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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睡了么?”

他的声音相当正常,我实在没法把他和那个喝池水长红斑的怪人联想到一起。确定刚才那是幻觉。我低下头,踢了一下木板:“还没呢,我在外面散步。”

“那我来找你。”

“什么?”我有些担心了,“为什么?”

“我打算和女朋友分手。”还没能思考这句话的意思,他已缓缓说道,“洛薇,我已错过你太多年。”

此刻,山河已入梦。海上有明月,银华万丈。不知是否因视野太辽阔,触景生情,我听着他的话,总觉得有几分悲凉。其实,如果他恢复单身,我们俩之间确实不再有阻碍。我们是青梅竹马,我就喜欢他,他也喜欢我,在一起也是理所应当。

但是,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再次抬头看着眼前的海,它与明月相互辉映,恍如一段盛大窅然的隐痛。时过境迁,秋水天长,这是宫州唯一不变的夜色。

又想起一段往事。

那一夜我们四个小孩子来这里玩,苏家兄妹跑得有些远,我和小樱就蹲在从这个码头能看到的沙滩上,点燃了一个又一个焰火。我被焰火光辉吸引,聚精会神,连话都忘了说。小樱看了我一眼:“洛薇,你好像很喜欢发亮的东西?经常看到你玩发夹上的水钻。”

“对呀对啊,我喜欢水钻,我喜欢亮晶晶。”

他好像被我花痴的样子逗笑了,又点燃了一支焰火,递到我手里:“那长大以后,如果我变成了水钻商人,你会不会嫁给我?”

焰火跳跃,金光在小樱的脸颊上隐现。看着近在眼前小樱,我歪着脑袋思索。他的脸盘很小,但两颊鼓鼓的,看上去可爱极了。而且,他微翘的鼻尖右侧,有一颗小小的美人痣,就像是一叶归舟,点缀了一整幅潇湘水墨画。妈妈曾说过,小樱这孩子长得好看,尤其是鼻子,长大不知道要迷倒多少人。我当时就觉得奇怪了,明明是一群肉包子,妈妈怎么评判出好不好看?

近距离观察后,我终于懂了,妈妈说得没错。

只是,小樱可是女孩子,两个女孩可以结婚吗?

小樱看着我的眼睛,静候答案。他眼睛深黑又明亮,又一次吸引了喜欢亮晶晶的我。我终于不再犹豫,用力点头:“好啊,小樱和水钻我都喜欢,那以后我嫁给你!”

“那就这么说好了,我长大会成为水钻商,然后洛薇就变成我的妻子。”

“好!”

“说好了不可以反悔,来打勾勾。”

“好,打勾勾!赖皮的是小狗!”

这段回忆离现在已然很远。现在再回想起来,我才意识到,那是我第一次摸到男孩子的手,也是有生以来,第一次与别人许下约定。

只是,童年时幼稚的玩笑,我居然会记得这么清楚,还在十多年后的风清月明夜里怀念伤感,也像是为赋新词强说愁。

我该恢复一下理智了。来宫州前爸妈就交代过,下次看望他们,一定要带上男朋友。到了应该正经恋爱的年纪,怎能不珍惜眼前人?想到这里,我笑了一下,打算回复苏疏的心意:“学长,我以前也对你…”

话说到一半,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我吓了一跳,转过身想去看是什么人。但还没时间看清状况,后颈已被什么东西劈中。

我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我听见了电流兹兹跳动的声音。有蓝光照在眼皮上,身体原已神经麻木,更因此彻骨冰凉。我闭着眼,极度不适地打了个哆嗦。随后,有女人在离不远处宣布道:“恭喜X256先生,加利福利亚州长情妇的情报是你的了。”

昏迷好像只是一瞬间的事,怎么一恢复神智,就听到这么离奇的对话内容?我觉得头很疼,想伸手去揉一下脑袋,结果发现双手被冰冷的东西牢牢铐住,完全抬不起来。我费力地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连眼睛都被黑布罩住。四周有蓝光照来,令我有一种变成医学小白鼠的错觉。

这是怎么回事?我…是被绑架了?我用力摇晃脑袋,想要把黑布甩下来,却发现全是徒劳。

“接下来,我们要展示今晚的压台赌注了。” 四下安静得如同古墓,只有那个女人带着愉快的口吻大声说道,“这份赌注,是卖家辛苦筹备了数个月的惊喜,一个生机勃勃的美丽礼品,是你做梦也不会想到可以拥有的东西。女士们先生们,你们准备好了吗?请看——”

