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喜你,你做了一个绝对正确的选择。”说罢不动声色地抽出他握着的手,浅浅躬身便要转身离去。

慕程只觉得胸口发闷发胀,有些愤怒更有种不知民感到情绪在他心里搅动着,他伸手拉住她的手臂,阻止着她离开的脚步,沉声道:“子嫣——你要相信我。”

“我虽然只是个寻常女子,可是我也有我自己的骄傲。”

他把她带入怀中,旁若无人地抱着她,俯身在她眉心印下一吻,“我懂。”

“你懂?”她在他怀里扬起头,琥珀色的眸子蒙上了淡淡轻愁,他伸手轻轻拂过她的眼睛,说:“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我爹为我娘种下的石榴树仍在,只可惜他只做到前半句话……子嫣,我喜欢你笑起来的样子,哪怕是戏弄人讽刺人的时候,都很可爱。忧虑重重的样子,不适合你。”

她笑了,伸手抱住慕程,“你敢说你这是真心的赞美而不是趁机批评?”

他也笑了,低头抵着她光洁的额,喃喃道:“子嫣,等我。我会让这件事尽快有个了结。我问你,你愿意以后都跟着我这个不甚好的人过日子么?”

“你愿意每天都到草舍给我抄药方泡茶吗?”她笑问。

“乐意之极。”

“不骗我?”她的笑意渐渐褪去,惟余专注而审视的目光。

“万一我骗了你呢?”他反问。

她歪着头想了想,然后说:“罚你什么好呢?就罚你一辈子为情所困吧!”

他心下一顿,深深吸了口气来平复自己内心的波澜,笑道:“你好毒。”

她眉眼弯弯,笑着说:“彼此彼此。”

她转身步履轻盈地离去。只剩慕程一人孤零零地独立桥头,身后是无尽的斜阳薄暮。

为延徽太子和宣阳郡主设下的饯别宴在玉冕宫举行,场面很是盛大,延徽自东庭带来的舞姬出演一幕精彩绝伦的飞天之舞,宴席间觥筹交错笑语喧天,佳人衣香鬓影间杂在一众贵人之中,是难得一遇的盛会。

慕程怔怔地拿着酒杯,脑子里浮现出来的全是刚才她转身而去的背影,潇洒如风似乎抓也抓不住,那些温言笑语犹在耳教他心神恍惚,她的笑靥她的慧黠总是很轻易地突破他的心防直捣黄龙。

佛曰,人犹处在荆棘之上,心不动则人不动,心一动便注定要被荆刺缠身受尽人生之种种苦痛。

他和她犹如处于一场情爱的拉力对抗,谁先失了心,谁就输了。

第五十七章春风一度1

宣阳郡主是她,梅子嫣也是她,她对他,又有几分真心?她不过是为了让屹罗平息了夺回绵远的计划而接近他的,为了那个据守回龙峡心如死灰的司马随生继续过着平静如昔的生活……

既然如此,他骗她也是理所当然。可是,自己喜欢抱着她,亲吻她,也是骗她的必须内容之一吗?

是的,一定是这样……他饮尽了杯中的酒。

他起座更衣,经过回廊转角时竟然见到极为不堪的一幕。树树西府海棠枝叶婆娑,延徽太子将所谓的宣阳郡主用力抵在树影笼罩着的花墙上狠狠地亲吻着呃,女子身上的衣衫已经有些凌乱……

“太子殿下好兴致。”他从暗影中走出来,冷冷地道,“郡主原来已经心有所属,怪不得一再推迟婚期。”

延徽放开孟窈窈,转身毫不在乎地笑道:“原来是慕程世子。世子也知道这桩婚事不过时为了平衡两国关系互有谋利,如果扯到感情或是忠诚方面,世子不觉得太可笑了么?世子如果责怪本太子伤了世子的面子,本太子随行带来的十位舞姬便送与世子以弥补世子的损失,如何?”

“太子殿下侮辱人的本事可真是高明!”慕程眸色幽深。

“本太子从不掩饰自己的卑劣,只是慕程世子你又能高尚到哪里去?!为了一己之私妄想用给婚姻达到不可告人的图谋,用尽手段毁去一个无辜女子幸福的可能,你不卑劣?”延徽拉起孟窈窈的手,转手就走,离去时不忘冷淡地丢下两句话:“世子想要退婚的话,随手写上一纸退婚书即可。嫣儿从小是我司马家兄弟们捧在手心的宝贝,心疼她还来不及,岂会把她当做政治工具?要不是她自己愿意……”

“嫣儿也是我的宝。”孟窈窈小小声搭嘴过来。

“你也是我的宝。”夜色中,延徽捏捏她嫣红的脸蛋,如果常有刚才那样的激情戏上演,他也不在乎与她多演几幕情侣档。

“你说慕程会不会借题发挥就此退婚?”

