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上一时之间变得非常安静,仿佛落针可闻。崇姚吩咐道:“承欢公主,抬起头来,让我看看。”

这声音不怒自威,当即有几个年纪小些的千金缩到了自己母亲的身后。兰君依言抬起头,不卑不亢地望着眼前的妇人。崇姚的脸上虽有皱纹,眉目却依旧端庄,依稀可想见年轻时的姿色。只她微微上挑的眼尾,带了几分凌厉的威势。

崇姚也是上下端详兰君,半天不说话,惹得毕德升后背都出了汗。

庆帝刚要开口打圆场,崇姚已经走过兰君,翩然入座。众人松了口气,也都跟着坐了下来,等待了许久的宴席即将开始。不知是谁有心安排,王阙的位置居然安排在了兰君的旁边。但两个人刻意保持距离,没有交谈。

开席之后不久,按照皇帝的吩咐,众人依次上前献菜。

东宫太子妃杨雪薇的鸳鸯汤,取鹿茸,人参,灵芝等名贵药材熬制三日而成,还将素菜做成鸡鸭的味道,得到众人赞赏。杨雪薇恭敬地说:“这鹿茸,人参和灵芝都是从北漠运来的,对身体大补。”

崇姚低头尝了一口,称赞两句。

贤妃的鱼翅蟹羹,乍一看与素日里所吃的菜并无差别,入口之后,味道也极鲜美。瑶花解释道:“大长公主,这鱼翅用的是粉丝替代,只不过是加入了燕窝、竹荪、猴头菇熬制的补汤,至于螃蟹的蟹肉是用面粉裹着口味似鱼汁的调料做的。”

崇姚听罢,又仔细尝了一口,点了点头。

德妃送来的芙蓉糕,虽然不像前面几道菜一样选用昂贵的食材,但也添加了十种名贵的茶叶来熏制。永安公主已经许久不参加宴会,今日是特地进宫,为崇姚献上沧海月明这道菜。它选用了御膳豆黄的做法,只不过在成品豆黄上,镶嵌了一颗颗指甲盖大小的珍珠,既好看又营养。

永安道:“皇姑奶奶,这珍珠是四海国的,美容养颜,您多尝几口。”她嫁给宋昭文几年,日子过得并不好。但她是嫡出的公主,处处要撑着门面,哪怕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她在人前也要显示自己的尊贵。

琳琅满目的菜色在崇姚的席面上轮番转换,杜文月亲自所绘的金猴捞月,洛王府的八仙过海,沈嘉的菩提莲花,宋如玥的童子送福,无一不是菜色华丽,选料名贵,寓意美好。其它几家也都争先恐后地上前献菜,虽没有这几家的好看名贵,但也是竭尽所能地凸显尊贵奢华,唯有兰君按兵不动。

贤妃早就吩咐了御膳房不准帮翠华宫的忙,也不准给材料。她看兰君半天不动,以为她黔驴技穷,故意和蔼地问道:“承欢公主怎么迟迟没有献菜?这可都排到刑部侍郎的千金了。”

众人都向兰君的方向看去,只见那明艳春日的少女不急不慢地站起来,脸上从容不迫:“既然娘娘这么心急,那我便献丑了。”

德妃微微侧目,眼中看着兰君,脑海中却倒映着另一个清冷卓绝的影子。那人当年甚至没有入宫,只是被皇上藏在别院里头,她几次要去拜访,都被皇上挡着。

兰君端着莲纹双耳三彩小汤盅,捧到崇姚面前。崇姚打开之后,看到里面只是一碗清汤素面,不禁抬眸看着兰君,面露不悦之色。

贤妃更是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嗤笑,众人纷纷探头,看到一碗素面,都有些哭笑不得。有的人想,毕竟是歌姬生的女儿,就是上不得台面。

庆帝不由说道:“承欢,你是怎么回事?给大长公主献菜,怎么可以这么随便?”他的声音里蕴含着几分恼怒。他本意是要让这丫头在宴会上好好表现,改善姑姑的看法,好让姑姑同意她跟王阙的婚事。没成想这丫头居然弄出这么一道菜…这下可是弄巧成拙了。

兰君面对庆帝的责问,反而笑出来:“父皇,大长公主还没尝,您怎么就觉得儿臣是随便应付的呢?”

