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况,自己从未跟她开过口。

“但为何是找大理寺?”霍洹睇着她又问。

“因为袭姑娘热心,必会帮臣女这忙,臣女能找的也只有她。”云婵借机夸了袭氏一句,顿了一顿,又说,“再则,陛下说过禁军都尉府中有不少冯家势力,臣女便不可能找禁军都尉府去查;兄长被抓进刑部,显然冯家在刑部势力也不小。臣女便只好找大理寺了,总不能去找宫正司不是?”

这是把容易想到的、可查案的人均想了一遍后,挑了个可行的。霍洹轻声一笑,对她这虑事的路子未加置评,沉了片刻,重新看向她,口吻淡漠下来:“你查他,不是因为你自己心里存疑、想谨慎行事确保稳妥,是做给朕看的。”

云婵后脊一凉,不知自己是哪处安排出了疏漏还是哪句话说得不周全了。笑容发僵,云婵强撑着说了一句:“陛下何出此言…”

“从这事来看你勉强算个人精。”霍洹口气闲闲,撇了撇嘴又道,“不过人精,朕从小到大实在是见多了,你修为太低了些,抱歉。”

作者有话要说:#陛下说小婵修为低,然后小婵就修仙去了…#

-----------------------------------------------------

今天微博有菇凉戳发了评看不到/出来了又没了/后台显示删除or待审的问题~

那个…咳…最近吞评挺频繁的,可能跟晋江新出的评论网审制度有关…我…我也没辙…

不过话说这网审还能赚晋江币呢,有兴趣的姑娘可以去试试。

戳到后台-【邀您评审】-【邀您评审评论】就OK…

如果看到涉黄or政之类的评一定不要给通过啊~~严打期间大家都很紧张,不要放水…

以及单说“补分”or“撒花”的评…那个是会删的_(:з」∠)_,因为一旦被举报算刷分…

心里苦啊…T_T

隔墙

“抱歉”两个字说得咬牙切齿,云婵心虚得身上一紧,神色也有些不自然。抬眸偷觑了觑皇帝的神色,便起了身,在案桌旁几步远的地方端端正正地拜下|身去:“陛下恕罪,臣女不是有意欺瞒,只是…”她一咬嘴唇,续道,“只是有些事…自己心中明白,却不知如何同陛下说清楚。”

“嘁。”霍洹冷睇着她轻笑了一声,没理会她这番谢罪和解释,只悠哉哉问她,“知道哪儿露了马脚么?”

云婵闻言心中惴惴,黛眉蹙着,仔仔细细地将始末想了个遍,末了还是只能道:“不知…”

“坐着说。”他犹睇着她,眸中添了三分笑意。待得她落座后,原本的冷峻已荡然无存,似笑非笑间,端的一派循循善诱的口吻,“你看啊…云意是你的亲兄长,你查他是为他的安危着想,是以想把底细弄清楚。既是这样,你私底下查明白就是了,他究竟是谁的人你心中有数便可——能托亦茹帮你这忙,那让她那边不多言很难么?这么快就让朕知道个清楚,你这有心透出信来…也透得太明显了。”

云婵低头不言,被他话中的两分戏谑弄得面红耳赤。霍洹顿了一顿,又说:“所以么,你压根就没疑过他当真跟冯家有什么瓜葛,只是想用此举让朕也不要多疑。”

“是…”云婵点了点头,心里忐忑地斟酌着,问出的话已低若蚊蝇,“那…陛下可信了么?”

霍洹心底陡然一声笑,面上仍平静如常,敛去笑意挑了挑眉头:“不信。你个姑娘家都知道玩这种心术来蒙朕,云意只怕比你心计更重吧?”

他刻意夸张了的抑扬顿挫已分明是逗她的意思,一句句地说完,却眼见着相对而坐的云婵当真慌了。

慌措不安地怔然望一望他又很快将目光避开,手指一下下地绞着裙带,方才面上被他激起的红晕逐渐褪尽,转而却是眼眶泛了红。云婵忖度着,语带慌张地解释道:“陛下…若是、若是兄长和冯家有什么关系…又何必这么到牢里走一遭,皇太后也不会这般不喜欢臣女了…”

“…”霍洹愣了一会儿,上上下下打量她一番,“你当真了?”

