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一指点向兰芷额头,“得,皇额娘说不过你,你想怎样就怎样吧。”

“只需皇额娘不赶芷儿就是了!”兰芷面上转忧为喜,笑嘻嘻地道,“再来说说那位小燕子格格,这位格格可是让人大开眼界,所行之事闻所未闻。前几日在御花园,一 帮子宫女奴才听见她将‘挹翠阁’念成‘把草问’,后来五哥与那个福尔泰来了,不仅仅当着奴才的面大声说笑,还在亭子里喝起酒来,也不知道避讳,哪里有半点皇家格格的样子?令妃娘娘在边上看着,居然也不管。”

“福伦夫人原是令妃的远房表姐,福尔康福尔泰两兄弟便是她的侄子,她的娘家亲戚,也就福伦一家拿得出手,如今有了机会,还不上赶着拉关系?”皇后轻抿了一口茶水,语中略有些不屑,“那一家子,原是个不着调的奴才秧子出身,却整日里想着攀龙附凤,这会儿心更大了,只怕是想尚主了!”

皇后话音刚落,容嬷嬷忽然插口,“娘娘,您莫不是忘了六格格?”

“六格格?”皇后面上露出一丝奇怪的笑意,“我倒是将这事儿给忘了!”

兰芷一双晶亮的大眼睛忽闪着好奇的光芒,“皇额娘,到底是什么事?快说与芷儿听听。”

眼见兰馨也随着她的一句话竖起耳朵,皇后笑看向容嬷嬷,“也不是什么大事,容嬷嬷就说与两个丫头听听吧。”

感受到兰芷姐妹的视线,容嬷嬷应了一声,想了想,遂缓缓地开了口,“那是将近二十年前的事了。福尔康还是个五六岁的娃娃,有一日跟着他额娘一起进宫见还是令嫔的令妃,正好皇上也在。令妃自然极力称赞自家子侄,不知怎么的竟说到了宫里格格的婚配上,皇上随口说了一句‘如此人品,当可配得六格格’。这本是一句玩笑之语,当时宫里哪里有什么六格格?”

“可这一家子却将这话记住了,第二日便传得沸沸扬扬的。原本,宫里的主子娘娘哪一个不盼着生下一儿半女,可自那之后,却都有些怕了,生怕一个不慎,就生下了六格格。后来,倒是令妃自己将那六格格生出来了!自此之后,他们自然是再不提关于福尔康配六格格的事了。”

“竟然还有这样的事?”兰芷拿帕子捂着嘴,笑倒在兰馨怀里,“这本是表亲,两家孩子再结亲,岂不是亲上加亲的喜事,想必令妃娘娘也会为当年的先见之明高兴的。”

“芷格格您可猜错了!”容嬷嬷也有些忍俊不禁,“这几年令妃娘娘一直留意着,依老奴看,她是定要给六格格寻个家世样貌好、能力强、前程远大的额附的。那福尔康,虽说是亲戚,但不知是表了几千里的,令妃娘娘只怕看不上。”

“上次我与姐姐去和亲王府时,还见过他一面,我看他早已超出弱冠之年,莫不是还没大婚?”这话是兰芷明知故问。

“那户人家心眼儿大着呢,即使没有了六格格,多半仍在打其他格格的主意。”容嬷嬷年老成精,说起宫内秘闻来那是头头是道,有理有据,“两年前晴格格在御花园受了惊吓,之后大病了一场,将养了快有半年才好,可不就是他惹出来的?”

“什么?”这下子兰芷真的惊讶了,“那次晴儿失足落进荷花池,竟不是意外么?”

“哪里有那么多的意外?”皇后接过了话头,“这好端端的,荷花池边又有围栏护着,若不是被人纠缠无法摆脱、慌不择路,晴儿这么一个稳重懂事的孩子,怎么可能失足落水?”

兰馨听得脸都白了,喃喃地问道,“那些嬷嬷、宫女太监都没有跟着么?”

