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芷笑出声来,“你算无遗策,太过聪明。说来这还是第一回与你联手,明妃那个贱人还以为自己有资格跟本宫并肩而立,其实她连给本宫提鞋都不够资格!你收,本宫是否该给她留一条全尸?”

“皇后允诺过息阳,事成之后替息阳拔出脑中金针,重见光明或是寻回记忆都可让息阳自行选择。皇后践诺便可,其他人的生死,均不在息阳心上。”

白芷冷笑,“也包括那慕程的生死?”

我恼怒道:“我与他有何关系?皇后是想过桥抽板倒打一耙吗?”

白芷让身边的宫女亲信退避到十丈之外,剩下我和她沐浴在细雨之中。

赫连越离开安城的那天夜里,白芷到了息阳宫,告诉我,我之所以失明失忆,都是因为她救治我的时候,在我的头上的头维穴下了细若蚊须的金针。我愤怒之余也知道即使告诉赫连越,只要白芷否认,根本就拿她没办法。

她还以为,我仍然相信我是源于一场误中副车的刺杀而坠崖失明失忆的。

她说得很动听,为了让西戎国主迅速结束与屹罗的对峙,赢得这场战事,必须趁当下这个机会擒获敌军主帅。西戎动乱多年,已经禁不住如此旷日持久的战争了。民生凋敝,到处有流民闹事,即使平息了战事,没有十年是不可能休养生息恢复上代的安定繁荣的。

白芷不过就是想借我的样子去引出藏匿于安城的慕程,清楚白芷的来意后,我主动献计,一来是想看看明妃是不是真如她所表现的那般友好,二来我必须赌一赌自己的运气……

“践诺是自然的,只是不知道息阳你想要的究竟是光明还是自己的记忆?”

她等着我回答,洋洋得意的语气中有着自信笃定,像个经验老到的猎人般设好陷阱等着我踩进去。我微微一笑,说:“息阳要的自然是重见光明了。”

白芷稍稍意外,道:“哦?难道记忆一点也不重要吗?”

“我还活着,不管过去从前,只要是活着就够了。”我说,四周静悄悄的,我和白芷对峙着,秋风从耳边掠过,好像有什么几不可闻的声音起伏着,像呼吸一般清浅。

“我想有一双明亮的眼睛,我不甘心,一辈子都见不到自己心爱男人的模样。我只能摸到他的发很浓,他的眼窝很深,鼻梁很挺,还有拇指上的金环……你知道的,这不够,远远不够……我一个瞎子,配不上他,那个高高在上的西戎国主狼王后人……”

“够了!”白芷怒气冲冲地喝止我,“你还要演戏么?你爱他什么?你以为光凭几句话就可以证明你爱他?我不笨,我都看在眼里,你那些虚伪的矫情的伪装柔弱,只有他才会瞎了眼睛相信你,泥足深陷。你算计人不是很厉害么?那你是否算计的到,今日我是不会放过你的?解除金针不过是一个诱饵罢了,你有什么话,留着到地府向阎王说去吧!”

她的手忽然掐住我的脖子,刚刚才止住血的伤口有开裂了,她用力地卡紧,我的手搭在她的手上,无奈手腕早被勒伤,半分力都出不得。那一瞬间只觉得胸口发闷窒息得渐渐发晕,快要耗尽最后一口气时,忽然有一阵劲风袭来,白芷的手一松,我才得以喘一口气,身子再也无法支持住,软绵绵地倒下,落入一个熟悉的怀抱。

刚刚我说的那番话,那番表明心迹的话,他该一字不漏的听到了吧!

白芷那夜得到我的首肯离开后,我暗中便让洛城派出暗人替我送了一封信给赫连越,信上只有寥寥数字:

息阳欲替君分忧,静候君归。

他回来了,始终是放心不下。

他和慕程一样,心里念着挂着的是一个我全然陌生的女子,梅子嫣。

如果我没有这副皮相,他们还会对我好么?

“息阳,”他紧张地喊着我的名字,我对他苍白无力地一扯嘴角微笑,无力地昏倒在他怀里。

朦朦胧胧之中,我穿过一片幽深的树林,站在一处开阔的庭院之中,看见一个十多岁的童子向着背对我的一身青衫的男子扔下一大堆木柴,脆生生地说道:

“我们院士说了,你要留在书院不是不可以,但是书院不养闲人,你想留下的话……书院缺一个杂役,呶,把柴都劈好堆放到柴房,然后再拿昨夜的剩饭菜去为那些猫猫狗狗……”

“我要见她。”他说。

童子挠挠头,“姑姑她想见你么?”

