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康安并不觉得乾隆的话难以接受,即使是普通的宠爱女儿孙女的父亲与祖母,也会想要给孩子最好的一切,更勿论处于世间权力顶峰的乾隆与太后了。

只是他与兰芷之间,有些事却是乾隆不知道的。想了想,福康安并未回答乾隆的问题,而是微笑道,“皇上可能不知道,瑶林并不是第一回见芷格格。”

乾隆奇道,“竟有此事?”

福康安点头,“已过了很多年,格格怕是早已忘了。”

“忘了还可以再想起来嘛。”乾隆一想便知道是兰芷进宫以前的事,却是越看越觉得这两人合适,一挥手给福康安抛出一个任务,“既然这样,芷丫头和亲王府之行的安全便交给你了。”

缘由

兰芷一离开乾隆的视线,便开始为自己先前的举动后悔了。

她既没有做错事,长得也不是见不得人,做什么要跑?此时此刻,她已无比确定乾隆是故意的,这会儿指不定在怎么笑话她呢。

拧着帕子,兰芷一路不停地回到慈宁宫。待她进了住着的偏殿,反而冷静了下来,忽然又觉得自己方才的反应过了些。不管那年轻人是谁,似乎都跟她没有关系,她实无必要让他影响自己的情绪。

微微一笑,兰芷已将御花园的插曲抛于脑后,“苏嬷嬷,侍琴侍书留下,你带其他人下去吧,我想睡会儿。”

苏嬷嬷答应了一声,带着人轻手轻脚地出去了。

之后的几日,兰芷应皇后的要求,每日去坤宁宫帮着皇后整理礼单。期间,她与兰馨着实学到了不少门道。

一转眼,便到了永璧大婚这日。一早,兰芷汇合了兰馨,去令妃的延禧宫领了出宫的令牌。待她们到了宫门,远远地便看到以永琪为首的几人等在那里。

“有劳五哥久候。”兰芷向永琪行了一礼,笑道,“若五哥方便,我们便出发吧。”

永琪还未来得及答话,他身侧的两人忽然上前一步,“臣福尔康(福尔泰)见过兰格格、芷格格。”

“不必多礼了。”兰芷几不可查地皱了皱眉,目光略过福尔泰,望向一直盯着她与兰馨看的福尔康,“福侍卫,你便是负责今日护卫之职的人么?”

福尔康怔了怔,“这…”

“尔康今日不轮值,是我请他们兄弟陪我去和亲王府的。”还是永琪解了福尔康的围,“负责此次安全的是富察侍卫,我让他在外面等候,也省了他来回奔波。”

兰芷了然地点了点头,意味深长的目光扫过永琪与福家兄弟,“五哥体恤下属,不愧有仁厚之名。”

永琪面上微微一红,略显尴尬地轻咳了一声,“时候已经不早了,还请两位妹妹上车。”

含笑点头,兰芷没有再说什么,拉着兰馨上了马车。很快,马车便驶出宫门。出了宫门,果然有一队人跟了上来,而那领头的一人——

透过微微撩开的布帘,兰芷看到他坐在一匹神骏的青黑色高头大马上,阳光照在他身上,似乎带着一层浅金色的光晕,那温和的眉眼张扬开来,少了当日初见时的柔和,而多了一些凌厉。

回想起乾隆说起护卫时的神神秘秘,却不料竟是他?

“芷儿在看什么?”正想着,兰馨忽然凑过头来,顺着兰芷的视线向外望去,“咦?居然是他。”

兰芷放下布帘,“姐姐认识他?”

“说起来,你也应该认识他的。”兰馨点了点头,取笑道,“我还以为你在看那福家两兄弟,正想提醒你一声。既然不是,也没有什么了。”

兰芷皱起眉来,却是自动忽略了兰馨的后半句话,“我认识他?我不记得以前有见过他。”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兰馨看了兰芷一眼,语中带起一丝怀念、一丝伤感,“那时候,阿玛额娘都还在,我们额娘与他额娘关系很好,自然是有机会见到的。”

兰芷有些傻眼,“这么久了,你竟然还认得出他?”