云婵一懵,抬起头满是茫然:“…什么?”

“你当真以为朕不信你兄长了?”他说得更明白了些,云婵愕了一愕:“陛下亲口说…”

霍洹紧蹙着眉头忍不住瞪她:“朕说笑的。”

“…”

反应了一会儿之后,便换作了云婵瞪他。思及自己片刻前的着急担忧全被他看在眼中,大觉羞赧窘迫,别过头去双手一捂脸,磕磕巴巴道:“陛下怎的拿这个说笑…臣女一心觉得是说正事呢,君无戏言…”

片刻无声,而后,对面一声叹息沉重。

云婵仍抚着发着热的双颊,看不到他的神色,只听他幽幽道:“赫契汗王不要你,当真是因为嫌弃你不是皇室公主?不是因为你太笨了?”

“…”

这回就算是再认真的口吻,云婵也知道是故意逗她了。碍着身份偏又不好埋怨什么,索性低下头闷闷的不说话。霍洹笑了一笑,倒是自己纠正了:“哦,其实也不笨…该看得清楚的大事你都清楚,不过么…”他沉了一沉,“和旁人比起来你到底心思简单些,这些个阴谋阳谋实在不适合你。日后还是有话直说为好,别说什么不知如何开口,想到什么便说什么,不比安排这些省心?”

他说得轻松,好像什么都可以毫无顾忌地直言一样。云婵静思了会儿,轻轻道:“那…臣女说了,陛下便会信么?还是这般验证一番更可信些?毕竟许多事,都是‘口说无凭’的。”

“你如实说了,信与不信朕自会判断。但凡能解释得通的事情,拐弯抹角未必比坦诚直言更可信。”霍洹的语调四平八稳,云婵听着,心中莫名地添了些力气,若有所思地点了一点头,他又说,“小婵,朕和你不算熟悉,但因为先前的事,知你不可能帮着皇太后,所以朕乐得信你,和你说话也似乎轻松些,所以…朕不想你和旁人一样总在算计。若连你也心思深沉了,朕找谁说话去?”

突然察觉到自己在对方心中的分量比自己所以为的重些,云婵很有点惊慌。且这人还是皇帝,坐拥天下,如今就这么坐在眼前,话语说得温和平缓甚至还带点央求的意味,深深一颔首,应道:“诺…臣女谨遵旨意。”

他一声嗤笑:“没什么旨意不旨意的,你日后少些顾虑就好。朕既把你留在宫里,自然想你过得好。若总是劳心伤神,还不如早早把你嫁了。”

“诺…”云婵又应了一声,思量着又道,“此事是臣女不知轻重去央的袭姑娘,袭姑娘又不得不顾忌臣女这长公主的身份,实则应得很是勉强,陛下别怪她…”

“知道。”霍洹一点头,“只是不许有下次。”

一场一惊一乍的交谈之后,心中轻松愉悦…

却是还不到两刻,便接了长乐宫的旨意:罚两个月俸禄。

云婵不知原因,接了旨询问来传旨的宦官,那宦官却只是说:“长公主心里清楚。”

可她确实不清楚。

罚得倒是不重,较之从前经受过的重刑,两个月的俸禄不过小事一桩,人在宫里,总不会因为叩了俸禄就饿死,左不过上下打点起来会拮据些,该给宫人赏钱的地方不得不省一省罢了。只是这旨来得太蹊跷。她近来都不曾与皇太后有过什么交集,更不曾再触怒过她,这个时候下这么一道旨…

难不成是方才她和皇帝的交谈让皇太后听了去?皇太后一边觉得心中懊恼一边又碍于皇帝不好严惩?

思绪一往此处想,便一发不可收拾。云婵愈想愈觉得可怕,如是那般,便是自己这身边一干人中也有皇太后的眼线了。

她从前觉得,皇太后虽不喜她,但若说引得皇太后“忌惮”…她是万万没这个本事的。莫不是因为兄长的事,皇太后多了份小心?

心下胡乱猜疑着,越猜越不安。白萱和林端侍立在一边,已互相动了半天口型,云婵有所察觉却无心去问,又过了好一会儿,林端终于忍不住打断了她的神思:“长公主…”

云婵偏了偏头:“怎么了?”

