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华有时候也在反思,是不是自己的教育方法不对,周遭没听说谁家有这样叛逆的孩子。如今大家都淳朴,最坏的人莫过卫小英父母那样,好吃懒做,顺手牵羊,这已经是最大的恶人了。可就是他们的家庭也保持稳定,怎么偏偏自己出了问题。

孩子总听父母的,怕她没有主见,以后进入社会吃亏;孩子不听父母,把金玉良言当草纸擦屁股,心里也是一阵阵的火。怪不得说教育是难题呢,这比挣钱、干活难多了。

“妈,我知道错了,嗝,我改,嗝,我听你的话……”二姐儿哭得直打嗝。

“说吧,错在哪儿了?”景华又重复这个问题。

二姐儿这才开始认真反省,“我不该不听家里人的话,其实大姐也劝过我的,鼓励我考上中专再谈对象,是我脑筋糊涂,被张晓满几句话就糊弄住了。他其实也没做什么特别的,就是每天给我带吃的,麻花、玻璃纸彩糖、桑葚和野果子,这些家里都有。可我还是稀罕,我知道他弄这些不容易,我觉得他把最好的都疼给我了,我就感动了。我和他谈对象,不注意影响,让人家传流言,还影响建红、建莉她们,我都知道,可当时就跟瞎了一样,一心扑在张晓满身上。”

“我跑出去找他的时候,没地方睡觉,他让我和他睡在一起,他想脱我的衣服。妈,当时我就后悔了,我再蠢也知道不能轻易把身子给别人。当时我就知道自己看错人了,可我不服气,我想再赌一把,我们跑出去才知道外面根本活不下去。妈,我当时怎么了?就像被人下了降头一样,一头路走到黑,我为什么不知道回头?”

“现在回头也不晚。”景华搂住扑进自己怀里的二姐儿,轻轻抚摸着她的背,“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二姐儿哭得几乎晕过去,景华只觉得她眼泪如决堤一般,夏日单薄的衣裳被打湿,贴在自己身上黏糊糊、凉悠悠。

景华给哭累了的二姐儿擦眼泪,轻声道:“咱家对外从来都是统一口径的,只说你去省城姑奶奶那里接班,只是家里钱不够,没接成,又回来了。没人知道你和张晓满的事情,你考试完了张晓满才回来,没人会把你们两个联系在一起。”

“要是张晓满说出去怎么办?”

“他不会说。你心里有猜测对不对?那天带走张晓满的壮汉的确是我找的人,我怕影响你的名声,才悄悄把他带走。你放心,张晓满没事,这时候你满心都恨张晓满,可在我看来,这事儿你和张晓满一人一半的错处。你是我闺女,我怎么可能不偏心你,可你也要清楚,女孩子比男孩子更不容易生存,要小心的地方更多,在你没有改变规则的能力之前,在规则内行事才能保护自己。”

二姐儿的心思却全不在这些金玉良言上,着急问道:“妈,你还要我的是不是?你找人保护我了,是不是?”

“是。”景华斩钉截铁回答:“我怎么可能不要你。”

二姐儿又一次嚎啕大哭起来,她至始至终等的就是这句话而已,无需多说什么,被母亲抛弃的恐惧这时候终于爆发出来了。

我有家,我妈是要的。二姐儿今天终于得到一句准话,回来之后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情绪终于舒缓下来,她不是随时会被赶出去的小可怜,这就是她的家!

等二姐儿情绪稳定下来,景华才道:“你打算复读一年,还是直接上高中,出高价也能上高中的。”

景华从来没有让二姐儿退学务农务工的打算,说清楚了,也就不吓她了。

“复读一年。”

“你别担心花钱,其实读高中考大学也行的。”

二姐儿摇摇头:“考中专,快点出去,人家也就记不得这点事了。”

二姐儿不想别人把自己和张晓满再扯到一起,读高中还要两年,不知道考不考得上大学;复读却只需要一年,很快就能离开这里。他们省统一招考,说不定还能和大姐一个学校。

景华看她还敢做决定,没有因为一次变故就打击得唯唯诺诺、犹豫不决,心里满意,笑道:“行,那就复读吧。你大姐的书都在家里,假期多看看。你还是搬回原来的房建住,小七回来和我住。”

景华已经把家具备齐了,小五、小六的房间小,就做成上下铺,旁边摆大书桌,房梁上还掉沙袋下来,书桌旁的立柜里放着小男生的刀枪棍棒。不知道他们花了多少功夫才把木头磨得这样光滑,木头大刀上一根木刺都没有。