“怎么没有?”这事虽已过去了两年,但此刻说起来,皇后仍是气愤难平,“但主子们说话,奴才怎好插手?晴儿又不敢大声嚷嚷,只能尽力避着他。谁知道他不依不饶,好像跟晴儿有多熟悉似的,硬是将晴儿逼得落进荷花池!后来,那些奴才自然是被禁了口,为了晴儿的名声,我与老佛爷都不敢将此事声张,只悄悄警告了福家一通,令他们不敢外传。不然的话,这事捅了出去,除了嫁给福尔康,晴儿再没有第二条路了。”

兰芷气得脸都红了。虽然晴儿并未像她们姐妹那样被皇后收在膝下,但整个后宫里,晴儿与她们经历相似,身份相当,感情自是与旁人不同,更多了一些同病相怜的感觉,听到晴儿这般被人欺负,她又怎能不气不怒?

“世上竟会有这般无耻之人!”兰芷咬牙切齿地骂道,“若有机会,我定饶不了他!”

兰芷话音未落,兰馨忽然惊呼一声,拿帕子掩住嘴巴,惊魂未定地道,“那日五阿哥遣走了富察侍卫,与福家兄弟一起等着我与芷儿,那时候,我就觉得福尔康的眼神有些怪怪的,莫不是在打我们姐妹的主意?”

“你才知道?”兰芷甩着帕子,没好气地答道,“若不是不好动手,当时我就想扇他两巴掌!”

兰馨兰芷这一说,更是让皇后勾起火来,“竟有这等事!回来怎么没听你们提及?”

“皇额娘,这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说出来徒增事端罢了。”兰芷已收起怒容,心平气和地回道,“再说了,他也就是多看了我们两眼,并未有什么动作,只那眼神太过让人讨厌!”

想到晴儿那事的处置方式,皇后不觉叹了一声,“说得也是。不过,你们也无需担心,那一家若真要有所动作,也得先过了皇额娘这一关。只要皇额娘不同意,就算是你们皇阿玛来了也没用!”

“皇额娘,还有皇玛嬷呢,她怎么可能会答应将那样的额驸配给芷儿与姐姐?”现在兰芷担心的是另外一件事,“怕就怕他们纠缠不休,弄出些幺蛾子来。”

皇后却是笑了,“不用担心,这会儿有了更好的选择,他们哪里还有空来你们这里碰壁?”

“皇额娘的意思是说,那个新来的小燕子格格?”兰芷眨巴眨巴眼睛,很快便明白了皇后的意思,“身份上见不得光,将来也不可能有多高的封号,但到底是皇家血脉,且与令妃亲近,果然是好人选。”

皇后点了点头,慢悠悠地道,“六格格年岁渐长,也到了该指婚的时候,令妃也开始着急了吧?前几年还能推说六格格年纪小,现在为了自己的女儿,她还不将小燕子当救命稻草般抓着?毕竟是她自己引得你皇阿玛说出的话,自是不好明着反悔,只想着帮福家娶到一个格格,六格格也就解脱了。依令妃的意思,是想要傅恒家的孩子来配六格格,她也不想想,她一个孝贤皇后身边的奴才,生的女儿能配孝贤皇后的侄儿么?你皇阿玛就算是再宠她,也不可能答应这样的事,那可是孝贤皇后的娘家!”

兰芷沉默了,这已经不是她能够随便多口的事了。仔细想想,如果乾隆真的一个脑抽,做出将令妃的女儿配给傅恒家的事来,只怕傅恒一家得怄死,乃至富察氏一族都得怄死。傅恒明着自是不能反对乾隆的决定,但心底总归会不舒坦,这君臣之间便多了嫌隙。

所以,令妃想用女儿来拉近与富察氏的关系,怕是打错如意算盘了。

正想着,却听门外传来略显尖锐的通报声,“皇上驾到!令妃娘娘到!”

瞧见被一大推宫女太监簇拥而来的乾隆、令妃以及小燕子,兰芷偷空凑近早已站起身的皇后,向着外面努努嘴笑道,“皇额娘,前日皇阿玛刚说要让新格格来坤宁宫正式拜见您,这会儿可不就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所以,令妃抓着小燕子不放的除了乾隆的原因,还有自家女儿的原因啊,小燕子,她就是一颗棋子棋子,以后会是一个弃子,阿门。。。

问询

行过礼,还未说什么,兰芷已迎了上去,环住了乾隆的手臂,微微撇了撇嘴,撒娇道,“皇阿玛,您都许久不来看芷儿了,芷儿想您了。”

“朕怎么记得三日前才见过你?”乾隆最近心情很好,皇后没有找他新认格格的麻烦,令妃与往常一样柔情蜜意,小燕子是个开心果,常常逗得他哈哈大笑,这会儿见着兰芷撒娇,更是志得意满,“朕看你日日在你皇额娘这里,只怕是早已想不起皇阿玛了吧?”

