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燕子在延禧宫跟令妃学规矩,暂时无暇惹事生非,整个后宫似乎也恢复了往日的宁静。这一日,兰芷正在慈宁宫的小花园里,靠坐在亭中的长条石凳上,晒着太阳,捧着一册略有些泛黄的古卷看着。

亭子中间的石桌上,整齐地摆着几碟子制作精致的点心,一杯香茗升腾着淡淡的热气。侍琴、侍棋、侍书、侍画四个大宫女随侍在一旁,其他小宫女、嬷嬷、太监远远地站着,四下里异常安静。

远远地,苏嬷嬷的身影出现在花园的小径,待见着亭中的兰芷,她眼前一亮,直直向兰芷所在的亭子行去。

“格格。”苏嬷嬷快步走上亭子,站在了兰芷身前,“皇后娘娘身边的红绫、绿歌来了,说是娘娘请您去坤宁宫一叙,这会儿正等着呢。”

红绫、绿歌是皇后身边的大宫女,在坤宁宫众多宫女奴才里,算是比较得皇后青眼。

“哦?”兰芷放下古卷,扶着苏嬷嬷的手站了起来,“可有说是什么事?”

苏嬷嬷摇头,“这倒没有,老奴也不好问。”

兰芷也不在意,只与苏嬷嬷一道回了屋里,在侍琴几人的服侍下换了衣裳,打理了一番,见再无疏漏,才带着苏嬷嬷、侍琴侍棋两人并几个小宫女小太监出了门。

在路上一问红绫、绿歌,才知道原是护送太后去五台山的永琅回来了,带回了太后的消息。兰芷一听,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

进了坤宁宫,见着坐于下首,正与皇后轻声谈笑的年轻人时,兰芷不由地一愣。

不是说是永琅么?怎么是他?

福康安将兰芷眸中的那一丝错愕看在眼里,唇角不自觉地勾起一抹淡笑,“福康安见过芷格格,格格吉祥!”

“富察侍卫。”兰芷点点头,敛起目中讶色,转而向皇后行礼。

“不用多礼了。”皇后摆了摆手,笑看着兰芷解释道,“永琅那孩子被你皇阿玛留住了,一时还脱不开身,你皇阿玛怕咱们等急了,派了瑶林来,坐了有一会儿了。”

想到苏嬷嬷来找她,再到她抵达坤宁宫的时间,兰芷略有些不好意思,向皇后告了罪,站到了皇后身侧。

福康安没有再坐下,见着皇后已将视线转向他,便伸手入怀,掏出一封红蜡封口的信件,上前两步,双手递与上前来接的容嬷嬷。

皇后从容嬷嬷手中接过信,拆开信封,抽出信纸展开,快速地扫了几眼,忽然将信纸递给一旁的兰芷,转向福康安问道,“瑶林从皇上那儿过来,皇上除了让你送信,可还有说其他?”

福康安轻一颔首,从容地答道,“老佛爷在五台山一切都好,山上清净,又有晴格格照顾着,皇后娘娘可以放心。另外,永琅不日便要返回五台山,娘娘若是有什么吩咐,须要早些准备才好。”

“瑶林有心了。”皇后和颜悦色地点头,“如今天气渐渐地凉了,山上会更冷一些,确是有不少东西需新备,待准备妥当,自然要交代永琅那孩子。”

接下来,皇后问了一些永琅的情况,又问到福康安的额娘,并请她有空来宫里坐坐。如此林林总总闲话约摸半个时辰,皇后才让他跪安离去。

“人都走了,芷儿还在看什么?”眼见兰芷还望着福康安离去的方向,皇后不由地打趣道。

兰芷微微一怔,随即回过神来,娇嗔道,“皇额娘胡说!芷儿哪有看他?”

她只是有些奇怪。那拉皇后接了孝贤皇后的位子,作为孝贤皇后的娘家人,傅恒一家对那拉皇后的感觉总有些异样。虽说不至于有嫌隙,但彼此之间的关系也算不上亲密。幸好孝贤皇后所出的二阿哥与七阿哥都已不在,只余下一个封了固伦公主、早已婚配的和敬,否则,那拉皇后的日子绝对比现在要难过很多。

只是今日,乾隆居然将福康安派来了坤宁宫,却不知是乾隆在向皇后示好、希望她与傅恒一家处好关系,还是傅恒有了什么决断、而让福康安来坤宁宫探问皇后的态度?