小七不好安排,她年纪小,单独给她一间房,景华怕孩子们觉得不公平。占了大姐儿的床位,景华也不忍心,大姐儿假期也要回来的。景华希望家里的房间都给孩子们保留着,她的孩子即便求学、工作、出嫁,在家里也该有自己的房间。

二姐儿留级和三姐儿一班,经历过大事的人心态果然更稳,二姐儿被人传流言也不气恼,有理有据驳斥了,接着读自己的书。两姐妹一起考上了中专,再次轰动整个公社,连县里都有她们的名声。

如今大队里人人都感叹,不知道杨德兵是有福气还是没福气。说他有福气吧,三个闺女一个接一个考上中专,他都没享受就走了。说他没福气吧,怎么能有三个当干部的闺女。即便现在不是干部,以后也是干部,考上中专,国家包分配,端着铁饭碗,早晚是干部!

四姐儿和刚入学的小五受到老师们的一致关怀,接连考上三个姐姐,这就不是偶然,他们家肯定有读书的种子,弟弟妹妹也不能落后了。

其他不认识杨家姐妹的人,听说了她们的事情,也稍稍纠正了女孩儿读书没用的想法。看,人家会读书的,什么地方都能发光发热,如今读书就有补贴,家里也跟着沾光。

几乎所有人都为杨家姐妹欢喜,只有王玉梅难以置信:“不可能的,不可能的,杨建君怎么能分到省医院做护士?她该嫁给一个瘸子,一辈子唯唯诺诺,因为帮衬娘家,被夫家集体嫌弃,丈夫看不起,儿女也不待见,到老还要到处赔笑脸,一点儿尊严都没有。”

王玉梅慌忙去翻自己刚穿越过来时候记下的笔记,书里明明写的很清楚,李景华是个重男轻女、压榨儿女只供自己享受的人,怎么可能培养女儿考中专。就因为书里写李景华好享受,她上次见李景华一身好衣裳、好皮肤心里才没起疑惑。

杨建芬本该和张晓满私奔,被两家父母不待见,等到改革开放几十年都没过上好日子。杨建芬懦弱无能,又继承了李景华重男轻女的观念,让聪明孝顺的女儿早早出去打工,咬牙供儿子复读几次才上了大专,顶着满头花白的头发给三十几岁的儿子收拾烂摊子。

杨建红明明很聪明,是个读书种子,却被家里耽误,一辈子在家务农,只能培养女儿。杨建莉被送人了,最小的那个女儿在送走的路上直接夭折。杨家只有杨建国、杨建伟最受重视,典型的农村家庭,没有文化、重男轻女、见识浅薄。

现在却全变了,杨家的女儿怎么能都考上中专呢,中专在这个时候的优越性,已经穿书三年的王玉梅很清楚。

王玉梅翻看那些用拼音、英文和简单字符写的,只有自己能看懂的大事记。这篇文章的主角是杨家的邻居卫小英,是农家飞出金凤凰的励志故事,杨家只是可怜的对照组而已。现在一切都变了,王玉梅有些不知所措,去年她听说杨建芬休学,还特意去下沟生产队小心打听过,张晓满也不见了。她传的那些话,明明是推动剧情发展的正确选择,如今却完全变样了。

如果剧情变了,那她倚仗的先知还有用吗?

王玉梅深吸一口气,安慰自己不要太紧张,小世界的主线剧情有变化是难免的,不是已经有她这只蝴蝶吗?但大事肯定是不会变的,马上就要改革开放了。在今年的电视节目,王玉梅看到人大会的新闻是这样的:人大会结束,按照惯例,代表们要目送主席离开,但主席的腿疾已经很严重了,完全站不起来。周总理就说,主席想送大家离开。代表们依依不舍、频频回头,都被如实记录在镜头里。

王玉梅还记得自己的父母看到这段直接哭了,曾经威仪赫赫的伟人,如今瘦得只剩一把骨头,衣裳都撑不起来,脸上、手上全是老年斑,和厅堂挂像上的伟人形象完全不一样。

没关系,没关系,大背景不会变的,我只需要继续蛰伏,苟到最后总能取得胜利。

王玉梅想清楚这一点,拉开房门走出去,她父母是水厂员工,住在水厂职工宿舍里,两个姐姐已经嫁出去了,大哥大嫂也生了两个小侄儿,一家七口生活在八十几平米的小房间里,王玉梅现在拥有的房间是三姐妹曾经共有的,在县城里已经是非常宽裕的条件了。