林端一揖,禀说:“臣不敢揣测皇太后心意。但只是…方才长公主与陛下闲谈之时,冯氏曾来过。原想拜见长公主,但因着陛下在,便被臣等挡下了,许是她恰在门口听了两句,便…”

冯氏?冯若青?

云婵心下一沉,连忙追问:“那太后这旨只是对我一人么?可有牵连袭氏?”

“没有。”白萱在旁应道,“奴婢方才打听了,袭氏无事,长公主放心。”

云婵舒了口气,林端也缓了一缓神色,又继续说了下去:“当时臣瞧着冯氏的面色不太好看,也没敢多问,送了她出去。她说要去向皇太后问安…之后,便出了这事。”

绝不仅仅是巧合。

“她想哄皇太后开心,便来拿我当垫脚石?”云婵清淡一笑,“罢了,日后要长留宫中的人,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还是和为贵。”

“依奴婢看,长公主也不必忍让太多。”白萱温声劝道,“虽是‘和为贵’,但宫里欺软怕硬的事也多。长公主如若事事忍着,待得她正经得了位份还了得么?若是再…住了长秋宫,哪还有长公主的立足之地?”

“我说和为贵,没说什么都不做。”云婵抿唇而笑,纤指轻抚过衣袖上的绣纹,口气不咸不淡,“皇太后这旨意,陛下必定知道。你去宣室殿,就跟陛下说,我求他先‘借’我两个月的例银用以度日,这钱你不必给我拿回来,如数送到毓秀宫去给冯氏,告诉她这是宣室殿刚送出来的,算是我借花献佛。”

并非说谎,只是话说一半且有些“狐假虎威”的意思。如此自然不会和冯氏撕破脸,只是让她清楚,她背地里捅过来的这一刀,自己是知道的、而且还有皇帝撑腰。

——无所谓冯氏能不能想明白那例银到底是怎么回事,都只能觉得她是有皇帝“撑腰”。若真是皇帝差人送去毓秀宫的,这冷眼旁观之下的不满不言而喻;如本是赐给云婵的,那么皇太后刚罚了俸禄他便要给她补上这钱…意思也明白得很。

“哦…还有。”云婵心中掂量了一番,踌躇着又道,“这钱会送去给冯氏这事…和陛下如实说吧,他会明白。”

实在是不敢瞒他了。云婵深感自己这点心思在他眼皮子底下就跟小孩子拙劣的谎话似的,瞒也瞒不住。何况,他片刻前才刚告诫过她有事直说、拐弯抹角的伎俩不许再有下一回,她若此时就照猫画虎地再来一次…

也忒不长记性。

作者有话要说:——《大夏日报》发表霍洹文章:《艾玛,当了这么久皇帝头回见着敢找我借钱的》

——《大夏午间报》发表云婵文章:《今日你对我爱答不理,来日我让你高攀不起》

——《大夏晚报》发表霍洹文章:《声明:今天早上那篇报道不是我写的》

-------------------------------------------------------------------

此处和文无关:据说北方即将大幅降温,在北方的妹纸们注意添衣保暖哟~

失言

不足两刻工夫,白萱就从宣室殿回了端庆宫来。钱倒是“借”到了,却是没敢直接往毓秀宫送,拿回了端庆宫来,给云婵回话说:“陛下命奴婢给长公主带话回来。”

说着取了只信封出来,云婵接到手里打开,里面只有张折了一折的纸笺。抽出来一瞧,其上只有短短一行字,却是写得苍劲有力,左下角还没忘盖上红印。

那行字是:别自讨苦吃,凡事皆可变通。

换言之,不许她去。云婵的嘴角撇了一撇,不吭声地坐下,看看搁在案上的银票——钱要来了,却不许她办事,那她还借这钱干甚?