崇姚冷冷地丢了筷子,显然是根本不打算尝。气氛一时之间变得十分尴尬,贤妃等人正准备看一出好戏。

这时,一直没有说话的王阙离席,慢慢走到兰君的身边,温和地对崇姚说道:“奶奶,南山旧矣,不复乃为嗟叹;若夫曾城,独秀中皋,有爱嘉名。毕竟是公主的心意,您还是尝尝吧。”

崇姚忍不住笑了。居然搬出王雍的话来,说庐山被人吟诵多了,没有新意,反而曾诚山内秀,招人喜爱。崇姚独独疼爱王阙,不仅因为他自小聪明机敏,也是所有子孙中性情最像王雍的。她纵然不喜兰君,但还是要卖孙子这个面子,便又拿起了筷子。

兰君对阿青吩咐了一声,阿青便跑出去,不过一会儿,翠华宫的宫人就给每桌都上了一样的面。

“这面没有用名贵的材料,只是选用了很普通的食材,成本也不高,只是一道家常菜,诸位不妨一起来尝尝。” 兰君早就打算好了,纵然王阙不出手,她也会让在座所有人都尝尝这面。只要有人说好,她便有法子让崇姚尝。

崇姚吃第一口,便有被惊艳之感。大概是因为相貌不佳,又没有名贵的食材为佐,本来就不对它抱有太高的期望。待吃到第二口,面汤里的鲜香似乎蔓延开了,唇齿生津。她不知不觉地吃完了整碗面,连汤汁都不剩。

阿采大为惊讶,这些年公主吃得很少,这样完整地吃下一整碗面,还是头一次。她看了看周围众人,也大都把面吃得干干净净。

兰君看着崇姚说:“这的确是普普通通的一碗面,我跟一位做面的老汉学的。他告诉我,在饥荒之年,百姓没有什么可以吃,仅仅就是些野菜,生谷,勉强供人温饱。大长公主您吃惯了山珍海味,定然对那些大补的食材都厌倦了,先前端上来的菜,您都只是粗尝了两口,而这样寻常的菜是不是更合您的口味?”

崇姚淡淡地应了一声,没有多说。

贤妃看着崇姚的面色丝毫没有缓和,开口道:“纵然这面味道还是可以,但也不该拿百姓吃的粗鄙食物呈给大长公主殿下,这是何等的大不敬!”

兰君看了贤妃一眼:“我知道这些年国库不充裕,父皇也一直在提倡勤俭。记得我先前询问过御膳房,却被告知库房里的珍品食材都被各宫各处拿光,耗费应该不下千两黄金。大长公主是吃斋念佛的人,大概也不愿意看到这样的铺张浪费吧?”

崇姚转首问贤妃:“她所说的御膳房为我备菜耗费千两,有没有这回事?”

贤妃连忙跪在地上回禀道:“回大长公主,这并不是事实。就算为了做菜有所耗损,怎么可能把御膳房的库房都搬空呢?承欢公主是夸大其词了。”

崇姚点头道:“如此最好。若是为我一人,耗费如此之巨,倒是我的罪过了。”

兰君接着说:“我观国史,看到开国皇帝起居注,他经常微服到民间,尝糟糠,筚路褴褛,好提醒自己勤政爱民,不忘百姓疾苦。皇室固然尊贵,却也不该忘记先人的品德。历览前贤国与家,成由勤俭破由奢。”

四下一片沉默,众人脸上都有愧色。

户部尚书李秋荣拊掌而笑:“公主说得好啊,臣深表赞同。” 直到此刻,他才知道吏部的那个小书令史木十一,居然就是眼前这位承欢公主。他可是被谢老虎骗得好苦。

兰君对刘秋荣点头以礼,然后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大大方方地坐下了。

王阙看着兰君,见她眼中的风采,好像一个璀璨耀眼的世界。他心念微动,嘴角不由地带了温柔的笑意。

他在看心上人,却不知道有人也用同样的目光看着他。崔梓央自他落座开始,眼神就不由自主地追逐着。

杜景文却似没注意崔梓央的目光,径自跟她谈论刚才的那碗素面。

她心不在焉地应和着,甚至带了几分疏离,只把手放在腰间的凤凰血玉上。

抗拒

酒席正酣,宾客往来敬酒,觥筹交错。

崇姚借口殿内有点闷,让阿采把兰君叫过来,一起到殿外走走。她先是随意地询问了那道素面的做法,而后又问了几个简单的问题。

“衡儿跟我说非你不娶,今天见到你之前,我尚能考虑,但是今日之后,我却不敢再同意这门婚事。”崇姚缓慢而又优雅地说着。

兰君停住:“为何?”

崇姚眯起眼睛:“你的胸襟,你的学识,都不是能够被拘在内院的女子。难道你嫁给衡儿,还想着去兴庆宫,去青楼,去查案?”