她话音刚落,马戏团风格的音乐响了起来。萨克斯主旋律,夹杂着快节奏的鼓点、不时还有激昂的钢琴、调侃的口哨伴奏。同一时间,我四周传来开锁声和重物抬起的声音。接着,即便眼睛被蒙着,也能感觉周围明显明亮了很多。

另一个男人接道:“你们猜猜看她是谁?等等,不可以偷看笼子上的字哦,这是犯规,哈哈!好吧,现在我再向你们证实一下,你们看到的,确实不是幻觉!”

有一个东西勾住挡住我眼睛的黑布,一下把它拽了下来!

顷刻间,明光进入我的眼睛,我无法抬手,只能低下头,条件反射地眯上眼睛。

一对身着奇装异服的男女站在我面前。男人戴高帽,穿黑色公爵服、翘头长靴和收脚白裤,整张脸涂成白色,两只眼睛四周被两个扑克黑桃花纹盖住;女人穿着高领曳地红裙,手里拿着一个金属权杖,火红色的卷发盘在头顶,嘴唇也被涂成白色,上画着一颗小小的红心,俨然一个活体版红皇后。

而我自己,则像动物一样,被缚住双手关在一个冒着蓝光的金属笼子里,置放在高高的展览台上。台下有黑白方格的大理石地板、巴卡拉机、名贵桌椅、红茶洋酒,以及满堂穿着考究的面具赌客。

“没错,你看到的就是谢氏集团的小公主——谢欣琪!”红皇后雀跃地宣布。

此时,底下早已一片议论纷纷。

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这个地方,不是甄姬王城的四十六楼吗?为什么我会被关在这里?

我晃晃脑袋,细想一下她说的话,终于恍然大悟——我在码头散步的时候,被人当成谢欣琪敲晕,然后带到这里来当赌注卖掉了!

“等等!等等!你们弄错人了,我不是谢欣琪!”蓝光管子温度很高,逼得我不敢靠近,我只能坐在原地大声为自己辩护,“拜托,请相信我,我知道自己和她长得很像,周围已经很多人这么说了,但我绝对不是她啊…”

“真没看出来,谢小姐还挺有幽默感的。”黑公爵带着大家笑了起来。没有人相信我的话。

“我可以对天发誓,用我和我全家人的生命作担保,我真的不是谢欣琪!我的手机上有我和家人的照片,如果你们打开它…”

不等我说完,红皇后转过头来,朝我身后冷冷丢了个眼色。然后,一个石块般的冰冷物体顶在我的太阳穴上。我慢慢转过头去,看见一个穿着黑西装的黑人,正用一把手枪指着我。见我转了脑袋,他往前轻推了一下枪口,朝人群偏了偏下巴。

大脑的血液好像都已经凝固,我头皮发麻,嘴唇微微发抖。同时,也听到自己的呼吸声犹如幽灵一般。我闭上眼,重新转过头去,面朝人群。

这群恐怖的人…什么非法勾当都做得出来,恐怕杀人也是小菜一碟。不,如果买我的人是谢欣琪的仇家,我恐怕会被折磨到生不如死…

可恶啊…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

“怎么样,是不是很意外呢?这份惊喜我们保密功夫做得很好,可是连我们的头号贵宾都不知道呢。”红皇后微笑着,摊手指向对面高空的地方。

我和所有人一样,抬头往空中看去。那里有一个室内悬空阳台,上面摆着一个欧式四角红沙发和茶几。茶几上放置着一堆高脚杯和红酒瓶,其中一瓶是最昂贵的罗曼尼·康帝,一瓶是辨识度极高的路易十三。沙发长而宽大,大约可以坐五六个人,但周围站了一群面具男子,坐在沙发上的却只有一人。

那是一个相当引人注目的男人。他戴着银紫相间的国王面具,身穿正式的黑色西装和马甲,手表也是百达翡丽最正式的皮带款,但里面的紫衬衫却有些性感地解开了两颗扣子;胸口叠放着黑白格纹方巾,就像是这里的大理石棋盘地板也在烘托他一般。

