然,三天已过就让奴才把披风拿去烧掉。幸好幸好,这么好的披风烧掉了多可惜啊……”

慕程一口气堵在胸间隐隐作闷,她就这么笃定自己回来此处“睹树思人”?他几乎是想都没想就大步向净兰殿方向走去,小太监胡来连忙对他说:“世子,梅姑娘不在净兰殿,她在皇上的寝宫天极殿。”

慕程顿住脚步,“谁说本世子要去净兰殿的?”他恼怒地看着胡来,“她在何处与我何干?本世子现在要出宫!”

“是,世子息怒息怒。”大冷天的可怜他背脊上已冒出了冷汗。

快要到宫门,慕程忽然问道:“胡来,她不过一个小小大夫,你竟替她在御花园守候本世子守了三天?”

“世子你不知道梅姑娘在皇上寝宫呆了足足三天?那可是要成为主子的人哪……”胡来忽然噤声,迎面是慕程一记足可杀死人的冰冷目光,他一把揪住胡来衣襟,不可置信地问:

“你是说,她在天极殿留宿三天?!”

胡来吓得慌乱不已,他一把推开他,胡来一个不稳跌在地上,愕然地看着慕程大步流星地转身向天极殿走去。

第五十一章有人失恋有人变心2

迎面便看见太监总管方德海,方德海笑眯眯地对慕程说:

“世子这么急来天极殿可是想见皇上?不巧得很,皇上到了太后那儿去请安了,他说如果世子有事的话可以进内殿稍事等候。”

慕程二话不说进了内殿,内殿空空如也,他的心好像被火炙着一样不安,不由自主地绕到后殿去,只听到一重琉璃珠帘之后传来轻浅的呼吸声,他走过去掀开珠帘一看,后殿陈设简单,鹤嘴炉,贵妃榻,紫檀几案上摆着棋盘,黑白棋子散乱一桌,那女子侧身躺在贵妃榻上,垂下一头青丝如瀑。黛眉淡扫,朱缨点唇,粉腮微润,素净淡雅有如雪域白梅。

那一瞬,他禁不住怦然心动。

然而她窈窕的腰身上覆着一件黄得扎痛双眼的金线绣龙袍!

他深深吸了口气,一手拉落她身上龙袍,咬着牙唤醒她:“梅子嫣!”

梅子嫣睁开眼,秀眸惺忪之际身子忽然一下腾空,整个人被慕程用狐毛披风一裹抱了起来,大步走出天极殿。她惊呼一声下意识地伸手去抱紧慕程的脖子,一时间睡意全消,声音沙哑地问:“世子?你这是在干什么?”

“你还好意思问我?!我倒是想问问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干什么?女子的名节呢,你不要了吗?!你到底有没有——”最后两句几乎是吼出来的,然而那个疑问他却怎样也问不出口。

幸好她不是睡在正殿的龙床上,有念及此,他还是松了一口气的。于是他换了一个问法:

“你的身体……有没有不适?”

“不舒服?”她懵懂地问:“好好地我为什么会不舒服?”

他松了一口气,想想也是,以宣成帝的行事作风来看,若这三天中真是发生过什么,那他现在定然已经下了封妃的圣旨了。

“我——世子,你放我下来。”不时走过的宫女太监都诧异地看着他们,那目光满是暧昧,他抱她抱得那样紧……她不禁羞红了脸,慕程心里还有气,巴不得把她拆骨入腹方才解恨,眼看宫门在望,闻言索性将她放下,冷冷地威胁道:“你那只狸猫终日白吃白住,我看它不顺眼很久了!你不随本世子回王府,小心我烹了它!”说罢转身负手大步朝前走向宫门。

梅子嫣愣了愣,随即跺着脚跳起来说:“臭世子,姑姑的鞋子呢?”见慕程无动于衷,她连忙追上去,连披风都来不及系好,幸亏宫女早把路上的积雪清掉,她赤着脚还是踩到石子差点儿摔倒,慕程脚步一顿回过身来,向她伸出手,骂了句:

“笨丫头!”

