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不知道她的球技是不是像衣服一样出彩。”

裁判六皇子一挥手,锣声响起,马球被高高抛起,作为开球手的景华和大皇子同时挥杆。

大皇子、四皇子、五皇子为一队,景华、二皇子、三皇子为一队,二皇子在开场前就说了,“我刚还想把老六他们几个拉进来挡着大哥呢。大哥是沙场悍将,打马球也是好手。”

景华知道他在解释刚才为什么挑六皇子出头,大皇子沙场悍将的名声不仅是和草原人拼出来的,更是靠大盛人士兵的人头垒起来的。二皇子这是怕自己心里有怨气,放不开手脚,或者放得太开,带着怒气打球容易出事。或者还有别的意思,比如挑明大皇子和大盛人之间的仇恨之类。

看着开球,二皇子就知道刚才自己那样说,贞静公主看自己的眼神是什么意思了。没想到啊,贞静公主球技居然震不错,不是说南盛人都绵软怯弱吗?

景华的确是带着怒气的,自己的国家落后,自己作为礼物来和亲,明明给自己几年时间,足够自保,却还是要来这是非之地,谁都不会心平气和。

所以,景华打得很猛,她不怕受伤,大夫和伤药早就备好了。来北梁的路上,她曾把腿绑在马鞍上,尝试几天几夜急行军,就为了和自己的红鬃马心意相通。她之前跟着母妃学过舞蹈,后来改成了武艺,把一身娇嫩的皮肤都磨出了老茧,靠挨打、摔跤练出了抗痛能力。

大皇子更不必说了,年富力强、战场上历练出来的,他高大的身躯连人带马冲过来的时候,二皇子都下意识迟疑了一下。二皇子也是上过战场的,可见大皇子一身气势不俗。

景华却没带怕的,挥杆就上。她甚至把球杆的绳子绑在自己手腕上,怕自己力道不如大皇子,被他挑球杆。这种死战到底的准备,更激起了大皇子的斗志。

场上的人原本各自有各自的策略,见两人开局就打得如此凶猛,再也忍不住了。什么策略,去他妈的,莽过去!就是干!

场上的人打出了真火,场下的人也纷纷挤到围栏边上呐喊助威,呼声一浪高过一浪。

宫中,北梁皇帝放下最后一封奏折,问身边大太监道:“球赛结果如何?不说五个小崽子和南盛那个都下场了吗?”

第106章 荒唐皇室和亲公主9

“回禀陛下,是大殿下、四殿下、五殿下这一队赢了。”大太监拱手笑禀。

“是吗?居然不是贞静赢了?这些小崽子,不知道男人该让着女人吗?看样子是不想娶媳妇儿了。”皇帝打趣道。

大太监也跟着笑起来,皇帝突然问他:“具体情形呢?”

“大殿下开球,一马当先,横扫全场。二殿下和三殿下配合默契,相携防守。贞静公主单刀赴会,气势不凡。四殿下君子之风,多有谦让。五殿下少年侠气,马术绝佳。”

“你这老货,尽说废话。”皇帝虚点大太监一下,笑而不语。管他们呢,横竖闹不出大乱子,事情最晚明天会定下来。皇帝听了一段儿八卦,大约知道儿子们都是什么反应,笑着继续拿起笔批奏折。这些小辈的过招,在他眼里就是闲暇时候的调剂。

皇帝享受安静没一会儿,大太监就快步从外面回来,禀告道:“陛下,太后娘娘朝这边来了。”

“母后怎么来了?”皇帝一挑眉,“去问问,谁惊动了母后。”

皇帝刚从龙案后面绕出来,殿外就响起了太后驾到的唱喏,皇帝赶忙快走几步迎上去,笑道:“阿娘怎么来了?”