“瞧,你觉得不必忍,陛下却不让我惹事。”云婵无奈地一摇头,“罢了罢了,收起来。就先吃了冯氏这哑巴亏,好在无甚大损伤。”

心里总归觉得憋屈,拿着没绣完的帕子默不作声地又绣起来。也不全是为赌气,更免不了要想一想,这冯氏若今日能为了讨好皇太后来踩自己,日后是不是会更加变本加厉。就算皇帝说过不想立她为后,但这牵涉冯家的事,权衡之后…谁知道呢。如若她当真当了皇后,事事帮着皇太后,自己大约是在宫里留不长了——就算有皇帝护着,不睦得久了,只怕他也会挑个更平和的法子来护她,比如留着这长公主的封位把她风风光光地嫁出去,不碍皇太后的眼便是。

直至一支梅花枝绣完才将帕子搁了下来,回了回神,觉得双目发酸。耳闻窗外有低声细语,似乎夹杂着点兴奋,喋喋不休地说了好久。云婵皱了皱眉头,起身走到门边一瞧,却是白萱和林端在说些什么,二人皆面带喜色。

“白萱?”云婵唤了一声,白萱循声望过来,即一欠身:“长公主,可传膳么?”

“不急。”云婵的目光在二人间一荡,行过去问道,“说什么呢,瞧着这么高兴?”

白萱笑吟吟的,一福身禀说:“陛下帮长公主出了口气呢。听闻方才陛下去见皇太后,皇太后召了冯氏去伴着。也不知冯氏何处不当心了,惹得陛下不快,她到现在还在长乐宫外跪着,皇太后说情都没用。”

“别胡说。”云婵低声一喝,斥道,“陛下责她是为她失礼,何来帮我出气!这话不能乱说,免得招惹麻烦。”

“奴婢知道…没跟旁人乱说。”白萱低了头,喃喃地解释道。林端也赔着笑,四处看了看,近前了一步压声又说:“长公主谨慎。但白萱姑娘说的也不假——虽则冯氏犯了什么错旁人不知,但听长乐宫那边传出的风声说,就是一点小事罢了,平日看来都不算个错处,宫人们私底下都说是陛下今日恰好心情不好,冯氏触了霉头。”

——他早些时候来过端庆宫,二人互开玩笑好一番调侃,决计不是“心情不好”。如此看来,还真是为替她出这么一口气。

云婵静下神来认真想了一想:“备步辇,去长乐宫。”

天色已不早了,天边的点点星辰逐渐明亮清晰,云婵坐在步辇上,以手支颐,心中烦乱。

“凡事皆可变通”——这话有理,可搁在这样的事上,这么短短的六个字也太模糊。摸不准这“变通”是怎么个变法才对,只能想着他知她心思不够深,应不会想让她做太困难的事,也许她所能想到的便是他的意思。

总归只能猜着来。云婵自欺欺人地自我安慰:若是猜错了,大不了她便厚着脸皮向他承认,赫契人不要自己就是因为自己太笨了!

长乐宫已离得不远,云婵抬眸望过去,透过凄迷的夜色,看到那一片暖黄灯火。灯火之前的宽阔空地上,那人影看着并不起眼,被寒凉的月光照得瘦瘦弱弱的,透出些许无助,好像承不住微凉的夜风。

“落轿吧。”云婵吩咐了一声,在步辇停稳后起了身。一步步行过去,身后随着的宫人皆不出声,以致于在那一段路上,她除却的脚步声外,听到的一句话便是冯氏回过头后略有吃惊的那一句“长公主”了。

云婵定了脚,居高临下地睇着她,须臾,冯若青总算回过神来,俯身一拜:“锦宁长公主安。”

“冯姑娘多礼了。”云婵言辞虽是和善,却忍不了语气中的冷意,见冯若青直起身又朝着长乐宫跪得规规矩矩,清浅一笑,“委屈姑娘了。宫里规矩多,外人进宫来,受罚总是难免的。”

冯若青低垂着头,瞧不清神色,只低低地应了一声“诺”。云婵又笑道:“不是讥讽你什么,我是想说,头几年我在长秋宫外跪了不止一回。姑娘知道,我本是要去和亲的人,在宫里学规矩,学得不到位了,惹得皇后娘娘——如今的皇太后心烦,哪次也没轻饶了我。”

对方抬了抬头,明眸穿过夜色望向她,含着满满的不解。云婵回视着她,唇畔的笑意添了一些,短吁了口气,一字字地续说:“但那时的责罚…太后罚了我便受着,不过是礼数规矩上的事。没有哪次,是因为背后乱嚼舌根受的罚。”

