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阙身后的礼部官员上前,喝了一声:“大胆!侯爷的路也是你敢拦!不长眼的东西,你是哪部的?”

谢金泠冷冷道:“这个不长眼的东西是我的手下,这位大人有意见?”

那礼部官员瞠目结舌,轻咳了一声,赔着笑容:“原来是吏部的,那自有谢大人来管教。”心想,也就你谢金泠教出来的人,这般没有规矩。

谢金泠不悦地看着赵周,低斥道:“回去!”

谢金泠的命令,赵周一向当成圣旨。他低着头站起来,刚要乖乖地退开,兰君却上前拉着他的手臂,两个人一起走到了众人面前。

王阙看见她,心中立时柔软了几分,你终于肯在我面前出现了。

兰君经常在几部行走,户部的官员几乎都认识她。他们不禁议论起来:“今天这吏部是怎么回事,一个两个的上来拦路,还都这么理直气壮。”

“这个木十一还是有点本事的。谢大人介绍进来,经常在户部帮着算账,我们李尚书看见他就跟看见宝贝一样。”

“我说呢,什么人敢拦着侯爷,原来又是谢大人的人。”

谢金泠的嘴角抽了抽,额头上暴起青筋。

方才的礼部官员狠狠瞪了兰君一眼,附在王阙耳旁道:“侯爷,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吏就交给卑职来处理,尚书大人还等您回去主持会议呢。”他被章台派来给王阙当副手,自认是捡到了一个天大的便宜,可劲儿地巴结。

“卑职有冤情。”兰君仰着头大声道,“事关本届科举有失公正的地方,若是处理不当会失去民心。侯爷身为科举主考,理应为民伸冤!”

“大胆!”礼部官员恼火了,正要过去教训兰君几句,王阙抬手道:“你们先回礼部吧,我稍后就来。”

这下倒是众人愣住了,怔怔地看着兰君,不知道这个其貌不扬的小子,怎么就能入了堂堂靖远侯的眼。赵周显然也是吃惊不小,呆若木鸡地站在那里。

谢金泠勾了勾嘴角,带着吏部的人先走了,剩下的官员也不敢忤逆王阙的意思,只是便走边回头,都好奇兰君究竟是何方神圣。等人都走光之后,王阙慢慢走到廊下坐着,目光却是看向赵周:“说吧,你有何冤屈?”

赵周没想到高不可攀的靖远侯,正在与他说话,愣了半天。直到兰君咳嗽了一声,他才回过神来,跪在地上,一五一十地把事情经过说了。

王阙听完之后道:“这件事我记下了,若你表弟确实清白,无论后台是谁,我都会还他一个公道。”

“谢谢侯爷!”赵周大喜,朝王阙磕了个头,又冲兰君傻笑。

“你先走吧,我留这个…小书令史问两句话。”王阙容貌儒雅,声音让人如沐春风。赵周连忙说:“十一是为了帮我,不是有意冲撞侯爷,请您不要责罚他!”

王阙失笑:“放心,我不会罚她,我们是…旧识了。”

赵周心想:乖乖,十一真是太有本事了,竟然连靖远侯都认识?!他虽然很想问清楚,但也不敢久留,行了礼,替兰君把那半人高的文书抱走了。

此刻廊下四处无人,兰君扭头便走,王阙扬声道:“你若是不想我追你追到摔倒,明天传遍整个兴庆宫让你呆不下去,最好是别走。”

兰君停住脚步,但是背对着王阙。她不敢看他的样子,更不敢看他穿着官服的模样。她从前见他都是青衣白衣裹身,只觉得清爽好看,但直到看他穿着海棠花一样的官服,自如地穿梭于兴庆宫中,从容地与官吏们畅谈政事,她才明白有些东西是与生俱来的。他天生适合官场,而她注定了离他很远。

她不会忘记前几日,父皇提出要在宫中给大长公主办宴会,而大长公主让内务府遍请京中的名媛。宫里都在议论,大长公主这是要给靖远侯相看妻子。接着,京中好几家绸缎庄和首饰铺的东西都卖光了。

王阙无奈道:“兰儿,你究竟要躲我躲到什么时候?今日若不是赵周,我还见不到你。”

作者有话要说:看看我们女主,能文能武,可男可女,简直吊炸天。

意乱情迷

“我没有躲。”兰君嘴硬。

王阙一语道破:“我给翠华宫发了几次拜帖,都石沉大海,难道你全没看见?”