“台阶给他搭好了,就看他自己会不会下……”

要不是她自己愿意……

慕程脑海中闪过一丝稍瞬即逝的念头,快得抓也抓不住。他只知道自己的心很乱,这阵子借口自己太忙按耐住自己不去草月花舍看她,以为这样会好一些;然而即使不见面,只要一想到,原来还是会乱得茫无头绪。

“世子大人,”朱雀匆匆走过来,行礼后道:“梅姑娘还没有回草月花舍,属下在草舍等了许久,心里急,于是进宫来寻了一趟,还是没有发现。”

“她没回去?”不可能,她走时才太阳下山,如今天已全黑,她去了何处?“哑奴呢?”

“哑奴随我来找她,在宫门等候着。”朱雀迟疑地说:“世子,会不会有什么意外?”

意外?在宫里发生意外?慕程心下一沉,快步向外走去,说道:“朱雀,你让青昭白铉分别到偕芳殿和碧水宫去暗中查探一番,还有,把小太监胡来给本世子找来!”

胡来匆匆赶到,见慕程脸色不虞,便马上回答道:“禀世子大人,梅姑娘的确是奴才带出去的,可是……快要到宫门时,她见到一个宫女在石阶上摔伤便去给她治伤,嘱咐奴才去找些纱布棉花,可是奴才拿了纱布棉花回到原地时,已经不见了梅大夫的身影。奴才猜想梅大夫是自行出宫了……”

朱雀走过来,说:“世子,去宫门查探的人回来报,守卫说没见到梅姑娘离开。”

跪着的胡来哆嗦了一下身子,喃喃道:“怎么可能?”

“那个宫女是哪宫哪殿的人?”慕程盯着胡来,黑眸冷厉如冰。

“那宫女眼生得很,奴才一时分辨不出……”

朱雀一脚把胡来踢翻在地,怒道:“有何特征穿着什么衣服你总该留意到吧!”

“穿着宫女的服饰……”眼看着朱雀暴怒的脸色,胡来马上道:“她……她的膝盖伤了,流了很多血,耳垂上好像……有颗黑痣……”

“替本世子请你们太监总管来,找不到人,你就给本世子留下这条命!”他转头对朱雀说:

“你现在马上到玉冕宫查一查从开宴到现在,有哪位妃子哪位大臣曾经离开过较长的一段时间的,又或者是姗姗来迟的……”

不多时,朱雀回来禀报说:“守卫的兵卫说,姗姗来迟的是碧妃娘娘,问过知情的小宫女,说是碧妃娘娘在天极殿后的锦澜苑沐浴耽搁了时间……而从刚才离席至今未回的人只有一个。”

“谁?”

“恒清公子。”

锦澜苑分成前后两殿,前殿是寝宫,后殿是引温泉水沐浴的浴池。浴池大大小小的有七八个,水温稍有差异,以回廊或花墙相隔,平常只有皇帝和受宠的妃嫔可以来此。

今夜的锦澜苑那些宫女太监被差调到玉冕宫当值,与远处的热闹喧天迥乎不同,锦澜苑静得有些诡异,那两扇朱色大门紧紧的闭着,锁紧了夜色深沉。

春风一度,药性极强,与西乾皇室的“醉红颜”不同,“醉红颜”需要内服,而“春风一度”只需要将药粉入鹤嘴炉焚香,闻到气味半个时辰后便会全身血气浮动,情欲萌发,软成一滩春水。

皇帝常用此药来控制那些不听话不顺从的嫔妃。

前殿层层帘幕深处,那张紫檀木雕花大床白色的水绡纱帐幕被人随手勾起,恒清的目光贪婪地落在躺在床上的女子身上,梅子嫣双手被人用白布分别勒住手腕绑在床头木栏上,如瀑的黑发散落在白色的方枕上,莹白的脸有不正常的潮红死地瞪着恒清,用力扯着那白布,然而终究是虚软无力,那挣扎的动作落入恒清的眼中妖娆柔媚之极,他喉结一动,伸手拉去塞在她口中的布。

“看来碧妃当真是恨你入骨,让身边会武功的丫头挟持你过来,让你吸入‘春风一度’也就算了,居然还嫌凌虐你不够,啧啧,绑得那样紧,嫣儿的手快断了吧?要知道,闻了‘春风一度’的人,即使喊起救命来那声音也不过像叫床已。”他伸手到她的手腕处,捋开她的衣袖露出她白皙细嫩的手臂,梅子嫣怒道:

“你……别碰我!”