梅子嫣嘴角上扬,伸手去捉他的手,不了他的手闪了闪让她的手扑了个空。她不满地看着他,眼神委屈,而他伸出的手并未收回,正板着脸看她。

她懂了,伸出手去可怜兮兮地拉住他的袖子,低声说道:“不牵手就不牵手嘛,有什么了不起?”

顾着踮起脚抓紧他的衣袖在冰冷的路上前行,衣袂当风隆冬的寒意从脖子袖子里钻进身体,她没有看见那个冰山了许久的世子脸上偷偷流露出来的连自己也无法察觉的舒心笑意。

宣政殿旁的四书阁二楼上,宣成帝站在阑干前看着那远去的一青一白身影,偌大的禁宫里那是道美好得无法忽视的风景,他几不可闻地叹息一声,眼中掠过一丝惆怅。

明书驾车,车厢内梅子嫣揉着自己冷得发红的赤足,埋怨他没半点怜香惜玉,慕程忽然问道:“这两天你让哑巴去办事了?”

“是啊。”那座药山可不能白白地送给心狠手辣的东方恒清。

“东明的事情跟你有关吧?待会儿你给慕渝一个交待,省得他受了伤还终日忧虑重重。”

“好。”梅子嫣郁闷不已。马车进了王府,慕程先下车,他伸出双臂要抱她下车,她瞪他一眼,抿着嘴自己跳了下车,脚踩在雪上冰凉入骨。

“不劳阁下费心。”她冷冷的说,朝元霜阁西苑走去。慕程追上两步将她拦腰抱起,她挣扎着捶着他的胸口,大声骂道:

“非礼勿近!你放开我,你这臭世子烂世子……”

“这里是王府,随便你喊。”无视庄连明书他们瞠目结舌的表情,他异常冷静不慌不忙地把她抱入元霜阁西苑她的卧房,往冒着热气的浴桶中放手一扔,大片水花溅了出来,梅子嫣呛到了水,双手抓住桶边拼命地咳嗽,

慕程俯身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两人之间隔着蒸腾的雾气,眉眼俱在咫尺之间。

“好好洗,把宫里那身味道洗掉,难闻死了。”

梅子嫣恨极,手用力一扬,水花便朝慕程扑面而去。慕程没有避开,只是一手抓住她的手,任由水珠子自发上脸上落下,脸往前凑了凑,差点就要擦到她的鼻子。眼帘下垂黑眸盯着她的红唇,气息相闻,暧昧之极。她的心怦怦直跳,下意识地微微侧过脸,他轻笑一声道:“鸳鸯共浴这么有情调的事,本世子暂时还没有兴趣与你做。”

他站起身来,望了望一脸通红不知是热的还是羞出来的她,嘴角一弯然后大步离开房间,唤了南雪进来伺候。

梅子嫣望着他的背影笑了,鸳鸯共浴?世子,你敢么?

沐浴后南雪捧来的衣衫是由白色的飘云雪缎做成的,内里夹以轻暖的蚕丝,外罩粉紫色雪缎广袖长裙,同色的束腰上绣了暗纹白梅,垂下两根丝绦缀着紫玉环,整套衣裙柔美而不失清贵。

她首先去看了卧病在床的慕渝,只在他耳边说了几句:

“好好养伤,半年后我会让你三哥代你向湖州叶氏扇庄提亲,叶老头日前寻回了自己失散多年的闺女,叫叶霜儿。你拒绝多番无效,于是将她纳为如夫人,正室之位悬空,可明白了?”

慕渝眼神一亮,挣扎着想坐起来,梅子嫣笑着按住他,“要多谢的话半年后再给我倒杯媒人酒,如今不要轻举妄动,切勿打草惊蛇。”

她走到元霜阁东苑的石榴树下时,饶是见识过如云美女的慕程心里还是不得不承认,面前的女子明眸善睐顾盼生辉,肌若凝脂气若幽兰,再加上这样一身衣服,更是烨然有若神女。

然而配上她那样的心性,好好的一个端庄美丽女子就变成了魅惑人的妖精。

她大大方方地站在他面前看着他,仿佛刚才。

“你知道我平日为什么不穿这样的衣服吗?”她一反常态敛起嬉笑的神色,说:“因为我不想惹不必要的麻烦。不过还是谢谢你送我这套衣服,很漂亮。”

当女大夫穿成这样,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是女捕快为了抓色狼不惜以身饲虎呢!