兰君别开脸,表情都背在光里:“侯爷,大长公主一定会为您挑到更好的妻子。我这无名小卒,就不劳您惦记了。”

王阙一愣,知道是关于奶奶宴会的事传出了些风声。他忽然站起来,拉起兰君就往一旁的花园里走去。他没拿手杖,行走起来有些吃力,几乎是拖着一条腿在走,但他的力气还是很大,兰君挣脱不掉。

他把兰君拖进假山里,兰君还来不及出声,便被他捧起脸,不由分说地吻了下去。

飞鸟振翅而起,阳光在花园里的每一个角落静静流转,万籁俱寂。仿佛青梅入口,犹如盛夏光年。

兰君呼吸着他身上熟悉的松青香气,脑中嗡嗡的不能思考,舌头却本能地回应着,与他的交缠在一起。她内心怕重温当日在宋府的耻辱,她怕宣国夫人那字字句句的嫌弃,又一次从崇姚大长公主口中说出来。她一直卑微小心地收藏着自己的骄傲,甚至以为自己可以躲开这个人。

可他们不是飞鸟与鱼,如果她是鱼,他便是海。没有海的鱼根本就活不下去。

半晌,兰君恢复理智,奋力推开王阙,双手抵在他胸前,低头喘气。她又羞又恼,羞的是光天化日,一个堂堂的靖远侯居然如此行事。恼的是自己被他吻得晕头转向,居然还会回应他。

王阙伸手,重新把她拥入怀中,空落落的心立刻便被填满。这次就算皇上不召他入京,他也想等腿好些之后便来京城寻她。他要带她远走高飞,天下之大,难道没有他们可以容身之处?他才不管什么身份家仇,他只知道自己甘愿做第二个陈梁王。

兰君贴着他的心跳,心防塌成流沙。每一次在兴庆宫里远远看见他走过,都会忍不住驻足凝望。他是她的心之所向。

“我该回去了,你也要回礼部去了。”

“不要管别人说什么。我心匪石,不可转也。”王阙握着兰君的手按在心口,笃定地说道。

兰君微怔,红着脸把手抽出来,低着头跑远了。

不过几日,宫里发布消息,五天后为崇姚举办宴会。崇姚长年吃斋,为了表示孝心,庆帝还下令,要求众人在宴会上献菜。兰君不爱出这风头,原以为不参加就可以,没想到毕德升亲自到翠华宫传皇帝口谕,要她准备一道菜。

这可愁怀了兰君。要她一个从小到大十指不沾洋葱水的人,做一道斋菜出来?简直是天方夜谭。

她在御花园里头闲逛,顺便想找点灵感。今日太阳有点灼热,虽然顶着华盖,她还是觉得热不可耐,就近看到一个亭子,准备进去避避。

没想到杜恒宇一行人也正巧走向凉亭,他身边还跟着朱璃。朱璃梳着垂髫分肖髻,发髻上插着金镶玉的叠花簪子。身上着茜色素花纱罗大袖衫,浅黄色撒花高腰襦裙,白色蝶纹披帛,容貌秀美,光彩照人。

天苍先一步进了亭子,堵在亭子入口。杜恒宇请朱璃进去,回头对兰君说:“这亭子小,容不下这么多人,十妹不如再另外找一处?”上回他算吃够了苦头,尽管不喜兰君,也不敢再不认这个妹妹。