不过,不管是哪一种,对皇后来说都是好事。皇后好了,身为皇后养女的她们自然也好。

诸多念头转过,兰芷却不欲在这个话题上多言。迎上皇后笑得意味深长的脸,她状似随意地转换了话题,“皇额娘,怎么不见姐姐?”

皇后眸中的笑意更深了,“皇额娘没叫她。虽说瑶林不算外人,但兰儿毕竟是未出阁的格格,避讳一些总是好的。”

兰芷听得直想翻白眼,未出阁的格格?难道她便不是么?兰馨要避讳,难道她就不用么?要说是因为她一直跟在太后身边、这才特意将她叫来,不过几句话、一封信的事,完全可以等福康安走了再告诉她。虽说她并不在意什么男女之防,但皇后没有叫兰馨,却特特等她来,其中的意味值得深思啊!

忽然想起御花园与福康安的偶遇,和亲王府一行乾隆钦点的护卫之职,以及后来乾隆皇后每每在她面前提起福康安,看向她时的莫名眼神…

不会是她想的那样吧?

兰芷被吓到了,目瞪口呆地看向皇后,“皇额娘,你和皇阿玛该不会是…”

千万要说不是!虽然她知道早晚有这么一天,但从来没想过这一天来得这么快啊。

兰芷急切地希望从皇后口中得到否定的答案,但是可惜,她注定是要失望了。

“不要说出来。”皇后抬手示意兰芷不要说话,“既然你已经猜到了,皇额娘就直说了。这事儿你皇阿玛与我提起过,瑶林这孩子确是个好的,皇额娘没有理由反对。身为女子,总有这么一天,虽说你皇玛嬷与皇阿玛都说过,你的婚事必要你自己点头,但依皇额娘看,还是早做打算为好。先看着,心里有个数,以后你皇玛嬷问起来,也不至于什么准备都没有。”

“皇额娘的意思芷儿知道了。其实,芷儿知道,相比起其他人,芷儿已是很幸运了。”但是她还是没有心理准备,与一个只见过几次面,没说过几句话,基本同陌生人无异的男人同床共枕,甚至还要朝夕相伴过上一辈子,只要想一想,她就觉得万分别扭,接受不能。

定了定神,兰芷将忽然涌起的那一抹迷茫慌乱抛诸脑后。反正来日方长,太后还在五台山,乾隆与皇后不可能现在就决定她的婚事,再说,听皇后的意思,也未见得一定会将她配给福康安。至于现在,她更应该关注的是兰馨和小燕子。

皇后听得兰芷应声,满意地笑了,“这事儿你记在心里就好,本是给你提个醒,也不用特别在意。”顿了顿,又道,“午膳一起用吧。将兰儿与永璟唤来,永璂也快下学了,他好几日不曾见你,倒是想你得紧。”

兰芷笑着应了,皇后便与她说起为太后准备的东西。像过冬的厚衣服,松软保暖的被子,质量上乘的银丝火炭,滋补的药材等等,还有许多吃的、用的、玩的,太后在宫里时倒不觉得,现在听了,饶是兰芷在太后身边见过不少,也不由地有些咋舌。

正说着,兰馨与永璂、永璟进了来。永璟年纪小,叫了一声皇额娘之后便扑进皇后怀里。永璂已有八岁,一副小大人样、一板一眼地请了安,便站在了一边,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却羡慕地看着被皇后揽在怀里的永璟。

皇后见了,便笑着向永璂招了招手。永璂顿时笑容灿烂地上前两步,霸占了皇后的另一侧臂弯。皇后抬手整了整永璂的衣衫,问他上午师傅讲了什么,提了什么问题,永璂一一答了。永璂口齿伶俐地答着问题,永璟奶声奶气地撒着娇,兰芷兰馨偶尔插上几句,一时间坤宁宫里喜笑盈盈,其乐融融。

这边气氛正好,容嬷嬷却神色古怪地回来了。方才说得兴起,兰芷虽看到容嬷嬷离去,但并未在意,此时见她神色有异,不由地有些疑惑。

皇后见着容嬷嬷回来,放开了永璂与永璟,交与乳母嬷嬷带了下去,这才看向容嬷嬷,“发生什么事了?”

