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伯爵府的女公子,自然是记得的,诗会才过去几日。”廉夫人反问:“你觉得她有问题。”

“只是感觉,当不得证据。自做了那噩梦,女儿看人不自觉都带着审视怀疑,心中惶恐不安。女儿总觉得原姑娘十分高傲,且乐于见我出丑。刚开始我以为是有爵贵女的自傲,或者心性不好,见不得别人比自己优秀。现在想来,她是知道什么吗?还有芷阳郡主,那首诗是怎么流出去的?母亲把家里翻了几遍都没结果,郡主的态度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可我自问没有得罪的地方。”

“老夫行事,也甚少得罪人,即便有也是字缝里的事情,谁还较真?与那些王侯勋贵又何曾有过交集。”廉老爷皱眉自省,他和国子监祭酒蔡大人在学问上有分歧,两人论文道的文章满天下都传,这是他能想到最大的矛盾。可廉老爷相信蔡大人的操守,即便他是四品高官,自己只是一介平民,可学问不以身份论高低,廉老爷相信蔡大人不会对自己不利。

“是不是你年少气盛,在外面得罪人了?”廉老爷问儿子。

“儿子一向遵循父亲教诲,与人为善。也不曾自矜家世学问,遇到有同窗、同科有难,总要伸出援手,何曾得罪过人!”廉景维赶忙叫屈。

廉夫人重重搁下茶盏:“与他们有什么关系,华姐儿养在深闺,什么样的深仇大恨会……会……”廉夫人说不下去,侧头擦眼泪。

“夫人说的是,我们清清白白做人,挡不住世上还有魑魅魍魉。不怕,不怕,咱们不是知道了吗?有了防备,便不会是这样的结局。”廉老爷连连安慰。

“我理一理,先是我被权贵暗害,这位权贵是谁还不知道,但想必不是天衣无缝的局,不然以有心算无心,不会让父亲查到。权贵可列入怀疑的有芷阳郡主、康伯爵府女公子、范彬或者朱夫人。一切源头是我,若是我能避开坠马,反而顺藤摸瓜查出谁在背后弄鬼。”廉景维总结道。

“不止是你,我们一家都要注意,梦中挑你下手,不过是因为你成日在外诗会、文会不停,你最好下手。最后,我们一家,谁被放过了呢?都要小心!自今日起,你就不要外出了,我会对外宣称你学问不够,正该闭关读书。看到时候谁锲而不舍来邀你出门,去骑马、游湖、登山,做这些足以发生‘意外’的事情就知道该怀疑谁了。”廉老爷又对妻子道:“你也病了吧。华姐儿在家里侍疾,我也推了各地讲学的邀约,只在书院。”

“父亲不要瞒着我们,我和母亲、哥哥在家,您一个人在外如何支应?女儿得了这噩梦警示,从没想过独自一人解决,是因为相信父母哥哥啊!相信你们也会相信我!”景华非常担心,她怕父亲嘴上安慰他们,自己却独自一人战斗。

“我跟着父亲读书。”廉景维道。他年轻力壮,若是遇到什么困难,总能反应快些。

“若是有人拿我们做局,谎称谁出了事,父亲和哥哥不要着急,检查好车马,路上缓行。我和母亲绝不会出门,谁来请都不会,切勿中计。”景华补充道。

“是啊,我们也一样,我和父亲只在学院,这么多夫子学子看着,绝不会有事,妹妹不要被人引到偏僻地方,不要独自出门。”

两兄妹如同被害幻想症一般,一条一条补充注意事项。

廉老爷却不像孩子们这样天真,想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兵书有云上兵伐谋,进攻是最好的防守。这些小人不过占了暗中算计的便宜,只要自家有了防备,就不会给他们可乘之机。

“到底是为什么呢?父亲和我是男子,在外行走免不得得罪人,母亲和妹妹只在内帷,又碍着谁呢?”廉景维忍不住嘀咕。

“谁能了解疯子的想法,除非你就是个疯子。”廉景华嘲讽道。

“说到关键了,做事总有动机,咱们一家被害,手段不一,也有可能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伙人,这伙人总有统一的动机,才会犯下这等恶事。”廉老爷如此猜测。

廉夫人的重点就不一样了,她咿了一声,叹道:“咱们就这样顺利说出来了,之前写不下来,开始说的时候还有些词不达意,现在居然能平顺说出来,你们发现没有?为什么?”