“我师傅说过,不愿我做笼中鸟,所以才不遗余力地教我。阿衡…也是这么说的。”

“是啊。他溺爱你,自然不会管这些。但我不一样,我不能看着王家出一位声名狼藉的主母。若你甘愿为了衡儿在内院中相夫教子,不再出去鬼混,我便同意你们的婚事。如若不然…”崇姚肃容摇了摇头。

兰君咬牙道:“大长公主此言差矣,我从来不认为那些是鬼混。在兴庆宫,我可以学到国事政事,在民间我可以学到百姓之事。这些都可以让我的生命充实,让我看到更广阔的天地。我没有办法保证自己能缩在一府内院,忙家长里短的琐事,因为那不是我想要的人生!”

“好!看来你心意已定,我们就没什么好谈的了!”崇姚低头看见兰君的手腕,四海明珠在阳光下泛着金子般的光泽,她冷凝道,“既然你已不能嫁作王家妇,这串珍珠本是我给孙媳妇的,我代衡儿收回。”

“不可以!”兰君伸手护着珍珠,连连后退。

“阿采,还等什么,动手!”崇姚命令道。

阿采和几个嬷嬷宫女领命上前按住兰君,动手就要摘下珍珠。

王阙说过,这串珍珠除了他谁也无法解开,阿采废了九牛二虎之力,除了拉扯时磨破兰君的手腕,竟然一点办法都没有。

阿采为难道:“公主,这珠子用的是金蝉丝,上面的银扣子也是特殊加工过的,奴婢取不下来。”

“有什么法子没有?”崇姚冷声问道。

“有,只不过要用火烤,怕会伤及公主。”阿采为难地说。

“不用怕,你尽管想办法取下,后果我一力承担。”崇姚年轻时候也是霸道惯了,众人无不对她千依百顺,猛地遇到一个跟她对着干的小丫头,她免不得要给点教训,吓唬吓唬她。

兰君被押在地上,高升叫道:“珠子是阿衡给我的,您没有权利这么做!”

“这珠子本来就是我的,我要给谁也不是由你来决定!”崇姚对阿采点了点头,阿采不知道去哪里取了火折子来。兰君拼命挣扎,眼看那火折子离手腕越来越近,她整颗心都像要被撕裂一样。

这是王阙给她的东西,她不许任何人破坏!

想到这里,她也不知哪来的力气,把抓着自己的人狠狠地掼摔出去。她站起来想跑,却被人绊倒,胸口撞上了台阶。顿时牵动了旧伤,翻倒在地上。

崇姚察觉到不对劲,走近几步问道:“你怎么了?”

兰君额上全是豆大的汗水,艰难地喘着气,整个人都在发抖。

众人皆是大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崇姚连忙命阿采去找太医。

王阙看崇姚和兰君出去许久未归,担心发生什么事,跟出来看看。眼见到兰君倒在地上,三步并作两步地扑到她身侧,把她抱在怀中。

他熟练地从怀里拿出一瓶药,倒进兰君的嘴巴里。兰君总算慢慢恢复了正常,在王阙的怀里沉沉地睡去。

王阙抬起她满是伤痕的手腕,抬头问崇姚:“奶奶,您对她做了什么?”

“我…我什么都没做。”崇姚有些心虚,又奇怪地问道,“她这是怎么了?”

“她在云州的时候,有一次撒莫儿派人伏击我跟小七。她为了救我,身中三箭。其中一箭伤到了肺,留下了气喘的后遗症。”

崇姚震惊,半晌才道:“你们怎么什么都没告诉我?阿瑾也真是的。”

王阙抱着兰君,声音越发低沉,“她手臂上还有烫伤的痕迹,那是别人把热茶泼到我身上的时候,她为我挡下的。她为了说服我治腿,一个人泡在冰凉的湖水里一整天,发烧了几日才好。当时遇到伏击,她身中三箭却还是奋力把要杀我的刺客推入湖中,不然我早就死了…奶奶,您说,如果有一个人这样奋不顾身地爱着您,不顾惜自己的性命,不顾惜自己的身份,您会无动于衷吗?”