“大嫂,做饭呢?我来帮忙。”王玉梅立刻到厨房去帮忙,现在她有眼色多了。

“你择豆角就行,去客厅择吧,厨房小,转不开身。”大嫂脸上带笑让她去外面忙。

王父王母还在上班没回来,王大嫂因为在哺乳期才有功夫在家做饭。等上班的人回来吃过饭之后,王大嫂把孩子哄睡了,拉着丈夫的袖子小声问道:“小姑是个什么打算,她说要读高中家里也供了,她如今年纪也不小了,若是不打算继续读下去,该找对象了。”

王大哥叹道:“听说她成绩很好,中考是被公安局那次吓到了,这回应该能发挥好。”

“盼着吧。”王大嫂也跟着叹气,她真不是刻薄嫂子,不然供小姑子上高中就能闹翻天,可谁能不为自家考虑呢?小姑子干活儿拈轻怕重,为人还高傲都紧,一直占着家里的房子,要是考不上大学又不找对象,她的儿子渐渐长大了,住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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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里的日子平平顺顺过着,四姐儿建莉考中专这年,从年初就不太顺利。

某一天,生产队大喇叭里传来总理去世的消息,听着广播的人眼泪唰得就流下来了,明明去年电视里还有他会见人大代表的新闻啊!电视里全是纪念总理的专题,十里长街送总理的时候,电视里面哭,电视外面也哭,哭声连成一片。

后来,吉林地区降落一次世界罕见的陨石雨,老人们就说这是灾星降世,肯定有大人物要陨落,老天爷在给预兆呢。

再后来,局势开始动荡,各高校学生都在响应。听到新闻里的消息,景华吓得赶紧给二姐儿、三姐儿拍电报,告诫她们好好学习,不要过多参与政治。县一中的老师也给四姐儿他们强调,答题的时候一定要注意,政治错误不能犯。

接连不停有大人物走完最后的人生路,离开这个世界。那些经历过战火的人,对这些伟人的感情之深厚、之浓郁,后人不能理解。老人们在大梨树下叩首顿足痛哭,口里念念有词:就说今年是灾年,灾年!景华跟着人潮,一起哭泣、一起悼念,心里其实有些庆幸,四姐儿也考上的中专,这些大事件,没有耽搁四姐儿的前程。

再然后,是大地震,广播里播音员的声音越来越沉重,伤亡人数越来越多,财产损失越来越大,公社已经发了通知,今年的粮税要多交,还要捐款捐物支援唐山。他们这里离得远,没办法出人,但也有有钱出钱、有物捐物。景华也捐了五十斤腊肉,电视里那些画面太惨烈了。

最后,伟人去世,这才是真正的天塌了,不管生产队的老乡,还是上山下乡的知青,都哭得不能自已。大家都守在大队电视机之前看追悼会,全国各地处处下半旗致哀,守在电视机前的男人们脱帽,女人们也在呜咽。大家都沉浸在悲伤中,没人知道这是划时代的标志性事件。

这要是放在古代,那就是山陵崩,人们终于为这些接连发生的大事找到的原因。可世界不因此而停止转动,国家在混乱、慌张中有序前进。

与国家大事相对应,小小的丰厚公社寨子山的山包包上,也有人没有熬过这个秋天。

曹老爷子好像有预感一样,早早请人带话叫景华去一趟。他穿着自己此生最体面的衣裳,胡子刮得干干净净,屋子也收拾整齐了,抽着烟锅子半躺在床上等着景华。

“我估摸着日子不多了,唉,唉,别抢我话头。我都八十的人了,活得差不多了,该死就死吧,治什么,人不能和阎王争命。你平日里送我吃穿、听我吹牛,都是情分,我是什么也没帮上忙的。临了临了,还要麻烦你。是我老曹不厚道,逮着个善心人使劲儿薅羊毛,没办法,好人是得吃点亏。老曹没本事,这辈子没留下几个钢镚,后事还得麻烦你。到了地下,我必和阎王爷说清楚你的功德,你的情分,只能下辈子再报了。是,是,你说的对,谁说不是呢?可我就想死在这住了半辈子的破庙里,以前扛过抢,走遍了大江南北,最后还是觉得家里野菜适口,不想再挪动了。闺女啊,都托付给你了。”

曹爷爷没留下什么值钱的东西,按照他的意愿,尸骨葬在主席万岁馆的后面,听说全国的主席万岁馆都要改名,也许日后这地方又会成为一座庙宇。曾经的守庙人,可以在这座庙门口的石碑上留下印记。

原本只是平淡之交,可当托付身后事,仿佛关系就近了一大步。

景华操办完曹爷爷的丧事,村里还有人打趣。“给个老头子送终,得了多少孝子贤孙钱?”

