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脚步一顿,“你究竟想说什么?”

“你看这个天下这么大,百姓这么多,他们不在乎这是谁的天下,只在乎谁能让他们吃饱饭过平安日子。你去过绵远吗?绵远的互市热闹非凡,东庭和屹罗的商人还有西戎和西乾远道而来的商人都在那里交易,繁荣得很,那些百姓你说他们是屹罗的子民还是东庭的子民?重视这个问题的人其实不是他们自己,而是那些高高在上的一朝天子罢了。”

“你下来。”他淡淡的说道。此时刚刚走到青竹桥。

她愣了愣,可是也很干脆地赤着脚站到地上,他转过身来看着她,黑眸幽深,嘴唇动了动,终是把心里的那番话压了下去,努力笑了笑,说:“天子不是家天下?为天子筹谋与为百姓筹谋有什么不同?屹罗近十年来已经致力于农事生产,只是铁矿的

开采有一定难度,而且铁矿数量不多,军队的刀剑武器哪怕是一块小小的马蹄铁都来之不易。至于耕地所需的铁器,那是户部的事,我不宜干预。”

“不是说富国才能强兵么?韬光养晦才是生存之道,汉初崇尚黄老之术,休养生息才有后来的鼎盛。你难道不觉得这些朴实地生活着的人,他们能否过上平静生活就在某些人的一念之间,这不是很悲哀的一件事?你们常说护国兴邦,可是被牺牲掉的那些人,他们的幸福永远不会再可能回来了……”

“难道安地或者就好?”

梅子嫣深深吸了一口气,过去那场战争给他带来的伤害如此之大,某些想法怕已经是根深蒂固,难以动摇。她嘴唇动了动,说道:“我只是不明白,那些过往的战争明明是个谬误,为什么后来还会有这么多的人争着去重复这种谬误。”

“我是东庭人,终日在江湖游荡,闲散惯了,学不会居安思危。”

他沉默了一瞬,然后伸手将她拥入怀中,摩挲着她的发说:“如果你永远都是这个样子,我会很喜欢。”

如果她真的不是那个人,那该有多好。

他本想告诉她,每年的三月,他都会去绵远,拜祭他的父亲。

每年拜祭他父亲的时候,他都会跟他说,这座让他付出了性命的城池,他要夺回来,不管付出怎样的代价,不管是用和平的手段,还是战争的手段。

他还想说,绵远是屹罗的屏障。失去了绵远不但是屹罗的耻辱,更是屹罗的危机。今日安逸,焉知来日自己的父老兄妹不会一夜之间被人屠戮?和平是好,可是代价往往是沉重的。

他与她立场不同,无法一致。

是夜,绥德王府访云居前的角亭里,慕程坐在亭子里凝神想着什么,朱雀领着一个一身玄色披风的人走进亭子,禀报道:“世子,娘娘来了。”

只见那人拉下披风的帽带,露出一张秀丽温婉的面孔,她看着他柔柔一笑,朱雀默然无语地退下,慕程站起来走到她身旁,问:“这么晚,你怎么还来?”

“我想见你了,不成么?”她仰头看他,温柔中透露着哀怨,“上次跟你那样子吵架,虽说是演戏,可是心里还是伤得很的。我知道那哑巴一定听到了,净兰殿离那角亭那么近,而且他在宫里黄昏时候就会到亭子隔壁的花圃躺着发呆。可是他就一定会把这件事情告诉告诉梅子嫣吗?”“他不会说,可是他相信我与你已经决裂就够了。”他淡淡的说:“你不用担心,太晚了,我让朱雀送你回宫。”

“允之,你告诉我,你是不是已经让梅子嫣相信你喜欢她了?”她咬咬牙,哀怨道:“秋水河边那一幕我已经听说了,是真的吗?”

“那不过是逢场作戏。”他伸手揽过她的肩,“深夜来此就是担心这个?”