崇姚愕然,没想到在云州之时,还发生了这许多故事。她看了看王阙和他怀中的兰君,遥想起年轻时的自己,追着那个人跑,甚至不惜为了他跟最好的朋友反目成仇。为他做衣服,扎破了手指,为他蒸包子,差点烧掉了整个御膳房…

这些,明明就像发生在昨日,她今日却一时糊涂,要拆散一对生死相许的爱人。

秦伯被阿采拉来,几个嬷嬷帮着把兰君抬到不远处的暖阁之上,让秦伯诊治。

昏迷中,兰君似乎感应到什么,手牢牢地护着珍珠,不肯拿开。

王阙握着她的手,她才肯松开。秦伯恭敬地说:“侯爷放心,公主已服了药,没有大碍,静养片刻就好。”

王阙点了点头,命嬷嬷送秦伯出去。

不过一会儿,兰君醒了过来,似乎没想到王阙在这里。王阙在给她的手腕上药,她发现珍珠不见了,连忙问道:“我的珍珠呢?!”

王阙柔声道:“别急,是我取下来了,不然不好上药。”

兰君这才松了口气,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说:“阿衡,我好像把大长公主气到了,我不是故意的。但她说以后不让我去兴庆宫,不然我跟着师傅办案,要我乖乖呆在内院做你的妻子。我顶了嘴,她就要把珍珠收回去…”

王阙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发:“你不了解我这个祖母,她其实很通情达理,只是吃软不吃硬。她也是公主,一生被人娇惯着,自然有些脾气,更不喜欢别人逆着她。”

兰君抿了抿嘴唇,回想刚才跟崇姚的争执,是有些冲动了。

“你好好歇着,别胡思乱想,奶奶那儿有我呢。”王阙低头吻她的额头,她便乖乖地闭上眼睛,又睡了过去。

宴会还没结束,王阙作为主宾之一,不能离开太久。他吩咐暖阁里的宫女好生照顾兰君,便下楼离开。走到半路上,却被崔梓央挡住了去路。

崔梓央的病已经好了,加上杜景文对她疼爱有加,她的气色比从前还要好,容光焕发。她看见王阙进了暖阁,自己一直在这里等,直到他出来。有些话她想当面说清楚。

王阙温和有礼地问道:“洛王妃找我有事?”

“我们之间,不该这么生疏。”崔梓央咬了咬牙,期待地说,“我们本是有婚约的,我们才是夫妻。玉衡,难道你都忘了?”

王阙说:“婚约是你我的祖父做主,当年已经被皇后娘娘退掉,你我各有家室,又何必执着于过去?”

崔梓央嗫嚅道:“这些年我一直在等你,若我知道你还活着,我绝不会…”

“洛王妃!”王阙转身,眼角的余光看见不远处的大树后,有半双男人的靴子露了出来。他心中叹息,又缓和了口气:“就算你我曾有婚约,但我从未喜欢过你。我若留在京城,或许会娶你,但我们至多做对相敬如宾的平淡夫妻。但只要公主出现,我仍是会不顾一切地去爱她,你明白了吗?”

崔梓央趔趄两步,美眸中流露出失望,半天都没有开口说话。

“洛王待你很好,你要懂得珍惜。嫁给我,绝对不会有嫁给他这般的美满和幸福。因为他爱你,这就抵得过世上最好的一切。告辞。”王阙说完,擦过崔梓央身边离去。

春流走过来,扶着崔梓央道:“小姐,奴婢觉得侯爷说得对。殿下对您那么好,已经很是难得,您要珍惜啊!”

“放心吧,我只是来跟他告别的。”

崔梓央从嫁给杜景文的那天起,前尘往事其实已经放下了。只不过再次看到王阙,从前少女时代的很多情愫都被勾起来。她只是想要来确定,或者只是想亲口从他那里听到否定,这样她就不会再耿耿于怀了。

毕竟输给承欢公主,也不是什么不光彩的事情。

***

靖远侯府亟待整修,还有许多琐事,忙于公务的王阙根本无暇□□,崇姚便派人去云州把王家人都接到京城里来。

王夫人本来只带着王殊和山庄里一些用惯的下人赴京,没想到刘氏竟找到她,又是哭又是跪,要一起来京城求王阙给王烁安排个职位。

王夫人见她不肯罢休,便只能同意带着大房的人一起上路了。

王殊对此颇有微词,王夫人却宽慰道:“到了京城给他们安顿一处落脚的地方便是,横竖不会跟我们住在一起的。”

“娘你说得容易。请神容易送神难!大伯母的性格您又不是不知道,带他们去京城,指不定又给哥哥和公主闹出多大的麻烦来。”

王夫人美目一挑:“你以为把他们扔在云州,他们自己就不会偷偷去京城?与其被他们杀个措手不及,还不如放在眼皮底下安稳些。”

王殊愤愤道:“大哥也太不要脸了,强占了谷雨,还想要哥再给他谋什么职位?”