“自然不是。”兰馨笑打了兰芷一下,“前两年他跟着他额娘来皇额娘宫里请安,我见过一次。”

“说了这么多,他到底是谁?”

“你真不知道?”看到兰芷点头,兰馨笑得有些促狭,“既然你都不记得了,还这么关心他做什么?”

“谁关心他了?”兰芷恼羞成怒地哼了一声,却并不打算将御花园的那次交集告诉兰馨,那么丢脸的事,她自己知道就够了,没道理自己去多找个人来笑话她,即使这个人是兰馨也不行,“你说不说?不说算了!”

“我说还不行么?”兰馨眨了眨眼,似乎并没有看到兰芷越来越黑的脸色,“他呀,可不就是傅恒家的三公子,富察氏福康安。”

“福康安?”

兰芷心里默念淡定淡定,在令妃生六格格,永璟活得活蹦乱跳的世界里,什么事都是有可能发生的。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兰芷深深地吸了口气,平复了一下思绪,平静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兰馨等了半晌,才等来兰芷不咸不淡的一句“知道了”,不觉有一种重拳击在棉花上的无力感,“这就完了?”

此时的兰芷,已从听到“福康安”名字的震惊中回过神来,瞥了一脸失望遗憾的兰馨一眼,似笑非笑地反问,“不然你以为呢?”

兰馨叹了一声, “没什么。”

“说吧。”兰芷沉默了片刻,终是握住兰馨的手,“从延禧宫出来,你就一直有话要说。”

“被你看出来了?看来皇额娘说得不错,现在我已不如你。”

“胡说什么呢?”兰芷瞪了兰馨一眼,嗔道,“你可是我姐姐。”

顿了顿,兰芷压低声音小声道,“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你要说什么,无非是延禧宫那位把持后宫凤印之事。”

“别急着开口,听我说。”兰芷按住兰馨手背,阻止她开口,声音越压约低,到了后来几成耳语,“这话原不该你我讨论,今日出了我口,入得你耳,待回了宫里,可不许再提。”

“当年皇额娘怀了永璟,无暇襄理后宫事务,也不知延禧宫那位在皇阿玛那里说了些什么,竟让她绕过纯贵妃、舒妃,得以暂理后宫诸事。皇玛嬷不欲因这事与皇阿玛伤了情分,提了一句后便让她如了愿。后来皇额娘生下永璟,身子一直不是很好,而永璟又是个体弱的,皇额娘一门心思在永璟身上,皇阿玛不提,她自然不会主动揽事。”

“这权力一事,一直都是脱手容易,想要回来可就难了。虽说皇额娘名正言顺,可总得有个合适的时机与理由,不然,如果皇额娘贸然向皇阿玛提及,以皇阿玛的性子,能不恼么?再说了,延禧宫那位刚没了十四阿哥,这还没过半年,皇阿玛是绝对不会主动说起这些的。”

“可惜啊,这宠妃就是宠妃,难道还能越过中宫不成?”兰芷冷冷一笑,“后宫中的大事,没见皇阿玛都是找皇额娘商议么?比如这次永璧哥哥大婚,一应事务还不是皇阿玛特意交代了皇额娘,让皇额娘全权负责么?偏生有些人还认不清状况,不定怎么在皇阿玛面前上眼药呢!你看着吧,皇额娘的手段如今温和了一些,趁着皇玛嬷不在宫里,有人就想迫不及待地跳出来了。”

“怎么?怕了?”兰芷看着兰馨越来越苍白的脸色,用力握了握她冰凉的手,收敛了眸中的冷意,露出一抹柔和的微笑,“皇额娘什么都好,就是将你护得太好了一些。你要知道,在我们喊了她皇额娘开始,我们与她已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再没有转圜的余地。她不仅仅是我们的皇额娘,她还是皇后,有很多事不是她不想理会,就能不理会的。”

想了想,兰芷还是提醒道,“如今在宫里,皇额娘还能护着你,但是以后呢?皇额娘这次答应让你出来,也未尝没有让你见识一番的意思。”

