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四皇子的好处,总能找到清奇角度劝慰自己母妃。四皇子是年长皇子中唯一一个没上过战场的,可他依旧在皇帝面前得宠,靠的就是这做小伏低的劲儿。别以为做小伏低是容易的事情,一般人让人撅一回,面子上就挂不住,撅两回心里就记仇了,四皇子却不这样,他不以身份自傲,面对想讨好的人,十分弯得下腰。宠妃的儿子,皇帝本就高看一分,更何况是这样一个娇娇儿。

虽然四皇子排行老四,但在皇帝心里是把他当幺儿来疼的。皇帝对李元妃的宠爱也数十年如一日,只要不涉朝政,内宫一切都是李元妃说了算。除了没给她皇后的名分,皇帝对李元妃也是真爱了。

四皇子前脚领了母妃教训离开,后脚就有宫人向李元妃禀告慈宁宫中消息。

“太后真的把原本准备赐给大皇子的妾室,另赐给其他大臣了?”

“是,太后娘娘说肥水不流外人田,刚好是常进宫与太后说话的几家。承恩公府、温伯爵府、柳侍郎府上。”

“承恩公是太后娘家,太后的妹妹嫁到了温伯爵府这我都知道,柳侍郎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柳侍郎的长子娶了承恩公府的长孙女,娘娘听着耳熟否?递帖子进咱们宫里就有她家女眷。”

李元妃嘭得一声砸在桌上,“就是那妄图以侍郎之家图谋我儿正妃之位的贱人?”

李元妃狠狠深呼吸,半响才压下怒火,吩咐宫人:“盯紧了,我倒要看看,有什么本事,居然敢异想天开。对了,太后那里也多注意着,看太后缺什么少什么就来禀报一声,照顾好太后,才是替陛下尽孝呢。”

等宫人离开,李元妃在心里盘算起来,皇儿如今遭受的屈辱,一半怪他自己不争气一半是贞静公主的错,贞静公主不受太后喜欢,这很好。她已经是大皇子妃了,她不受待见,就是大皇子不受待见。这些日子大皇子的声势越发大了,本以为陛下会忌惮,不想陛下乐见其成,反而为自己有这样好的儿子而骄傲。不过陛下是最孝顺的,好好经营,未必不能成事。

李元妃一想到这个,就忍不住叹息,皇儿吃亏在小了几岁,无法与几个哥哥争军功。好在和西羌、南盛开战是迟早的事情,等这次开战,绝不拦着皇儿上战场了。

不过,在此之前,自己也要做些什么,巩固皇儿的地位。有什么比打击敌人更有效的呢?太后都在帮她呢。

二皇子妃和三皇子妃进门的时候,景华挺着几个月大肚子帮妯娌操持,在新婚宴上,景华这位长嫂十分受欢迎,谁不希望像她一样,嫁进门立刻怀孕。

二皇子妃、三皇子妃入宫拜见很受太后喜欢,这两个孙媳妇完全符合老太后的审美,一手拉了一个坐在自己身边,笑得合不拢嘴。二皇子妃有些害羞,局促得看了一眼景华,怕景华因此不高兴。景华回她一个善意的微笑,太后不喜欢自己,并不因为二皇子妃的存在而改变。

三皇子妃就活泼多了,直接坐在太后旁边奉承,三皇子妃为人爽利,俏皮话一句接一句,逗得太后哈哈大笑。三皇子妃和三皇子亲梅竹马,感情深厚,有丈夫的喜爱和支持,在夫家自然落落大方。

与之相对,二皇子妃显得小心谨慎一些,这也正常。二皇子妃小心谨慎也只让人觉得怜惜而不是嫌弃她小家子气,堂堂国公府的女眷,受到的教养也是一等一的。

女眷刚说了一会儿话,皇帝就带着几个儿子过来,连尚在襁褓的九皇子也被抱来了。近日是二皇子妃和三皇子妃见夫家亲戚的日子,景华也经历过这么一遭,皇帝同样亲自来了。皇帝对儿子们成婚很是重视,从此,儿子们就算正式成人了。

有皇帝在,认亲的场面就显得更隆重了。相互行礼参拜之后,三对夫妻各自站在一边。三皇子妃远远看见三皇子进来眼睛就亮了,嘴角的笑容也从没落下过。自三皇子进殿之后,她的目光就没有离开过他,眼中的情义除了瞎子都看得见。

皇帝和德妃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揶揄和欢喜,太后更是直接出言打趣:“老三家的,收收眼睛,别落到眼眶子外了。哟哟,我都怕你把老三给看化了。”