帮助一个孤苦无依的老爷爷,然后得到他留下的巨额财产,最后发现他是某某了不起的大人物,这都是话本子里的俗套故事,现实中,曹爷爷就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孤寡老头。

面对议论,景华淡笑一声,并不理会。不是每一次善行都渴望得到回报,生而为人,我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如此而已。

今年的春节来的特别迟,恰逢雨水节气,听电视里说,这是说1977年是20世纪春节第二晚之一,有史以来春节第二晚的年份。事出反常必有妖,这都是妖异的象征。又在对世界的茫然中度过了大半年,很快就没有人把妖异这些怪词放在嘴上了,下乡的知青发疯一般传递一个消息:要高考了!

沉闷的十年的社会再次迸发出生机活力,和以前一样,青年人走在时代最前沿。

在时代的洪流下,景华一家只是小蚂蚁,那些遥不可及的政治事件对他们的影响却是立竿见影的。革委会被全面取缔,景华养鸡、养猪不受限制了,爱养多少养多少。小老百姓只关心自己的生活,景华立刻和余嫂子商量,要合伙养猪。

“养猪的架子才搭起来,你怎么就要修房子,还预计这么多钱?有这本钱投在养猪场里不好吗?”余嫂子不解问道。

“说好的养猪场我们一人占一半,我要是突然加钱,你不就吃亏了。再说,现在规模就很好,再稳一稳,我们毕竟没有办大型养猪场的经验,万一遭了猪瘟……呸呸!童言无忌,大风吹去。”

“行吧,你总有你的道理,你家小五上了公安大学,小六去当兵了,只有一个小七在家里,你也算熬出来了,姑娘、小子都端国家铁饭碗。”

景华连声说:“压力还是大,没啥是一步到位的,总要为孩子们考虑以后。”这并非谦虚,这次修房子就是为了大姐儿结婚的事情。大姐儿中专毕业只有分到省医院做护士,谈了一个医生对象,这几年感情稳定了,就把结婚提上日程。杨家是农村家庭,虽然大姐儿的户口迁到单位上做了城里人,可还是有不长眼的会小瞧农村人,修房子是给女儿争面子呢。

景华在原来的宅基地上新建了一座三层小洋楼,最后钱有些不够,还和余嫂子周转了一些。外墙贴瓷砖,在阳光下折射着美丽的光线,内里装饰也非常精致,完全走在时代前沿,别说整个公社了,就是整个县也敢说数一数二。

大姐儿对象见家长的时候也吓了一跳,早知道几个小姨子、小舅子都读书有成,不会成为拖累,但没想到人家农村也有这样的条件。他来的时候,还有人说酸话,调侃自己娶了个农村人,要是他们知道农村条件这么好,早就流口水同意了吧。

景华把大姐儿拉到房间里叮嘱:“你工作之后,拿一半的工资给妈,妈都给你存着,你结婚的时候都带去。男方给多少彩礼,我给多少陪嫁,都给你带过去。妈给你准备的陪嫁大头,是你们医院旁边一套两室一厅的房子,原来的职工房,没有公摊,实打实的面积。房子是一个女人的退路,只要有这套房子,你的腰杆子就硬。女方收的礼金,我都给你置办成三转一响、家具首饰,嫁过去也别怕,什么时候娘家都能给你撑腰。”

大姐儿又哭又笑,“哪儿有嫁人陪房子的。”

“我啊!你是大姐姐,就要给弟弟妹妹做个榜样。以后他们结婚也这样,你把刚性立起来,咱家的孩子,从来不卑不亢,别害怕,我们都在呢。”

大姐儿扑到景华怀里,她很久没有这样撒娇了。父亲早逝,总会给他们带来影响,和对象爱情长跑这么久,就是大姐儿心里有疑虑。这次下决心把对象带来见妈妈,没想到妈妈给了自己这样大的惊喜,大姐儿不安的心终于安稳下来。嫁出去只是多了一个家,娘家永远都有自己的位置,家人永远支持自己。