看着兰馨陷入沉思,兰芷心下暗叹,也没有再多说。

前世电视剧里的那个兰公主,最后得了那么一个结局,虽有那假贝勒一家欺上瞒下、极尽欺辱的原因,也未尝没有她自己心性软弱的缘故。

有心想提点她几句,却又不知该如何说起。事实上,自从她与兰馨进宫后,她跟了太后,兰馨跟了皇后,平日里见面的次数虽然不少,单独谈话的机会却是不多。这并不影响她与兰馨的姐妹之情,却少了许多可以推心置腹交谈、潜移默化影响的时机。

而且,真正最适合对兰馨说这些的人也并不是她兰芷,而应该是皇后。想来,皇后也已经发现了这个问题,现在正在想办法补救吧?至于兰馨,她本是个聪明人,有些事并非不懂,而是从来没有那般想过,有人提点的话,多半很快就能明白了吧?

与此同时,和亲王府张灯结彩、鼓乐震天、人声沸腾。

时近午时,该到的宾客差不多都到齐了,王府门口已没有之前的热闹拥挤。

永璧一身大红的喜服,却是一点也不敢放松,似乎还在等人。他身旁不远处的石狮子上,斜斜地倚着一个身着青衣的青年男子。他身量中等,眉清目秀,却长着一张典型的娃娃脸,一双明亮的眼眸此刻微微眯着,显然兴致并不是很高。

终于,还是今日的主角永璧看不下去了,皱着眉斥道,“多隆,你小子要么给我进去,要么给我滚,别在这里丢人现眼!”

“你自去迎你的客,别管我。”多隆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明瑞上了战场,永琅护送老佛爷去了五台山,而你永璧,就冲你刚才那句话,必是个有了老婆便不要兄弟的主。我怎么这么可怜?福康安、皓祥,你们谁来拯救我?”

永璧呸了一口,有心想当做没听见多隆的自言自语,却又实在气不过。忽然,他眼前一亮,上前两步拉过迎面而来、一脸淡漠的年轻人,“皓祥,你来得正好,帮我个忙。”

永璧伸手一指像是没有骨头般靠着石狮子的多隆,“不管你用什么方法,你给我把他弄到里面去。”

陡然被人捉住手臂,皓祥微微一愣,待看清抓着他的人,这才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平静无波的眸中泛起一丝暖意,“这个忙我可帮不了。既然你们都在这,我也在这里等着吧。你知道,里面并非人人都乐意见到我。”

“要我说,你就是太软弱了。”多隆与永璧都知道皓祥说的是先前到来的硕亲王夫妇、以及嫡子皓祯,永璧没有多说什么,多隆却是冷哼一声,“若换了小爷,看小爷不一日三顿地料理他,如果三顿不够,小爷免费附赠宵夜。”

皓祥斜了多隆一眼,“就像你在龙源楼,为了一个歌女跟他大打出手一样?”

“你知道了?”多隆站直身子,嘿嘿笑道,“小爷就是看不惯他那副大义凌然、自命英雄的嘴脸!他不是想要英雄救美么?小爷这就成全了他。一个出来卖唱的歌女,还装什么清高!什么玩意儿!”

“喂喂——”永璧伸手勾住多隆的肩膀,“今日好歹是哥们我的大喜之日,你说这些,还真是给我面子。”

“抱歉抱歉,顶多我不说了。”多隆没有什么诚意地道歉,拿手肘捅了捅永璧,“我这不是看不过去,想给皓祥出口气嘛。”

皓祥正想搭话,却被永璧止住,连带着也放开了多隆。

三人不约而同地向远处望去,同时,也有候在门外的管家通报了进去。很快,和亲王弘昼、福晋吴扎库氏领着众人迎了出来。虽说永琪、兰芷、兰馨份数晚辈,但此次奉旨而来,自是与往日不同,也当得起和亲王与福晋亲迎。

一番人荒马乱后,永琪与福家兄弟下了马,兰芷兰馨下了马车,和亲王府众人亦由和亲王夫妇领着迎接圣旨,接受帝后与太后对新人的祝福。

皓祥身侧的多隆却望着永琪几人走来的方向,站在原地一动未动,竟像是看什么看呆了,在人人都在行礼的队伍里显得极为突兀。皓祥接连向他使了好几次眼色,奈何多隆没有半点反应,皓祥无法,只得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偷偷地伸手拉了他一下。

不拉还好,因着这一拉,神游的多隆非但没有回过神来,反而条件反射地“哎哟”了一声,一个踉跄,脚下一滑,整个人趴在了地上!