“皇阿玛欺负人!”兰芷气哼哼地嗔了一句,装模作样地长叹了一声,“古人有云,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芷儿都有三日未见皇阿玛了,皇阿玛可以算一算,这得多少个秋啊?”

乾隆饶有兴趣地顺着兰芷的话道,“这么说来,倒是皇阿玛错怪你了?”

“那是自然。”兰芷煞有其事地点头,“这几日芷儿茶不思饭不想,吃不好也睡不好,整个人都瘦了!不信,您问皇额娘。”

“是么?”乾隆上下左右打量了兰芷半晌,忽然笑看向皇后,“皇后,芷丫头说得是真的么?朕怎么看她比前些时日圆润了一些?”

皇后微皱着眉,思考了片刻,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般,双眉舒展微笑道,“今日早膳,她确实少吃了半碗粳米粥。”

乾隆闻言哈哈大笑,皇后兰馨掩唇而笑,兰芷却是放开了乾隆,一手拉住皇后的衣袖,一手拿帕子遮着脸,“皇额娘,您怎么可以拆芷儿的台?您看吧,皇阿玛可不就在取笑芷儿?芷儿没脸见人了,皇额娘要负责!”

“这皇额娘可不敢,身为皇家格格,自然由你未来的额驸负责!”皇后盈盈笑着,转向乾隆,“皇上,您说呢?”

皇后本就长得一副极好的样貌,当年更是有满族第一美女之称,只是自她继了后位,有孝贤皇后在先,她不得不端着严肃凌厉的气势来维持皇后的威严,不得不用雷厉风行的手段来站稳脚跟,久而久之,这竟是成了习惯。除了面对几个孩子,皇后时常板着一张脸面无表情,让人觉得高高在上,难以亲近。

这些年来,有兰芷姐妹在膝下承欢,又先后养育了两个阿哥,皇后自己也想通了一些,性情已温和内敛了许多,面部表情自然也柔和丰富了一些,但像今日这般与乾隆 配合着玩闹,笑得一派温柔的模样,即使是乾隆也极少见到。大约在宝亲王府,皇后刚刚嫁给他做侧福晋的那几年有,但是后来,似乎是再没有了。

如今,跟着他从宝亲王府出来的老人,已是越来越少了。皇后算一个,纯贵妃是一个,但也身子不好,时常称病,永琪的生母愉妃也算一个,却并不得他喜爱,除此之外,其他以前陪在他身边的女子竟是都已消逝。意识到这一点,乾隆不觉有些感慨了,再看向皇后的笑颜,只觉得多了一些往常没有的东西,慢慢地在心底萌芽,随时都会探出头来。

“皇上?”乾隆沉默得有些久了,皇后忍不住轻唤了一声。

乾隆回过神来,看向偷眼望他的兰芷,笑道,“皇后说得是,朕自然会给她找个配得上咱们芷格格的好额驸。”

兰芷不依了,拿下帕子,一跺脚,“皇阿玛、皇额娘,你们联合起来欺负芷儿!”

“好了,芷儿。”皇后笑吟吟地看着兰芷,“今日你皇阿玛来有正事要办,可不是来听你撒娇打诨的。”

“对,正事要紧。”点了下头,乾隆似乎直到这时才想起此行的目的,看了一眼依然笑意温婉的令妃,以及一双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坤宁宫所有人的小燕子,携了皇后的手走向主位。兰芷兰馨自然跟了上去。

落座之后,皇后扫了坐在侧下方的令妃一眼,随后看向站在堂下,略有些手足无措的小燕子,和颜悦色地道,“容嬷嬷,给小燕子搬张凳子。”

容嬷嬷应了一声,正要吩咐宫女,却听乾隆道,“还是算了,长辈们面前,哪里有她坐的份?就让她站着说吧。”

兰芷一听觉得有些奇怪,转念一想,倒是明白了。她与兰馨都还没有座位,只站在乾隆与皇后身后,若小燕子真的坐了,岂不是说她们姐妹比不上小燕子?不管乾隆是不想让她们姐妹心里不平而与小燕子产生嫌隙,还是为小燕子在皇后面前谋取更好的印象,现在的乾隆,还远远没有达到毫无原则地宠爱小燕子的地步。