第76章 全家都是白月光8

“啪啪啪——”宋知意抚掌轻笑,从回廊上绕过来,笑道:“这琵琶曲精妙,我往日竟不知你有如此技艺,和我还要藏私,真是该打!”

宋知意来廉家做客,一入景华的院子就听到一阵清越的琵琶曲,惊喜极了。她俩相识许久,竟然不知景华还会琵琶。

“姐姐一进门就喊打喊杀,我可是要生气的哦~”景华笑道。

“害我少听了许久的妙音,如何不该打。”

“罢了,罢了,谁让你是未来嫂……”

“嫂什么,让你胡说!”宋知意作势要打。

“少不经事,我少不经事,信口胡说,还望宋姐姐海涵则个~”景华拖着长调,学了一个书生揖。

“哼!”宋知意扭头装作无事,转移话题道:“你什么时候练的琵琶,这样精妙,想来不是一日之功。”

“知意这回猜错了,就是近几日才练起来的,一练就会。大约是上辈子练过吧,当然也可能是一通百通,以前弹琴,如今弹琵琶,都是弦乐。最重要的是我家人都是这般多才,哥哥学笛只用三天就能吹奏曲子,会竖笛,横笛、洞箫也不在话下哦~”

这个哦字着人恼,明明无甚旁的,被这拖着长音一“哦”,就意味深长起来。

宋知意被打趣几次也有了抵抗力,强做镇定道:“果真是信口胡说,上辈子的事情你还记得不曾?”

“平常事当然不记得,重要的还有浅浅印象,想来是我喝的孟婆汤偷工减料,效用不佳。”

“就知道你是胡说的!”宋知意嗔怪几句,才道:“让你闹得都忘了正事。听说伯母病了,我来探望。”

“知意放心,苦夏而已,母亲不耐烦来往应酬,干脆就借病躲了。实话我可只告诉你一人,不许泄露出去。”景华一家对宋知意都十分信任,即便有那噩梦警示在前,一家人也没有失去信任的能力。

“嗯,定会保密。”宋知意郑重点头。

知道未来婆母身体无恙,宋知意也有兴致说笑,上来来回打量景华,直看得她头皮发麻才道:“我发现你越来有气势了,老实招来,又看了什么书,还是请嬷嬷教导了?”

“又来!不就是打趣你几句,还要还回来不成?”景华不觉得自己有什么改变,只以为她和自己笑闹。

“我说的是实话。其实那天诗会我就想说了,只是被那个无礼郡主给气忘了。你真的好有气势,就是那种‘本仙子不与你们凡人计较’的高傲劲儿,不是昂着脖子学大人,是那种不显山不露水,但我自有厚重底气的骄傲,比那郡主更像贵女呢。”宋知意想了想又道:“感觉和我上次见过宫里一位女官相类,规矩融在骨子里,长成了高贵优雅的本能。”

“噗嗤——”景华忍俊不禁:“我算是明白了,今日你是来夸我的,放心,我一定夸回来,不让你吃亏。”