恒清情不自禁地抚摸下去,忽然扯住她的衣袖一用力“嘶”的一声把正幅衣袖都撕开了,连带着露出了白腻光洁肩和精致的锁骨,他幽深的眼神暗了暗,染上了几丝情欲的颜色,俯身在她耳边说:

“嫣儿,别怪我,要怪就怪你长得太美,太聪明,让人太想去征服去占有。那天看着你依偎在慕程身边,我连杀人的心都有了。慕程有什么好?嫣儿,你只是没有尝过我的味道……”

说着便往她的唇上吻去,她艰难的别过头,让他的亲吻落在嘴角,他伸手捏过她的下巴,狞笑着:“如果今夜还让你飞出我东方恒清的手掌心,我就不是个男人!”

“你……想要……什么,除了……我自己,都……可以……”春风一度的药性渐渐发作,她只觉得自己的体内似有热流滚烫而过,喧哗着叫嚣着些什么,她死死地咬着自己的唇,直到尝到一丝血腥味才感觉到意识的存在。

他笑了起来,覆身上来像噬咬猎物一样狠狠地吻着她的脖子,然后是锁骨,一边说:“要谈条件也可以,不过也是等我要了你之后……”

他的手终于落到她腰上,那根细腰带被他轻轻一扯便断裂了。

她无力阻止他的肆虐。

此刻她想起的却是夕阳下慕程的那个拥抱,那个落在眉心淡如清水的吻,身上清新的薄荷气息……

哪怕是假的,她也喜欢;

哪怕是假的,她也不愿去揭破。

她知道他心里的矛盾,有时候他一连几日都没去看她,可是某天夜里下了大雨,她榻旁窗户明明是开的,然而她却好梦到天明。

那窗子,不知是谁关上了。

她去看哑奴,他身上还是昨日的衣衫,半分没湿,墙角的雨伞,滴水不沾。

除了他,还有谁?

甚至她还想过,就告诉他吧,就嫁了他吧,可是这种种念头终是被沈碧倚的一番话扼杀殆尽。

沈碧倚说:“他不过就是怕你悔婚,坏了他的大计所以千方百计让你对他动心生情,顺理成章地嫁入王府;你这么聪明,什么是真情流露什么是虚与委蛇都看不坟墓吗?我与他青梅竹马他自然不会负我,皇上承诺过只要他娶了你,随后便将我换个身份送入王府当侧妃了了允之的夙愿。我本对名分不怎么上心,可是后来想想,皇上只是希望你当屹罗的媳妇,你嫁与谁不都一样?比如东方恒清就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她料到他知道了她的身份,却猜不到他对沈碧倚的藕断丝连。

她自嘲地一笑,也是,这世上像自己的爹爹一样的男子又有几个?

愿得一心人,很美好,但离她永远那么遥远……

第五十八章春风一度2

“砰——”的一声巨大的闷响,像是门被撞开了,一个人像断线风筝一样穿过帘幕重重摔在地上,恒清皱皱眉,转身一看保焕倒在地上口吐鲜血,一抬头便对上大步向他走来的慕程铁青的脸色,幽深的黑眸里尽是凛冽杀气,一手揪起恒清就是一拳正中面门打得他顿时鼻血直冒,慕程咬牙切齿地骂道:

“我早该杀了你这个畜生!”说着一掌拍向他的胸口,恒清大惊连忙避开他这带了十成功力的一掌,可是动作迟缓了一些,还是被击中了肩部,他痛呼一声身子向后飞去撞烂了妆台方凳,他捂住肩膀不顾自己血流满面就连爬带滚地向外遁逃而去……

慕程这才看向紫檀床内躺着的人,她脖子肩上大片的青紫映入眼中,他痛苦地闭了闭眼,脱下自己的外袍覆在她里衣凌乱不堪露出大片春光的身上,解开她手腕上白布的双手竟有些发颤,白皙的手腕上一大圈青黑的瘀痕。她的眼神已经有些涣散,瞳仁却隐隐发红,他想捧着一件珍宝似的小心翼翼地抱过她,遏制住喉间的那团麻,在她耳边安慰着说:

“不要怕,没事了,我带你走。”

“找个……有冷水……的地方……”她闭上眼睛不看他,只努力说了这么几个字。

他把她抱起来往后殿走去,这里有最近的水源。大大小小的池子在昏黄的烛光下波色半明半暗,她指着其中一个平静的没有冒过一丝热气的池子说:“放我下去……”

他依言抱着她踏入池子,然后沉下身抱着她浸入水里,她霍然睁开眼睛,望着他说:“你放下我,走开……我中了‘春风一度’……”

慕程黑眸中透出惊疑愤怒,随后是遏制不住的心痛,“我去找太医来。”

她摇摇头,“无药可解。熬过三个时辰就好了……你不要让别人知道……”

慕程仍然不放开她,固执的对她说:“我一放手,万一你就掉下去了怎么办?”