“娘娘,延禧宫那边出事了。”容嬷嬷的语中满是幸灾乐祸,“还珠格格与六格格打起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状态不是太好,凑合吧。。。郁郁~~

乱局

令妃最近的日子不好过。原以为小燕子会是拉拢乾隆、巩固恩宠的好棋子,所以在乾隆与皇后让她教小燕子规矩时,她自信满满地接了下来。

那时候,她甚至是得意的,并在心底嘲笑皇后白白放弃了邀功的机会。就算为夏雨荷修墓、正名能够得到乾隆一时的好感,但夏雨荷已经死了,哪里有将小燕子抓在手里来得合算?

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个小燕子会是这样的不学无术、油盐不进、笨手笨脚、撒泼无赖!夏雨荷不是个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才女么?怎么会教养出小燕子这般跟市井混混差不多的女儿?一个不顺心、不如意,就大声嚷嚷着不学规矩、不做格格,迫得紧了,她倒是脖子一梗,直接来了一句“要头一颗、要命一条”!

但是她却不敢怠慢。那日她在乾隆与皇后面前打了包票,若是到时候小燕子还是那副不知所谓的样子,就算乾隆那里能过关,皇后也一定不会放过这个打压她的机会,甚至后宫里的其他人,都睁大眼睛看着她的笑话呢。

更可怕的是,这段时间以来,先有小燕子在延禧宫养伤,占了她的床,后乾隆又言道不想打扰小燕子学规矩,竟是很少来延禧宫留宿了,即使来了,也是来看小燕子,坐不了一会儿便会匆匆离去。至于他离开之后的去处,十有八九却是那坤宁宫。据说,乾隆经常过去与皇后一道用膳,席间有兰馨兰芷作陪,偶尔永璂永璟也会在座。

有时乾隆会直接宿在坤宁宫,大部分时候,他会在皇后的劝说下去其他宫留宿。刚听说这事时,她还笑皇后傻,哪里有将乾隆往外推的?若换了是她,她巴不得乾隆日日在延禧宫留宿。但是很快,她便发现事情有些不对了。舒妃、庆妃志得意满、容光焕发,原本见了她就低眉敛目的颖嫔、婉嫔、豫嫔也开始变得淡淡的,该有的礼虽然不少,却总让她觉得如鲠在喉般难受。

她终于明白自己陷在了名为小燕子的泥潭里,却是骑虎难下、再也无法轻易脱身了。所以她只能好言好语地哄着,拜托时常来延禧宫看小燕子的五阿哥与福尔泰好生劝着,并绞尽脑汁思考着怎样将这个烫手山芋送出去。

如果说令妃的日子只是不好过,那小燕子的日子只能用水深火热来形容了。自从皇后提起紫薇她娘的墓地,建议乾隆派人又是修墓、又是寻访夏家人,小燕子就有了一种紧迫的危机感。她急于出宫见紫薇,偏有令妃奉命教导规矩,她的身边总是跟了一大堆的嬷嬷宫女太监,无论想做什么都做不了。

面对令妃的闻言软语,小燕子觉得自己即使有再大的火气,也发不出来。她不耐烦了,发脾气了,令妃只会柔柔地看着她,然后说这是皇后娘娘的意思,皇上也是同意了的,若是不想学,找她没用,得找皇后跟乾隆。

于是,小燕子将气全撒在了皇后身上。在她想来,如果不是皇后提起紫薇娘的墓与夏家族人,如果不是她让令妃教她规矩,她怎么会落到这一步?

皇后果然是她小燕子的克星!令妃娘娘说得没有错,这个皇后就是看不得别人好,专门给人下绊子、使手段!

如果只是这样,小燕子可能还会在令妃的安抚下忍忍,反正乾隆给了十天之期,十天时间不长,很快就能过去了。可惜,令妃还有一个以刁蛮任性出名的六格格,小燕子伤势未愈时,令妃想着六格格的性子,一直注意着不让她见小燕子。

至于六格格,本来就对母妃亲近一个来历不明的野蛮格格、而忽略了自己颇有微词,若不是令妃一直刻意安抚,只怕早已吵起来了。此刻她一见了小燕子学规矩的情景,哪里还能忍得住不挑三拣四、冷嘲热讽?而这又让小燕子学规矩的场面变得更加混乱。

一方是自己的亲生女儿,一方是乾隆宠爱的新格格,令妃夹在中间,除了暗恼女儿不懂事外,只能尽可能地将两人隔离开来。这一隔离,倒也相安无事了几日,令妃还未松一口气,就有宫女惊慌失措地来报,说是六格格与还珠格格起了冲突,已经动上手了。