“岂有此理,明明是我们先…!”阿青要上前评理,兰君伸手拦住她。她心里是不愿意跟杜恒宇多打交道的,而且自从马场的事件以后,他们之间嫌隙更深。

朱璃对杜恒宇说:“殿下,这周围只有这么一处纳凉的地方,天气又热,就让公主一起进来吧。”

杜恒宇挑了挑眉毛,不置可否,只给天苍递了个眼色,天苍便让开了。

朱璃抬手道:“公主请。”

兰君也不推辞,进去落落大方地坐下来,向朱璃道谢:“多谢郡主的好意。”

朱璃笑了笑,绢扇上的金粉在阳光下耀眼:“上次在宴会匆匆见了一面,都没来得及与公主细谈。进宫几次,也很少看见公主参加宴会。”

“我不喜欢参加宴会,自然很少露面。若是郡主想见我,随时到翠华宫来…只要不会惹得贤妃娘娘和卫王不高兴就好。”兰君的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看了杜恒宇一眼。

“瞧您说的。”朱璃笑着摇了摇头,仿佛兰君只是在说笑。

兰君心中明白,朱璃极可能是未来的卫王妃,所以最近频频在宫中走动。听闻贤妃极其喜欢她,能把贤妃那样的人哄得高兴,手段也不寻常吧?只不过可惜了宋允墨的一往情深…她只要想起在神龙别庄里宋允墨说的话,就替他不值。情深终究败给了现实。

杜恒宇的目光有意无意地落在兰君身上,他无法否认,跟朱璃相比,这个妹妹无论是气质还是容貌,都更胜一筹。而且,从前她在宫里少露面,容貌只是停留在传闻里。可自从北五州回来之后,不论是父皇还是母妃,都有意把她暴露在众人面前,现在已经有很多人在传,承欢公主才是当之无愧的东青国第一美人。

兰君又与朱璃闲聊了几句,然后三七来找,她便起身告辞了。

等兰君走开很远,朱璃才对杜恒宇说:“殿下,不管为大长公主举办的宴会是不是给靖远侯选妻子,承欢公主才是最后的赢家。”

“哦?何以见得。”杜恒宇饶有兴致地问。

“殿下不是明知故问吗?方才您也一直打量她的手腕。那串珍贵的四海明珠,原本是大长公主的心爱之物,如今却戴在她的手上…您觉得?”

杜恒宇自然高兴自己的未婚妻是个有脑子的女人。他握住朱璃放在石桌上的手,朱璃轻轻挣了挣,小声道:“殿下,这儿很多人来往的…”

“本王不管你同意嫁给本王是因为政治的原因,还是这段日子相处下来,觉得本王也是个不错的男人。本王对你的心意,你应该很清楚。本王可以给你时间,但别让本王等太久。璃儿,尽快忘掉那个人吧。”杜恒宇的声音里隐隐有几分宠溺,倒是叫旁边一直垂着头的天苍心惊:殿下这是动了真情了?

***

三七禀告兰君,御膳房的御厨都被借光了,一个也没有空闲的。而且仓库里的珍贵药材和食材全都空空如也。不得已,兰君穿着便装出宫,带着三七走遍大街小巷,仍是一无所获。最后饥肠辘辘,不自觉地走到了张老汉的面店前。

原本张老汉见没什么生意,正在给妻儿做午饭。

他揉着面,耳朵虽然听不见,却看着傻阿平,听他吟诵诗歌,脸上是幸福的笑容。而张婆婆正在一旁烧热汤,看到张老汉额头上的汗,便拿手帕给他细心地擦了擦。

所谓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山盟海誓说了再多,也不及这一幕来得真心。

原本一家子其乐融融,看见兰君进来,顿时慌了手脚。

张老汉问兰君要吃什么,兰君看了看汤锅里的面,笑道:“你们吃什么也顺便给我们来一碗吧。”

张婆婆知道谢金泠不来,兰君看不懂手语,只是微笑。阿平跑到兰君身边,傻乎乎地笑:“妹妹,你长得真好看,给我做媳妇吧!”张老汉道:“阿平,别吓坏客人。只是小姐,我们吃的是素面,怕您看不上眼。”