“我不来行吗?不来我的孙儿都要被南边的女人治死了!”老太后身姿矫健,一边走一边数落儿子不该瞒着她,南边女人来的时候怎么不让她也见见,平白把自己的乖孙们给她糟践。太后老人家常住行宫,不是皇帝不孝顺她,而是她喜欢侍弄庄稼、牲口,朝廷礼制又不允许在后宫种田放牧。老太太在宫里待得烦闷了,就去行宫散散心。

“阿娘又是从哪儿听的消息,没这回事儿。”皇帝把老太后扶到椅子上坐下,又亲手奉了茶。

“你别管我从哪儿听的,想从我嘴里套话,你还嫩了些。”老太后不高兴道:“我听说你当着群臣的面直接说北梁大好男儿任由她挑拣,可是真的。”

“母后,贞静是一国公主,又带来的沙头、潜江、荆门三城,还有一座藏书楼,这样的功绩,给她一个恩典并不算什么。再说,她也是个有分寸的,不敢在孩子们中间挑拣,只是找个情投意合的罢了。朕也就是场面话,随便说说。”

老太后撇嘴,“又叫我母后,又要说这是朝政大事,不让我插手了?”

“阿娘说的哪里话,儿子绝没这个意思。孩子们的婚事是家事,家事。”皇帝赔笑道。

“最好没有!她陪嫁了三座城,嫁妆厚,是要高看一眼。可嫁到咱们大梁来,就是大梁的女人,容不得她不守规矩。若不是为了你的正事,我难道瞧得上一个南盛女人做孙媳妇儿?”

“是,是,母后说的是。”

“皇帝,你是男人,不懂女人家的事情。我这一双厉眼,什么妖魔鬼怪都逃不过我的眼睛。那个什么公主明明和小四有婚约,结果却推了婚约非要自己找,这不是水性杨花是什么。有学问的人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是乡下土财主的女儿嫁人,也是两亲家说好就算的,哪儿有黄花大闺女自个儿择婿的,那是败坏门风。”

“是,是。”

“还有,她还让我家尊贵的皇子龙孙陪她打马球,小四和小五都摔了,你知不知道!”

“是,是。”

“是什么?”老太后惊怒,捶了儿子一下,别以为你老娘没听出来你敷衍。

“是儿子的错,就该拦着这些孩子,母后消消气,朕这就让他们进宫。”

老太后呷了口茶,倒竖的眉毛这才放下来,哼哼道:“这还差不多,让太医候着,也不知道伤成什么样儿了。我看那劳什子公主就是对小四怀恨在心,不然怎么旁人都好好的,就小四伤了,还连累小五呢。”

皇帝也不太能应付老娘,让人去昭德宫叫李元妃过来陪着。老太后对上儿子也是讲理的,见儿子有朝政要忙,也不打扰他,只在旁边坐着等。

猎场上,皇子、公主们热场的比赛已经结束了,现在上场的是两国球队。都是军中选出来的青年才俊,个个踌躇满志、蓄势待发,众人的注意力都在两国比赛上,下场更衣的景华自然就没人在意了。

景华下场的时候,作为队友的二皇子顺手扶了她一把,关切道:“小心。”

“二殿下客气。”

“本以为我们联手能抗衡大哥,没想到大哥马术这么好,三个人拦他一个都没拦住。”儿子感叹道。

“是啊,大殿下武艺超群。咱们只以一球之差落败,虽败犹荣,多亏二殿下和三殿下配合默契。”

“我们兄弟就是打辅助,还是你拼。”二皇子笑道:“没看出来,你在球场上还是个拼命三娘。对了,听说你带来的陪嫁还在城外搭帐篷,时间紧,想必你也没功夫安顿他们。我在郊外有个庄子,十几倾地,你要是不介意,就先把他们安顿过去吧。”

景华笑笑,推辞道:“无功不受禄,怎么好随意受殿下的好意。”

二皇子也笑得开怀,“我就知道你会这样说。这样吧,我把庄子卖给你,这样你总能接受了吧。你一个姑娘家千里迢迢到大梁来,就让我尽一尽地主之谊吧,别推辞了。”

景华不好意思笑笑:“我回去告知使团正使,他也正为此事忧心呢。承蒙殿下厚爱,只是市价多少银子就给多少,能得一安身之所以是托殿下的福,不能得寸进尺,让殿下为难。”

二殿下默认了,笑问:“我听说此次的正使毛大人是你的表兄?”