“皇阿玛,您就让燕姐姐坐下说吧。”想了想,兰芷还是决定开口,“燕姐姐伤势刚愈,却是比不得芷儿与姐姐。”

沉吟片刻,乾隆点了头,“也好,就依芷儿所言。不过,朕也不能厚此薄彼,芷儿与兰儿也一同坐下听吧。”

兰芷道了谢,心下暗道了一声果然,面上却没有露出分毫。

当下便各自落了座,由小燕子将乾隆与夏雨荷的故事讲了出来。看的出来,小燕子的记性很不错,很多词汇都不应该是她说得出来的,多半是完全照搬了紫薇说的吧?

其实,很多事情乾隆已趁着小燕子受伤,半睡半醒的时候问出来了,也跟皇后通过气了,没有了皇后的刁难,乾隆又随口问了两句后,小燕子便算过关了。乾隆更是抚掌大笑,看他的模样似是对小燕子满意极了,“小燕子,从今以后,你就是朕的还珠格格了!”

还珠?什么不伦不类的封号!

皇后心中不屑,面上却仍是微笑着,“果真是‘沧海遗珠’,真真是名副其实了。”

“皇后也这么觉得么?”乾隆笑得更欢了,一脸的得意,“这可是纪昀、傅恒、福伦他们讨论了一个上午的结果,朕听着合适,也便定了。”

皇后笑着点点头,看向小燕子,和声道,“小燕子,你现在是皇家的格格了,一言一行都代表着皇家,可不能再像以前那么随便了。这宫里,有很多外面没有的规矩,不过你既然进了宫,认了皇阿玛,自然要慢慢地学起来。你现在暂住在令妃那里,令妃的规矩一向是好的,就让令妃辛苦一点,将宫里应该注意的事项跟你好好说说。皇上,您看这般安排可好?”

“皇后说得在理。”乾隆对皇后的周到很满意,也就没有发现小燕子的不情愿,反而看向令妃,“令妃,皇后的话你也听到了,你可愿意接下?”

“臣妾自然是万分愿意。”令妃盈盈起身,施了一礼,“请皇上放心,还珠格格聪敏伶俐,学什么都是好的,不出十天,定给皇上一个仪态万方的格格。”

乾隆哈哈一笑,看向正在挤眉弄眼的小燕子,“小燕子,你可得跟令妃娘娘好好学学!”

小燕子苦着脸望着乾隆,期期艾艾、吞吞吐吐地道,“皇阿玛,我能不能不学啊?我怕我学不会,让皇阿玛与令妃娘娘失望!”

这些日子以来,令妃一直领着小燕子游玩,吃得好、穿得也好,什么都不用做,还有一大堆宫女太监侍候着,好不快活。这样的生活小燕子以前想都不敢想,刚开始她还想着宫外等待消息的紫薇,每日里惴惴不安,只想将真相说清楚以摆脱良心的谴责,但先是被令妃一通吓唬,后有乾隆宠爱,她便有些飘飘然,乐不思蜀了。

她一面安慰自己只是暂借紫薇的爹几天,紫薇一定会同意,一面又害怕真相揭穿会像令妃说的那样掉脑袋,也就这么得过且过地磨着。只是有一样,小燕子从小到大最讨厌学习,原本她看到和颜悦色的皇后时,想起令妃曾经说皇后严厉不近人情,还有些不以为然,此刻一听皇后让她学规矩,心里便有些不喜。

但她还记得令妃说过宫里最大的是乾隆,其次是皇后,再加上“砍头”的威胁,倒是不敢直接反驳皇后,听得乾隆问她意见,毫不犹豫地就想拒绝。

“怎么会学不会?”乾隆略有些疑惑地看着小燕子的表情,随即了然地笑道,“你放心,这些不难。有令妃教你,朕相信你定能学好。”

“燕姐姐不用担心,皇阿玛说得对,宫里的规矩其实一点都不难。”听到皇后让令妃教小燕子规矩,暗道皇后高明的同时,兰芷已能想象到时候延禧宫的鸡飞狗跳了,“我与姐姐,还有宫里其他格格,都是这般过来的。”

小燕子抬眼瞧了瞧兰芷与兰馨,见着她们一身仿若与生俱来的尊贵气质,竟是下意识地有些自惭形秽,忙弱弱地应了一声,算是答应了。

皇后看着小燕子微微一笑,转向乾隆,“还有一事,臣妾想向皇上讨个主意。”

乾隆心情正好,自然满口答应,“皇后有话但说无妨。”

“皇上,小燕子如今正式认了您,完成了她娘的遗愿,对她娘来说,这可是盼了多少年的喜事,也该让她也高兴高兴不是?”