“你姑姑见不到我会害病的。”正如他见不到她一样。

“什么病?”童子大惊失色。

“相思病。”

“没听过这种病,会难受么?可是姑姑跟将军大人到了玄碧湖泛舟,没见到有什么不适啊!”

童子走后,青衫男子狠狠地劈着柴……

场景陡然转换,只见青衫男子夜里在后院的水缸旁拿着水瓢一瓢瓢地往自己头上淋水,第二天果然就病了,躺在床上,额上覆着湿布,他抓住按在他手上探脉的手,带着浓浓的鼻音埋怨道:

“我要不是快病死了,你也不来看我一眼是不是?”

“你还没病死,不过,”白衣女子叹口气,“我爹还未出手,几位叔伯轮流试探你武功,你不被打死也会被累死的。”

“我不走,除非,你跟我走。”他握着她的手不放,一想到那个可恶的司马随生心里就来气。他不喜欢他用那种眼神看着她,哪里像是哥哥看妹妹的神情?

“你还是想找我爹爹报仇?”她黯然,“你那天都看见了,我爹生气得很,他说,他和你我之间只能选一个……你先回去屹罗,等我爹爹消了气,我瞅个空偷偷离家出走去看你好不好?”

他闭上眼睛,握着她的手一紧,固执得像个闹脾气的孩子一样,说:

“不好!”

她无奈地叹了一声,挣了一下挣脱不了,于是也只得顺从地坐在床沿用另一只手给他掖好被子,没过多久,睡意袭来便枕着他身旁的空位睡过去了。

他的眼睛此时轻微地一动,试探地眯出一条缝,嘴角漾出一丝甜蜜的得逞的笑容,伸手把她整个人揽至床上,侧着身子抱着她,在她轻微的呼吸中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睛……

第八十二章试探1

……

“她怎么还不醒?”威严的声音森冷地响起。

“禀国主,息夫人体质偏弱,又受了惊吓,精神疲倦所以才睡得昏沉,请国主无须担忧;只是夫人身上的伤须得十天半月方好,要小心照料,不要碰水为好。”

“嗯,知道了,你告退吧。”赫连越转而看向跪在身前的洛城,微怒道:

“朕临行前嘱咐过你什么?”

“国主嘱咐洛城要留意宫内动静,切勿让皇后有机可趁对息夫人下手。”洛城说,“洛城无知,让息夫人受累,请国主责罚。”

“无知?恐怕你是报仇心切,不惜利用他人罢了。洛城,当初你自愿提出进内侍府当太监总管跟随朕的时候,朕便知道你的兄长当初在屹罗为慕程所杀,可是你对朕宣誓效忠时说的话难道你如今忘了?”

“洛城没忘,洛城从那日起眼中只有国主,再无旁人。可是国主若是错失此次猎杀慕程打大好良机,恐怕要结束战事难上加难,洛城违逆了国主,但自问对西戎从无二心。”

“罢了,不可造次。”赫连越淡淡地说,“人交给你了,只要不弄死的话,怎么着都行。”

“谢国主。”洛城声音中带着一点颤颤的激动。

我的手心全都是汗,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只是觉得呼吸忽然变得有些困难。

“国主,明妃娘娘已经送去青玉馆,那里地方偏僻荒凉,是不是……”

“随她自生自灭,以后别在我面前提到这个女人,更不要让人在息阳面前碎嘴。”

“是。皇后娘娘在殿外求见,已经侯着一个时辰了。”

赫连越走到床沿坐下,手指抚过我的眉眼,对洛城说:

“不见。你让她好自为之,朕能给她的东西,也能收回。”

洛城领命退下,片刻后,皇后白芷闯了进来,洛城和两名近侍拦在她身前,她冷冷地看了他们一眼,对背对着她的赫连越说:

“你能给我什么?是后位,还是我肚子里的孩子?这后位冷冰冰的,我之所以占着不放只是为了能站在你身旁与你并肩,我的孩子难道就不是你的孩子,我真正想要的你永远也给不了!”

赫连越起身走向她,“你吵到她了。”

强大的气场压迫得空气似乎都冷凝下来,洛城和两名近侍退下,白芷说:

“是怕吵到她还是怕被她听到?如果她知道她设下圈套捉到的人是谁,她……”

“闭嘴!”赫连越压低声音带着怒气打断她的话,“你除了会威胁我你还能有什么手段?!素问,我真替你悲哀!”