“真是个促狭鬼,人家说的是真的!”宋知意跺脚不依。

“人家家~”景华翘着兰花指学她说话,气得宋知意扑过来挠她痒痒。

玩闹、闲谈、读书,用过午饭,看时辰差不多了,景华安排车马送宋知意回去。不仅派了四个学院的帮闲护送,又细细的叮嘱宋家车夫小心山路。

“怎么学的这般啰嗦,山路日日有人巡检,这青天白日的,能有什么事儿,婆妈!”宋知意笑嗔一句,上马车后又恋恋不舍掀开车帘与她道别。

“慢走,常来。我会和哥哥探讨诗文的。”景华笑着送走好友兼未来嫂子。

等太阳落入山那边,廉老爷才带着廉景维回来。自廉老爷对外宣称儿子学问不扎实后,就把他待在身边言传身教,顺便充当助教。廉景维帮父亲粗筛学子作业、抽查背诵、捧书奉墨之类,有事儿子服其劳,让学院夫子们笑称廉老爷把儿子当书童用。

廉景维却是乐在其中,这些叔伯都是海内有名的大儒,人人指点他一句,积累起来是多大的益处。廉老爷虽是文坛大家,可廉景维正式读书的时候,却拜入他人门下。自来就有这样的习惯,怕自己心软,老子教儿子是极少的。

这回廉老爷把儿子带在身边,不仅是学问上的指点,更是为人处事的教导。父子俩原本深厚的感情,更加亲密了。

晚饭后是一家人的休闲时光,廉夫人通报一天的情况:“这些日子以来,学院同僚夫人、城中有交往的人家、还有某些学生家里都来了人,一切正常。”

“不急,咱们沉住气,背后的人就会忍不住露出苗头来。”廉老爷宽慰道,只要他们一家子平心静气,注意防备,就不会让人钻空子。

又过了几日,景华突然接到芷阳郡主的请帖,言说她来此许久,要举办一场宴会回馈这些日子乡邻亲朋对她的厚爱。行文公事公办,隐有些高高在上。

景华心中咯噔一声,对担忧看着她的廉夫人道:“母亲不必的担心,也不一定是我们想的那样,郡主举办宴会理所应当。”

嘴上这样安慰着母亲,景华心里已经盘算开了。景华立刻写了回帖,借口母亲有疾,再三请芷阳郡主海涵。

回帖送出去,景华紧张得等着,到底正常宴会,还是图谋不轨,只看这一回了。

两日后芷阳郡主的亲笔请帖送到,请她一定到会。来送送请帖的使女皮笑肉不笑,“郡主尊贵,不以旁人冒犯为意,我等下仆却是君忧臣辱,君辱臣死。”

“还请这位姑娘回禀郡主,不是民女有意冒犯,实是家母有恙,为人子女不敢此时游宴享乐。我有书信一封,还请姑娘带给郡主。”

那使女冷哼一声,抽走书信扭头就走。旁人得郡主邀请,无不欢欣雀跃、倍感荣幸,这不知好歹的平民之女却不知好歹,胆敢拒绝。果然心思奸猾!

景华不明白推却宴请是常有的事,怎么这使女一副受了莫大侮辱的模样,晚间连忙问父兄。

“上次诗会郡主一首七言律技惊四座,咱们不会外传。郡主却与她同行的康伯爵府女公子惺惺相惜,相互推崇。只是事后你母亲清查家人也不是秘密,懂行的人难道看不出这首诗是你的风格。你七岁便有才名,这些年流传在外的诗词不计其数。莫名京中一位贵女就能技压群雄、盖过金陵所有才女,难道大家都会服气吗?偏偏那位郡主参加了几次别人家的宴会,再未有佳作传出,言谈之间对诗书文章也无多深的见解。”廉景维一直关注着城里消息,叹息道:“更有人把你之前生病联系起来,暗中猜测我们家或苦于没有证据,或畏惧福王权势,这才不敢出声。”

“所以芷阳郡主想让我为她证明清白吗?”比她之前想的暗中阴害好一点儿。

“她是清白的吗?”廉老爷反问。

景华沉默,那首诗前四句的确是她所写,可后四句又作何解释?若真是郡主接上的,联诗也是一桩佳话。现在景华不能承认诗是自己写的,又不敢说不是自己写的。有时候景华都在想,是不是还在梦中,怎么会有这样难以解释的事情。