“那依皇后看?”

“咱们可以问问小燕子,她娘的墓修在哪里,派人去修葺祭奠一番,也算全了念想,毕竟为皇上生养了这么个如花似玉的格格。还有,听皇上所言,夏家在当地也算名门望族,小燕子的娘将她独自抚养长大,定是吃了许多苦。小燕子的外公不在了,夏家总还有其他人在,依臣妾看,皇上还应派人前去夏家,为小燕子的娘正名!”

乾隆沉默了,准确地说,他是被皇后的一番话给震住了,看着皇后久久不语。未婚先孕,这在普通百姓家尚且不可接受,更何况是夏雨荷那样的,可想而知乾隆的失信给夏雨荷造成了怎样的伤害,夏雨荷的父亲正是被生生气死的。

乾隆怎么也想不到,一向不拘言笑、严肃凌厉的皇后会说出这样的话来,非但没有怪罪夏雨荷,居然还处处为她着想。看来,皇后的确是变了。

感慨地长叹了一声,乾隆伸手握了一下皇后放在膝上的手,轻轻地在她手背拍了拍,“皇后啊,难为你了。”

皇后微微一怔,随即恢复平静,笑看向小燕子,“小燕子,你娘的墓修在什么地方?夏家还有哪些人在?”

“啊?”

小燕子早在皇后说起夏雨荷墓地时便愣了,随后涌起的是一波一波的害怕惊惧与不知所措,紫薇根本没提过夏雨荷葬在哪里,至于夏家人,她也只说当年夏雨荷未婚先孕,为夏家所不容,已被赶了出去,并未多说夏家的情况,她又哪里知道?

一想到只要乾隆派人去了济南,她的身份立刻会被揭穿,她的脑袋自然也保不住了,小燕子的脸不觉越来越白,额间更是冒出细细的冷汗。她本是京城混混,惯会说谎骗人,但此时一惊一乍之下,竟是脑中一片空白,支支吾吾地说不出什么来。

“小燕子这是怎么了?可是高兴坏了?”见小燕子低头不语,乾隆以为她是太过高兴感激了,不由地笑着催促,“怎么不说话?这是好事啊,快将你娘墓地的地址以及夏家的情况告诉皇阿玛,皇阿玛才好派人去。”

疑虑

“我…我不能说!”被问得急了,小燕子咬了咬牙,一狠心脱口而出,“皇阿玛,我不能告诉你!”

乾隆一愣,“为什么?”

“因为…因为,我娘不让我告诉你!”小燕子转了转眼珠,这句话一出口,竟然奇迹般地松了一口气,平日里骗吃骗喝的本事似乎一下子全回来了,谎话也说得越来越溜,“我娘临死前说她谁也不想见,不让我告诉别人她葬在哪里。所以,你们不用去祭拜她了,那修什么坟的,也不用了!”

“还有,”小燕子偷眼瞧过乾隆与皇后的脸色,一股脑儿将想说的话都说了出来,“那什么夏家,早已将我娘赶出来了,我跟我娘与他们没有关系,你们也不用派人去了!”

兰芷心下暗叫可惜,小燕子这么一说,估计就能过关了。

果然,乾隆虽然脸色很不好,却还是叹了一声,略有些颓然地道,“原来雨荷还在怨朕,竟特意交待了小燕子,连她的墓地都不想让朕瞧瞧么?”

像是想到了什么,乾隆一掌重重地拍在案上,“不过夏家!若不是看在雨荷的面子上,朕定不轻饶!”

小燕子吓了一跳,心想紫薇曾说她娘等了一辈子,想了一辈子,倒是没有真正地怨恨她爹,不过若她说了出来,只怕乾隆就要派人去修紫薇她娘的墓了,她说不出墓地所在,还不是会被揭穿,会掉脑袋?至于夏家,更是与她完全没有关系,乾隆要是派人去了,她还是得掉脑袋,自然是万万不行。所以,小燕子一面在心里对紫薇不断道歉,一面看着乾隆没有说话。

乾隆眼见小燕子睁着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紧张地看着他,不由地有些心软了。他揉了揉额头,望向皇后,“皇后,你说这事儿该怎么办?”