令妃只觉得眼前一黑,险些栽倒,定了定神,问起原因,来报的宫女不敢隐瞒,一五一十地说了。令妃气得面色发青,唤过腊梅冬雪,也不带其他人了,直直便向六格格的屋子行去。

原来早上小燕子缠了令妃半天,说是几日来学习规矩辛苦,要休息一天,令妃被她缠得头疼,兼之也不再像之前那样对她学习的成绩抱希望,便答应了。小燕子本是个闲不住的主,一下子空了下来,自然在延禧宫逛了起来。令妃心想有一大堆奴才跟着,又是在自己宫里,出不了什么事,也就没有管她。

令妃的三个女儿中,七格格与九格格尚年幼,平时由乳母嬷嬷们照看着,只有六格格已过及笄之年,独自住在延禧宫的偏殿。小燕子一逛两逛,便逛到了那里,她见偏殿里装饰摆设与别处不同,来了兴趣要进去看看。跟来的宫女太监言道是六格格的地方,劝说小燕子不要进去,小燕子又哪里肯听?奴才们这么一说,反而更激起了她的倔脾气,而她要进去,奴才们更是不敢阻拦。

说来也巧,六格格正好不在。小燕子进了六格格的屋子,往日里小偷小摸养成的习惯开始作祟,她看看这样,摸摸那样,眼睛渐渐地看花了,不知不觉间竟将六格格屋里的柜子、首饰盒、抽屉翻了个遍。跟着小燕子来的宫女太监、原本留守的奴才们看着小燕子的动作,想要阻止,却害怕像第一个出声阻止的小宫女那样挨巴掌。

六格格却在此时回来了,见着翻得乱七八糟的屋子,自然勃然大怒。

“谁准你进来的?你给本格格滚出去!”六格格气得七窍生烟,怒喝着扑向正拿着一个拳头大的夜明珠把玩的小燕子,一把夺过她手中的珠子,抬手便是一巴掌,“滚!滚!滚!我不管你是谁,你给我滚出我的屋子,滚出延禧宫!”

小燕子被忽如起来的一声大喝吓了一跳,见着正主回来不免有些心虚,一个不查居然让六格格的一巴掌扇了个正着。

小燕子哪里肯吃亏,眼见六格格动了手,那点子心虚早已消失得一干二净,“你竟然打我?你是什么东西?怎么敢打我?”

她一边咬牙切齿地向外蹦着字,一边上前狠狠地推了六格格一把。小燕子习练过工夫,力气比一般人大得多,六格格一个养在深宫的皇女,哪里经得住?被小燕子一推,已是身子一歪,往后倒去。六格格也是个狠的,发现自己免不了要摔倒,抬手便拉住了小燕子的衣襟。小燕子最近跟着令妃学规矩,已换下了平底的绣花鞋,穿了花盆底,这一拉,成功地将她拉得一个趔趄。

就这样,两个格格在满屋子奴才的注目下双双倒地,滚成一团,互相拉扯着对方的头发、衣襟,旗头掉了,发髻松了,头上的簪子、发饰叮呤当啷掉了一地。

一众奴才目瞪口呆,忘了反应。待终于稍稍回神,却又不敢上前拉扯主子,有聪明跑出去寻能够做主的,大部分人跪了一地,拼命地磕头,说着劝解的话。

令妃进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副让她血气上涌的情景,忍无可忍,她再也顾不得维持形象的问题,指着还在地上翻滚的两人大声喝道,“作死的奴才!还不将两位格格拉开!”

拉开六格格估计是没有问题,但小燕子已经打出真火来了,凡是上去企图将两人分开的人,不管是宫女、太监还是嬷嬷,都被她一拳打倒在地,不一会儿,地上便躺了一地的奴才。令妃的脸青了白,白了又青,掩在袖中握成拳的手微微颤抖,“愣着干什么!叫侍卫,把她们给我拉开、抓住,若是再出什么纰漏,当心你们的脑袋!”

待六格格与小燕子两人终于被分开,令妃看着自家女儿被几个嬷嬷抓住双手、按住身体坐在椅子上,披头散发、衣衫不整、脸上青一块、红一块,越想越气,越想越火,几步上前抬手便是一巴掌,指着她骂道,“你看看你自己,还有一点皇家格格的样子么?啊?我平常都是怎么教你的,你都忘得一干二净了么?真是出息啊!”