“是,毛正使乃是怀德长公主之子,与我是表亲。”

“他文采极好,南盛文风浓郁,出了多少大儒名士、才子诗人,我一向仰慕南盛诗词文章。正好你要修藏书楼,等空闲了,可要向你讨教。”

“二殿下客气了,我所学也不过皮毛,相互切磋、相互借鉴,不敢当讨教二字。”两人一路走一路说,慢慢就到了岔路口,这才相互关切几句,和煦告别。

刚走一小段,景华就遇上了三皇子。三皇子还穿着一身白色球衣,倒提马球杆立在树下。看得出来,他一下球场只直奔这里等她了。

“三殿下是在等我吗?”景华上前笑问。

“是。”三殿下顿了顿,还是下决心开口道:“你初来乍到,难免有不习惯的地方,平国公府的赵五娘最爱交际,马球也打得好,她今天也来观战了,待会儿我介绍你们认识。”三皇子觉得自己足够委婉,不会伤了贞静公主的面子。

景华粲然一笑,“三殿下腰间香囊就是赵姑娘所赠吗?”

三皇子低头一看,不好意思道:“让你看出来了。”

三殿下的意思是自己心有所属,怕自己选他做夫婿人选,不得不来说一趟。这其实很尴尬,三皇子自觉在兄弟们中并不是最出彩的,贞静公主也不一定会选自己。可是刚刚球场上自己和二哥配合默契,被贞静公主赞过好几次“兄弟齐心,其利断金。”

景华点头,表示知道。三皇子的香囊一看就是女儿手笔,若是内宠所赠,他今天带出来,就是表明对自己没意思。因为人人都知道自己和四皇子解除婚约,黄侧妃的存在占了很大因素。如今得知是未婚妻所赠,景华反而高兴。在他们皇家,能有这样的情义,着实让人羡慕。

景华和三殿下说清楚,把他排除在外,径直去换衣服。刚在自己的帐篷安顿好,小透就禀告说:“大皇子殿下请见。”

“请他进来吧。”景华毫不意外,准备今天这场马球赛,就是为了给大家说话的机会。当然,景华也想看看在赛场这样激烈的地方,能不能看出点什么来。

大皇子已经换了见客的衣裳,龙骧虎步走进来,坐在椅子上,开门见山道:“我想娶你。”

“咳咳咳咳……”景华端着茶正想说开场白,惊得呛了口水,茶抖了一身。景华好不容易压下咳嗽,拿帕子一边擦手一边致歉:“不好意思,失礼了,衣裳脏了,我进去换身衣裳。”

大皇子一挥手,表示:“没事儿,我不介意,你一上午已经换了三套衣裳了。你们女人出门都带这么多衣裳的吗?”

景华嘴角抽搐,北梁的皇子还真是一个比一个一言难尽啊,除了微笑,她还能做什么呢?

“殿下有所不知,衣裳上也有讲究呢。宴会那日着我大盛礼服,以示来处。今日所着衣衫料子来自大盛,款式、纹样、绣工却都是北梁手笔,以小见大,今日看见的诸位也知我心。”景华耐心给他解释,说的都是大实话,并不因大皇子不懂衣裳布料而有所隐瞒。

大皇子却不以为意,“只有你们女人才会这么讲究,都是差不多的衣裳,谁看得出来啊。”

景华挑眉,“总有人看的出来。”

她请大皇子进来不是来抬杠的,只是看大皇子的反应,景华试探性猜测:“是哪位向您进言来找我的?”

“裘先生。”

“大殿下的首席幕僚,裘轻先生吗?”