这个男人暴露在面具下方的下颚瘦削,嘴唇微薄,从肤质上看,年龄绝对没破三字头。但他翘着腿,一只胳膊搭在沙发靠背上,一只手懒洋洋地撑着额头,那唯我独尊的坐姿,真不像是个二十几岁的人。

很显然,红皇后是在对他说话。但他别说搭理她,连坐姿都没变一下。只是一双眼睛透过面具,朝我冷冷地扫了过来。

第三章(下)

这大概是我见过最震慑人心的目光。

就像是中了魔法一样,身体不能动弹了。我有些心慌地看向别处,不敢与他对视。心脏砰砰乱跳的同时,也有一个声音在内心深处响起来:如果真的非得被谁赌走,那是这个人就好了。他看上去好像什么都不缺,应该不会坏到哪里去。

下一刻,我特想撞笼而死——在这种情况下,还能抱有这种美好幻想,简直快被自己蠢哭了。这里全都是一些比犯罪还穷凶极恶的富人,怎么还可能有好人?

事实也说明了,真实总是比幻想残酷很多。第一个坐到赌桌庄家位置上的男人,居然是一个树墩子老男人。也不知是衣服不合身还是他身材太胖,黑色西装穿在他身上,就像是夜幕从天上掉下来包住了地球。他只有后脑勺有头发,但还把它留得很长,从头的一侧盖到另一侧,试图盖住光溜溜的头顶,那可怜巴巴的几缕头发,让人瞬间联想到滑丝的黑袜。虽然他戴着面具,但我已经从那龅牙认出了他的真实身份——他是上了宫州富豪排行的石油大亨,是个超级有钱的暴发户。他有家庭,却公开追求谢欣琪很多次,被谢欣琪打击得遍体鳞伤。

确实,富豪中帅哥不多,我们不能对他们的外形有太高要求。可一个人能丑到这种高度,也是非常逆天的。我想,哪怕是这世界上再贪慕虚荣的女人,被他追求,都会觉得是个痛彻心扉的选择,更别说只交帅哥男友的谢欣琪。

龅牙追求谢欣琪已经是前两年的事,当时是名扬海外的八卦,后来逐渐平息下来。本以为他已经放弃了,但看看他面前高高堆起的黄色筹码,我知道他今晚必定战到至死方休。简直不敢想象落入他手里会发生什么事,我垂下脑袋,深深叹了一口气。

庄家定下来后,旁家也陆续上来,在龅牙左右两侧坐下。

赌客们准备就绪后,那个疯帽子打扮的记账员为他们洗牌,把六副牌整理好,让一位旁家帮忙切牌,将它们装在赌桌上的白金盘子里。然后,他宣布道:“开局赌注是七个黄色筹码。”

不知道每一个筹码具体代表了多少钱,但看旁家们冥思苦想的模样,我猜应该是很大的数字。

谢欣琪的身价确实很高。开局后已经玩了几轮,只有两个人输了以后离桌,其他输掉的人持续增加筹码。桌外排队等候的赌客却只增不减,随着赌注越来越大,气氛也变得紧张起来。而坐在上方的紫衫男人,却像在看一群小孩子玩家家酒一样,丝毫提不起兴趣,只是叼着一支雪茄,偏过头让旁边的人为他用喷枪点火。

我没玩过巴卡拉,但认真观察了几轮,也看出了一点门道:这就是一个扑克牌拼点游戏。每一局开始,庄家会推出自己的筹码,让从他右边的一号旁家开始,选择是否应战,如果一号旁家选不跟,就轮到二号旁家;二号旁家不跟,则轮到三号,以此类推。如果庄家给的赌注实在太大,旁家们可以联手对抗他,但出战者只能有一位。开局以后,双方每人抽两张牌,互相拼点,赢家的数字必须是等于九或接近九。A是一点,J、Q、K和大小王是零点。如果两个数字加起来超过了九,点数按个位数算。例如抽到八和七,最终点就是五而非十五。如果没有分出胜负,双方各自再补一张牌。同时,每一局每个人都有一次自主选择的补牌机会。如果一次性抽到两张牌的点数为九,就叫“天生大牌”,基本可以直接获胜。