三皇子夫妻一起红了脸,三皇子更是羞窘得连连咳嗽,惹得本就害羞的三皇子妃又投来关切的目光。

小夫妻这样恩爱,惹得殿中人会心一笑。

皇帝的时间有限,待新娶进门的两个儿子见礼之后,就离开了。临走之前,看景华高耸的肚子,关心一句:“别累着,好好休养。”

“儿媳谢父皇关心。”景华言语恭敬,脸上却带着亲切的笑意,颇为拘束。

皇帝是何等人精,自然也知道景华在太后跟前动辄得咎。皇帝知道是自家老娘鸡蛋里挑骨头,可他们做晚辈的,自然要让着些。看在景华孕期辛苦的份儿上,皇帝才多问这一句。

太后在背后撇嘴,即便儿子没明说,可最后看过来的一眼是什么意思,她是折磨孙媳妇的可恶老太婆吗?南边女人最会作态,明明是她挑衅,外人看来却都是自己的过错!

太后不情不愿道:“有孕就好好歇着吧。回吧,回吧,你们也回去,明日再来阿奶这里吃饭。”后一句话是对二皇子、三皇子夫妻说的。

大皇子行礼后扶着景华慢慢往外走,以前他这个长孙在太后面前是最得脸的,如今太后依旧喜爱他,对他的妻子却不曾爱屋及乌。

背后,太后还说呢:“老三两口子才是正经恩爱夫妻呢,不像别的,只会作态。”她不过说了两次赏妾室的话,谁家不是这样过来的,就在和南边女人惺惺作态人惹的儿子孙儿都以为自己虐待她了呢!

大皇子担忧得看着景华,怕她多想。这样的指桑骂槐却不能动摇景华半分,她回大皇子一个温柔的笑容,回握他的手,让他不要担心。

感受到三皇子妃投来的目光,景华也同样回以善意的微笑。太后这话踩自己捧三皇子妃,若自己是个小气的,三皇子妃才是受无妄之灾。

景华心里很清楚,她与大皇子之间,不过是合作伙伴而已。论感情,自然不能和三皇子夫妻亲梅竹马、两小无猜相比。日后时间久了,能培养成亲情,而孩子会是这个家庭最坚固的纽带。她若是没有诞育子嗣,无论有再大的才干和贡献,大梁皇室都不会把她当成自己人。

大皇子府,景华坐在熏炉旁边烘烤头发,阿宝看来看外面守着的是自己人,小声道:“您最新心事重重的样子,可是为太后几度赏赐妾室的事儿闹心?您放心吧,大皇子都推拒了。”

“不是。我与大郎早有约定,我若能生儿子,他不会纳妾。若是他不守信用,我也早就学会与自己和解,不会气坏身子。四品大员的女儿都以做皇子侧妃为荣,人家难道不是金尊玉贵长大的。关于嫡庶的问题,我想了十几年才想通。小时候在宫里,我非常羡慕三姐是嫡公主,不为那位尊贵荣耀,而是心里舒坦敞亮,堂堂正正的。”

“您从小就爱琢磨这些,哪家不是妻妾成群嫡庶众多,就您钻牛角尖。”

“是啊,我婚前和大皇子提那样的要求,也是没转过弯来呢。其实若是大皇子食言,我也不会做什么。我现在才想明白,过日子好比两个人一起经营铺子,两个人投了一样多的本钱,收益自然该平分。可若是中途有人又投了一小股进来,他也该分自己该得的。这个道理拿到什么地方去说都一样。最怕的是东家太看重一个伙计,明明伙计只是出力,东家就把他捧成二把手、三把手。我母妃可谓就是那个伙计,父皇宫中伙计翻身做东家的太多,后宫前朝相互影响,大盛如何不乱。黄侧妃也是那个伙计,所以我不愿意嫁给四皇子。如大梁宫中母妃、贤母妃、德母妃,她们就是那中途又出一份钱的,凭什么不能拿收益呢。”

阿宝没听明白,妻妾嫡庶的道理本来就是这样啊!这样简单的事情,居然要想十几年,主子可是以聪慧著称的啊!