“你知道他?”大皇子诧异,裘先生并未有正式官职,很多男人都不知道的。

“听说过。裘先生之于殿下,如子房之于汉高祖,奉孝之于魏武帝。”

“我大概明白你在说裘先生对我很重要,但人不太对的上。”大皇子并不以自己读书少为耻,相当坦荡,“我读书不多,不如你们南盛人说话喜欢咬文嚼字。”

“大殿下谦虚了,说话不就为了听意思吗?话中意明白就好。”

“是,我也这么觉得。”大皇子十分陈恳道:“我来的时候,裘先生就说我在话术上是比不过你的,直接把我的来意说明白就行了。”

大皇子深吸一口气,“我想娶你,你愿意嫁吗?”

景华也深吸一口气,觉得世界变化如此之快,再也没想到大皇子居然是这个风格。裘先生交待的时候没说清楚吗?

“大殿下突然这样问,我也不知如何答才好。我想问问大殿下,北梁儿郎十六成亲已是晚的,您怎么现在还未成婚?”

“我有王妃,当初破城的时候殉城了。”大皇子并不隐瞒。

“抱歉,大殿下节哀,我并不知此事。”

“没事儿,我早不伤心,都四五年了,还是父皇派我平定西羌南征一战的事情。很多人的不知道我娶过王妃,你不知道也正常。”大皇子言谈之中,并不为先王妃伤怀,也不像痴情的样子。

“为何事后这么久都没成亲呢?”

“守了一年妻孝,后来和你们南盛打起来了,就没顾得上。”大皇子想了想,补充道;“反正我身边有侍妾伺候,立的大功再娶妻,父皇能给我指一门更好的婚事。”

景华都快不敢开口了,真是每个问题都擦着头皮飞过去,次次让人忍不住缩脖子。

“你别不说话啊,还有什么想问的一并问了,有什么要求也一并说。我能做到的,直接答应就是,你也放心,我们大梁男人一口唾沫一个钉,答应了就绝不反悔。当然,做不到就算了,我几个兄弟也不错。四弟也挺好,看着花心些,男人嘛,难免的。”

您还真是耿直啊!景华哭笑不得问了最后一个问题:“您怎么看大盛?若有一天您和大盛兵戎相见,您会怎么做?”

“这有啥可想的,父皇军旗所指,俱是我大梁疆土。哦,如果你嫁给我,我尽量少杀南盛人,要是有什么亲戚,不是啥大不了的重要人物,我出面保下来就是。”

“多谢大殿下直言相告,我还要考虑考虑。婚姻大事,不得不慎重,望大殿下体谅。”

“体谅,体谅,你慢慢想,婚事不成你也会是我弟妹,别担心,好好想。”大殿下浑不在意,挥挥衣袖走了。

阿宝看大皇子走出去,憋了一肚子的话终于忍不住了,“大皇子以为他是天神吗?公主您又不是嫁不出去了非塞给他。瞧大皇子说的那是什么话,话里话外没有一点儿对嫡妻的尊重,他把您当什么了?哦,我尽量少杀南盛人~瞧他高高在上的,咱们不过败了一场,我大盛繁华富饶,文风鼎盛,将士勇武,岂是北梁蛮荒可比。连我一个小丫头都知道,北梁做官的人都是到咱们大盛考了科举才回去做官的,现在倒高高在上摆起架子来了。枉奴婢还为那天宴会大皇子为您解围是个好人,还高看他一眼呢!哼!”