景华享受大姐儿久违的、难得的亲昵,抚摸着她的头发细数将来的打算:“你就算结婚了也不能放弃提高自己,当初让你读在职大专没错吧?当时累一些,以后一辈子受益的。医院有进修的机会要抓紧,就算暂时放松一下工作都是值得的。你这里基本稳定了,建芬那里我不准备催她,她工作稳定,谈对象的事情随缘吧。你们姐们关系亲近,你可以问一问。建红一心继续读书,我支持她,读到博士都没问题。四姐儿性子跳脱,虽然工作了,可还是跃跃欲试想辞了铁饭碗下海。你们年轻人说话更投契,你给她分析清楚,真要下海,我也不拦着。小五、小六算是交给国家了,有部队帮忙教育,不会走了大褶子。小七被我养得娇气,一心奔着文工团去,我想送她去部队上的文工团,好歹风气清正,你要是认识部队上的人,也帮她留心着。现在实行独生子女政策,以后的孩子可没有你们兄弟姐妹相互扶持的情义,嫁人了也要多联系。”

景华嗅着女儿发丝清香,思绪伴着唠叨声越飞越远。

第130章 番外-回忆青春

杨浩是北影导演系的毕业生,今年要交毕业作品了,他思来想去,最终选定了自己的奶奶作为女主角,用伪纪实的手法,拍摄一部十分钟左右的短片。他的剧本里全是关爱老年人,亲子关系,社会对老年人的歧视与关照不够之类的。

杨浩本以为要说服奶奶是很困难的事情,没想到奶奶这样么时髦,一说就通,任由他在家里装摄像机,也愿意让他跟拍。

早上六点,杨浩还在睡梦中,房门就被敲响了。杨浩翻身过去继续睡,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奶奶掀了被子。

“奶,这才几点啊,你孙在还在长身体呢,睡眠不足长不高啊!”杨浩埋在枕头里,试图装死混过去。

“起来!不是说要跟拍我的一天吗?我都起来了,你要和床长在一起吗?”杨奶奶中气十足的吼道,一边吼一边拉开窗帘,让夏日的阳光铺满卧室。

“我去~”杨浩习惯性嘀咕一声,坐起身揉眼睛,反正已经睡不着了,那就起来吧。

杨浩刚洗漱完出来,奶奶已经把早餐端上桌了。一人一个小蒸笼,他的蒸笼里有三个大肉包子,奶奶的蒸笼里有一个酸菜大包子,还有刚打好的五谷豆浆,凉拌黄瓜和红油三丝,饭后水果都切好拌了酸奶。

“奶,你多早起来的啊?这么丰盛的早饭!”杨浩一边吃一边问。

“材料都是昨天晚上备好的,今早起来二十分钟就搞定了。比如这面团是昨晚揉好,今早起来发得老高,馅儿也是昨天剁好绊好放冰箱,入味还省时间。豆子不用泡,直接丢豆浆机里,这些小菜更简单,我教你一种万能酱汁,绊起来就行……”

杨浩含着包子还要抽空说话:“奶,你和我说这些干嘛,我门口包子铺买两个就对付过去了。”

“目光短浅!就你那样每天一边走路一边吃早饭,胃早晚要坏,和你爸一样。你们爱得胃病我是不心疼,我怕的是你找不到女朋友。你以为现在还有像你妈一样的傻姑娘啊,就让你爸这种瞎猫给碰上了。你学会做早饭,女朋友化妆的时候,你刚好把饭做好,她收拾好自己出来就吃饭,然后一起出门,多好,一整天心情都是美美的。你这样做,女朋友感动不感动,感动了女朋友变媳妇儿,媳妇儿变孩子他妈。”

杨浩一口气呛在气管里,咳了半天才缓过劲儿来,无奈道:“奶,你催婚也催得太早了吧?我这大学还没毕业呢!”

“蠢!我是那种不开明的老太太吗?你三姑年过半百不结婚,我说过她一句?可我看你也不像能把生命奉献给事业的样子,才教你几招,你学会了早早抱得美人归,谁不羡慕你?不长进的傻子!”

杨浩不说话了,感觉他在奶奶眼里就是个弱智小傻子。

祖孙俩吃了早饭,杨浩主动自觉去洗碗,收拾好出来,就见奶奶换了一身西装套裙,头发梳上去,还戴了珍珠耳环,涂了口红。

虽然早知道自家奶奶是时髦人,可真生活在一起给自己的惊喜也是一次比一次大。杨浩上下打量奶奶的时髦打扮:“奶,你这一大早上干啥去,才七点,广场舞现在要求都这么高了吗?”

杨浩再次得到一个白眼:“你要是多看几本三流鸡汤杂志,就知道我们成功人士从来都是这么早起来的。”

杨浩见奶奶出门,自己也来不及收拾了,穿着卫衣,瞎抓两把头发,抓上摄像机跟上。坐上奶奶的车,杨浩又开始没话找话:“奶,你车开的挺溜啊。”

“我拿的是A1驾照。”

“啥是A1?”