兰君早已拿好了筷子,招呼三七一起坐下,笑吟吟道:“怎么会呢?我觉得您做的面啊,比醉仙楼的大厨还好。”

张老汉会看唇语,和张婆婆听了直笑,半晌热腾腾的面便出炉了。几根青菜,一点香菇,两颗糯米圆子,加上葱花,看起来其貌不扬。

兰君迫不及待地尝了一口,只觉满口鲜香,竟不比平日里吃得那些荤面差。

兰君好奇地问:“老爹,您这面是怎么做的?明明是素的,吃起来却不觉得淡而无味。”

“你别看它简单,做起来却也讲究。要用野菜和各种菇熬了特别的清汤,虽不如荤的那些有油,但也有股草木的清香。面里头加了麦子等五谷,更有劲道。”张老汉一边下面一边说,“我这做法也是原来闹饥荒的时候,跟一位道士学的。他还说原先很多人不肯吃他的面,只觉得卖相普通。但吃下去的人没有一个说不好的。正所谓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三七咕咚咕咚地吃面,一口气吃完了,还想再要一碗。

张老汉却笑着摇头道:“那道士说了,只可吃一碗,更加回味无穷。”

兰君忽然双目放光,站起身道:“老爹,能把这面的方法教给我吗?”

***

不过两日,谏议大夫周有光便在早朝的时候提出来:有人举报,国子监祭酒徇私舞弊,考试成绩,以家世好的学生来换掉成绩好的贫寒学子。有几名无辜的国子监学子已被退学,百姓中早已有怨言。他怒斥科举有失公允,慷慨激昂,整个大殿上都回荡着他的声音。

朝官们自然是震惊,礼部尚书章台冷汗不断落下,频频看向沈怀良。庆帝勃然大怒,当即要人传国子监祭酒来问话。

祭酒很快进宫,趴在崇政殿之上,战战兢兢的。他怎么都没想到,这么件小事,居然被捅到朝议上来了?

王阙看着祭酒说:“对于御史台的指控,祭酒就没什么想说的?”

祭酒大呼冤枉,声明自己一切都是按照规章行事。他想横竖不过是被参了一本,抵死不认,他们有什么办法?

章台看了看王阙,对庆帝说:“这件事兴许是有人诬告,请皇上明察。”

王阙禀报庆帝:“为了做到勿枉勿纵,以示科举的公正。臣主张把被赶走的学子,跟祭酒名单上的学子,全都召集起来,再考一次。谁有真才实学,一目了然。”

祭酒脸色大变,匍匐于地:“皇上万万不可啊!国子监虽然不是六部,但下达的文书也是都经过礼部审核的,具有效力。朝令夕改,以后国子监还如何作为全国最高学府,来教养天子的门生?”

“哦,原来你还知道国子监的分量。”谢金泠冷冷笑道,“若此次事件不彻查,以正视听,以后还有谁敢把国家的希望放在舞弊成风的国子监里头?天子门生,选的是有才华的人,不是家世好的人。何况,政令和律法若有不对的地方,都可更改。国子监的一份成绩结果,却改不得?”

祭酒无话可说,章台一直不停地擦额头上的冷汗。

王阙随即呈上了各地县试的结果,但纵观录取的名单,寒门子弟仍是寥寥无几。其中以濠州,颍州这两个富庶的州府最为严重,名单之上竟无一个平民,而且大多沈姓或与沈家有裙带关系。

濠州是卫王的封地,而颍州则是沈家的祖籍,庆帝问道:“沈爱卿,这两州府考试,你可有牵涉其中?”

沈怀良当即变了脸色,跪在地上澄清:“皇上明察,此事与臣无关!臣纵然有天大的胆子,又怎么敢在如此重要的考试上做手脚?”