“你在,我会更难受。”

她一头青丝徜徉在水里,隐隐发红的瞳仁燃着一丝情欲之火,沾了水的锦袍紧紧地贴在身上勾勒出玲珑欲断的曲线。只听得她哑着声音说:

“放开我,你去那边帮我拿一个烛台来,我不会掉下去的。”

他想了想,慢慢地放下她让她靠在池壁,然后起身去拿几丈外的烛台,不料转身走前两步一看,池中漂浮着锦袍,袍下的人沿着池壁慢慢地滑了下去,他心一慌,顿时扔下烛台跳入池中抱起她软绵绵却热得滚烫的身子,她两眼紧闭双颊通红,伸手去推他,说:“你快走开……不要惹我……”

本来她的衣衫已经褴褛不堪,这时少了锦袍的遮掩,又是在水中,手一动胸前的肌肤便露了出来,慕程倒吸一口凉气,伸手把她的衣服拉好,冰凉的手指不小心触碰到她的皮肤,她微微张开眼,目光迷离,按住了她的手,喊了他一声“允之——”声音带着委屈难受,柔媚到了极致,蒙着水气微红的瞳仁一瞬不瞬地望着他,他心底最柔软的地方只觉得酸楚难当。他没有推开她,他推不开她,他舍不得让她这般难受。

她嘤咛一声无意识地往他怀里钻去,白腻细致的肌肤紧紧贴在他胸前,之间只隔了一层薄薄的单衣,热度透过湿漉漉的丝绸透到他的身上,他只觉得“哄”的一声浑身的血液都往头顶上奔涌然后又落下,凝聚在某一处让他的身体也炙热起来。

望着她愈加嫣红的脸色,他情不自禁地伸手摩挲着她的脸,轻声说:“子嫣,我该拿你怎么办好?”

他会娶她,然后,对她好……

还是他该娶她,然后,遗弃她?

他轻轻地吻过她的额,吻过她的眼睛,避开她被咬破的唇,细细碎碎的吻温柔地落下,她的双手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圈着他的脖子。

他的手揽着她的腰把她抵在池壁,炙热的身体持续升温,吻终于落到她的唇上,纠缠不休……

直到她用尽最后一丝清明睁开眼睛对他说:“不要……逼我……恨你。”

他的意乱情迷霎时如同当头一盆冷水淋下,骤时清醒。

他放开她,她的手努力向池边伸去,凭着对刚才铜烛台重重落地的声音的记忆,她牢牢地抓稳了哪个烛台。

“你要干什么?”他一惊,厉声问。

她闭着眼睛把烛台凸出的尖利如针那头划向自己的右臂,顿时鲜血汩汩流出,他一把抢过烛台扔了出去,出手如电点了她手臂上的几大穴位止血,然后从自己的单衣上撕下布条给她包扎,带着微悲哀和自嘲道:“你宁愿这样伤了自己也不愿意我碰你吗?”

“恒清想要得到我只是单纯的占有?你呢?你又比他高尚多少?”疼痛让她清醒许多,可是气息还是紊乱不已。

慕程愕然,被这句话堵得胸口几乎窒息。这时候外面忽然传来杂乱的脚步声,走在前面女子的声音清楚伶俐地传来:

“皇上,我的丫鬟真的看到有一男一女偷偷进了锦澜苑,宫闱之中发生这种事本来该去禀报陈贵妃,可是那女子看身形好像是梅大夫,碧倚知道皇上一向对她关照有加,所以还是请皇上亲自裁定……”

是沈碧倚的声音。

慕程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厌恶和怒气,一手拉过锦袍裹住子嫣,手持火把的侍卫闯了进来,宣成帝的声音冷冷地响起:“你们两个,在朕的锦澜苑干的好事!”