“允之,你喝酒了?”她皱眉,他身上一阵酒气。

“病已经好了,小酌何妨?”他的语气仍是不见喜怒。

“皇上许诺,在你娶到梅子嫣之后让我假死出宫,入王府为侧妃,他金口玉言自然是不会反悔,倒是你,告诉我你的心意还和当年一样么?”她伸手抱紧他,他不自然地把手搭在她肩上想要推开她,可是……

他暗叹一声,把手放下。

“你这几天也没来见我……我想你了。”她喃喃道。

“你好生在太后身边呆着,东方家尾大不掉,若是能助皇上拔除东方家的能力,你的父亲至此当在朝堂上安枕无忧得蒙圣宠。”他轻轻推开她,向一旁的暗影处道:“朱雀,送碧妃娘娘回宫。”

朱雀面无表情地请过沈碧俦,带着她离开了王府。

更深露重,慕程一袭单衣依旧静立亭中。

他想起那日在草月花舍前他满怀惆怅回到王府后,被内监司放出来的沈碧俦让人送来一轴画卷,他打开一看后惊疑愤怒不已地直奔天极殿见慕遥。

慕遥看了一眼画卷后道:“碧妃倒是对你有情得很,在太后宫中发现这副旧物,就迫不及待地拿来给你看了。你如今知道了,作何感想?”

慕程嘴唇颤了一颤,没有作声。

“当年司马继尧微服来到皇宫当朕的棋博士,与朕打赌他能连赢朕五十局棋,那时朕的皇姐御湘公主年方十六,一见司马继尧便倾折于他的风华气度,在朕与他下棋时躲在帘后偷偷地画了这一幅画。五十局棋,朕输的心服口服,自愿随他回东庭去解

了边地危机。嫣儿,跟他长得很像,不是吗?”

慕程垂首而立,脸上波澜不兴但心里早就翻江倒海,“慕程驽钝,实在不知道寿王殿下与皇上对臣隐瞒此事所为何来?”

“你上书请朕下国书代你求娶宣阳王爱女,其实即使没有你的上书,朕也会这么做,朕知道你一直想一雪前耻将绵远重纳回屹罗版图。娶宣阳王郡主,将是对东庭方面的一个牵制,所以你无论你愿意与否,在情在理你都非娶她不可;换个说法,她要

嫁,只能嫁我屹罗王族。寿王之所以隐瞒你,那是因为他给她留了后路,只要她不愿意嫁你,这桩婚事都有转圈的机会。”

“可是司马嫣然不是已经同意了婚事了吗?”

“是司马嫣然不是梅子嫣!那段时间她根本不在东庭,据探子回报,如今宣阳王府主事的人是宣阳王世子司马星南,至于他何以代司马嫣然应承婚事这无从得知,但是梅子嫣离开王府两年,断无亲自答应婚事的可能。”

慕程忽然想起在溪山草阁的屋檐上,她很笃定地对他说:赌你娶不到宣阳郡主。

他心里蓦地一凉,那冷意散入四肢百骸之中。

“她既然不愿嫁我,干脆悔婚就可以了,何苦绕一大个圈子?”他苦涩地说。

“一来寿王拜托她治你的病,二来大概是为了一个人。”

“谁?”

“戍守回龙峡的东庭骁骑大将军,司马随生。”

第五十五章谁是千王之王?2

……

角亭里的石桌上,白玉杯盏歪斜倾侧,风一吹,他的头霍霍作痛。他还记得宣成帝语重心长地对他说的那番话:“司马随生是司马继尧的养子,入司马氏族谱,与梅子嫣自小青梅竹马,本来司马继尧有意让他承袭宣阳王位,可不知为何他娶了一名青楼女子为妻,因着司马氏元老反对他慨然放弃了王位,可是一年后他的发妻难产去世,连带着刚出生的孩儿也胎死腹中。他向朝廷自请戍守回龙峡,两年未曾返回过京城。而梅子嫣,离开宣阳王府也是两年。绵远与回龙峡一旦发生战乱,首当其冲的人便是司马随生,那个随时准备着抛却性命追随亡妻的情深男人……”