“我也替自己悲哀。”她凄凉的笑出声,“我用计助你捉拿到慕程,你半句感激褒扬的话都没有!赫连越,你就有那么怕吗?她根本不记得他是谁,你却草木皆兵到这样的程度,难道你自己就不悲哀。”

“我不能让她见到慕程,这次,你犯了大忌。”远远的,他的视线停留在我脸上,“她谁都不是,只是我的息阳。你若眼中还有我,就该记住,她是我的命,你杀了她,就如同杀了我。我赫连越杀人无数,双手染血,可是我要她有一双干净的手,有一颗洁净的心,我不希望她去杀人,哪怕是为了我……你设计了这个圈套,把所有人都装进去了,可是你问过我没有,我愿不愿意让她杀了他?”

白芷向后退了一步,似是被赫连越这番话震住了,“这么说,我是枉做小人了?”她难掩话语中的讽刺,“国主对她的怜爱似乎连理智都抛弃了,国主有没有想过,没有了西戎的元武国主,还能拿什么留住她,她可是东庭的……”

“你不要再化所了!”赫连越打断她的话,“三日后我会亲自押送慕程到眉江江畔的沥城与屹罗议和。素问,我最后一次对你说,若是她死了,你也就什么都没有了……”

我起来时已经是傍晚,息阳的余晖从朱窗斜照进来落在身上传来微弱的暖意。锦屏已经不知去向,换进来的是个很机灵可爱的小丫头,才十三岁,叫宣舞。

兰露把平时锦屏要做的事务一一交代清楚,宣舞学得也快,她扶我起来喝药时我问她:

“宣舞这个名字是谁给你改的?”

“宣舞的爹娘本来想要个男孩,连名字都改好了,可是生下来是个女孩,就干脆取名字的谐音把我叫作宣舞了。”小姑娘笑嘻嘻地说。

“谐音?”

“夫人,是这个。”她抓过我的手,在上面写了两个字。

我不动声色地拢起手指,微笑道:“你别的兄弟姐妹呢?”

“我有一个姐姐,本来应该是她入宫的,可惜在两年前殁了,所以就由小婢顶了她的位子。”

“哦。”我应了一句。

兰露过来扶我去洗浴,洗好后给我穿好里衣中衣,我自己伸手去绑衣结,她有些难过地说:“夫人,让兰露老吧,你的手是不是很疼?都紫成一片了。”

我的心下一顿,一股绞痛慢慢升起,我的手不过就是被锁了一阵就成了这个样子。而那个人他断了手筋还要被锁住在囚车里,而如今在大狱之中不知会受到洛城如何的酷刑折磨……

我的脸色也许在那一瞬间变得煞白而不自知,我缓缓地说:“疼,真的很疼……”

眼角微凉,有泪悄然落下。

我不知道为了自己想要的光明而这样铤而走险我到底会不会后悔。此时脚步声逼近,正在低头给我绑衣结的兰露忽然放下手跪下,我的身子蓦地一轻,被赫连越横着抱起走到内殿的卧房之中,他把我放在床边坐好,对宣舞说:“去把冰花玉露膏拿来。”

凉凉的药膏涂到我手上的瘀伤处,他的力度已经很小了,可肿痛还是让我皱紧了眉。他的手指抚上我脖子的伤口,轻声说:“很疼是吗?以后别干这样的傻事,要取悦我,有很多种方法。”他灼热的吻印在我的脖子上,我一惊,却不敢妄动,只是轻呼一声“痛”,他放开我,拭去我眼角的泪痕,问:

“息阳,你在清心寺见过慕程?”

他问得不动声色,我却知道他此时定然是注视着我不放过我脸上的任何表情。于是淡淡然地答道:

“是啊,在清心寺的竹林里,他拉着我的手说带我走,可是我拒绝了。听皇后说我的容貌与他未婚人酷肖,他定然是认错了,不然何以一声声的喊我做‘子嫣’?”

“子嫣?”他小心翼翼的语气中流露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息阳,你听过这个名字吗?”

我摇头,浅笑着说:“没听过,你知道,我在息阳宫极少出门,不要说宫外,就是宫里的人都不认识几个。这个叫子嫣的女子,推想就是慕程要寻的妻吧?”

“她不会是他的妻!”他的怒意压抑在这句低沉的话语里,随后陡然放缓声音,问道:“慕程他,还跟你说了什么没有?”

我笑了起来,“他说什么我忘记了他总比不在人世的好,他还说我喜欢的人是他,你说好不好笑?一个人怎么会连自己的挚爱都错认?就算容貌相似,可是言行声音身形都不同的啊,我觉得他是疯了,一个失了心的可怜人……越,你会杀了他吗?”