比噩梦示警又不让人说,更让人难以解释。

“不管郡主是何想法,先别答应,静观其变。”廉夫人定下基调。

为芷阳郡主的宴请,陆续有人来劝,关系亲近如宋知意,因父亲是知府,有扶照郡主的职责在,也来劝说。不过宋知意说的是:“我已和父母说清楚,一个文贼还想受人敬仰,做梦呢!可父亲在其位谋其政,我总要来走个过场。你当我就是来喝茶吃点心的,别理我就是。”

“哪敢不理,不仅奉好茶水差点,午饭烧你最爱的酸笋老鸭汤。”

宋知意暗咽口水,酸笋老鸭汤面上飘着一层黄油是精华,可惜吃多了发胖,及笄礼在即,她可不敢多吃。“不了,我早些回去,就说你连我的脸面都不给,我看谁还敢妄自尊大、跑来烦你。”

宋知意一片真心,景华感动不已,给她包了三份酸笋老鸭汤的材料带回去。

宋知意都碰了满头灰,景华预备着芷阳郡主上门问罪。却不想,情理之中意料之外的人来了——朱夫人。

廉夫人面色非常难看,她把朱夫人当亲姐妹一般,朱夫人却暗藏不轨吗?

“病得这么严重,怪不得不让我来看。真不让人省心,大夫怎么说,需要什么金贵药材只管开口。”朱夫见廉夫人铁青苍白轮换的脸色,还以为她真病重,叹道:“原先还想要是你病得不重,华姐儿不好不给郡主面子。如今还管什么郡主啊,你好好养着,华姐儿的事儿有我呢,我去说。”

“姐姐?”廉夫人讶异抬头轻唤。

“放心,我虽是寡居之人,可先夫还有几分名头,我身上也有诰命,郡主不敢对我如何。”朱夫人拍拍她的手背:“别担心,郡主也不能不讲道理,拦着人尽孝。若不是彬儿担心结怨央我来看一趟,我还不知道你病得这样重还瞒着我。你可真是~现在我知道只有更担心的!”

朱夫人拉拉杂杂一会儿说担心忧虑,一会儿劝宽心养病,景华插口问道:“姑姑说,范表哥请您来的。”

“嗨,他一个大男人,哪懂女儿家心思细腻,这时候让你去赴宴,不是欺负人嘛~他之前也没这个心思,后来不是认识了康伯爵府的女公子嘛,我瞧他好似对原姑娘有意,这才跑一趟。嘘~自家人我才说实话,姑娘家清誉要紧,八字没一撇,你们千万保密。”

廉夫人和廉景华对视一眼,在对方眼中看到相同的答案。

第77章 全家都是白月光9

终于,这些人终于聚齐了,虽不知原因,但他们已经联合在一起了!

送走朱夫人,景华立刻道:“母亲放心,我绝不会因为好奇、心软、做诱饵或者其他莫名其妙的原因孤身赴险。”

“何必强调,你不是这样不懂事的性子,为娘知道的。”

景华不知道自己为何下意识这么说,可能她见过太多没事儿找事儿、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傻子吧。

但是,龟缩家中并不能全然避开祸患。景华以为自己执意不去宴会,他们黔驴技穷,又不敢在书院放肆,只能偃旗息鼓。

没想到原恩嘉居然带着厚礼登门,还拿出康伯爵的亲笔信。“父亲听闻我回乡多受您一家关照,十分感激,特意备了一份礼,还请夫人不要推拒。”

廉夫人接过礼单,上面的东西不可谓不贵重,许多字画孤本,都是廉家人的心头好。偶有器物,都是紫檀、沉香之类的名贵木材打造,珠宝首饰也全是工艺非凡。原恩嘉早看过礼单,心想,这便宜爹还真是会送礼,不,是人家白莲花的姿态端得好,肯定是说什么金银贵重不敢收。她就呵呵了,这些东西,比金银贵重到哪里去了,捧着银子都买不到好吗?