景华没有解释,她常觉得与世道格格不入,这只是其中之一,她怕不能融入,又怕被改变,也不知哪里来的莫名想法。

阿宝被景华岔开话题,忘了自己之前问的是景华近日为何忧虑。

第115章 荒唐皇室和亲公主18

景华这一胎极受重视,所以,当她开始发动的时候,大皇子府就派人往宫里报信了。淑妃娘娘早早就算好日子等着了,听说提前了几天,紧张得连连追问。“娘娘放心,大皇子妃身子康健,定能平安产下小皇孙。奴婢就在门口的等着,等消息一来,立刻向陛下报喜。”

听嬷嬷这样说,淑妃娘娘才按捺住满心焦急,在殿中来回走动,实在无法排解,干脆近佛堂念经祝祷。进去之前又反复叮嘱:“等生了再来报,快些!”

大皇子妃生产的事情对淑妃娘娘来说是大事,从怀上开始就事无巨细的关心,同样关注着淑妃宫中的李元妃也很快得到了消息。

李元妃对身边一个二等嬷嬷道:“吩咐下去,可以动了。”那嬷嬷低头退出殿外,模样普通得丢到人群里就被淹没,毫不起眼。

同时,李元妃令身边大宫女去请皇帝。

已过了中午,皇帝政务处理得差不多了,听说爱妃相邀,随即过来了。

“爱妃不生气了?舍得让朕进殿了?”皇帝笑着拥住李元妃,前几天李元妃和他拌嘴闹脾气,皇帝一点儿不觉得李元妃冒犯,反而喜欢她的真性情。

“哼,陛下就仗着臣妾喜欢您,舍不得您受苦!听说您又不好好休息了?”李元妃含羞带怯的回搂住皇帝的脖子。

“是啊,有倚仗,爱妃可要多疼疼朕。”皇帝用他浓密的胡须扎李元妃保养得光滑柔嫩的脸庞。

李元妃偏头躲开,“不能轻易饶了,得受罚才行。”

“怎么罚,爱妃说了算。”皇帝和李元妃边调情边走动,走到桌边看见都是自己喜欢的菜色,又闻到浓郁的酒香,笑道:“这是要灌醉朕啊?”

“陛下肯不肯受罚?”李元妃仰着脖子,娇嗔问道。

“罚,罚,爱妃说罚,自然当罚。”皇帝把李元妃拉到自己腿上坐着,任由李元妃给他布菜斟酒,来者不拒。

四皇子府,黄侧妃在偏院里抚摸着自己的肚子出神,一个慈眉善目的嬷嬷从食盒里端出一碗药来。黄侧妃刚要接过,那嬷嬷却微微后退一步避开,语重心长道:“姑娘,催产伤身,对孩子也不好,您还是再想想吧。”

“我已经想得很清楚了,我需要长孙的名分。嬷嬷您瞧,殿下口口声声说爱重我,结果我已经从主院搬到了偏院,殿下也不日日陪伴于我,反而追逐着那些世家贵女。上次我怀孕是什么光景?这次居然连正大光明的出现在人前都成了奢望。我若再不争气,我以后就没好日子过了。”

“其实西院也不差,衣食无忧……”

“我要的不是衣食无忧,我要宠爱,我要做人上人!拿来!”黄侧妃已经听不进去任何劝告了。

“姑娘,老奴是怕您将来后悔啊,若是孩子出了什么差错,您可就要悔不当初了啊。”嬷嬷再一次苦劝,希望黄侧妃打消催产的主意。

“不悔!拿来!”黄侧妃神色坚定得接过药碗,一饮而尽。

嬷嬷心疼得抹着眼泪,喃喃道:“姑娘躺着歇歇,老奴去准备生产用的东西,再请殿下过来。”

“好,快请殿下过来。”催产药的效果几乎是立竿见影,刚喝下不久,黄侧妃就感觉肚子密集得疼起来了。

嬷嬷快步退出房间,把药碗拿到小厨房清洗干净,药渣也到在泔水桶里,又吩咐打杂的提到总厨房去,一起运出府邸。做完这一切,嬷嬷才通知住在后罩房的接生婆和大夫准备。

四皇子匆匆赶回,刚好听到一声婴儿啼哭,黄侧妃顺利诞下一个瘦弱的男婴。四皇子排开众人就要往产房里冲,刚巧嬷嬷一脸笑意出来报喜:“恭喜殿下、贺喜殿下,咱们侧妃娘娘生了小皇子呢!”