当初王阙知道战事要起,连夜派张巍回云州转移王家的人,顺带把大房的人也带上了。时局乱,保护的人手有限,两家人避难的时候就住在一个院子里。没想到半夜里,王烁摸黑进了谷雨的房中,硬将生米煮成了熟饭。那之后,谷雨就委身给王烁做了妾室。

王夫人可没有王殊那么单纯。以谷雨的本事,若不想委身给王烁,就绝对不会让他得逞。这丫头摆明了是不想嫁给一个平凡普通的人做正妻,而是想法设法地要留在王家。

为了这件事,孙妈妈唉声叹气地好一阵,后来也不再管谷雨了。

“好了,不提这些晦气事。我给你说说京城和你爷爷吧?”

当初,王家被赶出京城的时候,王殊还非常小,对皇宫乃至京城都没有什么印象。王夫人一路上给他讲了许多王家的事,包括王殊已经记不得了的祖父王雍,以及当年金碧辉煌的王府。

王殊光凭想象,很难还原出王夫人口中的那些人物事。

沈朝歌一直闷在旁边,不敢说话。她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在云州得罪的那个木十一,居然是皇上的十公主。她曾经那样对她,到了京城,会不会有大麻烦?

她也曾想过逃走,但她舍不得王家的那些富贵。留下来,只要不犯错,就会一直是七爷的姨娘。就算以后七爷娶了正妻,有表姨护着她,日子总不至于太难过吧?

眼瞅着时日,王夫人就要到了。王阙被政务缠住,送消息到翠华宫,请兰君安排身边妥当的人,去接一下王夫人。

兰君自然是不敢怠慢,带着三七亲自出宫,候在城门处。

驾马车的张巍远远看到她,有片刻的愣怔,然后连忙向马车里头禀报。王夫人大惊,掀开帘子下了马车,疾走过来行礼:“公主…衡儿真是太不懂事了,怎么能让您亲自来接我们呢?”

“夫人言重了,阿衡没办法来,我代替前来也是应该的。”兰君扶住王夫人,看向王殊。这小子好像又长高了些,挺拔得像棵柏树,棱角更为刚毅英俊,脱了稚气,往来的姑娘们都偷偷打量他。

“公主。”王殊抱拳行礼,“别来无恙。”

兰君笑着说:“之前北五州打战,还一直担心你们。好在阿衡思虑周全,已经把你们安置在安全的地方。”

这个时候,王烁和刘氏也慢吞吞地下了马车,过来行礼。兰君没想到连他们也来了,虽然意外,但也还是出于礼节一一打过招呼。

刘氏赔着笑脸,一改在云州时的趾高气昂。王烁看着兰君,眼睛都直了。眼前的女子穿着红色梅花纹披风,茜色纱罗的高腰襦裙,手臂缠着孔雀纹的桃色披帛,梳着飞仙髻,插着镶红宝石的双蝶团花鎏金步摇,耳朵上缀着黄金的流苏。她脸上扑着淡淡的脂粉,五官精致绝伦,像个精雕细作的娃娃。

竟然比在云州时更美。

兰君和王夫人一起上了马车,刘氏拉了拉王烁:“还看呢?走吧。”

王烁点头:“娘,你说老三怎么运气就这么好?身边不是郡主就是公主,还一个比一个美。”

刘氏拉着他的耳朵:“我可告诉你,如今在京城不比在云州。你的前程都得仰仗老三,别动什么歪念头,听到没有?”

王烁表面上答应,心中却对兰君念念不忘。

靖远侯府尚没有整修完毕,给刘氏等人找的府邸也没有选好,因此王家的人都住在王阙的临时府邸里。王夫人带着王殊等人去给崇姚请安,下人则收拾行李,三七也去帮忙做体力活。沈朝歌离兰君很远,努力装作自己不存在,兰君也当做没看见她。

寒露和小雪看到兰君都很高兴,小雪行了个礼:“公主过得好不好?”

寒露仔细看了看:“瞧着好像瘦了些。”

兰君拉着她们笑道:“心中一直挂念你们,没想到在京城见到了…我以为秦爷早把小雪娶了。”

小雪脸红的像是石榴花:“公主别取笑奴婢了。”

寒露掩嘴笑了笑:“本来是有这打算的,后来朝廷开科举,秦爷便想去试试。约好金榜题名,就向爷提亲的。”

兰君故作疑惑:“那如果落榜了呢?就不娶了?”

“不会,他那么厉害,一定会名列前茅的!”小雪连忙叫了起来,说完才发现中了兰君的圈套,捂着脸跑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