慕程抱起梅子嫣走出水池,两个人湿漉漉的像流连暗夜的水鬼,众目睽睽之下慕程刀锋般的目光落在沈碧倚身上,是那般冷冽,而沈碧倚从看见慕程抱着子嫣的那一刻开始整个人就怔在原地如石化一般。

跟在宣成帝身后来一看究竟的还有延徽和孟窈窈,孟窈窈脸色大变正要冲上前来,却被延徽一手拉住示意她冷静。慕程抱着梅子嫣,身上的白衣沾了她手上的血迹,点点斑驳触目惊心,他把子嫣放在身旁然后双膝下跪在一连震怒表情的宣成帝面前,说:“臣私自闯入锦澜苑自知有罪。正如皇上所见,梅子嫣已经是臣的人了。臣无颜再娶宣阳郡主,此事皆是臣一人的罪过,请皇上责罚。”

“朕还没治你大不敬之罪,你就敢退了宣扬郡主的婚事?!慕程,谁给你这个胆子的?人来,把慕程拖下去……”

“皇上息怒,”慕程冷冷地看着孟窈窈,“宣阳郡主心有所属,慕程心中也有所爱,这桩婚事,臣是退定了!”

孟窈窈连忙下跪,“禀皇上,世子所言属实,是嫣然悔婚在前,希望皇上能够成全。本打算回东庭后便正式通过国书对此事道歉……”

“郡主请起,此事待从长计议。”慕遥摆摆手,然后对慕程说:“我问你,你在此地行苟且之事,把慕氏宗室的门风名声都败坏了!这件事你如何善了?”

“皇上,我会娶她,她会是我的妻,”他看了身边昏睡过去的人,说:“也是绥德王府未来的女主人。”

绥德王府开始了忙碌的筹备工作,世子的婚事来得那么突然,皇帝一道圣旨下来两天内慕程必须迎娶梅子嫣为妃像平地一声惊雷震傻府中所有人。没有人知道曾经发生什么事,只知道那天晚上开始哑奴守在梅子嫣的厢房门口不许任何人进去,到现在为止已经一天一夜了。

而慕程却同样把自己关在房内,半步不曾踏出过。

下人们暗暗诧异,有谁会在自己大婚之前是这般模样的?可不懂归不懂,王府内照样张灯结彩忙个不亦乐乎。

“你真要嫁他?”房内,哑奴把药膏涂在她的手腕上,她倚在床头,脸色苍白不堪,看着哑奴说:“如果是你,你娶了你仇人的女儿,会真心待她吗?”

哑奴不明所以,只管摇摇头,比划道:“不许你嫁给他。”她笑了,叹了一口气,说:“好。”

这个字柔柔软软的不知怎么的就钻进他的心里去了,他望着她竖起的领子下还依稀可见的青紫痕迹心里便想起那天夜里她像个破败的娃娃两眼空洞无神地被慕程抱出皇宫,当时他愤怒得恨不得要去把东方恒清千刀万剐。

“你跟着他,总是受苦。我们走吧,”他说。坐到她身边把她的头轻轻地按在肩上,“我想,带你到西戎的科伦贝大草原去看看,那里牛羊成群……”

那里的天很蓝,很开阔;那里的牧民很朴实,很热情;最重要的是,那里没有让她伤心的人,和事。

只是他没有看见,她的眼角已经微微湿润。

第五十九章断线风筝1

东庭延徽太子与宣阳郡主并未多作停留,翌日早晨便出发回东庭了。

大婚前一天晚上,她终于走出房门,来到元霜阁东苑的花厅。

慕程坐在云石雕花圆桌前背对着她,桌上摆着一副茶具,小火炉上的水开了,正呼呼冒着热气。

“你来了?你的手好些了吗?”他问。

“好多了,有劳挂心。”梅子嫣在他面前坐下。他抬眼看她,似乎不习惯她这样的客气与陌生,说:

“你都知道了?”

“嗯。”她淡淡的应了一句,“你把萧近情放了吧。朱雀夹在你我之间,左右为难。”

“好。”他把洗好的紫砂杯放在茶具上,手持盖碗倾出茶水,“这是上好的碧螺春,我记得这是第一次泡这种茶给你喝。”

“你请我喝茶,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如何?”她沉静似水地望着他。

要来的始终还是会来,他暗叹,道:“好啊。”

“我曾经见过一个醉汉,人人都说他是个酒鬼。我问他为什么要喝这么多酒,他说为了药忘记;我问他要忘记什么,他说要忘记那些让他羞愧的事;我又问他羞愧什么,他说他为自己喝酒而羞愧。”她拿起杯子,呷了一口茶,清香沁人心脾。

“你想说什么?”他皱眉。

“如果我来天都是一个错误,如果过去我们之间的纠缠是一个错误,那么,我们不能用错误的办法来弥补错误。”

“所以?”他看着杯中茶,神情肃静,像在等候着判决。

“我不想嫁给你。”她垂下眼帘,“能不能放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