“我去看看……”

“殿下,小皇子刚出生,可见不得风,您进产房也不吉利,何不先给陛下和元妃娘娘报喜?”嬷嬷拦着四皇子道。

“不行,我要先看盈盈。”

“这就是侧妃娘娘的意思呢。侧妃娘娘刚刚生产,形容憔悴,不愿如此见您……”

若不是看在这是爱妾心腹嬷嬷的份儿上,四皇子简直想喊人拖下去了,总拦着他做什么。四皇子不耐烦道:“盈盈什么样儿都好看,我去见见她,再给父皇母妃报喜。”

嬷嬷慈祥又宽和的笑道,凑到四皇子耳边低语:“侧妃娘娘诞下的可是皇长孙,趁机让陛下和元妃娘娘高兴高兴,咱们侧妃也能现于人前了啊。”

四皇子恍然大悟,“嬷嬷说的对,我先进宫报喜。”

四皇子没来得及看爱妾娇儿一眼,到马厩牵了宝马,一溜烟往皇宫而去,幸亏他的皇子府离皇宫近,路上也没有商铺行人,否则明天御史就要参他一个闹市纵马。

到了宫门口下马快步而行,四皇子远远看见一个侍女和一个小内侍在争执什么,好奇问道:“怎么回事儿?”居然有人敢在宫里吵架闹事。

带路的小内侍瞥了一眼,挡在四皇子面前,赔笑道:“都是奴婢们不懂规矩,殿下不必在意,陛下和娘娘等着您报喜呢!”

四皇子没放在心上,快步往母妃宫里去了,刚好父皇也在。

“儿子给父皇母妃报喜了,儿子府上侧妃黄氏刚产下一个男孩儿,儿子也要做父亲了,父皇母妃要做祖父母啦!”四皇子进殿直接拜倒,喜气洋洋道。

“哦?我儿也要做父亲了?”皇帝喝得醉眼朦胧,示意四皇子到跟前来。

李元妃笑道:“是个男孩儿,那就是皇长孙了?恭喜陛下,您要做祖父了,日后就有小娃娃奶声奶气叫您祖父啦!”

“好,好,赏!都赏!”皇帝更高兴了,拉着四皇子陪他畅饮,四皇子作为成年儿子,本不该在宫里留宿,可皇帝欢喜,谁又能说什么。李元妃想得周到,早早就把宫门关了,也免得人说闲话。

第二天一早,到了上早朝的时辰,皇帝出了李元妃的宫门,才发现淑妃已经等候多时。

“你怎么来了?”皇帝奇怪问道。

“来向陛下贺喜,昨日酉时一刻,大皇子妃诞下皇孙,这是陛下的头一个孙子,因此不敢怠慢,第一时间来向陛下报喜。”

皇帝下意识道:“好,好,果然是喜事,赏!重赏!不过,不是头一个了,昨天,老四府上也生下了小皇孙,真是双喜临门。”

“正要禀告陛下,昨日大皇子府上报喜的人进宫之后,被领着在宫里绕路,幸亏那侍女机警,当即叫破,与那内侍当场对峙。结果被巡查的内官拿住,以扰乱宫闱的名义杖责。臣妾听到消息赶到的时候,那个内侍已经杖毙,大皇子府的侍女还在臣妾宫里养伤,性命垂危。听说四皇子进宫的时候,还碰到那两个争吵的人。可惜了,大喜的日子见血,不吉利啊。”淑妃不顾一宫主位的脸面,亲自等在这里,就想亲自讨回公道。宫务是李元妃管着,这件事得利的是四皇子,若说里面没有李元妃的手笔,傻子也不能信啊。

皇帝不是傻子,他立刻回头看送自己去上朝的李元妃。

李元妃没有说话,只是双目含泪的看着皇帝。任何故事传说里,倾国倾城的美人是不需要太多台词的,她们只需要站在那里,双目足以传情,娇花一样的面庞可以表意。李元妃就是这样的美人,她什么都没说,可皇帝已经心软了。

“行了,朕知道了。朕还要上朝,有事等下朝再说。”

淑妃愣了愣,却还是得体的躬身行礼,“臣妾莽撞,打扰陛下了,恭送陛下。”

目送皇帝走远,淑妃却没发脾气,依照理解给李元妃行礼之后,带着宫人走了。

“淑妃妹妹,淑妃妹妹……”李元妃焦急呼唤,似乎想要解释什么,脚却站在原地没有移动半分。

等淑妃走了,李元妃才被宫人扶进殿,问道:“宗人府那边办好玉碟了吗?”