慕程此时也换过了月白常服,发冠摘下,头发只用银色发带绑在脑后,他随意地一笑,说:“你喜欢吗?”

“喜欢。”她摸摸光滑的衣袖,留恋地说:“所以我愿意穿一个晚上。”

她喜欢的东西有效期都那么短吗?慕程觉得自己明明愉悦的心忽然崩了一角,这套衣服是他从湖州回来后让人去做的,飘云雪缎是贡品,他动用了天都最好的绣庄最好的成衣铺最好的玉留斋,不过是忽然的心血来潮要送她一套衣服而已,免得她终日怀念着叶老头亡妻的那身衣裙。

“随便。”他只能用这两个字来掩饰自己的在意。

“东明的事是我干的。”不等他逼问,她自己老实地交待,“我花了银子从逸音堂那边截下东明的情报,瞒着你与东方恒清达成交易。他让东明认祖归宗,她娘亲的牌位进了东方家的宗祠,我承诺送他一座药山。”

慕程浓眉一振,讽刺地说道:“梅子嫣,你对恒清真是大方得很啊!”

她笑笑:“可惜他贪心得很,想把我变成他的人,所以我会让他竹篮打水一场空,人财两失。”

东明的尸首早在她“暴毙”前一夜送进了东方家,那是一名长相跟东明酷肖的女子,得了不治之症,梅子嫣早早嘱咐朱雀守着她,以作偷龙转凤之用。

东方恒清为防东明假死,白白浪费了上好的水银,而且这样一来,再好的大夫也看不出这女子是死于何症了。

而这几天哑奴和朱雀带同听风楼乌衣组的三十名轻功了得的好手神不知鬼不觉地对东方家的元宝山动了手脚。毒草毒虫的种子后代,开春雪融后便会迅速滋生起来了吧!

“你,不喜欢恒清?”

“我为什么要喜欢他?”她托着腮笑眯眯地看着他,“他又不是你!”

慕程的心就这样漏跳两拍,他注视着她,险些迷醉在那琥珀色的幽深瞳仁里。

可是,他也记得,她说过她对他的喜欢,就跟喜欢小狸那只宠物没什么两样。

“你是说,你喜欢我?”他轻笑,眼中尽是不信,“那我与你如今岂不是两情相悦?”

她眨眨眼睛,他还记得恒清说的那句混账话?

她的手臂忽然张开向他扑来,紧紧地给了他一个意外的拥抱,力度很大,他向后小退了一步,可她依然如愿的撞上了他的胸口,他只听到自己怦怦的心跳声,手臂伸出不知道是想推开她还是想拥抱她,矛盾地在冷冽的空气中僵持着。

“你说天底下有没有像你我这样两情相悦到连一个拥抱都不见得温暖的?”她说,感觉到他的身躯微微一震,她苦笑道:

“你既不相信我,也不相信你自己。慕程,发病那日丢了的心,你如今还没找回来吗?”

说罢,她果断地放开他,后退一步然后转身离开。慕程僵立在原地,手无力的垂下,望着她姣好的背影淡然消失在视线之内,他的手抚上自己的心房,该死的,他的意志力好像越来越薄弱了。

刚才明明是想要推开她的,然而做出来的却是一个想要把她拥紧的动作。

只是伏在他怀里的她没有看见而已。

第五十二章有人失恋有人变心3

元月十五,花市灯如昼。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火树银花不夜天,喧闹的人群川流不息,梅子嫣和哑奴相携走在熙攘的人群中,她光顾完一个小摊又接着一个小摊,嘴里面塞着的还没有吃完,手里面又多了别的吃食,哑奴无可奈何地笑着摇头,一边替她给银子付账。

“你不是吃过晚饭了吗?”他比划着说,冷不防被她一手塞进一块芝麻糕,她冲他咧嘴一笑,道:“好吃吗?我吃过了,好甜!”说着又钻到卖香囊的小摊子去看了。

是很甜。他笑着咽下了芝麻糕,又跟了上去。

她笑得很甜。

他发现他自己魔障了,常常安静地望着她笑的样子发怔,比如现在,看她低着头在比对两个香囊的气味和花色,一低眉时不经意流露出来的温柔神态让他想起了开在午夜的优昙,洁白而芬芳。

看花灯猜谜语的人太多了,她实在挤不进去,哑奴问她:“你很想要一盏花灯吗?”