“行了,行了,别气了,嘴上挂油瓶可不好看。”景华摆摆手,心里说是生气,倒不如说是无力多一点。如阿宝所言,那天宴会上的解围,方才球场上的英姿,的确让景华有些幻想。大皇子的高傲和自大是如此明显,景华有些怀疑他是装的。不过他既然装出这幅姿态,和三皇子佩戴香囊一样,这是明确的拒绝。

景华之前以为自己有三座城撑腰,能在北梁寻一桩好婚事,找一个好靠山,没想到这些皇子个个滑不溜手。

景华深吸一口气,笑着拍拍自己的脸颊振奋精神,“好了,给我换身衣裳吧,茶渍都干在上面了。还要去看望四皇子和五皇子呢,真是一刻也没有停的。”

“四皇子明明是为了救五皇子自己摔下去的,他自己受伤不要紧,外面的人不知道要把您编排成什么样儿呢。要不您别去了,就说您也受伤了,歇着呢,奴婢代您去。”

“这个可不能代。乡下土财主买头黄牛还要货比三家呢,我这是嫁人,总要多选一选。”

阿宝忧心忡忡服侍公主换衣裳,时不时小心翼翼观察公主的脸色。以前丽妃娘娘还在的时候,公主也说起过嫁人的事情。那时候的公主多娇羞啊,听一句脸都红了,在她们几个侍女的起哄下才说了几句。

他必定风度翩翩、文质彬彬、相貌出众、文武双全,骑马来接我的时候,阳光照在头发上,闪着波浪般的光泽。头顶玉冠,脚踩锦靴,腰挎宝剑,出将入相,当世风流第一人。

当时公主说起这话的表情还历历在目,白玉般的脸庞和红透了的耳垂犹在眼前。只是此时说起嫁人,已经变成“乡下财主买黄牛”了。公主居然不愤怒、不伤心,阿宝自己都躲在被子里哭了好几场,公主却浑不在意的模样,真把自己的婚事当生意做了。

景华又换了一身衣裳,头上的粗大金簪是专为这次马球赛打造的,很有北梁粗犷质朴的风格。景华让厨房送了滋补汤水过来,看病人也要做足姿态。

四皇子手臂脱臼,包扎好后吊在胸前。景华进来的时候,太医正在叮嘱注意事项。

“真是抱歉,害四殿下在我办的马球赛上受伤了。我带了些滋补的汤水过来,四殿下多少用一些。我已遣人去通禀陛下和元妃娘娘,四殿下不必担心。”景华上前行礼,眼含歉疚的坐在旁边椅子上,挥手示意侍女奉上食盒。

四皇子半靠在椅子上,调整姿势让吊着的手更舒适,“看过我大哥、二哥、三哥了?”

你们北梁皇子都擅长语出惊人吗?

看景华怔了怔,四皇子嘲讽一笑:“用得着吃惊,这又不是什么秘闻。大哥前脚出了你的帐篷,后脚就有人来我跟前禀告。你待会儿出去了,整个猎场都知道你的动向。”

景华沉默不语,之前还疯狗一样到处咬人的四皇子,到底被什么人劝谏正常了。看来四皇子独得北梁皇帝宠爱也不是一无是处,至少聪慧、敏锐。

四皇子又道:“还和我生气呢?我明明是你的未婚夫,你却晚来这么久,不是瞧不起我又是什么?还撺掇着父皇答应你亲自择婿,我不还击几下,你还当我是病猫了。当然,既然还击了,事情就过去了。我堂堂男子汉大丈夫,不会与你一般计较。你要是迷途知返,我也愿意再给你一个机会。”

景华无力吐槽,你和你大哥果然是亲兄弟啊,这头昂起来的角度都一模一样。“敢问四殿下,你不是有内宠吗?怎么又和我说起婚事了。”

四皇子嗤笑一声,“就知道你善妒,还放不下盈盈呢。你放心,你是正妻,盈盈是侧妃,本殿下就算偏宠她一些,也绝不会越过你去。你是南盛公主,是父皇亲自赐婚的正妃,本王自然会尊重你,给你嫡妻的体面。”

景华怀念起那个处处与她不对付,给她难堪的四皇子了。景华随意敷衍两句,跑了。

四皇子当着伺候奴仆的面说这些话,显然是没有保密的意思,景华看着四皇子帐篷跟前伸着耳朵的仆从,沧桑叹息一声,往五皇子的帐篷走去。

就这样吧!破罐子破摔!死猪不怕开水烫!