周有光的耿直在朝中是出了名的,他直言不讳道:“臣觉得科举舞弊也不是很难操作的事情,很容易就让真正有才华的贫民子弟蒙冤埋没。鉴于此事频频发生,臣建议应该像考察官吏一样,派去御史执行监察。”

“周爱卿说得有理,监察一事便交给你全权负责。”庆帝吩咐道。

周有光接着说:“州府都派人监察,那国子监自然也要派出监察御史了。只要查出有舞弊之事,那么被逐出国子监的学生,可不可以重新召回来,并重惩始作俑者?”

“当然可以。这件事,你跟靖远侯商量着办吧。”

“臣领旨!”

从上书房出来,沈怀良听了下人的禀告,怒气冲冲地走到谢金泠面前:“谢大人为了拉本官下水,不惜欺君伪造县试名单,本官实在是佩服!”

谢金泠故作不知:“沈大人何出此言?”

“颍州和濠州因为泄题的事情延迟了县试,我也是才收到消息。试问刚刚那份县试的结果又是从何处而来?”

谢金泠笑吟吟的:“那沈大人直接去御前告我一状,何必在这浪费口舌呢?”

沈怀良冷笑:“我若去告状,谢大人便可以把责任都推到礼部尚书身上,到时候倒霉的便是章台。”

谢金泠耸了耸肩,不置可否,沈怀良甩袖离去。

谢金泠没好气地看向身边的王阙:“玉衡,你干的好事吧?沈怀良也不想想,我要动礼部多费劲,你只需动动手指头。”

“没办法,我看起来比较像好人。”

谢金泠听完,脸都黑了。王阙拍了拍谢金泠的肩膀,笑道:“叔夜,这么多年,你不是都习惯了?反正你的敌人很多,不差这一个。”

“你…你该不会是知道沈毅做的事,公报私仇吧?”谢金泠觉得背后阴风阵阵,眼前之人明明温润如玉,他却怎么感到了股阴险狡诈的味道。

“不气不气,我请你去醉仙楼喝酒。”王阙好脾气地哄道,绝口不提沈毅之事。谢金泠被他拉着走,脸上不情不愿,心里却有些开心。

这世界上有些缘分很奇妙。就比如他们之间,早在许多年前沧州那一夜秉烛夜谈,持节而歌的时候,就注定了会是一辈子都不怕麻烦的朋友。

作者有话要说:还记得我的人,真心好感动~~么么哒

佳肴(修)

宴会这一日,宫里头格外热闹。一大早南宫门就被各家的马车堵得水泄不通,连带着显贵们居住的街巷都变得拥堵起来,半天才能往前挪动一些。

崇姚坐在马车里头念经,身上穿着百鸟朝凤的软烟罗大袖衫,头上戴着碧玉瓒凤钗,满头银发梳成盘桓髻,丰盈优雅。婢女阿采正在给她捶捏肩膀,偷偷看了王阙一眼,附在崇姚耳边悄悄说:“公主您看,公子心不在焉呢。”

崇姚依言看过去,见王阙正望着窗外,一张脸犹如浮云遮面般白净,雷纹素青色的锦袍,束着革带,更显得腰间的筋肉壮实。

“衡儿,在想什么?”崇姚放下佛珠,亲切地问。

王阙回过神来,笑道:“没什么,在想一些公事。”

“今天宴席上会来很多小姐。御史大夫方家的姑娘知书达理,年纪虽大些,却很不错。户部尚书李秋荣的小女儿也挺漂亮的,还有工部尚书长孙宏的小姨子,沈家的千金沈嘉…”崇姚款款而谈,王阙却摇了摇头:“奶奶,我心中已经有一个妻子。”

“你这傻孩子!貌美家世好名声好的姑娘多的是,为什么非她不可?”崇姚不以为然。她暗中派人调查,知道兰君常混在兴庆宫的男人堆里头做事,还在青楼扮过□□,心中对她更是不喜。到底是血统卑贱,竟然如此不顾名声,成何体统?