小燕子手腕被人紧紧捉住,渐渐地觉出疼来,略显迷茫的眼睛总算是恢复清明,也看清了屋内的情景。听着令妃不同以往的狠厉声音,一想到自己做的事,小燕子一缩脖子,心虚了,害怕了,理所当然地低下头去,装起鸵鸟来。

六格格却似根本不曾听到令妃在说什么,厌恶憎恨的目光直直看向小燕子,通红的眼眸里渐渐有眼泪滑落,“你打我?你不问理由就打我?你为了这个不知所谓的格格打我?到底我是你女儿,还是她是你女儿?”

令妃心里发苦,这一巴掌下去,她已经冷静下来了。但冷静了又怎样?就算知道此事十有八九是小燕子搞出来的又能如何?难道她还能去打小燕子一巴掌不成?

如果这件事追究责任,最后倒霉的一定不会是小燕子,为何她的女儿就是看不清这一点?

看着明显比小燕子狼狈很多的女儿,令妃无力地摆了摆手,“将六格格带进去整理整理,换身衣裳,弄干净了。”

说着,令妃正要转身去安抚小燕子,忽然听得身后传来喷薄着怒气的熟悉声音。

“换什么衣裳!令妃!朕让你教小燕子规矩,你就是这样教的么?!”

挨打

乾隆的心情原本很好。去五台山的太后让永琅传回了消息,并捎回了信件;经常与他顶杠的皇后变得善解人意,越来越有母仪天下的风范;永璂永璟一个聪颖孝顺、一个机灵乖巧,兰芷兰馨还是一样地惹人疼爱;在皇后的建议下,他到各宫走了走,发现后宫里除了令妃,居然还有那么多或温婉或娇媚或可人的女子,让他颇有些食髓知味、流连忘返。

今日打发了永琅离开后,他忽然想起已学了一段时间规矩的小燕子,记起当日令妃信誓旦旦地保证了十日之期,算算时间差不多了,再加上有几日没见令妃,便一路向着延禧宫而来。进了正殿没见着令妃,一问才知道去了六格格那里,乾隆没有想太多,抬手阻止想去寻令妃接驾的奴才,直直便向六格格的偏殿去了。

他做梦都想不到,会在偏殿看到这样混乱的场面。六格格虽然性子刁蛮了些,但作为皇家格格的规矩和气派还是有的,小燕子的确有些不着调,总还不至于无缘无故地打人吧?

令妃身为长辈,难道就这么看着事情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她到底是怎么教的?哼!

“朕的妃子!朕的女儿!你们好!你们真好!”

乾隆大踏步地走进屋内,瞪圆的龙目几欲喷出火来,刚来时的好心情早已消失殆尽,只余下满腔的怒气蹭蹭地往上冒。乾隆本就极看重自己的面子,此刻当着他的面,两个格格像疯婆子般披头散发、更如市井泼妇般大打出手!最重要的是,竟然被满屋子的奴才看到了!

“令妃!你教的好女儿!如果不想在延禧宫住了,北三所那里空得很!”没有理会扑通扑通跪了一地的奴才,乾隆直接对着令妃发作了。谁让他没面子,他就扒了她的面子加里子。

令妃激凌凌地打了个寒颤,扑倒在地。北三所,那可是冷宫啊!进了里面,她这一辈子都别想出来了。

“臣妾该死!请皇上恕罪!”令妃双膝跪地,哭得梨花带雨,“都是臣妾疏于教导,才养成了和淑这等性子,冲撞了还珠格格,失了皇家体面,臣妾万死难辞其咎。只是…和淑是臣妾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如果皇上要责罚,还请责罚臣妾,饶过和淑,所有的罪责都由臣妾一人承担!”和淑,自然是六格格的闺名。只是六格格的性子,却是与温良贤淑搭不上丝毫关系。

乾隆见着令妃的模样,不觉有些心软了,毕竟是他宠爱了这么多年的女人。会说起北三所,也是因为气急了,难道还能真的将她送去那里?强行压下心中怒气,乾隆正想说话,却见一直低着头的六格格抬起红肿的眼睛,随即屋内响起了她带着恨意、不同以往的暗哑嗓音。

“皇阿玛!不是额娘的错!”早在乾隆进来时,抓着六格格与小燕子的嬷嬷便松手了。六格格膝行上前,跪在了乾隆身前,“当然也不是女儿的错!要怪就怪那个还珠格格!如果不是她偷偷摸摸地进女儿的屋子,将女儿的东西翻得乱七八糟,女儿也不会跟她冲突,请皇阿玛明察!”