“臣妾也有些犯难了。”皇后沉默了片刻,慢慢地道,“若依小燕子她娘的遗愿,皇上自是不好派人打扰,但若咱们什么表示都没有,也说不过去。这事儿,关键还是在小燕子身上,臣妾实在不好多言。”

乾隆心里矛盾,一时之间竟也无法决定。令妃看看乾隆,又看看小燕子,插嘴了,“皇上,小燕子的伤刚好,一大堆问题回答下来,想必已是累了。她受了那么多的苦,甚至还在鬼门关走了一圈,如今认了皇上,可不是苦尽甘来?有什么事,从长计议便是,何必要在现在逼着孩子说些不想说的?不管怎样,小燕子的初衷还是为了孝顺她的娘亲!”

“令妃的话说得也在理。”乾隆抬眼扫了令妃一眼,沉吟道,“既然这样,令妃,你先带小燕子回延禧宫吧。记住,好好地教她!”

“臣妾遵命!”

令妃见乾隆没有半点起身的意思,虽然心有不甘,却也不敢太过放肆,只幽幽地看了乾隆两眼,便带着小燕子跪安离开了。

随着令妃与小燕子的离去,屋子里渐渐安静下来。乾隆不说话,皇后、兰芷姐妹自然不会在这时候随便开口。过了片刻,乾隆吁出一口气,略有些迟疑地低声开了口,“皇后,朕左想右想,总觉得若是什么都不管,这事儿有些不妥。”

“皇上,您莫不是也糊涂了?”知道乾隆说的是修葺夏雨荷墓地以及派人去夏家的事,皇后笑了,无视乾隆瞬间黑到底的脸色,气定神闲地开了口,“若皇上真要做些什么,自去做就是了。难道没有小燕子的指点,派出去的人便找不到她娘的墓、寻不到夏家的所在了么?若真是这样,还养他们有何用!”

乾隆缓和了神色,有些意动,“可是,小燕子…”

“小燕子的娘若是知道皇上这般在意小燕子的看法,泉下有知也定会很欣慰的。”皇后看向乾隆,决定再加一把劲,“小燕子方才的表情,皇上想必也看到了,那孩子的心里想来也是愿意的,只是碍于她娘的吩咐,这会儿十有八九正不知该如何是好呢。咱们若把事情做了,她以后知道了也必是感激的。”

“至于小燕子她娘的遗愿…”皇后唇边的笑意微微加深了些,“同为女子,臣妾倒是有些理解她为何会那么说。”

乾隆坐直身子,目光炯炯地看着皇后,“皇后说来听听。”

“小燕子的娘等了一辈子,却没有将皇上等来,到了后来,怕是有些心灰意冷了。但依臣妾看,但凡女人,总有些口是心非,所谓女人心、海底针,小燕子的娘虽留下不要任何人去看她的遗言,心底未尝不盼望着有人能去。她最想的,恐怕便是有人能够承认她,并结束那么多年的等待。难道到了现在,皇上还想让她再等下去么?”

“朕,知道了。只是这派去的人选,可得好好斟酌。”

皇后点了点头,“此乃皇家私事,实不宜派外人去,最好是有相熟的、信得过的自己人,至于最后派了谁去,自然是由皇上决定。”

乾隆觉得今日皇后的话句句都说到了自己的心坎里,这一席话下来,更是被彻底地说服了。只是转念想想,有几句话还是那么不中听,那么直接不留情面。不过,整个后宫里,会这么跟他说话的,也就只有皇后。

“皇后,你说这些,难道不怕朕不领情、生你的气么?”乾隆眯起眼睛,紧盯着皇后的脸,似是要看清楚她哪怕最细微的表情变化。

皇后微微一怔,随即敛起眸中情绪,正色道,“这是臣妾职责所在,臣妾的脾气皇上知道,即使是冒犯触怒皇上,臣妾也是要说的。”

乾隆瞧着皇后一本正经的表情,义正言辞的口气,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觉得皇后可爱。他哈哈大笑着起身,“朕就是喜欢你这样有什么说什么的性格!”