一时间,所有的目光都向多隆集中,皓祥甚至觉得那视线刺在脸上火辣辣的,恨不得朝着眼前这个丢脸的人狠狠踹上几脚。

同时,一声清润的轻笑响起,在一片安静里显得尤为清晰。

酝酿

永璧热热闹闹的大婚之礼落下帷幕,在婚礼上丢了个大脸的多隆也被他阿玛慎郡王普济拎回了家。

“阿玛阿玛,您轻点轻点,哎哟,我的耳朵——”多隆被普济提着耳朵,一路大呼小叫地进了王府,“阿玛,我可是您亲儿子!额娘,救命啊——”

多隆的额娘瓜尔佳氏拿帕子捂着嘴,勉力忍着笑转过头去,似是根本未曾听见多隆的呼救,慢悠悠地跟在丈夫儿子身后进了家门。

一众下人丫鬟各干各事,目不斜视,显然早已对这种情形见怪不怪。

普济却是气得吹胡子瞪眼,“小兔崽子,你给老子闭嘴!今天不管是谁来,都救不了你!”

“阿玛,我错了还不行么?”多隆眼见事情无法善了,不禁垮下脸来,暗自嘀咕,“我要是兔崽子,那您是什么?那额娘…”

多隆小声的嘀咕还未完,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清晰的冷哼,普济像是一只被人踩了尾巴的猫炸了毛,“你给我住口!你小子再敢多说一句,老子就封了你的嘴,先让你去祖宗面前跪上十天半月!”

多隆捂住嘴巴,不敢说话了。普济觉得耳边终于清静,这才有暇转头向自家妻子望去,看着瓜尔佳氏似笑非笑的脸,眼中拼命传达着“刚才那是口误、口误”的意思。

这般吵吵嚷嚷地进了花厅,瓜尔佳氏似是终于发现了多隆无声的求救,清了清嗓子慢慢开了口,“好了,放开他吧,有什么话坐下来说。天天都闹这么一出,你们也不嫌累得慌。”

“这怎么能一样?”

普济狠狠地瞪了多隆一眼,还是放开了手,任由多隆后退两步,伸手揉着他通红的耳朵。

“平日里他怎么胡闹也就罢了,今天那是什么场合?多少双眼睛看着,你我的脸都被这小子丢光了!”

顿了顿,普济扫了作乖巧状的多隆一眼,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地道,“我就这么一个儿子,他怎么就不能给我争气点?我也不求他能有多大出息,这一府的家业足够保他一世富贵,只求他别日日在外惹事生非也就是了!”

“你真的这么想么?”瓜尔佳氏静静地听完普济的抱怨,笑道,“我生的儿子,我自然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虽说他平日里有些胡闹,却没出过什么大事,你说说,你儿子可有在外惹了事,回来要你擦屁股的?”

“呃…”普济的嘴角隐隐抽了抽,憋了半晌,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般,理直气壮地道,“前几日,这小子还在茶楼里跟皓帧贝勒动了手,硕亲王告状都告到我这里来了。”

目光掠过多隆身上,却见他正怪模怪样地挤眉弄眼,普济压下去的火忽而腾腾地又窜了上来。直到现在,他才发现自进花厅以来的那股别扭感来自何处,相比起平时,多隆这小子今日实在是太过安静了一些。若换了以前他这么说他,他早已咋咋呼呼地与自己顶起来了。

习惯的力量一向是无比强大的。像现在,原本与他对着干的儿子乖乖“受教”了,普济却没有半点成就感,反而一股子不爽直冲上心头,所以,他眉一竖,眼一瞪,开口问原因了,“你怎么不说话?”

多隆偷觑了普济一眼,双手捂住自己的耳朵,小声回道,“不是你不让我说话的么?”

“你…”普济气结,狠狠地咬了咬牙,“现在我让你说,你就说。”

“说就说,难道小爷还怕他不成?”多隆眼睛一斜,“打了小的,来了老的,什么东西?!有种找小爷单挑!”