“嫣儿未必就不想嫁你,我们想利用她来牵制东庭司马氏,她难道就不能利用自己来牵制慕氏?允之,朕知道你钟情于碧俦,朕也实话告诉你朕并未宠幸于她,不管是司马嫣然还是梅子嫣,只要你娶到了,朕自当有办法让碧俦成为你的侧妃。你是慕氏下任家主,慕氏能独享尊荣历任家主无不呕心沥血付出代价,你可以得到自己想要的女人,可是正妻之位只有一个,这是对你的考验,你可明白了?”

他是明白了。

明白她为什么手持着两座药山不放,那是因为她早就知道药山藏有铁矿;更知道自己对药山志在必得是想要采矿秘密打造兵器,隐瞒着朝廷里各怀心事的朝臣,为夺回绵远走下重要的一步棋。

而她,早知道绵远表面平静实则内里暗涌的形势,接近自己,厚颜表白,恐怕是为了让自己情根深种放弃仇恨而步步为营吧!

东明的事,她再一次显示了自己的筹谋大略,给了恒清一座长满了毒草毒虫的药山,实际上也打击了他的计划。

然而,她对他笑的时候,一口一个“柿子”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又是如此纯真毫无诈伪。她对他说喜欢他时,脱口而出真情自然流露,这些,也是假的么?

他不敢想,同样也不敢想自己这两个月来所谓的“逢场作戏”究竟是什么。见她病了,他会担心;见她被人骂作“贱民”,他会愤怒;见她遇险,他会心疼;见她对他嫣然一笑,他会情不自禁去亲吻她……

他潜意识觉得自己很罪恶,对她那种有如对罂粟般的迷恋,很罪恶。

不过是演戏,他对自己说,等娶到了她,便将她供奉在深宅大院当一名所谓的主母好了,像供奉遥不可及的傀儡神仙一样。

而且,这幕戏快要落幕了。

三月底,东庭延徽太子与宣阳郡主到访天都。天都万人空巷,爱看八卦的人堵塞了馆驿往皇宫去的几条大街,四匹马拉着华丽的车驾,车上彩纱飘摇,隐隐约约地看见有佳人如玉,而身旁的男子锦袍金冠气度高华。

“孟窈窈,把你难看的爪子缩回来!”相貌俊美无俦的男子纸扇子一敲,女子伸出纱外的手吃痛,立马缩了回来。她杏眼圆睁瞪着他说:“司马延徽!有点风度好不好?这是什么天?居然还带着把扇子出来招摇,别装了,认识你的人都知道你是假斯文好不好?”

司马延徽气煞,正想一扇子敲到她头上,却又想起她揶揄他的话,气呼呼地把扇子扔在一旁,低声骂道:“假斯文也比你这冒牌郡主好!爪子可以乱伸的么?简直有辱我东庭皇室风范!”

“谁稀罕当你的亲戚了?我以为是随着星南来才同意的扮成嫣然的,如果早知道是和你一道……”她嘿嘿一笑,“我宁愿天天在青林山睡到自然醒。”

“你就睡吧你,”延徽目光恶毒地在她身上由上至下巡视了一周,孟窈窈大有不好的预感,果然,他说道:“你看你这身材,该瘦的地方胖,该胖的地方瘦,女人最该有的曲线没有,最迷人的地方还不如青龙大街王小二卖的馒头大。王小二的馒头两个就有一两重,你的有吗?”

话音刚落,孟窈窈一张脸被气得煞白,她二话不说抓起他的手就往自己胸口放过去,他吓了一跳,连忙把手用力甩开,红着脸怒道:“女色狼,想非礼本殿下不成?”

她冷笑道:“有没有一两重,你过过手便清楚知道,何必猜测?我是怕你不敢吧,延徽,别想骗本小姐,你压根儿就是个雏!”