五皇子和他几个哥哥比起来可爱多了,他比景华还要小一岁,肉嘟嘟的小脸笑起来的时候,绽放一朵梨涡。“景华姐姐,我能叫你景华姐姐吧?你别担心,我伤的不重,不是你的错。怪我自己想抢那球,当时明明已经救不起来了,我却还想再试试。是我太不小心,多亏四哥救我,不然我脑袋撞到球门上,咔咔,脖子就断了。”

“五殿下~快别说了,让人后怕。”景华嗔怪一声。

“哈哈,我都不怕,你怕什么。”五皇子哈哈大笑,又凑过来小声道:“怕父皇骂你?放心,我会和父皇说的,不关你的事儿。”

景华也笑眯眯道:“如此,就多谢五殿下啦。”

很好,老大自大狂,老二假正经,老三心有所属,老四自恋无知,老五还没开窍。父皇都喊过了,儿媳也自称了,难道真要在勋贵中选人,让北梁皇帝收为义子成亲吗?

景华出了五皇子的帐篷,又要去六皇子、八皇子、九皇子那里支应一声。猎场本来有行宫,修建了许多房舍,只是景华为了朝北梁旧俗上靠拢,特意找人搭了帐篷,也算忆苦思甜、不忘初心。六皇子、八皇子、九皇子见哥哥们都住帐篷,自己说什么也不肯屈就屋子,也挤帐篷里去了。

关照完了所有皇子,又有几位宗室王妃和老诰命需要应酬,景华现在只庆幸北梁公主没跟着来。听说公主们都和太后一起去庄子上了,谢天谢地,若是整个皇室都来了,自己可怎么应付得过来。

人果然是经不起念叨的,景华赶在心里感谢了老太后,就有人来禀告,太后娘娘相招,请她和几位皇子立即进宫。

景华立刻出发,连大盛球队夺冠的消息都来不及与众人分享,只能留下一句重赏,匆匆进宫去了。

第107章 荒唐皇室和亲公主10

进门第一眼,景华就发现了不对劲。景华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有这样敏锐的直觉,仿佛猎犬一样,她能第一时间嗅到别人的情绪。比如在这大殿中,明明是皇帝端坐中间,他也板着一张脸,气势威严。可景华能明显察觉到,对她最不满的是皇帝身边笑颜如花的李元妃,其次是坐在东侧上首位的老太后。站在旁边的公主们对她则大多投来好奇的目光,皇子们更多表达善意。

众人还在行礼参拜,老太后已经心肝肉的叫了起来,“老四、老五,听说你们受伤了,来给我看看,伤哪儿了?怎么包成这样?太医怎么说?”

四皇子、五皇子乖乖走上前,给老太后请安,任由老太后从脸颊到脖子摩挲一遍,亲昵得简直肉麻。

老太后关心完儿子,瞪了旁边的李元妃一眼,“这是你亲儿子,伤成这样也不知道问一句,世上怎么有你这样狠心的娘哦!”

李元妃丝毫不尴尬,笑道:“臣妾是知道有太后娘娘疼他呢!”

老太后哼哼两声,放过了素来不对付的李元妃,让四皇子和五皇子挨着她坐,拉着两个孙子不撒手。

“你就是那南盛来的公主?”太后高声问道。

景华这才走到中间,再次行礼,“大盛贞静公主陈氏参见太后娘娘,娘娘长乐无极。”

“什么乌鸡、乌鸦的,年纪轻轻话都说不清楚。我问你,老四和老五怎么伤着了?”