“娘娘放心,刚好在酉时一刻之前。”

景华从昏睡中醒来,第一时间先看了自己的儿子。血脉相连的感觉是这样奇妙,没生下来之前,会咒骂这个孩子令自己身材走样、饱受痛苦折磨,可看到他略带黄色的脸庞,却觉得没有比这皱巴巴小猴子更可爱的了。

孩子在景华怀里刚好蠕动着嘴唇哼哼唧唧,阿宝小声道:“小皇子这是饿了,奴婢抱下去让奶娘喂。”

“别忙,我喂他一口。”

阿宝迟疑道:“您身份尊贵,怎么能亲自喂养,贫苦人家才让主母受这样的苦呢。”

“无事,我是他亲娘,总不能让他长大之后说起来,却连我一口奶都没喝过。”景华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坚持,但她的想法,阿宝是不会反对的。

等把孩子抱下去,景华才慢慢问起生产的相关事宜。再强悍的女人,生产都是一道鬼门关。阿宝详细说了,又道:“大殿下入宫报喜去了,您安心养着,待会儿太医还要来请脉呢。”

景华太累了,生产太耗费一个人的精气神,所以她没有第一时间发现阿宝的不对劲。等到洗三宫中赏赐下来,景华才问:“陛下如此重赏,可见看重皇长孙。”

阿宝张了张口,欲言又止。

景华这次看清了,严肃道:“有什么内情吗?快说。我以往是怎么教导你们的,最怕什么为你好为我好的糊涂念头,是你们见识广,还是我能做决定,发生任何事情,都不该瞒我!”

阿宝被景华严肃的神色吓了一跳,终于忍不住跪在地上哭道:“小透进宫后就再也没出来,说是被打了,因为扰乱宫闱,还在淑妃娘娘宫中养伤。四皇子府的黄侧妃抢先生下了孩子,咱们小皇孙不是皇长孙了。这个黄侧妃真是阴魂不散,肯定是元妃拦着小透,就为了抢皇长孙的名分,不然怎么这么巧,不知他们暗中谋划了多久。公主,怎么办?小透会不会有事?奴婢好怕,奴婢好怕。”

阿宝吓得旧日称呼都出来了,她们到大梁之后,一切有景华在前面撑着,顺风顺水,从没受过委屈。肃侯府的事情之后,景华更是得到大公主的青睐,顺利融入大梁皇室。哪知不过一次生产,就出了这样的事情,侍女中无人能镇住场面。阿宝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都是奴婢没用,要是小金、小银姐姐在就好了,她们肯定能照顾好您。”

景华因生产带来的松懈懒散一扫而空,精神立刻紧绷起来,喝道:“不许哭,详细说来,哭能解决问题吗?孩子是什么时候生下的?大皇子怎么说?宫里什么反应?四皇子府是什么时候入宫报喜的?母妃可有话传下来?”

阿宝努力止住哭腔,详细交代景华生产后发生的一切。

景华越听眉头皱得越紧,听完前因后果之后,长叹一声,怪自己掉以轻心,只重视生产时候的安全,忘了还有名分之争。也不知道四皇子府处心积虑多久,才会瞒着有孕的消息,只等着现在一击即中。

时间如流水划过,因有心事在,景华出了月子,身材却不见丰腴。满月的时候,陛下照样赐下大量赏赐,大皇子也安慰道:“父皇心里是清楚的,你瞧,给咱们晗儿的洗三礼、满月礼一次比一次贵重。听说老四的侧妃难产,拖了四天就去了,孩子也瘦瘦巴巴的,父皇看重咱们晗儿,你别吃心。”

“我只是担心小透。”

“我知道,你们从南盛一起过来,感情深厚,她也确实是个忠心的。母妃留她在宫里养病,父皇也没有追究她咆哮宫廷的罪过,放心吧。”

“恩,我知道的。”景华轻声应下。

大皇子夫妻带着新生儿入宫请安,皇帝高兴得就着奶嬷嬷的手看了许久,赞道:“胳膊和藕节似的,看着就是个健壮的。”

景华含笑道:“父皇圣明,小家伙儿力气可大了,哭起来奶嬷嬷都保不住。”

“好,力气大才好,日后和他爹一样,也能沙场建功。”皇帝哈哈大笑。

“陛下说的是呢,这样可爱的皇孙,臣妾见了也欢喜。这是陛下去年赐给臣妾的白玉佩,就送给二皇孙了,盼陛下福泽庇佑他。”李元妃笑着让宫女奉上一块羊脂玉。

“爱妃大度。”皇帝笑赞,他是知道李元妃如何喜爱这块玉佩的,今天拿出来,想必已经知错了。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一家人就该这样和和睦睦的。