“你不要乱说!你打我还不算,还想向皇阿玛告状?”小燕子不愿意了,猛地抬头看向乾隆,说得理直气壮,虽然旗头被抓落了,头发也乱糟糟的,脸上倒是很干净,只左侧脸上有一个明显的巴掌印,远没有六格格那般惨不忍睹,“皇阿玛,你不要听她的!什么偷偷摸摸,说得这么难听!我不过是看她屋里的东西好看,多看了两眼而已,谁知道她会忽然回来?你看你看!”小燕子指着左脸上的巴掌印,可怜兮兮地看着乾隆,“她还打了我一巴掌,现在还疼呢!”

若是换个地点,换件事情,小燕子的做派多半能够无往而不利,只是现在,乾隆看着六格格屋里敞开的柜子,散落的物件,又听得六格格推诿责任,小燕子拒不认错,觉得方才勉强压下的火气又开始冒头!眼神不善地来回扫视着六格格与小燕子,乾隆心下暗恨。本想放你们一马,大事化小、息事宁人算了,没想到你们这么不识抬举、不依不饶!

令妃一直注意地乾隆的表情,见他如此,不禁心下一惊,刚想硬着头皮求情,眼角余光却扫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想了想,令妃忍下未出口的话,微微低下头去。

来人很快进了来,见着屋内情景,似乎被吓了一跳,匆匆向乾隆行了一礼后,犹豫着开了口,“好端端的,这是怎么了?不管发生了什么事,先让孩子们起来吧,皇上?”

“皇后,你怎么来了?”乾隆深吸了一口气,语气不善。在他看来,皇后这个时候过来,怕不是来看戏的吧?

“还不是来看小燕子?”见乾隆没有让人起身的意思,皇后也不再劝说,倒是心平气和地解释起乾隆的问题来,“小燕子的娘过世还未过半年,她理应还在孝期,有些颜色、有些东西并不适合她用,臣妾看令妃没为她准备,想是平日太忙耽搁了,自作主张备了一些。素色的衣衫今日才送到,臣妾想着小燕子要用,就直接送了过来。”顿了顿,又道,“至于兰儿与芷儿,说是许久不见小燕子,想来看看她,便一同来了。”

乾隆的视线扫过后面宫女们手中的托盘,上面赫然是一叠叠崭新的旗装,都是素净的颜色,首饰皆是银的,样式简单却制作精致。乾隆见此,神色微微缓和了些,暗叹皇后心思细密想得周到的同时,对令妃的不满免不了又多了一些。

只是,小燕子这样的,配得上这份由皇后亲手准备衣饰的殊荣么?想到这里,乾隆哼了一声,瞪向小燕子,“皇后有心了,可惜有人怕是消受不了皇后的好意!”

这句话一出,屋里静悄悄的,没有人敢在这个时候触乾隆的霉头。六格格本就对小燕子暗恨在心,巴不得乾隆狠狠地责罚她;令妃装聋作哑,低眉顺眼跪在一边,不知在想些什么;至于皇后与兰芷姐妹,她们本就是来看热闹的,自然也不会多嘴。

只有小燕子,她常年在街上讨生活,对人的情绪感应向来很敏锐,虽然她听不出乾隆的言下之意,却不妨碍她感觉出乾隆针对的是她。而皇后,恰恰是小燕子现在最厌恶的人,在她想来,如果不是皇后让她学规矩,她也不会不耐烦了逛延禧宫,更不会逛到六格格的住处,不会与六格格冲突,也就不会现在被乾隆责骂。所以,一切的罪魁祸首是皇后。

皇后说的话,小燕子听得半懂不懂的。她从小没有爹娘,又没有念过书,根本没有什么守孝的概念,只是直觉地以为皇后对她不怀好意,哪里会领情?而且,小燕子喜欢的是像令妃为她准备的那样色彩鲜艳的衣服,那种素淡的,她根本看不上眼。还有那银质的首饰,怎么可能有金质、玉质,翡翠玛瑙宝石来得漂亮、来得名贵?

这样一想,小燕子立刻觉得皇后肯定又想了什么招来折腾她了,而乾隆这些日子的宠爱、以及令妃某些观念的灌输,早已让她忘记了害怕,忘记了她面对的是一个可以随便砍人脑袋、决定人生死的帝王,下意识地梗着脖子就反驳了!

“什么好意坏意?我还不稀罕呢!皇后的东西,我才不要,谁知道她安的什么心?”