龅牙这个晚上运气比较背,开始连胜三局,就再也没赢过。推出六十多个黄色筹码后,他终于有点撑不住了,暂时离桌,恢复手气。接着,轮到一个常胜的枯瘦男人坐庄。虽然大家都戴着面具,但从肢体语言、嘴角弧度、额上的汗多少能看出一点他们的情绪。而这个枯瘦男人却像个僵尸一样,除了机械地大牌,完全没有任何表情。不出多久,他淘汰掉了二十来号人,面前的筹码已经堆积如山。

眼见加入赌博的人越来越少,似乎就要分出胜负。

如果这男人赢了,我就要被他带走吧?他会拿我去做什么呢?这里的怪咖这么多,他又长得非常阴森,不会是解剖狂,或是想拿我做生化实验吧…想到后来,我背上已全是冷汗。

突然,有灯光打到我的头上。我又变成了全场的焦点。

我抬头往上看了看,发现指挥灯光的,是旁边一个理着和尚头的面具男人。

“如果你们觉得这就是今天晚上的尾声,那是否也太无趣了?”和尚头歪着嘴角笑了笑,“女士们先生们,今天,我们甄姬王城还为你们准备了一个超级彩蛋。”

在他的指挥下,黑公爵走到我的笼子旁边,从名牌旁边撕下一张银色的纸条。和尚头微笑道:“没错,这个赌注的真正名字,是‘玩具谢欣琪’!聪明的各位,一定大概猜到这‘玩具’底下的意思了吧?”

他举起手,击掌两次。

红皇后带着两个黑人保镖走过来。她手里拿着一支细细的针管,里面装满蓝色液体。两个保镖蹲下来,打开笼子和手铐,把我的手臂拽了出去。

“你们要做什么?这是什么?!”

我用力挣扎着,想要往后退缩。但他们扳倒我,就像踩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我在扭伤的剧痛中被他们按到地上。我看见红皇后推了一下针管,溅出一些液体,蹲下来,用冰凉的手压住我的胳膊,寻找血管。我几乎要哭出来了:“不要,不要!我真的不是谢欣琪,我可以证明给你们看!放我…”后面的话说不下去了,保镖捂住了我的嘴。

“唔唔!不…呜呜…”

针扎进肌肤的刹那,旁边和尚头的手机响了。

“喂,哈哈,我就知道你肯定会看不下去…放心好了,她死不掉,不过给我们的客户找点乐子罢了…真的,你放心…”他小声接着电话,语气轻松,却很恭敬。

眼见一针药物一点点被推完,我甚至能感到冰凉的液体流入了血液,惊恐的泪水顺着脸庞滚了下来。

终于,红皇后拔了针,保镖也松开了捂住我嘴的手。他们把我重新推入笼子,再度上了锁,这一回却没有铐住我的手。那个药剂令我浑身无力,我伏在地上,止不住抽泣道:“我真的不是谢欣琪…我叫洛薇,只是一个普通的设计师助理…你们怎么可以这样陷害无辜的人…”

听见我说的话,本来在打电话的和尚头看了我一眼,又转过头继续讲电话:“这是她自己瞎掰的吧。嗯?你说什么?她的名字?她乱编的吧,我确定她是谢欣琪…是,是,她说自己叫洛薇…”

黑公爵似乎没有注意到这边的动静,他已经站出去,大声宣布道:“各位,再过半个小时,谢欣琪小姐就会变成一个完全服从于你的玩具,任你尽情享受!”

红皇后嗲嗲地接道:“不管最后赢得她的人是谁,你们可千万要懂得怜香惜玉哦,好好疼爱她,她马上就是你的了!”

接下来,就是记账员的发言:“下一局,庄家依旧是F087先生,请旁家们入座。”

F087就是之前的枯瘦男人。他还是保持着之前死人一般的状态,但人群中却传来了整齐的低呼声,而且都整齐地朝着空中方向。

那个紫衫男人走下台阶了。

接下来,到他坐下来为止,整个赌厅里都是一片鸦雀无声。人们自动站到两边,为他让出道路。最后,一群侍应为他新加了椅子。庄家推出筹码后,他伸出手指,在赌桌上轻敲两下。记账员推了推他的大礼帽,微微抬起下巴,用一种荣誉感十足的口吻宣布道:“K001先生跟进。”

然后,他用刮铲分别发牌给庄家和K001。K001把牌拿过来,翻过来淡淡扫了一眼,又把它重新放回原处:“不补牌。”