“长公主…”冯若青面色一慌,云婵又笑了一声,不再理她,提步向眼前殿门走去了。

殿中正用膳用得沉闷,皇太后和皇帝谁也不说话,各吃着各的,好像眼前并无另一个人了一样。

忽听闻宦官通禀“锦宁长公主求见”,皇太后一怔,看看皇帝,皇帝却仍在品着碗中的汤,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她来干什么?”犹是不满地问了一句,停顿间神色一沉,末了终还是道,“传吧。”

四下安静,云婵目不斜视,浅颔着首走得平平稳稳。待得余光能瞧见案几时驻了足,敛身下拜,口中语声轻曼:“皇太后大安、陛下大安。”

“免了。”皇太后淡声道。目光在她面上一划,又说,“平日里也不见你来问安,今日天色已晚你倒来了。什么事,说吧。”

仍是生硬的口气,态度却似比先前宽和了些。云婵起了身,颔首莞尔道:“臣女也知天色晚了,不该来扰太后。只是听闻冯姑娘已在外跪了好一阵子,宫人们都传着…臣女不得不来劝陛下几句。”

“你当你是什么身份!”皇太后口吻一厉,扫了皇帝一眼,又道,“哀家都劝不住,你以为自己是谁?”

“臣女是先帝封的锦宁公主,按玉碟载为才人吴氏——如今的吴太妃之女,算起来,是陛下的庶妹。”云婵权当皇太后的讥刺之语是正经问话,平平淡淡地如实答了,直让皇太后一震,连霍洹也搁下了瓷碗,蹙着眉看向她。

云婵仍低着头,仿若不知眼前二人的反应,面不改色地又续道:“冯氏是采择家人子时留下的贵女,虽尚未册封,但日后是什么身份阖宫上下心知肚明。这般算起来,臣女迟早要尊她一声皇嫂,可对?”

皇太后听言看向皇帝,目光定在他面上打量着他的反应,口中回了云婵一句:“不错。”

“如此便迟早要算是一家人了——即便皇太后觉得臣女不配、臣女也自知不配,可在外人眼里却就是。”她稍抬了头,望向霍洹,眸色清澈而从容地温声劝着,“既是一家人,总是家和为好。她如今尚未得封,陛下罚便罚了,可待得册封后呢,陛下让冯姑娘如何自处?若让宫人们时时议论着,说冯姑娘在得封前便与陛下不睦、在长乐宫外罚跪许久…日后,冯姑娘如何面对六宫嫔妃?”

这话说得可谓两不得罪。一方面,云婵心知霍洹压根不想册冯氏为后,话里话外绝口未提“皇后”这两个字,不惹他不快;另一方面,又知道皇太后一心想把自家侄女捧到后位上去,是以提及“皇嫂”之称、又言及“面对六宫嫔妃”之事,为的便是让皇太后觉得她是肯站在冯氏这一边、尊冯氏为后的…

这话若搁在平时万不敢说,可目下却不必怕霍洹不快——云婵思来想去,霍洹若要背地里治冯氏实在容易,如此大动干戈地在长乐宫来这么一出,怎么想都觉得是别有它意。

再想想他送来的那纸笺,这“它意”既牵扯了她,就只能是他有心想缓和一番她与皇太后间的关系、给她这么个机会了。

皇太后冷着脸看向皇帝,二人皆静默着,又默了好一会儿,皇太后先开了口:“哀家觉得,云氏这话,在理。”

皇帝皱了眉,似很厌烦地喟了一声,招手叫了宫人来:“扶冯氏去侧殿歇着。”

云婵松气般的微微一笑,皇太后更是缓和了神色。皇帝在片刻后将筷子丢在了案上,忍无可忍似的往外走去:“母后慢用,儿臣先行告退。”

“…”这反应让云婵有点慌,觉得不是意料之中的反应,若说是做戏也做得过了些。急忙一福也告了退,忐忑不安地跟着皇帝出去,行出长乐宫许久后才战战兢兢地问了出来:“陛、陛下…臣女会错意了?”

霍洹停下脚,瞟她一眼,到底不好把心里那股无名火发出来。气息一沉,道:“没有,基本和朕的意思一样。”

“那、那…”云婵胆战心惊,哑了哑音,大着胆子又问道,“臣女哪句话…说错了?”