“回太后娘娘,五殿下赛场上勇武,以致跌落马下,四殿下手足情深,救五殿下的时候一起摔了。”

“是在你办的马球赛上吧。”老太后拉长调子问道,光听声音就知道她要找茬儿。

“是。”景华也平淡应下。

果然,太后一拍桌子,借题发挥道:“你还好意思答,在你办的马球赛上,让两个皇子受伤,你怎么有脸站在这儿!还脸不红气不喘的,南盛就是这么教你的。”

景华看了太后一眼,平静地垂下眼眸,并没答话。

她的退让没有让太后消气,反而怒火更炙,喝问道:“我问你话呢!你哑巴了。”

五皇子不忍心看,拉了拉祖母的袖子,求情道:“皇祖母,是孙儿自己不小心,不关景华姐姐的事。”

“皇帝,你看看,老五这是让狐狸精迷了心志啊,都什么时候了还向着这个女人说话。我问话她都不答,这是没把我放在眼里呢!”老太后自从儿子登上皇位,就没受过这样的委屈,从来只有别人奉承她的,没有她屈就别人的。

皇帝就坐旁边看戏,见老娘真发火了才问:“贞静,太后垂问,为何不答?”

景华还在回味“狐狸精”三个字,这真是对一个女人外貌最大的褒奖。她在大盛宫中容貌只能算中等,那些年轻妃嫔才是美貌如花,就是自己的母妃也是魅力随着年岁增长而增长,成熟气韵非小丫头能比。在这样美人如云的环境中长大,景华还没受到过这样的“称赞”呢。

心里跑马车,嘴上却正经无比,景华恭身道:“启禀陛下,世上绝大多数人死在床上,可不能因此就不睡觉;陛下剑锋所指,流血漂橹,可不能因此不战。太后娘娘的话贞静不赞同,可娘娘毕竟是长辈,不能说违心之言,只能闭口不谈了。”

“你还挑起我的毛病了!”太后瞪圆了眼睛,难以置信居然有人敢违逆她,现在皇帝都是顺着她的啊!

太后在先帝的后院中,只是一个不起眼的侍妾,因生了个好儿子,才有今天。几十年后院、后宫生涯,并没有让她养成机巧、从容的性格。有主母的时候,主母手段高明,镇压一院子侍妾,人家都懒得和一个蠢笨的农家女计较。后来先帝称帝,后院女人移入皇宫,太后也没聪明起来,全靠儿子带飞。

所以,太后“直爽”已经有大半辈子了,自从她的儿子做了皇帝,就是先太后对她也客客气气。被人捧惯了,等老太后反应过来被人顶撞的时候,立刻气不打一处来。

“太后娘娘恕罪,实话实说罢了。”景华并没有相让的意思。

“皇帝,你看见了,你还说她有分寸,这就是你纵出来的分寸!我就说南边女人没一个好东西,你忘了你爹当年瞎眼看上的惠妃了,就是她险些害死你。你还要让她这样搅家精嫁给孩子们?不行,我不同意!”

皇帝揉揉眉心,当着晚辈、宫人的面,说老爹的风流韵事和自己的不光彩过往,老娘淳朴也有坏处啊。皇帝给李元妃一个眼神,示意她打圆场。李元妃却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哎呀,今天指甲染得可真漂亮啊。

皇帝无奈,瞪了景华一眼,都是聪明人,和太后抬杠做什么,谁不知道太后就是这样,顺着她说就完了。

“贞静,还不给太后赔罪。”

“贞静自认无措,不过陛下是天子,金口玉言,贞静自然是要听从的。”景华双手举过头顶,作势就要行礼。

果然老太后侧过身去,骂道:“不情不愿的,哀家可受不起她的礼。皇帝,这种女人,还留在宫里做什么,赶出去!赶出去!”

皇帝皱眉,“贞静公主,这就是你的教养,孝顺长辈都不懂吗?”