普济暗暗点头,之前硕亲王向他说起这事的时候,他就有这种感觉,如今儿子说出了他的心声——不对!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普济眼见多隆将两只耳朵捂得严严实实,让他无从下手,抬手便是一巴掌挥出,“在老子面前也敢称爷?皮痒了吧?”

“口误口误,我接着说。”多隆一个闪身躲过巴掌,讨好地笑道,“要说那天我正心情不好,偏偏喝个茶还不让人安生,尽在茶楼里唱些凄凄哀哀的玩意儿,我不就是想让那歌女换个喜庆点的,谁知皓帧贝勒忽然窜了出来,一言不合就打起来了。”

普济有些不信,“就这么简单?”

多隆猛点头,就差赌咒发誓了,“就这么简单,谁知道那皓帧贝勒哪根筋搭错了?”

“儿子,怎么额娘听到的不是这样?”瓜尔佳氏眯了眯眼,像多隆招了招手,“额娘听说,你是与那皓帧贝勒争抢一个歌女,争风吃醋,这才大打出手。据说,那歌女还有个老父亲,被你从楼上推下来,受了重伤?你能给额娘解释一下么?”

“这是哪个杀千刀的造谣?我去砍了他!”多隆气哼哼地咒骂了一句,瞧见瓜尔佳氏温柔的笑脸,不觉缩了缩脖子,乖乖地走上前去,“额娘,那老头是自己摔下去的,我可没推他。”

瓜尔佳氏轻轻点头,连眼波都未曾变化半点,笑眯眯看着多隆,似是想以此判断他话里的真实性,“这么说,你是看上那歌女了?我现在就把话撂在这里,你在外面怎么胡闹,只要不闹出事来,我都可以不管,只一样,你若敢把那些个不清不楚的东西往府里带,看我不让你阿玛打断你的腿!”

“冤枉啊!”多隆跳了起来,“额娘,你儿子的眼光有这么差么?看上谁也不能看上那样的。”

回想起那歌女眼含泪光,委委屈屈,故作清高的模样,多隆猛地打了个寒战,喃喃道,“如果我真看上那样的,不用阿玛动手,我自己都能打折了自己的腿。”

“嗯。”瓜尔佳氏满意地点点头,还未等多隆松一口气,忽然接着道,“不过,话又说回来,你也老大不小了,该是时候娶个媳妇来管着你…”

“额娘,说起这个——”多隆讨好地揽住瓜尔佳氏的肩膀,带着一点局促、一点期待,“您得救救我,您儿子下半生的幸福可全在您身上了。”

瓜尔佳氏微微一怔,随即好笑地拉下多隆正给她捏肩的手,“你这是看上哪家姑娘了?告诉额娘,如果合适的话,额娘帮你提亲去。”

瓜尔佳氏是正经的满族姑奶奶,不但骑得马,还拉得弓,本身就是个爽利泼辣的主,对男女之防看得自是没有汉人那么重,并不觉得未出阁的姑娘家抛头露面就是品行不佳的表现。更何况,看多隆的表现,也不见得对人家姑娘有多熟悉,多半是无意间撞上的。若自家儿子真的看上了哪家合适的闺女,她也乐得满足儿子的心愿。

“这…”

多隆抓抓头,有些傻眼。他只知道那位是宫里的格格,具体是哪一位,他又怎么知道?原本,他还想瞅个空子打听一下,指望不上永璧,福康安那里总还是十拿九稳,谁知还没来得及行动,就被普济抓了回来。

眼见多隆低头不语,瓜尔佳氏出声催促,“怎么?有什么问题么?”

顿了顿,又了然地问道,“你不知道是哪家姑娘?”见着多隆略有些呆愣地点头,瓜尔佳氏笑着安抚,“没关系,你告诉额娘,你在哪里见到这位姑娘的,额娘帮你打听。这京城里各家未出阁的姑娘,额娘全都知道。”

沉默了片刻,多隆将眼睛一闭,心一横,“额娘,儿子看上的姑娘不是别人,正是今日来的两位格格中的其中一位!”