“也不是,只是想起我爹娘。”她坐到离灯谜擂台较远的榆树下的青石板上,微笑着说:“我娘的卧房前有棵老树,她说以前有一次和书院的发小一同下山看灯会,第二天一觉睡醒就见到老树上挂了一盏走马灯,那时候她以为那盏灯是行云叔叔送的。”

“那事实上是谁送的?”

“我娘笑而不言。我自己想不出个所以然,就扛了梯子上了那棵树去看,灯上本画了个女子,可是多年风吹日晒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了。但是写着日期的字迹还没掉,我一眼就看出来了,分明就是我家那爱妻如命的梅老头的手书!

她笑了笑,又接着说:“我爹当年为了我娘吃了不少苦,我娘常说,喜欢一个人说出来就是了,何必藏着掖着呢?感情本就是很简单的事,爱了就是爱了,骗得了别人却始终瞒不过自己。可是你知道我爹怎么说的?”

哑奴不着痕迹地压抑住黑色眸子中掀起过的斑斓,“他怎么说的?”

“他说,能轻易说出口的,就不是爱了。”

哑奴笑了笑,心里压着的那块大石似乎松了不少。他伸手擦去她嘴角的一点白芝麻,打手势说:“你等我,我去给你赢一盏灯回来。”

“你怎么赢?”她急急的大声问,他又不能言语。

“我会把答案写出来,放心,等我就好!”优美的手势划出后,他转身,消失在拥挤的人群中。

哑奴一走,她的脸上便现出丝丝落寞,能轻易说出口的不是爱,但最起码是喜欢吧?可是,有生之年内她居然华丽丽的第二次失恋了。

过去,她那么喜欢随生,可是一直没有说出口,尽管无时无刻不想拆散他们,可还是帮着连娅隐瞒随生连娅的身体不适宜怀孕,因为里面长了一个血瘤。她真没想过要连娅死去,她过于相信自己的医术,而连娅过于相信她,以为她最起码能保住她和随生的孩子……

换来的只是知晓真相后随生恨极痛极的一巴掌。

所以,她对自己说,下次遇到喜欢的人,要勇敢地说出来。

可是,依旧碰壁。

目光漫无目的的飘向放莲花灯的河岸,不期然触到一双凶狠凌厉的眸子,赤裸裸的杀意让她下意识站起来向后退了两步,那带着判官面具的人眼看着就要来到面前……

天都皇宫中筵开数席,从没有哪一年的慕氏家宴能让慕程如此不耐烦过。冷眼看着同族宗亲觥筹交错相谈甚欢,他只想起了远在豫州的寿王叔和卧病在床的慕渝。不少同辈子弟还开起他的玩笑,说:“三哥不久后便要与东庭的宣阳郡主完婚,听说那是京城有名的美人,三哥好福气。”

“三哥,听说最近你与东方恒清大打出手?打得好,那厮我们早就看他不顺眼了!”一位族弟瞅瞅远处主席那边端坐的皇太后,“作威作福,狗仗人势!”

……

听着听着,他不由心烦起来。那日梅子嫣没有留在王府,带走了她的狸猫回到了草月花舍,重新给人看病问诊。一时间草舍人多起来了,听明书说草舍门前的小路不时便会车马塞途。他也曾在傍晚佯装经过草舍,置身在窗边老榆树的阴影下徘徊不去,听着她清脆的声音喊着哑巴的名字,听着她埋怨哑巴做菜手艺不好,听着她吩咐哑巴明日那登徒浪子若再装病前来便随手给他抓一副名为益血补身的泻药回去……

今夜元宵节,不知她此刻在做什么呢?