他本来摩挲着我的脸的手往下滑落,落到我本就绑得松散的衣结处顿住,像是轻描淡写般说:“会。你说是把他凌迟处死还是五马分尸的好?”

我吃惊地瑟缩了一下,他拂弄着我的衣结,声音很温柔而森冷地说:“怎么,不舍得让他死?”

“那样会流很多血,我怕血。”我依偎在他怀里,“能不能给他换个死法,斩首就好?国主和他到底有哪般深仇大恨,要这样折磨他?他以为我是他要找的人,却欺骗背叛了他,恐怕这时他已经心如死灰了。”

他如释重负般轻笑一声,俯身吻住了我的唇,“息阳,我要你连同情都不许给他,你是我的,只能是我的。”

那个绵长湿热的吻抽干了我胸腔里的所有空气,他把我抱坐在他身上,放开我被他咬得红肿的唇,沙哑着声音在我耳边说:“息阳,三月之期,我不想等了……”

他的手拉开了本来就几乎要散开的衣结,滑了进去,稍一用力薄如蝉翼的兜衣便被他撕开了一个大口子,我的胸口一凉,本能的想去推开他,他却把这推拒看作是迎合,一个覆身就把我压在身下,我已经能感受到他箭在弦上的炙热和忍耐,他的手在

我的肌肤上带出一阵战栗,我深深吸了口气,遏制住慌乱说:

“越,不要……”感觉到他身子一僵,我马上有了不好的预感,他的试探并没有因我刚才的话而结束,果然,他的声音冷了几度,捏着我的下巴说:

“息阳,你爱我吗?不想要我的恩宠?”

“不是,可是我忘了……不知该如何取悦你,我怕……”

未说完的话被他封住在唇舌交缠之间,他的进攻势如破竹,丢盔弃甲的我连反抗都是那样的多余和可笑。如今的我还能有什么借口还能有什么办法去阻止他的试探和侵占?他的气息在床帏之内密密地侵袭,不知何时他拉落了自己的外袍勾着素帐的水晶珠串断裂,珠子坠落一地,那响声在我心里破裂成片。

第八十三章试探2

他不会杀他,暂时。可是如果我现在轻举妄动,赫连越绝不会让他活到天亮。

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他说他是我的夫,为何这种肌肤相亲只是如此让我抗拒甚至厌恶?他分开我的双腿时我绝望地想,为什么一个人可以以爱之名去残忍地伤害别人?

“不要,求你,”我哽咽着流下泪来,“我怕,怕痛……”

他的动作一顿,细细碎碎的吻落在我眼角眉间,忍着粗喘耐心的哄着我说:“息阳,别怕,我会很小心的……息阳,我爱你,把你给我,好不好……”

我认命地别过脸去,此时脑海中响起的却是那个温文低沉的声音握着我的手说:“我本无情,只是遇上了那样的一个女子,心不由己。”

心底最柔软的角落此刻被践踏的凌乱不堪,像被割开般支离破碎的痛,那一刻有如天昏地暗漫卷风雨而来,疼痛让我不堪忍受地尖声痛呼,那是一种撕裂的痛,仿佛固执地要在我身上刻下谁的印记,生命中最后一丝自我最后一线光终是被剥夺殆尽。

这是爱吗?赫连越,你要的就是这个?

我的泪零落如雨。

“国主,安城大狱今夜忽然起火,一批黑衣人意图劫狱,此刻安城的府尹正在殿外请求国主调出皇室铁卫追截,请国主定夺!”

“滚!”赫连越拉过自己的外袍把一方玄铁令牌掷出帐外,他炙热如铁的欲望此刻正叫嚣着,血液迅速奔涌,让他几乎无法去思考别的事情。他甚至装作看不见我脸上的泪水和额上冒出的密密细汗,然而却被洛城的声音打断了自己的一意孤行,他恼怒得连杀人的心都有了。

“痛……你走开……”我是真的害怕,握手成拳捶打着他的肩。

“乖,息阳,忍一下,一下就好。”他暗哑的声音透着浓浓的情潮,刚才那一下让我痛得身子不由自主地蜷缩起来,他不顾我的哭泣求饶扳过我的身子,带着薄茧的指腹沿着曲线而下刮过滑腻的肌肤,“以前我常想,抱着你是什么感觉,亲吻你是什

么感觉……你让我像个疯子一样等待了两年,你知道那两年我连做梦都梦见像今晚这样把你压在身下……要我放开你,除非我死……”

说到最后话语已经变得模糊不清,我用力转过身去背对着他而他不失时机地追过来吻着我光裸的背,我在他没注意到的时候一咬牙用手拉裂了脖子上的几处伤口,顿时血流如注,他触到锦被上濡湿的鲜血时蓦地僵住,把我翻过来时我带着泪痕的脸苍

白得无以复加,低着几抹嫣红血迹格外的狰狞,他慌乱地大喊一声:“洛城!传太医,快,给朕传太医!”