“你个不成器的!”果不其然,他的话音刚落,耳边就传来自家阿玛的怒喝,“那可是宫里的格格,将来至少也是个和硕公主,你还看上了人家?胆子倒是不小!也不看看你配不配得上,还想肖想公主?”

“好了好了,你少说两句。”瓜尔佳氏止住气呼呼的普济,转向多隆,“儿子啊,额娘该夸你眼光好呢,还是说你会给额娘找事?来,告诉额娘,看上了哪位格格?”

普济在一边张了张嘴,看看瓜尔佳氏与多隆凑在一起你一言、我一语,已将他彻底忘在一边,不由地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儿子,你很幸运。”瓜尔佳氏拍拍多隆的肩膀,“那是皇后身边的兰格格,额娘倒也见过几次,模样好,性子也好,想要娶她虽然难,但比起另一位——”

“哦?”多隆眼睛一亮,“那么,额娘你说,我有几成机会?”

瓜尔佳氏上上下下打量了多隆半晌,摇头道,“由现在看来,半成希望都无。”

多隆急了,“额娘,你这不是消遣我玩么?”

“你的家世,勉强还算合格。但你看看你自己,整日里游手好闲,也没个正经职位,外面对你风评如何,不用我说你也应该清楚,你觉得皇后娘娘会将你指给兰格格么?”瓜尔佳氏笑得意味深长,“你也该学学明瑞、永琅,或者福康安,他们可比你有出息多了。若我有兰格格那么一个闺女,自然是选择他们那样的。”

瓜尔佳氏起身,笑眯眯地再次拍拍多隆的肩膀,“好好想想吧,儿子。”然后扬长而去。

另一边,从和亲王府回来的兰芷兰馨又闲了下来,却一直没有机会向皇后汇报一下当日的情况。只因乾隆大手一挥,言道要去木兰围场秋猎,整个后宫便是一通忙乱,根本没有闲暇理会旁的事。等皇后将整装待发的乾隆送走,已是一个多月之后了。

这一日,兰芷兰馨一起坐在皇后的坤宁宫,闲谈了几句后,话题自然而然地转向了永璧的大婚。

兰芷甩着帕子,笑得乐不可支,半点形象皆无,“皇额娘,您是没看到,那个多隆贝子整个人趴在地上,可不就将咱们的兰格格逗笑了么?”

“好你个芷格格,竟来取笑我!”兰馨羞红了脸,却不肯认输,“是谁一进内室就拿帕子捂着嘴偷偷地笑?当我没看到么?”

“至少我没有让人看得呆住,连行礼都忘了。”

兰馨恼羞成怒,开始满屋子追打兰芷,“他看的明明是你,偏又拿我说嘴!”

兰芷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拼命往皇后身后躲,“皇额娘,救命!”

“皇额娘可救不得你。”皇后笑看着两姐妹打闹,竟也没有阻止,反而乐呵呵地看起戏来,“自己惹得祸,自己摆平。我若救了你,兰儿岂不是要恼?”

“皇额娘,你学坏了!”兰芷嘻嘻哈哈地指控,举起双手作告饶状,“我投降了,可累死我了。”

兰芷刚重新坐下,容嬷嬷带着宫女来换茶水,“芷格格,新沏的桂花茶,已放得温温的,刚好入口。”

兰芷笑眯眯地接过喝了一口,细细品了品味道,“还是容嬷嬷最疼我。”

皇后一瞪眼,假作生气状,“敢情我平日里白疼你了,竟还比不得容嬷嬷的一杯茶水么?”

“哪能啊?”兰芷眨了眨眼,凑到皇后跟前,“皇额娘自然是最最疼芷儿的人了。”

“罢了,反正都说不过你。”皇后一点兰芷额头,见着兰馨也已坐下喝茶,遂又问道,“多隆那孩子我见过几次,虽说胡闹了一些,但本性还是好的。他出了这么大的丑,后来又怎么样了?”

“还不是多亏了富察侍卫机灵。”兰馨放下手中的杯子,别有深意地瞥了兰芷一眼,“他当时是这么说的,‘多隆,就算要迎接五阿哥与两位格格,你也不用五体投地,行这么大的礼。’之后,多隆旁边的那人趁势将他扶起来了。”

“哦?这次的侍卫是瑶林带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