忽然,一声彷如画眉的鸟叫声打破了他的神游,他皱皱眉佯装起座更衣,走出大殿之外草木幽深之处,白铉从树影中走出来,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两句,他脸色大变,问道:“消息确切?”

“千金堂今日已收到黄金一千两,杀手已经派出,鉴于要杀的是个手无寸铁的女人,所以只派出排名前十的杀手秦商。”

慕程急忙走向宫门,“你如何得知买的就是她的性命!”

“千金堂的暗哨说,他偷看过画像一眼,那女子的白裙之上画着一枝墨梅。世子,属下已经暗中派人前去元宵灯会……”

慕程翻身上马,铁青的脸上寒气逼人,怒道:“千金堂的杀手是什么人!你当时便该亲自找到她把她带回府,若她有什么事……”他不敢再想,一挥马鞭便朝着远处灯火辉煌笑语喧天的元宵灯会策马狂奔。

哑奴一连猜中了三个灯谜,旁人见他又是一个哑巴,不由得对他刮目相看。擂台主问他想要那一盏灯,他仔细地看了一看,用手指着那盏一个女子衣袂飞扬向前奔去的走马灯笑了笑。

擂台主了然,大大方方地把灯递给了他,说,“小兄弟好眼光,挑了盏嫦娥奔月。”他又见到哑奴接灯时疑惑的表情,忽然醒悟道:“小兄弟是西戎人,自然不知道嫦娥是古代有名的美女了,这美女呀,后来成了仙女……”

他笑了,他的嫣儿,可不就是他的仙女?

如果哑奴知道嫦娥奔月的典故,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选择这盏灯的。

他转身挤出人群,望向榆树下的青石板,面前人影杂乱,他见不到她;再往前走两步,他看清楚了,青石板上空荡荡的,他的心头忽然有种很不好的预感,这时忽然听到有人惊慌的大喊:“死人啦,死人啦,快去报官府——”

他手中的灯“啪”的一声摔到地上,被街上混乱的人潮踩过,他茫然了短短一瞬,他张大嘴巴想用平生最大的力气来喊她的名字。

然而无论他心底有多么的渴望,他还是发不出半个音节。他推开面前挡着的人来到榆树下,又走到人潮最混乱的地方去找,然而全无她的踪影。

心里那股巨大的悲怆压得他眼眶发热发红,嫣儿你在哪里?是在我的左方还是右方?为什么你不乖乖地在原地等我?!

“赫连越。”有人在身后叫他。

他转身,尽管身后的女子一身黑衣头戴纱帽,但他依然一眼便能认出素问。

“你们把她怎么样了?”他盯着她问。

素问身形一动隐没在人群里,哑奴也随着她黑色的身影一直追到了一处暗黑的小巷子中。

“她呢?”他盯着素问,眼里掠过一丝狠戾。

“我从未说过她在我们手上,而要杀她的人已经动手了。”

哑奴握拳握的指骨发白,转身就走,素问闪身拦在他身前,“赫连越,你的心里除了她还有没有自己?”

“让开。”他的手放在腰间的刀把上,“我不想对你动手。”

“我可以让开,可是,你觉得你凭什么去找她?凭你内伤未愈内力全失的身手还是凭你口不能言的缺陷?!”

哑奴身形一僵,然后越过她往前走,她从怀里拿出一卷残旧古老的羊皮手卷,说:“真正的归元秘录我已经找到,恐怕,你已经不需要了?”

哑奴停住脚步背对着她,她又说:“方才杀手对她下手时我帮她挡了一击,如果她的命足够好,应该已经找了个地方躲起来了。可是要杀她的是宫里的东方太后,你觉得她躲得了一回还能躲下一回?而你,不过是她身边的一个寻常哑仆,无力护她性命,最多只能为她修墓立碑。赫连越,你忘却了这个姓氏的结果,便是你什么都留不住!”

“一个敢于离了灯走夜路的人,才是勇敢的人。你说眷恋那些东西,不一定就是属于你的。”

“你回来,做回你自己,一个没有自我的人,不配去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