廉夫人低头看礼单,没瞧见原恩嘉眼中的不屑,景华却看得清清楚楚。

“原姑娘秀外慧中,我们一家也不曾照料什么,倒是我身子不争气,病了这些日,更累姑娘操心。这样的厚礼,实在不敢受。”廉夫人虽没看到原恩嘉的表情,但她也不会莫名收这种厚礼。故人,只是多年前的故人而已。

“夫人先见过我父亲的书信吧,说不得父亲信里有什么嘱托呢。”原恩嘉又奉上书信。

廉夫人接过,垂眸打量信封一阵,才拆开一目十行看了起来。看罢,廉夫人还是推辞不受:“多谢原姑娘,只这礼实在受之有愧,待外子归家,他会致书伯爵的。”

廉夫人顺手把信放入袖中,又叫景华招呼原恩嘉:“你们小女儿家自去玩闹,我身子不好,免得过了病气。”

景华微微一笑,引原恩嘉去花园,就是那天开过诗会的花园。

“听闻廉姑娘琴艺一绝,不知今日可有幸一见,我有一首好词,正想请姑娘谱曲呢。”原恩嘉说着就要拉景华的手,景华借行礼避开。

“不敢当,原姑娘谬赞了。”景华引着她去树荫下石桌旁坐定,又叫使女奉上笔墨纸砚、茶水点心。

刚给坐下,原恩嘉突然叫着跳起来。

“怎么了?原姑娘怎么了?”景华吓一跳。

“哎呀,这树下有虫。”原恩嘉嫌弃得看了看石桌,提议道:“不如去你房中吧,我实在怕虫子。”

“院子里撒了驱虫药和薄荷花露,平常是没有虫子的。”景华轻声解释,直把原恩嘉看得头冒冷汗才慢悠悠道:“不过某些小虫子的确防不住。我的院子临荷花池,小飞虫也多,不如去书房吧。”

景华不知道她打什么主意,但也不想让她如愿。书房也是外院书房,廉老爷常接受学生请教学问的地方,早早打发人清场。

原恩嘉想不到一个古代女子这么警觉,也有可能是被规矩束缚成个刻板人,没办法只能跟着去了。

到了外书房,原恩嘉没办法只能把纳兰性德的词抄了一首,唉,她记得的也不多,用一首少一首,可这时候只能用诗词吊着这个才女了。原恩嘉叹息一声,提笔写下:“惆怅彩云飞,碧落知何许?不见合欢花,空倚相思树。总是别时情,那得分明语。判得最长宵,数尽厌厌雨。”

景华本就不想和她多接触,等她写完搁笔才上前看。一看大惊,立刻掩面退了几步,怒目而视,斥道:“原姑娘,我敬你是伯爵之女,你怎能写出这等浮浪之词。”

原恩嘉莫名其妙看了一眼纳兰性的词,没问题啊,能流传后世,被她记住,少说也是优秀水准之上吧。不说流传千古,也是吟咏爱情的名篇佳作。看她气得脸都红了,原恩嘉突然想起这是个古代人,看见相思就能吓成这样。

“廉姑娘……”

“住口!道不同不相为谋,来人,送原姑娘回去,这等人,我可高攀不起!”景华把那张词卷起来塞到她怀里,转身就走。

原恩嘉想追,暗香、玉骨却上前拦着。

“你们好大的胆子,一个奴婢居然敢拦我!”原恩嘉气得不行,指着暗香、玉骨鼻子骂。

两个小姑娘毫不客气回怼:“郡主娘娘悠着些,骂也就骂了,谁让咱们是与人做工的,受点儿气也应该。可郡主若想动手,呵,劝您一句,奴可是正经良民,打死不是赔两个烧埋银子就能了的。”

暗香把“奴”字念得怪腔怪调,讽刺意味十足。

小门小户!连奴婢都买不起!原恩嘉冷哼一声,不和两个奴婢见识,气冲冲走了。原恩嘉吃了亏,回到马车上骂使女不跟着自己充排场,让自己被两个奴婢小瞧。她的使女跪坐在车厢里呐呐不敢言,心说这是您不让跟的啊。