“陛下,贞静自大盛千里迢迢来北梁,只为两国和睦友好,边境再不起刀兵,让两国百姓安居乐业。今日马球赛,贞静自问照顾周详,马球,只要上场,谁能保证万无一失。如今太后以此为借口羞辱于我,口口声声我非梁人。可贞静自从踏入梁国土地就把自己当做梁人。那些和贞静一样,来梁国做官、读书、经商、务农的人,都把自己当做梁人。陛下也曾下旨,南北一家亲。如今,这话竟是不算的吗?既然如此,贞静请辞,我大盛女子,不受这平白冤屈。”

皇帝意味深长得看她一眼,冷哼,“道理你说的都对,可太后是朕生母,你也说了金口玉言,朕让你不赔罪。”

对,我承认你说的都对,可我就是不讲道理。这才是皇权。

“古语有云,家有诤子,不败其家;国有诤臣,不亡其国。今日,贞静就做一回诤臣,请陛下治罪。”

“好,有骨气!盼着你的骨头比钢刀硬,来人啊,拉出去,砍了!”皇帝大手一挥,殿外亲卫齐声应诺,殿中众人为之一颤。

几位皇子正要进言,怎么能为这么点儿小事擅杀一国公主!这是和亲的公主啊,两国和平的象征,现在大梁打不起第二场国战,不然为什么不趁胜追击,一鼓作气灭了南盛!

“啊,不行啊,怎么就要杀人了!皇帝啊,不要杀人,不要杀人啊!”老太后是其中受惊吓最大的那个,她笨、不精明、看不懂形势,可她也真淳朴、厚道老实,别说杀一国公主了,在她的宫殿里,就是奴仆都没有杖杀过一个。

李元妃娇嗔一声解围,“陛下,瞧您开的什么玩笑,把……把太后都吓着了!”李元妃本想说把贞静公主吓到了,可看她神色平淡,仿佛刚才面临生死危机的人不是她一样,这才改口。要知道,就是李元妃听皇帝刚才的吩咐,心中都狠狠跳了几拍。

“是儿子不是,吓着阿娘了。爱妃,你送阿娘回去歇着。”

“是,臣妾必定好好侍奉太后。”李元妃娇俏一礼,坐在太后身边的四皇子、五皇子会意扶着老太后慢慢向外走去。

皇帝挥手道:“你们几个也退下,贞静留下。”

皇子公主们鱼贯而出,皇帝冷声问道:“你就不怕朕真杀了你。”

“陛下不会的,因为陛下是明君。”

“明君就不杀人?”

“明君不杀有用之人。”

皇帝这才哈哈大笑起来,皇帝本以为她会继续义正言辞的说“明君不杀无辜之人”,有用,有用,这个词用的好。

“你倒实在。”

“陛下英明神武,小手段逃不过陛下法眼,反惹陛下不喜,智者不为。”

“你是聪明人?”

“不知道,自认为不笨,正在朝着聪明的路上努力。”景华抬头一笑,眼中尽是狡黠。

这样一个娇俏小姑娘,没了老娘、儿女在,皇帝也不端着了,笑道:“你是个有胆量的,陪朕去御花园走走吧。”

皇帝批折子累了半天,又陪着老娘许久,腰都快坐断了。

景华自然从善如流跟上,皇帝一边逛园子,一边兴致勃勃给她介绍宫中景物:“比你们南盛如何?”

“不能比。北方建筑粗犷大气,南方则温婉精巧。好似一为初生猛虎,一为茂盛老树,猛虎虽幼,来日可期,老树遮天蔽日,其中却藏有枯枝。”景华笑答,“在来大都的路上听说,父皇为了给新宠梅妃移栽北方冷梅,在宫中建冰室。陛下知道冰室吗?北方天气寒冷,只有温室,在冬天种植菜蔬水果。南方天气潮热,梅花不能栽种,想要培育反季节的梅花,就圈一片地作为冰室,在屋中放大量冰块降温,从而培育梅树。”

“论享受,你父皇当之无愧天下第一。”

“是啊。我在梁国看到的却是陛下励精图治,连皇宫都没有多加修缮,反而把大都排水渠整修干净,让百姓住得更舒适。”景华走在皇帝身边,随手摘下一片翠绿的叶子把玩,笑道:“我真担心某一天,北梁就灭了大盛。”

“哦?那你准备如何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