王阙肃容道:“奶奶!家世和名声,比一个人的品德更为重要吗?当初我也仅仅是云州城里的一个落魄商人,她贵为公主,何尝嫌弃过我半分?奶奶觉得,我是因为兰儿貌美才对她动心的吗?”

崇姚皱起眉头。当初悠仁就是被南宫梦迷得晕头转向,险些要冒天下之大不韪,为她废后。若不是先太后及时阻止,并把那女人打发走,今天哪有崔家和沈家什么事。说到底,不过是下贱的女人会些狐媚的功夫,根本上不得台面。

崇姚心里对兰君和南宫梦已经存了偏见,如今见宝贝孙子对那丫头这么执着,不免担心当年陈梁王的事情会重演。那陈梁王爱湘君爱到不惜毁一生清誉谋反,只为给她天下最好的一切。崇姚到现在想想还是觉得后怕…重振王家,必须要找到一个能够襄助王阙的贤内助,而不是一个狐媚子。女人长得太美,终究不是什么福气。

崇姚到了宫门前的时候,已经快接近晌午。毕德升亲自等在那儿迎接她,还抬了两顶软轿。

崇姚自然地上了轿子,回头看到王阙面露犹豫。按照律法,他只能步行入宫。虽然腿脚不便,又跟着祖母沾光,但毕竟是逾距。何况他如今风头太盛,已经有不少人在找他的纰漏。

崇姚看出他的想法,又扶着阿采下了软轿,慵懒道:“很久没在宫里走走逛逛了,小德子,这软轿便不坐了,你前面引路吧。”

毕德升微笑地应和着,也不撤走软轿,只是让他们跟在后面。

今日入宫之人众多,有些已经入席,有些却是三三两两地聚在花园里头议论各家的菜肴,一争长短。崇姚在山寺中修行多年,对于这样隆重热闹的场面还有些不适应,形形□□的人看得她头昏眼花,报上来的名字顷刻之间便忘了。

年轻的靖远侯生得温润儒雅,虽然不及宋檀奴夺目的美艳,却胜在那雍容华贵的气度,大方优雅的言谈举止。待嫁的小姐们春心萌动,京里都说靖远侯腿脚不便,犹如美玉有瑕,但她们如今见了本人,哪里还在乎那点瑕疵呢?这样的风姿仪态,已经足够让人自惭形秽的了。

升平宫里,许多人已经干坐了几个时辰,都吩咐自家的下人把准备好的菜热了又热。大长公主是主宾,她还未到,就连皇帝也都只能干巴巴地坐着等。

兰君昨夜在兴庆宫彻夜整理文书,一大早又被捉起来梳妆打扮,早就已经困意连连。她趁皇帝不注意,趴在桌子上想要睡一会儿,那边皇帝重重地咳嗽了两声,她又只能无精打采地坐起来,很没精神的模样。

庆帝看她眼底下的两团黑影,觉得又好气又好笑。怪他平日里疏于管教,看看这丫头哪有半点公主的模样?难怪姑姑对她千般不满了。

坐在一旁的德妃望着兰君,却只觉得她率真可爱。这样的性情在宫里太难能可贵了。要不是允墨那孩子没有福气…

毕德升兴冲冲地跑进来,高声叫道:“大长公主驾到!”

刹那间,所有人都站起来,离席恭迎。

崇姚在众人的瞩目中,缓缓步入升平宫。她虽然离开京城多年,但骨子里受的皇室教育还有高贵的仪态都没有半分生疏。她扶着阿采,耳畔好像回响着当年自己被父皇宣召入殿时,太监那细细的高腔。多少年过去,她早不再是那个受着万千宠爱的公主,而是一个垂垂老矣的妇人了。但她身上流着皇族的血液,足够支撑她所有的骄傲。

待行到兰君的面前,崇姚顿了一下,她身后随行的众人也全都停住了脚步。王阙侧头看兰君昏昏欲睡的样子,忍不住侧头轻笑。这丫头,哪怕在威严的长辈面前,也还是如此直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