“我真的怀疑你的驾照是怎么考出来的了。你开小车拿的是C1,我拿这个是开大型客车的,这么说吧,地上跑的除了火车不能开,我都能开。”

“奶奶,你好厉害啊。”杨浩星星眼。

“拍马屁也没用,过了假期麻溜滚蛋,我这一天天忙得很,没工夫给你做保姆。”

“奶奶~~我闲着啊,我给您跑腿,您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杨浩捏着嗓子撒娇,逗得奶奶哈哈大笑。

到了公司,杨浩看着镜头里的奶奶像普拉达女王那样踩着粗高跟,一头银灰色的头发,穿着得体的西装套裙进了大楼。

余嫂子穿着旗袍已经等在办公室了,“景华来了啊。”

景华,就是杨浩的奶奶,扬起一抹微笑,“余嫂子来了。”

“这是我大孙媳妇儿,仙卿。仙卿啊,这是你李奶奶。”

“李奶奶好。”仙卿连忙倾身鞠躬问好。

“仙卿?这个名字好,早就听说过你,姓好、名也好,仙人容貌,卿卿姿态。”仙这样稀少的姓氏,景华是早就听说过的,今日一见,果然人如其名。

仙卿不好意思道:“李奶奶太夸奖我啦,我以后要是有奶奶和李奶奶风采的一半就知足了。”

“那不行,一代跟比一代强,你以后得比我们更厉害才行。”景华挑眉,玩笑着落座。

“你已经好久不来公司了,怎么今天来了?”景华对倒茶的助理点头致意,等她出门才笑问余嫂子。

“我是真退休了,精力也跟不上,就不来添乱了。当初那点儿股份,就转给我大孙媳妇儿了。她有专业背景,又在国外学过几年,你教一教她,书本上的、国外的经验怎么落到实地,她还欠缺些。”

“李奶奶,我会好好学习的,您有什么事儿尽管让我去办。”余嫂子的大孙媳妇儿也连连表态。

“好啊,那就先从我的助理做起吧。”景华起身,把助理叫进来,和她简单交代一下,让她把人领出去了。

等人走了,办公室就只剩下余嫂子、景华和努力装不存在的杨浩。

“小浩子怎么回事儿?”

“余奶奶,你能不叫我小名儿吗?”

“哟,从小叫到大,我还不能叫了?”余嫂子逗趣几句,又把话题抛给景华,问她近况。

“小浩子想做导演,毕业作品拍的是奶奶的一天,我这不免费给他打工来了。”景华挥手,叫杨浩停下拍摄,才道:“你大孙媳妇儿来的正好,我也想找个年轻人接手这几个服装品牌。现在才流行起来的快时尚,只有他们年轻人才玩儿得转了。”

“你也快七十了吧,是该歇歇了。”

景华轻笑一声:“我可不想歇,做服装精力是不够了,但我想做新媒体,暂时定了短视频,还没定下是做个旅游博主还是时尚博主,或者唠嗑博主?”

“一把年纪,还想当网红?”余嫂子笑道。

“总要见识见识新东西,咱们年轻时候没赶上好条件,中年又在拼事业,现在终于能享受生活了,当然要怎么舒服怎么来。我还是比较想当个旅行博主,以前出差都是来去匆匆,关在酒店里、会议室里劳神,也是时候见识见识祖国大好河山了。”

“你是有钱有闲还有精力,我这精力是真跟不上了,有什么短途旅行带我一趟,常年在外我可吃不消。”余嫂子摆手,又问道:“你家三姐儿和小六还没结婚呢?”

“哦,三姐儿打定主意献身给科研,我没意见,她自得其乐,以后国家给养老,我肯定走在她前面,操心那么多做什么。老六啊,呵呵,那个蠢小子,谈了个男朋友,已经在国外领证了,领到家里来却只敢和我说是好朋友,没胆色的东西。”

景华话还没说完,杨浩眼珠子已经摔在地上,下巴都捡不起来。

景华斜睨他一眼,继续道:“人都说四十而立,他也快四十了还立不起来,瞧着就闹心,我是懒得理他了。”

“这么瞧不上还把公司给了他,我看你就是刀子嘴豆腐心。”

“不给他给谁,家里姑娘小子谁看得上我那公司?”景华扒着指头给余嫂子数:“大姐儿两口子做医生护士,家里孩子也走这条路。二姐儿一家子都在高校,清高得恨不得连分红都不要。三姐儿就不说了,四姐儿自己还有一大摊子生意忙不过来,哪儿有功夫接手我的公司。老五当了警察,要说一堆孩子,我最喜欢的还是他,一身戎装、一身荣耀,上回开大会表彰的时候,一身警服缀满了勋章,正气凛然,这才是我的好儿子呢!谁知道小浩子没志气,不能子承父业。小七从小爱娇爱美,进了娱乐圈更是浪得没边儿,心里只有口红色号,能指望她什么?”