“这么快就回来了?”廉夫人正在看康伯爵的信,景华款步入内。

“她写了一首查生子的相思词,我借口不是闺阁女儿该看的,故意生气把她撵走了,到现在还顾忌什么面子。”

“做得好,那等没脸没皮的,连尊长的书信都敢私自拆开,还有什么是她不敢的。”

“拆信?”景华惊讶得叫出声,上前接过信封仔细查看。

“若论纸上的事情,天下有谁敢说比我们家强呢!”廉夫人耻笑一声,她的父亲生前是海内文宗,夫君是当代文坛执牛耳者,她自己书画双绝、名扬士林,也是一辈子与纸张打交道的人。这种把信封上有字的地方裁下来,用水泡过另敷上一层的简陋手法,怎么瞒得过鉴定无数书画的廉夫人。

廉夫人又道:“一并把信看了吧。”

景华看得连连皱眉,原来康伯爵在信中为长子求娶景华。康伯爵没有嫡子,定下长子继承爵位,他在信中透露,他年前曾有大功,陛下要赏,他推恩给儿孙。因此爵位不曾升,但待长子袭爵时不降等,他已经请旨立长子为世子。只要景华嫁过去,就是凤冠霞帔、诰命加身。

“母亲,不可……”景华吓住了,自来婚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她真没想过自己要嫁给不相识的人。

“放心,就看他家姑娘的家教,我如何肯让你嫁入那样的人家,没规矩,虎狼窝。”廉夫人安了女儿的心,又感叹道:“当真物是人非,当年赤子之心的少年人,怎么成了如今的模样。”

“母亲别难过,有父亲陪着您,有哥哥和我膝下承欢呢。”

“我不难过,只是有些感慨罢了。你乖乖回去,不要理会这些人,爹娘会处置的。”至于如何处置,就不必告诉孩子了。

景华相信父母的决断,乖乖回自己的屋子,还感慨呢:“可惜那首词,言语质朴清丽,情感真挚,难得一首好词。若非出自那人手笔,真想探讨一番何人如此擅写闺情。”景华已经明白,这样的诗词不可能是原恩嘉这样的人写的,只不知她从哪里得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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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是个行尸走肉、槁木枯枝,被规矩框死了的泥塑木胎!”原恩嘉在芷阳郡主的庄园里大骂廉景华,一旁还坐着范彬。

“恩嘉,你受委屈了,可曾看清了内院构造。”范彬微笑问道。

原恩嘉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在男神面前,不该这么放飞。“没有。廉景华可谨慎了,只让我去外书房。我们不能找人问一问院子的构造吗?学院里那么多学子,总有人知道吧。”

“不妥。我们人生地不熟,还是不要节外生枝的好。”范彬语气和缓,即便是指出你的错误,这样一张英俊的脸,也让你生气不起来。

“嗯嗯,我听你的。你信我,我真的很努力想打探,是廉景华太难缠了。我写了一首词,她却直接把我赶出来了,我把词默给你看,你给我评评理,不是我的错啊!”原恩嘉跺脚撒娇。

“傻姑娘,去写吧。”范彬跟在原恩嘉旁边,看她写词。

原恩嘉一边写,一边偷眼看近在咫尺的俊美容颜,心里的小鹿快跳出胸膛。

芷阳郡主嘲讽得扯扯嘴角,一个浪荡无才,一个薄情寡义,当真是天生一对。若非为了对付廉景华,她才不会和这等没规矩的人坐在一处。

芷阳郡主看他们越凑越近,含情脉脉、相视而笑的苟且模样,忍不住打断道:“既然探不出地形,那后续怎么办?”