“放肆!你不稀罕?朕看你是连你自己的小命都不稀罕了!”乾隆勃然大怒,忍无可忍、无须再忍,积聚的怒火终于爆发了,“皇后也是你能直呼的?目无尊长、不分尊卑的东西!谁给你的胆子?今天朕一定要教训教训你,免得你来日再丢朕的脸!来人!将还珠格格拉下去,重打二十大板!”

“皇上息怒!”就算要打,也不能在她的延禧宫打啊!如果真的放任小燕子挨打,她不得成为整个后宫的笑柄?令妃在心底暗骂,却不得不为小燕子求情,“求皇上三思!小燕子毕竟是姑娘家,纵使犯了错,也不应该受到这样的责罚。二十大板下去,再强壮的人都得去半条命,小燕子一个弱女子,怎么经得住?”

“都愣着干什么?没听见朕说的话么?”乾隆怒视了一眼因为令妃求情而站在原地观望的侍卫太监,又扫了欲言又止的皇后、兰芷姐妹一眼,“给朕狠狠地打!谁也不许求情!谁多说一句,再加十板子!”

“令妃娘娘,您不用求情,不就是二十大板么?我小燕子才不怕!”

小燕子挣扎着,大声呼喊着,但她三脚猫的功夫又怎么拗得过大内侍卫,很快就被按在了行刑的木条凳子上。

负责行刑的太监得了乾隆的死命令,又被乾隆死死盯着,心里不免有些惴惴,虽不敢对主子格格下死手,却也不敢弄虚作假,手上不觉多了几分力。很快,随着板子打实皮肉发出的啪啪声,鲜红的血渍便渐渐渗出小燕子腰臀间的衣衫,惨叫痛哭声传遍了整个延禧宫。

作者有话要说:唉,咱还是让鸟儿挨打了,本来还想再过段时间的说。。。

快刀

虽然知道后宫残酷,生存不易,但这般直面行刑还是第一次。耳边听着小燕子渐渐微弱下去的惨呼呻吟,兰芷心底逐渐泛起丝丝寒意,转眼看了薄唇紧抿、双目冒火的乾隆一眼,她再一次深刻地体会到惹怒帝王的后果。

兰芷默默地在心里数着板子的数目,计算着开口求情的最佳时期。她知道,其实乾隆并不是真心想打小燕子,他只是需要一个怒火的突破口,小燕子只是很不幸地自己撞了上去,成了那个导火索而已。别看乾隆现在表现得狠厉,打得痛快,待会儿指不定会怎么心疼后悔,若是她与皇后一声不出,保不齐日后被他迁怒她们不求情。

正想着,忽有一道人影匆匆而来,瞬间跪倒在乾隆脚下,“皇阿玛,就算小燕子真的做错了什么,儿子都相信她是无心之失,求皇阿玛让他们停手吧!小燕子是您的女儿啊,若是她的娘亲泉下有知,也定会不安的!”

乾隆原本有些缓和的面色一下子又阴沉了下来,冷冷地视线来回打量着赶来的五阿哥与令妃。永琪与延禧宫、福家走得近的事他是知道的,只是没有在意罢了,如今看老五能这么快得到消息赶过来,以后倒是需要多多留意了。

永琪说的话其实并没有错,也是猜准了乾隆会对夏雨荷产生愧疚之意的心思,可惜他不知道小燕子挨打的原因有一大部分正是因为不为夏雨荷守孝!

小燕子穿红戴绿、四处蹦跶,虽有令妃考虑不周的原因,最主要的还是她自己从来没有提过,如果不是皇后送来的衣服与配饰,只怕乾隆自己都会忽略了。但此事一旦揭开,小燕子非但没有半点自责,还大咧咧地拒绝了皇后的好意,在乾隆这个自诩至孝的人面前,自然成了罪大恶极。

所以,永琪一说小燕子的娘亲,乾隆想到就是小燕子的不孝之举,当下便哼道,“打得就是她这个不孝的东西!”

兰芷见场面又冷了下来,而小燕子那边也打得差不多了,上前两步便环住了乾隆的手臂,“皇阿玛!”

乾隆转头看向兰芷,面上的冷意收敛了一些,口气却还是有些不好,“怎么?芷儿也想为小燕子求情?”