杨浩躺着也中枪,不知道自己在奶奶眼里原来是“没志气”的代表。

“子孙争气,比留下什么产业都强。”余嫂子感叹,她家儿孙也争气,堪称个个精英,可还是免不得小矛盾。余嫂子原本还有些看不开,可看看景华气定神闲的样子,也觉得自己该放开了。古人都说七十随心所欲,她都七十几了,什么都该看开了才行。

中午吃饭,余嫂子请景华去附近一家养生餐厅,老板迎出来的时候,自我介绍过后,景华才记起来这是她们同村的李淑芬。寒暄几句,李淑芬执意要免单,景华也不肯啊,最后还是打了八折。

进了包间,景华才问:“她开了餐厅,我都不知道。也是老乡,她近况如何?”

“你呀,真是万事不放在心上。她那时候不是想接手你的草药生意吗?谁知道你直接放手,反而靠养猪发家,开了食品加工厂,我还听她嘀咕过几次,说你该做药品是生意呢。当初她和老街中药铺大夫合伙做生意,那是老大夫的徒弟,功夫不到家,后来出了医疗事故,也牵连了她。这也是个有韧劲儿的姑娘,经历过事情,反而越见功力,后来从小吃摊车做起,才才有了这座饭店。”

“年轻时候谁不犯傻,她现在过得也不错吧,光这家餐厅就在小康以上水准。”忆起往事,也勾起了景华的谈性,“我们年轻时候一心一意读书认字,在别人看来也是奇人异事吧,不合群的总被排挤。李淑芬吃一堑长一智,也算否极泰来。我遇上的奇怪事情也多,有好多现在都想不通,你还记得王玉梅吗?就是和我家三姐儿同一届的那个女学生,我都不知道怎么和她结仇了,后头过了好多年我才知道,当初造谣大姐儿中考分数作弊的是她、传二姐儿私奔谣言的是她、摔破三姐儿钢笔害她差点儿不能考试的也是她。这些都是她做商业间谍被抓之后,从我们村的卫小英哪里听说的。卫小英你还记得吧?”

“怎么不记得,都要称呼一声卫总,咱们一个村走出来的,不管什么企业家联合会、什么协会联盟,都要拉出来凑趣。”余嫂子笑着回忆,她也算是业内有名的企业家,做生意总爱讲究亲缘、地缘。

“是啊,那个王玉梅在卫总公司做了十多年,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被人收买策反……嗯,也不知道是突然叛变还是处心积虑,我也是听的几手消息,总之最后被抓进去了。听说在牢里疯了,说卫总是一本小说里的人物,说的头头是道,她要是把这样的能力用在正途上,早成小说家或者编剧了。”

“我倒是头回听说这事儿。所以说,年轻人行差踏错不可怕,怕的是死不悔改。”余嫂子随意结束了这个话题,八卦并不精彩,人也不熟悉,不想谈这些。

“谁说不是呢。”景华感叹道,二姐儿青春期也做过错事,幸好悬崖勒马。当初的张晓满回乡后被父母责怪过一段日子,可时过境迁,也娶妻生子,一辈子没有大富大贵,但也平安是福。一辈子这么长,年轻时候的些许错误,只要有心,总能弥补。

李淑芬早叮嘱店员关注着,听说景华她们吃完饭出来,连忙笑着迎上来:“四婶子、余婶子是自己人,可千万别客套,我给您一八折卡,盼着您常来。”很是周到热情。

目送景华一行出门,李淑芬心中却有万千感叹:她一个重生者混得还不如人家土著好,果然大佬在什么领域都是大佬。没有医药公司,却有全球连锁食品集团。

杨浩抓耳挠腮得跟着奶奶拍了一天,下班回家,六叔和白叔已经在家等着了。要不是今天听奶奶闲谈,杨浩还不知道自己六叔和白叔是这种关系。他们小一辈的怎么可能管到长辈身上去,家里又不止六叔一个不结婚,他也从没往这上面去想。