“郡主放心,交给我就是。恩嘉,委屈你,明日再上山一趟,打送礼赔罪的旗号,我会找人跟着你,你什么都不用管,到时候我亲自去接你。好不好?”范彬又对着原恩嘉微笑。

原恩嘉享受着穿越女的光环,展现自身才华、逃离封建大家庭、结识高门贵女,现在又和男神谈恋爱,根本是穿越套餐标配嘛!原恩嘉哪儿还有定力,自然范彬说什么就是什么。

不过原恩嘉还是问了一句:“你打算怎么做呢?我问清楚了好配合你。”

“放心,不会伤害廉家人的,我知道你是个心地善良的好姑娘。就问她们几个问题,讲清楚就好。”

“嗯嗯,我相信你,我会好好配合的,你放心。”原恩嘉点头如小鸡啄米。

芷阳郡主又嘲讽得笑了,这个原恩嘉又蠢又毒。她若是相信范彬的鬼话,那就是没脑子;若是不信,还装出一副我不知道、我无辜的表情,真是虚伪得令人作呕。

第78章 全家都是白月光10

“娘,那个原姑娘又来了,说了不见,还死皮赖脸坐着呢!这回她带的人多,也不好撵。娘,这可怎么办?”使女过来禀告,一脸怒气。

“随她吧。不许她随意走动,约束着她带来的人,别打搅华姐儿。”廉夫人也无奈,知道她不怀好意,可终究什么都没发生,猜测当不得证据。如果是要脸面的人,被主人家轰走,肯定羞得无地自容,出门都要用袖子遮脸。可这么个没脸没皮的人,你拿她有什么办法。

廉夫人接着看书写字,可终究心里有事,静不下心来。眼看是在拖不下去,又问:“走了没有?”

“没有,茶都喝过三遍了。”使女撇嘴答道。

“去问问华姐儿的意思,看她有什么办法没有。”廉夫人想起前两次都是景华招呼的,说不定能有办法赶走这不速之客。

片刻之后,使女着急忙慌跑过来,过门槛的时候还让裙子绊了一跤,“娘,姐姐不见了!暗香、玉骨倒在地上,娘!”

廉夫人腾得一声站起来,直往客厅冲。

“夫人终于肯见我了……”原恩嘉在客厅等得耐心尽失,终于见着来人。

“华姐儿呢?你把她弄到哪里去了。”

“什么?什么?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原恩嘉装傻,廉夫人可没放过她眼中一闪而过的喜色。

“既然廉夫人有事,我就不打扰……”

“啪——”廉夫人冲上前,一个耳光结结实实落在原恩嘉脸上,打得她一个踉跄,捂着脸眼泪立刻滚落。

“若是我儿有个三场两短,我要你偿命!”廉夫人恶狠狠道,从来奉行与人为善、庄重自持的夫人,如今只是失去幼崽的母兽。

“我是伯爵……”

不等原恩嘉大放厥词,廉夫人高声吩咐:“绑起来,别让她死了,她带来的人也全部关起来。”

原恩嘉挣扎着想逃脱,可终究是娇养长大的姑娘,身体、心性都受不了折磨。拉她的两个嬷嬷在狠狠掐她几把,她就怕得不敢乱动。

廉夫人想多了,这样一个人,怎么有勇气去死。

而她带来的人,居然安安静静接受了,象征性反抗都没有。贴身丫头不知道别人是怎么想的,反正她想得开。自己只是一个丫头,不管姑娘做错什么,她的下场最差也是发卖。说实在的,自从贴身伺候姑娘之后,她早料到有这一天。姑娘“不拘小节”又不听规劝,不是一天两天了,她也是良民入府,只签了工契,没有卖身契,性命总是有保证的。既然如此,何必为这不称职的主子搭上自己。

廉夫人把家里人都留下看管原恩嘉的人,又让两个管事婆子审问原恩嘉,争取问出景华的去处。同时,廉夫人拎起裙角,飞奔向书院,怪他们之前说好不论谁来禀告出事都不能信,这样是能防止别人谎报,可真出了事就只能自己亲自去了。

廉老爷接住跑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夫人,廉夫人靠在她身上借力,推开廉景维递过来的茶水,一口气说完:“华姐儿被人掳走了。原恩嘉带人打着赔礼道歉的名义掳走了华姐儿,我已经控制住了她,正在问话。不超过半个时辰,赶紧去找,赶紧去找!”