景华仿若对“二皇孙”之类的字眼无知无觉,躬身谢过,亲自去接玉佩,低眉顺眼,对上李元妃隐隐挑衅的表情也无应对,任由她表现皇帝的恩宠爱重。

皇帝朝政繁忙了,表达了对新生皇孙的喜爱之后,又回正殿处理政务去了。李元妃、贤妃、德妃等等来凑热闹的也纷纷告辞,宫中只留下淑妃、大皇子和景华一家。

淑妃接过孩子哄得他睡着了,才让奶嬷嬷抱下去休息。“真乖巧,在陛下怀里也不哭,还吐泡泡呢,小嘴一撅一撅的,可爱得紧。”

“能得母妃喜爱,是他的福气。”景华笑着奉承,从怀中取出一张字幅,笑着展开:“这是小家伙洗三和满月拓下的脚印,给母妃留个纪念。您常在宫中,不能经常见他,瞧这个也是乐趣。”

淑妃看着“心满意足”和“知足常乐”两张条幅非常满意,足字是一双小脚丫代替的,有趣又新鲜。当然,寓意更好,淑妃满意又心疼,握着她的手道:“委屈你了。”

“委屈啥?母妃,现在府里都是她说了算,儿子可不敢委屈她。您瞧,自从儿子坐在这里,您可看过一眼,满眼都是孙子、儿媳,当真有了孙子,儿子就扔过墙了。”大皇子终于插上话了。

“能耐了你!”淑妃瞪他一眼。景华也没想到素来只会噎人的大皇子,也会说学逗唱,彩衣娱亲。

景华摇头失笑,“不委屈,雷霆雨露俱是君恩。”

大皇子这才赞同地点头,“说的是,不就一个皇长孙的名头吗?我儿子难道不能凭功劳挣荣耀,这些都是虚的,才多大点儿的屁孩子养不养的大两说呢!”

淑妃哭笑不得,知道他说的是四皇子府上那个,可别把自家孙子带进去啊。“走吧,走吧,给你父皇请安去,别在这人碍我的眼。”

淑妃挥手赶苍蝇,大皇子却继续耿直道:“刚不是请过安了吗?”

淑妃拉起景华往内室去,笑骂一句:“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吗?”

进了内室落座,淑妃才宽慰道:“老大就是这副臭脾气,你别理他。”

“这是和母妃亲近呢,儿媳也喜欢这样。大郎赤子之心,走煌煌大道,儿媳心里也为嫁给这样坦荡的郎君而欢喜。”

“是啊,他虽说话直接,再没有坏心的,也只和自家人这样。”淑妃笑着交代:“那天我亲自等在元妃宫门口,亲自向陛下说了此事,陛下已经给孙儿厚赐了满月礼和洗三礼,你明白吗?”

“儿媳明白,此事到此为止。”

“明白就好,我还怕你气不平,不肯带孩子进宫。”淑妃很满意景华的处置,能进能退,就怕她和之前表现出的强势一样,执意要个公平。宫里哪儿有公平,陛下的心意就是道理,李元妃盛宠多年,淑妃已经习惯了,就怕金枝玉叶的景华不习惯。

“母妃放心,儿媳明白的。”景华再次强调,事情已经发生,生气和愤怒无济于事。“只是担心母妃,此事是咱们没有防备被人打个措手不及,日后注意就是。元妃如此霸道,儿媳担心母妃受委屈。”

“傻孩子,母妃知道,会保重自己的。你也要和大郎说,在外面保护好自己。你也一样,不用每次都带晗儿进宫,一个月来……一次就行。”淑妃迟疑了一下,她恨不得天天见孙儿,可宫中情势复杂,她自己的宫殿还好说,可她也不是孤零零活在这宫里,总有不可控的地方。

“母妃别太忧心,儿媳会带晗儿常来的。”景华亲密得握紧淑妃的手,叹道:“儿媳还要多谢母妃,保下我的侍女。她从小陪着我长大,虽为主仆,情同姐妹,我已为她脱籍为良民,也许配了人家。是她担心我,才执意陪我生产,若是因此丧命,我又情何以堪。”

“养在后殿内呢,给她请了医官,已经能下地走动了。”

“多亏母妃关怀,儿媳今天就把她接回去,不能再叨扰母妃了。”

“行,你先先去看看她,忠仆难得。”

景华到后殿见着趴在床上的小透,脸色苍白无血色,见她进来,立刻挣扎着要起身。景华快步走过去,按着她道:“别动,我看看。”

景华揭开薄被,看到她被打烂的皮肉,这样的伤势,想要完全养好,没有一两年别想。把脉也证实了这个判断,淑妃说她能下床,那应该是忍着伤痛能走两步。

“公主……”