延徽怒极反笑,伸手捏过她的下巴,“孟窈窈,你要知道你这种质素的要过我手,我还觉得自己亏了呢!你说你一个太傅大人的千金,来自豫南城的名门孟府,怎的言语行为粗俗得像山野女子呢?”

孟窈窈恨恨的打开他的手,“嫌我粗俗?那你该死的还请旨皇帝把我封作太子良娣!你不是年年到善月庵去放生鲤鱼?求你了,像放生一尾鱼一样放生我吧,我来来来生都会感激你的。”

他笑得阴险,“为了让今生过得有趣一点刺激一点,我大方一些,准了你下下下辈子都怨恨我吧!”

她转过脸去,像战败的公鸡垂头丧气,其实心里在密密祈祷:雷神啊,你劈了这个恶毒无良的人吧,不用给我留面子。让我顺利成了没过门的寡妇后,一定天天供你四季瓜果……

延徽摇头叹息,偶尔装装高雅很容易,一辈子的高雅很难。人说女子是水做的,男子是泥做的,这女人,都不知道是用什么构成的,怎么就那么难以改造呢?

(某笑提醒道:干儿子,孟窈窈是水泥做的,嘿嘿!)

“你说,梅宝她会不会在皇宫等我们?”她回过神来,“刚刚见到那个慕程世子,玉树临风清雅谦和,待人彬彬有礼,星南为梅宝挑的这个夫婿从外形上看比我那个要……”被延徽狠狠地剜了一眼,她不得不屈服于太子殿下的淫威之下,硬生生地把

那个“强”字吞入腹中。

“嫣儿在草月花舍,你今夜在馆驿多喝几碗凉井水,闹个肚子什么的,说是普通大夫治不好的,慕程马上就给你找嫣儿来了。”

“干嘛你自己不装啊?!”孟窈窈不忿地说:“你一个大男人的闹个肚子又死不了人,有点风度好不好?”

延徽白她一眼,“你不是每个月肚子都要闹上一回?这点戏码我以为你驾轻就熟了,我这种纯真少年缺乏演技,岂能骗得过慕程?还有我提醒你,皮相好的男人骗你这样的蠢女人最拿手了,总以为自己是吃荤的羊,哪天碰上一头饿狼你就只有被吃的份!”

他最讨厌的是她拿他和别的男人比,有可比性吗?天底下有哪一个太子会像他这样平易近人?以下犯上的话说了那么多,都没判她一个勾舌之刑。

孟窈窈涨红了一张脸,“司马延徽,你是猪啊?!那是女子来月事,是痛经你知不知道?!”

延徽无所谓地应了一声:“有什么区别?反正就是女人的肚子在无理取闹罢了。”

孟窈窈这回彻底地收声了,她开始明白延徽和他的梅子表妹都是遗传得很彻底的没心没肺之人。

反正,她和他每天都吵过架,今天输了,明日赢回来就是了。

怪不得人家说,无冤不成夫妻。

到了皇宫,经过重重繁复的礼仪,他们终于在宣政殿见到了宣成帝慕遥。一个礼部的官员读了一篇长长的致辞,大概说的就是两国和睦共处建立友好睦邻关系共同发展互惠互利之类的,孟窈窈听得几乎忍不住打哈欠,直到延徽揪住她的衣袖用力拽了拽,她才醒悟过来原来说完了她该与延徽一道躬身回礼了。

慕程看她的目光有点奇怪,冷冷淡淡的却尽量用温和的微笑去掩饰,回到驿站后她洗了个热水澡,丫鬟就过来敦请她到前厅用餐,延徽一身蓝色常服,还是该死的俊朗好看,驿站里的丫头站在一旁伺候都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脸上红粉花飞。

与他们一同用餐的还有慕程。

上菜后,慕程不动声色地说道:“郡主可认识一位名叫梅子嫣的大夫?”

孟窈窈点头,略带惊讶地说:“她曾是本郡主的专属大夫,也算闺中好友,只是喜欢游走江湖,怎么世子认识她?”