“皇上?”皇后有些不得要领,看乾隆的样子是要走,自然而然地起身相送。

“不用送了。”乾隆摆了摆手,大步向外行去,高无庸紧接着跟上。临近门口,乾隆忽然驻足,转身笑看着还是送了出来的皇后、兰芷姐妹,轻声道,“吩咐小厨房,晚上多做几个菜。”

“皇阿玛的意思是说,他晚上要来?”待乾隆走远,兰芷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知道你最喜那道绿豆莲藕汤,少不了你的份!”皇后倒是没什么特别的喜色,“容嬷嬷,你去吩咐吧。”

容嬷嬷应了一声自去传达命令不提,皇后与兰芷姐妹转回屋内,各自坐下,话题不可避免地围绕在小燕子身上。

“这个小燕子,说话颠三倒四、不尽不实,实在是疑点太多,偏生你们皇阿玛似是认定了她!”

兰芷吓了一跳,心道皇后的感觉敏锐。想了想,她慢慢地答道,“皇额娘不是让皇阿玛派人去济南了么?想必很快会有结果的。”

皇后却是不买账,“芷儿,你给皇额娘说实话,这个还珠格格,你到底怎么看?”

“皇额娘不是已经试探过她了么?”兰芷苦着脸,巴巴地望着皇后,“就不用芷儿多说了吧?”

眼见皇后看着她不说话,兰芷知道逃不过,定了定神,轻声道,“小燕子读书不多,这是毋庸置疑的,除非她平日里说话做事都是在演戏,那未免也太可怕了。所以,芷儿以为,小燕子是真的认不得几个字,而她方才说故事时,有些遣词造句却不是她能够说得出来的,此其一。其二,皇额娘问到小燕子她娘墓地以及夏家人时,她的错愕与不知所措不像是装出来的。按照她的说法,她娘临死之前告诉了她身世,并让她上京寻父,既然到死都对皇阿玛念念不忘,又怎会留下不让皇阿玛知道墓地所在的遗言?”

“嗯,不错。”皇后点头,“还有么?”

兰芷笑看向一边听得全神贯注的兰馨,“皇额娘,您怎么能这么偏心?我都说了那么多了,姐姐她还一句都没说呢!”

闻言,皇后的视线扫过兰馨,微笑道,“兰儿,说说你的想法,也让芷丫头听听,省得她在那里满心不平。”

兰馨有些无措,待看到皇后与兰芷含笑的目光时,终是压下心头的些微慌乱,“兰儿只觉得,还珠格格的母亲去世不足半年,她却整日里嬉笑玩闹,穿得大红大绿,又珠翠环绕,竟是未有半点为母守孝之举,实不是为人女之所为。”

皇后听了,似笑非笑地望向兰芷,“怎么样?可服气了?”

“服了服了!姐姐就是姐姐,当真是一针见血!”兰芷连连点头,随后转向皇后,“皇额娘,接下来您想怎么做?”

“还能怎么办?慢慢地等着吧,即使途中顺利,往返济南少说也得个把月。”皇后叹了一声,“这毕竟只是猜测,当不得证据,若是传到你皇阿玛那里,他只会以为我容不下小燕子!”

来不及感叹皇后行事方式的转变,兰芷已被她最后一句话惊到,“皇额娘,小心隔墙有耳!”

皇后笑着安抚,“如果在坤宁宫说话都要小心翼翼,皇额娘还做什么皇后?不过你说得也对,这些话还是少说为妙。”

“皇额娘,还有一个办法,比干等着济南的消息快多了。”细细地思索了片刻,兰芷忽然眯起眼睛笑了,“小燕子不是说她之前在京里住过一段时间么?芷儿记得她曾提到一个地方,似乎是叫大杂院?皇额娘何不让人去打听打听,说不得会有什么发现。”

小燕子还算小心,为了大致解释认乾隆的过程,提到在京里呆了一个来月时,除了有一次说漏嘴,并未再提及大杂院,紫薇金锁的名字更是不曾出现,但这已经够了。她给她们稍微加一点料,让这一场戏来得更精彩一些,不过分吧?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写得很不顺啊,郁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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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有没有派人去打听,又派了谁去,兰芷没有再过问。几日后,恍惚听得皇后提及,前往济南的人已经出发了,正是乾隆的亲弟弟和亲王弘昼。当年的江南一行,弘昼也是随行之人,对夏雨荷一事知之甚深,此番前去济南修葺夏雨荷墓地,寻访夏家其他人,自然是最为合适的人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