这一举动让擅长隐藏情绪的枯瘦男人失了优势。从我这个角度,刚好可以看到他的手牌。他翻过自己的两张牌,分别是黑桃A和黑桃四。他把它举在空中看了一会儿,把牌藏在下巴下,身体往前倾,静静地观察K001许久,似乎没能发现任何蛛丝马迹。按理说,不补牌,又没有立刻开牌,六点到八点的可能性最大。我想,他一定是在纠结是否要补牌。

与机器人一样端坐、面无表情的庄家完全相反,K001的脾气似乎不大好。等了几秒钟,见对方没反应,他的身体就往后一靠,翘起二郎腿,抱着双臂,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面具后面,枯瘦男人的眼睛眯了起来。他终于压低声音说道:“补牌。”

记账员铲了一张牌给他。他接过来一看,是九点。这已是越补越糟。不过他没有任何反应,只是沉默着把牌翻了过来。记账员宣布道:“四点。”

K001也翻开了自己的牌。那是一张红心九,和一张方片六。

“五点。”记账员不带感情地宣布道,把筹码推到K001那边。

不过是五点,他竟连想都没想,就做了决定,那么自信满满的态度到底是怎么来的啊?现在,枯瘦男人的内心肯定已经气爆炸了。但他看上去还是那么云淡风轻,把树枝一样的手交叠在桌面上,一口气推了比刚多两倍的筹码。看来这人表面冷静,内心却很好胜。K001毫不犹豫地说道:“跟进。”

又一次等来了新的两张牌。这一回,枯瘦男人的运气不差,抽到了一个方片三和红心三。他又看了一眼对面的K001。对方还是跟刚才的反应一样:看了一眼,就把牌放回原来的地方。但我想他这一回不会想再上当了。他思索了两三秒,目光像刀一样投向对面的人,慢悠悠地说道:“不补牌。”

对方伸出修长的食指和中指,夹住拿两张牌,把它翻了过来。

一张小王。一张红心九。

“天生大牌。”记账员宣布道。然后,又把大堆筹码推向了K001。

虽然他什么也没说,但这行为明显就是在挑衅人——通常情况下,人们拿到天生大牌,都会直接翻开,秒杀对方。K001脸上却没半点喜悦之色,反倒像是在看无聊的马戏一样心不在焉,还藏着天生大牌玩他。

这种行为应该是激怒他了。到最后一轮,他把大半筹码都推了出去。然而,开局以后,出现在手里的牌,却是两个黑桃K。我看见他的身体僵固了一下,随后,又低调地补了一张牌。

可惜天不助他。最后补到手的牌,是黑桃二。牌面上那两个突兀的黑桃,就像是黑公爵的那双眼睛,不过以恐怖的姿态看向了相反的方向。

K001敲敲桌面,补了一张牌。最后的点数是四。

至此,枯瘦男人深吸一口气,拿走剩下的筹码,离开了赌桌。他算是明智地弃权了。于是,庄家变成了K001。短时间内,也没有其他人敢上来。记账员正想开口宣布什么,一个气喘吁吁的声音从门口传了过来:“再算我一个!”

众人回头去看,发现竟是龅牙。他提着一个沉沉的塑料袋,里面全是一摞摞的筹码。看样子,他刚才消失并不是因为受打击,而是去取钱换筹码了。他坐上了旁家的位置:“今天我非要带欣琪小姐走不可。来吧。”说完,他看了我一眼。我被他那写满渴望的绿豆眼吓到,不由自主绷紧浑身的神经。

K001像是没有听见他说话,一口气推出近百个筹码。这一下,人群中产生了不小的骚动。龅牙也怔了一下,但还是一咬牙,也推了那么多筹码出去。这已是今晚最高的赌注。人们更加聚精会神地留意着现状。

神奇的是,好运这种东西好像真会被耗光。首战告捷的人,居然是龅牙。龅牙的情绪波动比之前的庄家大多了。他的嘴角几乎都要笑到耳朵上去。但K001对那堆筹码完全不留恋,看也不看,就像丢了两块钱一样。到了第二局,他直接把剩下的筹码全部推出来。

这…这K001也太乱来了。赌场他开的?还是他家钱太多没地方烧?我内心在暗暗吐槽,身体却觉得越来越不适了。我拉了一下领口,对脖子扇了扇风。这里明明开着空调,为什么会觉得热呢?难道…药效开始发挥了?