霍洹一瞪她,发厉的口气分明带着些气:“谁说你是朕的庶妹了?”

作者有话要说:╮( ̄▽ ̄")╭ 这一章还可以叫:《小婵成庶妹,有苦说不出》

霍洹晚上躺床上把封云婵当公主的亲爹骂了二百遍呐二百遍…

然后用剩下的时间把封云婵当长公主的自己骂到天亮。

赌气

云婵愕住。说那话时原就有些犹豫,生怕不合宜。但想想按着典籍确是如此,也算不得错,便大着胆子说了,更将前因说了个明白。

方才皇太后没挑她这错,她便松了口气,没想到反是让皇帝生了不满。

“朕的妹妹,不论嫡出庶出,都该是姓霍。”霍洹睇着她又道,眉头半点也没舒展,“朕也不打算跟云意争着当这兄长。”

“陛下…”云婵心中慌乱与窘迫皆有,身子僵了一会儿,低头跪了下去,“陛下恕罪,方才…方才只想着在皇太后面前怎么把话说到才是…陛下庶妹之说是臣女思虑不周,逾越了…”贝齿紧衔住下唇,云婵的目光凝在眼前的他的衣摆上,衣摆上垂着的两道墨绿色穗子轻轻晃着。那是宫绦两端的穗子,宫绦…还是出自她之手的。

云婵浅浅地吸了一口气,将视线从那穗子上挪开,声音轻轻的,略带着点颤抖,可算把那几个字完整地说了出来:“臣女自知不配…”

心中一股说不出的滋味儿,说不上是不甘,却也酸楚极了。禁不住地有点自嘲,担着这长公主的虚名还真当自己是长公主了?凭什么拿自己和他当一家人?她明明万分清楚,眼前这人坐拥天下,他给了她长公主的位子,她可以心安理得地坐享;但他没有给过她的,她就连想都不该去想。

“你觉得朕是想说这个?”霍洹低眉看着她,心绪复杂又不能说,默了一会儿伸手扶了她,一喟,“罢了,你说得没错,循着规矩,你该算是朕的庶妹。”

云婵低着头没吭声,霍洹也无话了一会儿,又道:“别不舒服,朕不是想说你不配。”

“诺…”她低低一应,抬眸偷眼瞧了瞧他的神情,保证说,“臣女日后不会再说了。”

霍洹随意地应了声“嗯”,好像并不怎么上心。瞧了瞧眼前的宫道,看到停在数步外的步辇,声音温和下来:“天不早了,你回去吧。”

“诺,臣女告退。”她一福身,恭恭敬敬地退了好几步,才转过身向步辇走去。

夜幕中很快就已瞧不见那步辇了,霍洹仍驻足了一会儿,心中仍有余怒未消,却已说不清是怒她那句“庶妹”还是怒自己方才一时之气、说话不当心让她生了误会。

他明明知道,她现在的处境艰难。宫中但凡敬畏皇太后的,都不会给她什么好脸色看。已是活得够小心翼翼的了,他又给她多添了一份不安。

就算不说她回宫后的事情,霍洹也清楚,自打她入宫以来就一直很当心,许多时候都当心到了卑微的地步。

她初入宫时,一众皇子帝姬是对她有些好奇的,那会儿他就听别的帝姬说过:“父皇新封的锦宁公主挺有意思,见了人连总是大礼行得规矩,你若不问,她便一个字也不多说。亏的我母妃一再嘱咐她是要为国和亲的人、万不可欺负她,她这副样子…没人欺负也看着跟受了欺负似的。”

那个时候,霍洹听着这样的调侃不曾上心。如今蓦地回想起来,她大概从那会儿起,心里便十分清楚自己不是真正的公主,对宫中之人存着畏惧,所以言谈举止才都谨慎得过分。

本就存着这样的心思,方才他竟亲口说了那样的话。不能怪她会错意,实在是那话听上去,委实很像他在刻薄地亲口告诉她——她不配。

想得透彻之后…霍洹更后悔了。

重重一声叹,事已至此,只好想法子亡羊补牢,不能让她一直存着这心结。解铃还须系铃人,解这心结,也只能他亲自去解。

云婵神思清明得一直熬到半夜才迷迷糊糊入睡,又在天刚微微亮时就被白萱唤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