“嘘,别说,我都知道,我带你回去。”

宫中除了太后皇帝和高位妃嫔,谁也没资格乘辇车,年高德劭的大臣、诰命得此殊荣,那是足以载入生平的大事,大皇子和景华也是步行入宫的。总之,小透是没这个资格的。景华令几个强壮的嬷嬷轮流抱着她出宫,招摇就招摇了,让小透自己走出去,一双腿就废了。

大皇子被皇帝留下处理政务,也没有发表意见的机会,就让景华这么把小透带出宫去。满宫人都从里面看到了景华的态度,暗自揣度大皇子一系和四皇子一系真对上了。

景华的车架走到正街上,突然冲过来一个衣着华丽的女人,高喊道:“公主救命!”

不等她喊第二声,景华的护卫已经齐齐出动,直接把人制服,堵嘴、压在地上,没给她喊第二句话的机会。

“谁是公主?冲撞皇子仪仗,好大的胆子!把这个刺客扭送官府!”等把人制服了,景华才隔着车帘吩咐一句,连面都没露。她带着儿子,怎么可能冒险。争皇长孙名分的事情让景华意识到,大皇子府不是安乐窝,成亲并不是高枕无忧。警惕的她重新训了一回侍卫,没想动出行的第一天就用到了。

景华前脚刚回皇子府,后脚跟去官府报案的侍卫就回来禀告后续。

“那女子自称是温伯爵府上的妾室,原本是咱们大盛游击将军的女儿,被恶人掳卖到大梁。又被选入宫中做了宫女,去年太后赐人,本是要赐到咱们府上的。大殿下拒了,才温伯爵府。据她说,在府上被折磨主母折磨得生不如死,并非她做了什么恶事,只因她是大盛人。温伯爵府上下对陛下南北一家的旨意非常不满,常在家里咒骂。”

景华皱眉,多么明显的圈套,今天要是让她在大街上喊出来,自己还真是两难了。两国对峙,战争的后遗症还在,怎么做都不讨好。温伯爵府,太后的妹妹正嫁到他家,温伯爵本人还是有名的仇视大盛、南楚和西羌诸国,恨不能再划分出等级,最好北人高人一等。

“府尹怎么说?”

“若是卖良为贱自然是要吃官司的,帝都府正在核查。”

“派人盯着了吗?”

“派了,是皇城司的探子。”

当初请大皇子帮忙查过皇城司佥事刘大人留下的名单,居然没一个真的,全被大梁渗透策反的。多亏当初没有贸然行动,不然也是两边不讨好。大皇子查过之后,又把节制这批假探子的权利还给她,以假乱真,够她用了。

第116章 荒唐皇室和亲公主19

“今日早朝,御史参温伯爵府草菅人命、买良为贱、包揽诉讼、放贷害民、放纵族人欺压良善等等十条大罪,是你做的吗?”一下朝,大皇子就朝景华的院子里而来。

此时夫妻分院乃是常态,即便大皇子府只有景华他们夫妻俩,可是大皇子平常也在前院起居,景华带着孩子住在后院的主院里。这样拿牌方便有妾室的人家,男主人去不同的院落留宿。后来演变成身份尊贵的象征,毕竟要院子多、家业大,才经得起这样分院而居。

景华放下手中书卷,笑道:“是啊,通过当初皇城司给的假探子,你不是知道吗?”

“我不知道!”大皇子闷闷坐在旁边,“你自己掌着乌金梅花令,我查过之后也把人交给你节制,绝不插手,你怎么做事之前不和说商量一声呢?”

景华这才露出歉然的神色,“抱歉,我以为那些探子也听你命令,你没阻止就是默认的意思。”

大皇子长叹一声,没有追究这个,继续问起温伯爵府的事情:“先伯爵沙场捐躯,犹让人怀念,如今府里的当家夫人是皇祖母的亲妹妹,我们做皇子的也叫一声姨奶奶。你怎么就对他家出手了?”