第二局K001又输了。

他的所有筹码都被记账员拨给了龅牙。看见面前赢来的筹码,龅牙似乎不敢相信是现实。他呆了大约三四秒,忽然捂嘴狂笑起来,得意到几近猥琐:“如何?你还要继续么?没钱的话就赶紧退下。我看欣琪小姐已经饥渴难耐了…”

渐渐地,狂妄的笑容从他脸上褪去。因为又有侍应端着盘子走来,里面装着堆积如山的黄色筹码。

侍应把它们放在K001身边。K001把所有筹码又一次全部推出去:“跟进。”

群众们禁不住惊叹起来。又有钱又冷静的赌徒,确实太可怕了。不知道他到底是做什么的,怎么会买得起这么多筹码?而且花起来毫不手软。

然而,第三局还是K001输。

这一回,龅牙却再也高兴不起来。他肥胖的手指像蚂蚁一样在筹码旁流连,眼睛却转也不转地看着K001。直到侍应又一次为K001端来一盘更多的筹码,龅牙的面具下方,已有汗液涔涔流下。

最可怕的赌徒,并不是技巧高明的赌徒,而是没有欲望,又有无限筹码的赌徒。

K001再一次把所有筹码推了出去,表情纹丝不动:“跟进。”

然而,我却没有办法继续观察战况。

就像是麻醉针直接打到了大脑中,我的头变得越来越沉,逐渐思路混乱,反应迟钝,身体内却像有一个烘炉在熊熊燃烧。大颗大颗的汗珠从额角落下来,我用力晃脑袋,想要保持清醒,却发现自己连他们的声音都快听不到…我的视野已然天旋地转,大理石地板的黑白格、筹码的金黄、K001衬衫的紫色…一直在眼前晃来晃去。

耳朵所能听到最后的声音,就是龅牙的咆哮声,和响亮的鼓掌声。龅牙像怪兽一样站起来,把所有筹码掀飞,脸色先是气成猪肝色,之后变成惨白。最后,他按着胸口,心肌梗塞发作,一屁股坐在地上…

终于,困着我的牢笼终于被打开了。我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红皇后在我头顶戴了一个猫耳朵,脖子上套了一个项圈,再把扣着项圈的铁链递给K001。

这实在是太过了!

仅剩的理性令我抬起手,打掉了那条铁链,往后退了两步,却不小心撞到一个人。那个人推了我一把,我差一点跌倒在地,手腕却被人抓住。转过头以后,我看见了K001近在咫尺的国王面具。我挣扎了两下,却发现那只手掌的力量比刚才的手铐还大。我愤怒至极,一口咬在他的胳膊上。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非但没放手,反而握得更紧了。我看着大门的方向,拼命往那里跑,但还没迈出脚步,身体已经悬入空中。我整个人被他像扔麻袋一样,直接抗在了肩上。

“放…放开我…”血液倒流令我痛苦极了,我虚弱无力地捶打他的背。

他就这样,在大庭广众之下,把我从四十六楼扛了出来,一直进到电梯里。但没下几层楼,电梯在酒店的楼层停了下来。

“我、我不是谢欣琪…”看着服务生们毕恭毕敬地把我们引向总统套房,我欲哭无泪,开始用力拉拽他的西装,“我真的不是她,我不是…”

“我知道。”他大步走进去,把我扔到了床上,然后抽出皮带,把我的手绑在了床头。

第四章(上)

洛神归来

文/君子以泽

第四章

被绑起来以后,我的大脑更加不清醒了,嘴里说着一些没有逻辑的怪话。他走到桌旁取过香槟桶,把里面的冰水直接倒在我头上。大脑瞬间清醒,我张大嘴,冷到连气都吸不进去。他一手插在西装裤兜里,弯下腰来,在我的脸上拍了两下:“醒了么。”

我晃晃脑袋,迷糊地望着他,答非所问:“你们给我注射这种怪药,还指望我和你说话?”

“醒了就行。我有问题要问你。”

我别过视线,不回答他的话,极力忍受身体的异样。他不为所动,只是维持着原本的姿势,用食指关节勾起我的下巴:“我马上要和你上床,你想用什么姿势?”

我惊诧地望着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没经验吧,还是挺看重第一次的对么。”他平淡地阐述着,就像是在讲一件再为平常不过的事。

“…你在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