延徽心里暗暗偷笑,这女人,演技从来一流。

“她曾是我的随扈大夫,向我提起过郡主最喜好吃红烧肉,”慕程夹了一大块肥腻的白肉到她的碗里,笑着说:“这是我特意让天都最好的厨子做的,郡主试试看。”

孟窈窈笑得甜蜜,然而心下里早把梅子嫣和慕程骂了个透,谁不知道她生平最恨吃红烧肉?一吃就反胃。延徽淡淡一笑,望着慕程道:“嫣然风寒刚好,大夫说了要禁食肥腻之物,世子的美意心领了。”说着把自己盛着莲子羹汤的碗跟她的碗换了过来,细心地问她道:“莲子清心润肺,你多吃一些可好?”

“谢谢太子表哥。”好,当然好了,这不是是趁机逼她吃他的口水吗?于是她笑着剁了他一脚,满意地见到某人如玉的脸上一闪而过的痛色。

“说起梅子嫣,本郡主许久没见她了,有些想念,不知世子是否可以让我们见上一见?”

第五十六章谁是千王之王?3

“说起梅子嫣,本郡主许久没见她了,有些想念,不知世子是否可以让我们见上一见?”

“郡主无须客气,这个自然是没问题的,只是郡主行程紧凑,待我安排好后定会满足郡主要求。”

“那就有劳世子了。”

“我与郡主已有婚姻之约,自当为郡主效劳。本来婚期定在三月初三,若不是郡主来信说婚期太过急促,要求延至六月初六,我们如今已是夫妻了。”他望着她,微笑着,笑意却不达眼内。

孟窈窈手中汤匙一颤,险些掉落下来,她回过神笑笑说:“世子想太多了,一日未拜堂就一日未成夫妻。是你的总该是你的,不是你的也强求不来,延徽表哥,你说是不是?”

“世子何须心急?”他笑着看她一眼,“我这表妹顽劣得很,晚些娶她晚些受苦。”

慕程了然一笑,举起杯中酒先饮为敬。第二天延徽和窈窈先后观看了宫中乐师的演奏盛会,有名的剑舞表演,参观了皇家内院修建的文库,然后便是一场国宴,一天下来孟窈窈觉得自己累得快要晕倒了,回到馆驿时昏昏欲睡,延徽在她耳边叹了一句道:“我们明日也见不到嫣儿,你信不信?”

果然,他们的行程排得满满的,慕程除了第一天出现过外,其余两天都由礼部的官员负责招待。延徽对孟窈窈说:

“嫣儿这回可能要赔了夫人又折兵,慕程大概知道你是假冒的了。”

“我演的不像吗?”

“像,可是再像也是冒牌的!”

“司马延徽!”她气呼呼地道:“你少气我一回会死啊?”

“不会。”他笑了,“可是多气你一回我便多一回开心。”

“那嫣儿怎么办?”

“怎么办?这事还轮不到你我操心”他意味深长地一笑,“他已经从回龙峡回到京城,不可能不透过‘天机’知道她在天都干了些什么。如果这样都能熟视无睹,那他就不再是司马随生了。”

一辆马车赶到了草月花舍,朱雀把梅子嫣接了进宫。几日不见,朱雀一脸的疲惫,梅子嫣笑道:

“朱雀,你什么时候变得这般没精打采?最近很忙?”

朱雀勉强一笑,“嫣儿,世子忙于朝事,自然要人在下面打点办事,他让我接你入宫,说是见一位故人。”

“见宣阳郡主?”梅子嫣慧黠一笑,凑到朱雀面前,开玩笑地说:“朱雀,你不是把寿王殿下的嘱托忘了吧?你可有替我保密?”