老太医颤巍巍地赶来喘得上气不接下气,一看见凌乱的床榻上我胡乱地披着一件中衣,领口露出的肌肤上尽是点点斑斑的青紫,而脖子上的伤口正不断的有血渗出包扎的白布,他不禁慌了神。

息阳宫里一片忙乱,老太医处理完我的伤口后不顾赫连越脸色的森然难看,说:“国主不体恤老臣年纪老迈,也该体恤息阳夫人身体虚弱不宜受惊,她脖子上的伤口若是再开裂流血不止的话,失血过多必然引发头痛症的频繁发作。恕臣出言无状,国主若还是一意孤行,还是请免去臣太医院院士一职,另觅良医医治息夫人。”

赫连越一反常态没有发怒,守在床沿等我睡着后便离开了息阳宫,然后整整一天一夜没有再来过。他的态度让我心下忐忑,我知道他终是不能消除怀疑和戒心,于是便让兰露去探听小西看他昨夜宿在何处。

兰露走后,宣舞扶我到外面的兰圃去坐,在我手心写道:“夫人,昨夜宣舞没能替你解围,宣舞惭愧。”

我摇摇头,“人救出去了吗?那根竹笛子可到他手上了?”

那日在清心寺他抱着我的时候,我就偷偷把他袖子里的竹笛子拿走了。如果他真的是慕程,如果一切都按照我想的来进行,那么这根竹笛子将是他被押往眉江之畔途中脱身的关键。

闵四空的故事讲完了,可是其中的细节我却记得一清二楚。

宣舞在我手上写道:“我们的人不多,昨夜皇室铁卫赶到把人截留了,救不出去。可是笛子已经送到。”

绷紧了一夜的神经终于在此时松弛下来,我感到前所未有的疲累,但是脖子和手上的伤,还有昨夜的惊惧好像都不是太重要了,只庆幸自己的这步棋并没有出太大的纰漏。

现在等的就是赫连越把他押送到沥城……

“他的手,还好吗?”

“夫人无须担心,吕思清早已到了沥城。”宣舞此时像是想起了什么,问道:“夫人不能视物,为何如此相信宣舞?还是夫人已经记起了从前?”

“你是听风楼的玄武,朱雀死后你替了她的位子当上了管事——如果我说,我只是凭着听来的一个故事猜的,凭着自己的直觉去相信你,你信吗?”

宣舞一时间愕然,哑口无言。

“如果你要利用我,我真不知道我还能有什么被利用的资本。白芷想要我这条命无须这般曲折,赫连越想得到我也不用绕这么大一个圈子,他昨夜已经用了最直接的办法了。”我苦笑,带着几分自嘲,“试着相信你,说不定能得到我想要的东西。”

“夫人,”兰露急匆匆走过来,“国主昨夜宿在撷苍殿自己的寝宫内,今天一早便准备出发到里沥城,刚刚派人过来传口谕,说要夫人到广云殿参加送别酒宴,御辇已经到息阳宫门了。不如奴婢马上替夫人梳妆……”

我起身,“不用了,就这般去吧。”

我今日穿的是一身淡绿的衣裙,配着自己缺少血色的脸色不由让人想起秋末那一池红衰翠减的香销残叶。出得宫门,御辇停了,纱幔被宫女掀开,赫连越淡淡的声音响起:

“来,息阳,到朕的怀里来。”说罢便伸手把我抱了下来,我知道他脸上的表情一定是宠爱的要把人溺毙,周围的宫娥和一众大臣在赫连越转身后发出的惊叹和窃窃私语告诉我,赫连越毫不忌讳在众人面前把这个瞎眼女子宠得上了天。

这个酒宴不出我所料,另有着重头戏。

酒宴半酣时赫连越起身把我带走,他牵着我的手,一道沉重的铁门在我面前打开,铁轴转动的声音让我暗暗吃惊。他带我走入迂折的回廊,脚步声在空荡的空间回响。终于他带着我在一处停下,吩咐一旁的人道:“他怎么样了?”

“禀国主,离乱散的毒性发作了一回,刚刚才停歇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