“皇阿玛!芷儿只是担心皇阿玛的身体,若是气坏了可怎么是好?到时候,皇额娘可是要心疼的。”兰芷微微撅着嘴,眼圈儿有些红了,“芷儿从来没见过皇阿玛生这么大的气,芷儿害怕…皇阿玛别生气了好不好?”

“芷丫头,你…”乾隆眼看着兰芷红了眼眶,莹润的泪珠沾湿了长长的眼睫,将落不落,忽然觉得满腔的怒火像是被浇了一盆冷水,连火星都湮灭了,浅浅的笑意不自觉地浮上眼眸,再看看那边小燕子凄惨的样子,终是转向皇后轻叹了一声,“罢了!”

皇后心中暗赞兰芷机灵,同时已会意地出面喝止了行刑的太监,“都住手!将格格扶下来,送到屋里去,小心别碰到伤口,快请太医!”

不等宫女嬷嬷们动手,永琪已冲上去将小燕子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小燕子!小燕子!你还好吧?你醒一醒…”

小燕子此时已有些麻木了,也不太能听清外界的声音,只记得是跟在皇后身边那个少女的声音之后,由皇后喊了住手,心里就很是不甘愤怒。在她想来,明明是因为皇后她才挨打,现在又来求情,岂不是假作好心?

于是,她也不管是谁揽着她,强撑着睁开眼睛瞪了皇后一眼,嘟囔了一句“不用你们假好心”,这才头一歪昏死过去。永琪将小燕子的话听了个正着,不禁吓得脸色一白,小心地看了看,发现其他人离得还远,都没有听见,暗松了一口气后不得不将小燕子交给围上来的宫女嬷嬷。

“来人!还不快将六格格的屋子整理一下,让还珠格格暂住!都这样儿了,能不动就不要动了。”这里毕竟是令妃的地盘,此时此刻她自然要出面表态。

六格格恨恨地盯了小燕子一眼,张了张口,回想起乾隆方才打小燕子的狠劲,终是不敢开口。

轻皱着眉,乾隆看着小燕子被送进屋里,加了一句,“高无庸,让人将前次回疆进贡的紫金活血丹取来,还有那什么生肌膏、止痛散的,统统都送些来。”所以说,乾隆其实是个非常喜怒无常、心思反复的人,他可以在前一刻恨不得打死你,下一刻又后悔心疼地恨不得将所有名贵伤药送上。

顿了顿,乾隆接着道,“闹了这么一出,延禧宫小燕子是不能住了。漱芳斋还空着,派人整理整理,让她搬过去吧。找三四个人照看她就够了,朕怕人一多她就拆了漱芳斋!”

太医很快就来了,各种伤药也源源不断地送了来。永琪犹豫了半晌,终是偷偷地跟在太医的后面进了屋。没办法,小燕子伤成那样,不亲眼看到她醒来,他怎么都不会放心。

这当口,乾隆的视线扫过还跪在一边、眸中夹杂着愤恨与快意的和淑,慢慢地思考着。令妃一直想将六格格配给傅恒家的孩子,富隆安或者福康安,他始终没有松口。孝贤的侄儿,也是他的后辈,他怎么能给傅恒,给那两个孩子添堵?至于令妃,到底是包衣奴才出身,当不了什么大事,哪里有皇后处事周到?

乾隆宠爱令妃,六格格作为两人的第一个孩子,初时也是极得乾隆喜爱的。只是她随着年龄渐长,越发的骄纵任性、刁蛮无状,有了兰芷兰馨的对比,乾隆自然是更加地不喜。如果不是因着令妃的关系,乾隆恐怕都能忘记自己还有这么一个女儿。

扫了一眼低眉顺眼站在一边的令妃,乾隆心道人贵在自知,他这些年的宠爱可能已经让有些人忘记了本分,正好借此敲打一下,也断了她某些不切实际的念想。斟酌了片刻,乾隆缓缓地淡淡地开口了,“高无庸,拟旨,朕之六女爱新觉罗和淑,品貌端正,秀外慧中,已至婚配之龄;查有硕亲王之子富察氏皓祯,文武全才、忠孝两全,实乃良配,特封爱新觉罗和淑为和硕公主,富察氏皓祯为和硕额驸,由内务府择址建公主府,择日完婚。”

说完,乾隆转向皇后,“皇后,你觉得怎么样?”皇女的婚配,按理是要皇后同意的。

皇后被乾隆忽然的决定弄蒙了,却又不得不答,“臣妾倒是没有机会见着硕亲王家的孩子,听那些福晋命妇们讲,应该是个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