“我自然是替你保密的。”朱雀坦然地说。的确,慕程并非从她那里得知这件事的。

马车到了宫外,梅子嫣忽然紧紧抱了一下朱雀,低声说:“我相信你,朱雀。就算有什么意外发生了,你还是我的朋友。”说完掀开车帘便跳下了马车。

朱雀怔怔地望着她的身影,红了眼圈。

门口早有小太监胡来等着领她进宫。

“太子和郡主在偕芳殿小憩,世子吩咐过奴才要带梅姑娘去见他们。”

一直穿行过汉白玉拱桥,经过御花园、长安殿,迎面走来手捧七彩果盘的宫女络绎不绝的往玉冕宫而去。胡来讨好地解释道,今夜将要在玉冕宫为延徽太子和郡主举行饯别宴。

一进偕芳殿,高髻华服明艳动人的孟窈窈怔了一怔,然后马上扑过来抱着梅子嫣甜甜的喊了一声“梅宝”,梅子嫣被她的热情差些压得透不不过气来,咳了几声然后朝她眨眨眼,道:

“郡主真让子嫣受宠若惊。”

孟窈窈这才放开她,冷着脸让胡来退下,把她拉到内室。延徽见到她眼睛一亮,仔仔细细地看了她一番,叹道:

“嫣儿,你瘦了。”

梅子嫣鼻子酸了酸,上前挽过延徽的手臂,“延徽哥哥,我爹娘他们可还好?”

“好当然是好的,只是挂念你这丫头挂念得紧。这一趟就随我们回去如何?”延徽笑着拍拍她的肩。

“事情还没完……”

“随生回来了。”他打断她的话,“我想他近期便会上书我父皇,留任京城,你的担心可免。胡闹够了,也该回去了。”

“我不是胡闹。”她说。

“那你是真想嫁给那慕程了?”孟窈窈有些吃惊,拉她到一旁坐下,“星南代你答应此事,本就是因为替你不值。宁愿把你嫁与宿敌,也不愿你再痴缠于他。但慕程看上去,似乎也不是简单的人物……”

“嫁与不嫁,我自有脱身的办法。”她自嘲地一笑,“但是宣阳郡主的婚事,却必须告吹。不是为了随生哥哥,而是为了我自己,我不想要一桩充满着谋划计算的婚姻。”

白玉桥下垂杨柳柔梢披风,暮色中绿意伴着烟岚,朦胧弥漫。一走出偕芳殿,她便见到一身月白锦袍头戴白玉冠的慕程站在白玉桥下的烟柳旁等她。

“和郡主叙旧过了?”他走到她面前,凝视着她,“你,有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对你说什么?”她柔柔地笑着,“对你说,允之,能不能不要娶郡主?你会答应吗?”

他望着她缓缓摇了摇头。还是等不到,等不到她对你坦白,等不到她一句真心话,慕程,你还不死心吗?

她脸上笑意不改,心里却像被刀子一刀刀地细细割过,她暗暗嘲笑自己,不是说好了不再心痛吗?原来自己还是做不到的。他不会为了任何人放弃仇恨,放弃自己所谓的家国大业。他演的很好很投入,让她常常有种错觉,觉得他对她不仅仅只是“喜欢”二字那么浅淡。

可是他总是有疏漏之处的。

比如朱雀已经近一个月没有再去过芙蓉帐听萧近情唱小曲了。

不是因为忙,以前的朱雀再忙也不会如此。唯一的可能,是萧近情被他扣起来了。

她问他:“你知不知道,我来天都想要的是什么?”

慕程愕然于她的直接,掩饰得极好地一笑,又像是想起了什么,拉过她的手,柔声道:“我记得,你说你是为我而来。”

可是你从来就没有相信过。她心里苦涩,暗叹了一声。

“梅子嫣只是一个游走江湖的大夫,没有显赫的背景,没有过人的身家,长得再好看也不过是张皮囊,那身所谓高超的医术——既然治好了你,对你而言便再无什么价值可言。你要娶宣阳郡主,也无可厚非。”她抬眼望他,眼中浅淡的哀伤让人心疼,却偏还勉强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