“是他家先惹到我的。大郎还记得那个冲到我车架前喊冤的女人吗?是温伯爵府的逃妾,是他们特意安插来行刺的。我没让那刺客近身说话,直接扭送帝都府,现在满大都全是我身为大盛公主,却数典忘祖,见故乡亲人蒙冤受难不肯伸出援手的谣言。大郎以为这是怎么回事?他们不仁,休怪我不义。”

大皇子眉头紧皱,“终究是皇祖母的亲妹妹,你该先和我说,警告他们不听再出手不迟。”对待亲戚,先礼后兵的姿态总要有的。

景华微笑摇头:“大郎在战场上是悍将,怎么到了另一个战场就以为能凭借言语不战而屈人之兵。这件事,我查了,温伯爵府自老爵爷去世之后,家族无后起之秀,如今全靠姨奶奶和皇祖母的情面撑着。大郎摸着良心说,姨奶奶是贤惠能干的人吗?她会教养子孙凭军功、科举入仕吗?家中男丁荒唐无德,全靠祖宗情分脸面过日子,行事日渐往下九流走。事情虽然是我让御史出面挑破的,可没有一件是我让他们犯的。这些人,是吸附在大梁躯干上的蛀虫,朝廷这颗大树想要茂盛,总要清除枯枝朽木。我以为大郎比谁都要清楚这一点才对。”

大皇子不说话,他自然是知道的,大道理谁不会说,可落到实处,做不到啊。没感情的自然能看着他们自生自灭,可那些昔年光阴还历历在目,温家即便后人不肖,也不至于落得太不堪的下场,终究是功臣之后。

“大郎既然说了这件事,我也想和你深谈谈,关于四皇子。”

“老四?他有什么好说的。”

景华看她似乎有些不耐烦,先声夺人道:“这也是母妃叮嘱的,只是这些日子大郎公务繁忙,我也一直没有找到机会。”

大皇子接过茶水,听说是母亲的意思,也郑重起来。

“李元妃派人阻挠小透进宫,抢夺皇长孙的名分,大郎心知肚明。我嫁给大郎之前,与四皇子曾有婚约,我抓着他偏宠黄侧妃的过错,趁机退婚,这你也是知道的。我不知道如今的情况是我连累大郎多一些,还是大郎连累我多一些,现在我们和四皇子一系已经成了敌人,李元妃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四皇子最终走上那个位置。大郎是在长子,又立下赫赫战功,我有公主的名分和舅舅的支持,四皇子想要那个位置,你是必须劈开的绊脚石。关于这点,大郎明白吗?”

“荒唐,父皇龙体康健,并没有立太子的意思,你怎么敢胡乱揣测?”大皇子猛地站起来,在屋中快步走动,好像要把慌乱、震惊和憧憬一块发泄出来。

这样自欺欺人的话,景华懒得回答,继续道:“我知大郎心中宏图大志,在大事落定之前,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很有必要。多做少说,说千万遍,不如做一件实事。可是,到了大郎现在的境地,某些话不说,底下人就茫然无着,不清楚前路在何方。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两军对阵也要摆明车马,现在妄想扮猪吃老虎是行不通的。”

“我们是兄弟!再争也不用这样,终究是血脉至亲,怎么能拿亲戚开刀。”

“大郎爱读兵书,不爱读史书,你可知史书上同室操戈的皇家人有多少?我说这些话,大郎会觉得我冷酷无情,全然不管你们兄弟情义。可你别忘了,四皇子一系诬陷我的时候,并没有想到你这位长兄的处境。我若是倒下了,大郎如何自处?休妻杀子吗?”景华把一切挑明,不给大皇子逃避含混的机会,并且落下最后一击:“这也是母妃的意思。”

大皇子喜欢在校场挥洒汗水,盼着父皇能看到他的努力,认可他、看重他,可他又重来不想他需要的看重和认可,是伴随着皇帝的老去和继承人需求日益旺盛而产生的。他有成为太子的野心,可也只想到太子,他会天真的以为做的太子,就能上孝父皇,下抚黎民。他不会想太子也有登基的一天,他或许曾经在与皇帝政见有冲突的时候想过,等自己上位要如何如何,可他不会想那时候父皇在哪里?

同时,他知道和兄弟们是敌对关系,可他还是希望他们竞争能控制在不伤筋骨的范围内,等到日后尘埃落定,还能渡尽余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

多么天真,天真到可笑,大皇子不是不懂,可就是这样下意识一直自欺欺人。这一层纸窗户,大皇子一直不捅破。

“我要想想,我要想想。”大皇子捂着自己的额头喃喃,骨肉血亲,如今要摆明车马为敌,大皇子一时难以接受。对提出这件事的景华也起了回避的心思,不再总来正院,想孩子的时候只把孩子抱到前院去。

宫中,老太后也被妹妹哭得受不住,叫了皇帝过来,“你姨妈也是上了年岁的人,哪里经得起这些,事情到底怎么样?你朝政的事情为娘不懂,可如果不是十恶不赦的大罪,都是实在亲戚,你就不能网开一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