廉老爷半扶半抱把夫人往椅子上放,一边叫斋夫过来了,“封锁山门,一队查验近日进出的马车,一队在山中搜寻。景维,你亲自去知府衙门向宋兄求援!夫人!不能慌,万一这是调虎离山、打草惊蛇的计策,咱们要稳住阵脚。你去审问原氏女,问出消息随时来告诉我。我去找白兄,他手中有护卫,我亲自带人去追。”

廉夫人灌了一杯茶缓过劲来,嚼碎不小心喝到嘴里的茶叶,坚定道:“放心去,我会守好家里,一定问出结果。”

说完立刻分头行动,廉夫人慌忙跑来一路上多少人都看见了,热血学子们听说居然有人敢在景山书院动手,义愤填膺、纷纷响应,会拳脚功夫的牵马和廉景维一起飞奔下山。不会武艺的也各自想办法,回家找家长帮忙,联系同年旧友探寻消息,片刻之间,整个景山书院都动起来了。

那晚给景华看病的白先生,是当代英国公的幼子,身份贵重。只因喜爱读书,才在考取功名后未曾入仕,反来书院教书育人。

白先生和廉老爷是过命的交情,还没等廉老爷把话说完,白先生已经把他的护卫家丁全部叫出来,自己也要跟着廉老爷一起去。

“你一文弱书生,舞两下剑就当自己文武双全了!我从小习武,比你强,我去!”白先生不由分说,拉着廉老爷就往外走。

他们两个人也不坐车坐轿的瞎耽搁,一样是骑马飞驰下山。

在两人下山之前,廉夫人派的嬷嬷在山门处追上,道:“问出来了,是芷阳郡主和范彬,原氏也不知道掳人之后去哪里。”

廉老爷和白先生立刻调转马头,往范府而去。

朱夫人和范彬诧异得迎出来,廉老爷劈头问道:“范彬,我的女儿在何处?”

范彬一副不明所以的模样,虽然惊讶还是保持礼貌,拱手问道:“世伯在说什么?小侄怎么听不懂,廉表妹怎么了?”

“少给我装蒜,你与芷阳郡主、原氏合谋掳走我儿,还想狡辩!”廉老爷一声怒喝,拔出手中宝剑指着范彬,“真当我不敢动手!”

范彬却不见害怕,反而彬彬有礼解释:“世伯想必是误会了,小侄与芷阳郡主素未蒙面,怎么谈得上合谋。至于原姑娘,小侄确实与她认识。唉,如今也顾不得什么了,小侄实话实说,先前对原姑娘有求凰之思。只是原姑娘拒绝了,小侄就再也没有打扰。这事母亲也是知道的。”

范彬毫不犹豫把朱夫人拉出来做证人。

“确是如此。昨晚他就与我说了。”朱夫人点头证实。

廉老爷无暇分辨朱夫人是被瞒在鼓里,还是和儿子沆瀣一气,环视一周问道:“你儿子身边有个络腮胡子的护卫,深得他信任,人在哪里?”

朱夫人顺着他的话看了一圈,的确没人。难道廉老爷说的是真的,朱夫人心中狂跳,厉声斥问:“范勇在哪儿?”

“母亲,范勇今日休假……”范彬心里也打鼓,这事儿他办得私密,怎么廉老爷一来就问到范勇,难道有人背叛?

“去值房找!我们家才来多久,范勇从小长在边城,人生地不熟的,他只住在值房。去,侍卫一个一个问,把今天不在的都问出来!”朱夫人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自从到了金陵,她的儿子的确有反常的地方,以往她一片慈母心,再多反常在她眼里都能解释得通,如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