“小内奸,还不倒水去!”景华笑骂一句,杨浩赶紧去端茶倒水,然后麻溜回房间,把耳朵贴在门上。

“妈……”老六不好意思喊了一声,这个在外也要被人尊称一声老总的中年男人,在母亲面前还是面红耳赤的小儿态。

景华哼哼两声:“你还知道我是你妈呢,不知道还以为我是不相干的人,结婚也没请我啊。”

白景是个儒雅的人,闻言也红了脸:“这事儿怪我,当初我们怕阿姨接受不了,只我们两个人小小庆祝一下,两方家里谁都没请。”

“当然怪你,我李景华的儿子,结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你们悄悄的办了,反而显得心虚。男人,无论什么时候,还是有个家才稳当。既然你们都已经在国外办了西式婚礼,那在国内办就要办中式的,喜气洋洋操办起来,宴席定在秋水饭店大宴会厅,我多少亲戚朋友要请,都让你们给耽误了。”

“妈……”老六迟疑得喊了一声,这是要宣扬出去的意思吗?

“怎么?你们不想办中式的?”景华柳眉到竖喝问。

老六都懵了,这是中式西式的问题吗?同性恋啊!他妈就这么容易接受了?他自己都挣扎犹豫好久,到三十岁左右才和老白定下来,安稳过了几年好日子。

然后老六和老白就看着景华从房间里抱出一摞婚礼策划,电脑里还有筛选过的菜单、礼单、宾客名单之类,看的出来,景华已经准备很久了。

两人迷迷糊糊跟着做了许多决定,婚宴定在什么时候,哪家酒店,请什么人,菜单怎么定,换几套礼服之类的。

等到最后,老六嗫嚅着提出最重要的问题:“白叔叔白阿姨还不知道呢?”

景华又翻了个白眼:“就知道你是个没用的!收拾收拾,明天跟我上门拜访去!”

“明天?”老六又惊叫起来。

“怎么?想要结婚,还怕挨打啊!你拐了人家儿子,一句交代都没有,我怎么生出你这个没胆气的东西来。”

“这不是怕气着叔叔阿姨吗?”

景华心里想,自己都发现了,白家二老难道是瞎子聋子吗?和儿子孤零零一个人相比,他们也应该更希望儿子有个家庭,有人照顾他,能享受最平凡也最可贵的人间烟火、天伦之乐。这话在心里想想就行,说出来岂不是给两个胆小鬼倚仗,景华才不做这个好人呢。

白景突然走到景华面前跪下,“对不起,阿姨,是我先追求他的。一起当兵的时候我就喜欢他,是我把他拐上了这条路。”震惊过后,白景才想起,他担心自己的父母受打击会生气,六哥的母亲难道就不生气吗?六哥的兄弟姐妹都这样优秀,自己却把他拐到了这条荆棘路上。

“去拿杯茶来。”景华吩咐老六一句,“既然都跪了,就别浪费了。”

老六也明白是什么意思了,把茶杯递到爱人手里,白景颤抖着双手奉上,终于改口叫道:“妈。”

景华接过喝了一口,把人拉起来按到旁边椅子上,“家庭的意义在于维系亲情、爱情,然后从这样稳定的关系中汲取力量,这与男女无关。等你们准备好了,也可以收养两个孩子,家庭中有了孩子,能享受到的乐趣更多。当然,世上没有一个家庭的幸福是可以复制的,丁克家庭幸福的也多,你们三姐不也过得快活,都只是选择,只要不伤害别人,就没有对错,不需要愧疚,没有人有资格指责你们。”

景华从那些婚礼策划的资料里翻出一份文件递给白景,“我的女婿、儿媳妇儿都有一份分红,虽然现在公司是老六管着,你作为家属有同样的权力,可该你的还是要给,签了吧。”

今天的惊喜太多了,白景已经麻木了,听话的在文件上签了名字。

“行了,回去休息吧,明天打扮一下,上门见家长,郑重点啊!”景华把事情交代清楚,就赶两个儿子出门。

门外,老六握着白景的手,恍如梦中。“老白,你掐我一下吧,这梦怎么还不醒。”

“做梦也不敢这么想啊。”白景回想当初在部队一见钟情,一起扶持着走过这么多年。六哥为了他放弃部队的事业,退伍回家。自己和他一起做生意,一起经营生活。十几岁还是少年就认识,到如今将近四十岁,相互陪伴走过大半辈子,以后还有一辈子等着他们。只要一想到这点,他就忍不住扬起嘴角。

老六心里也有无数感慨,他爸走得早,七个兄弟姊妹全靠母亲拉扯大,他们都心疼母亲,不忍心气着她。所以他和老白的事情,几个兄弟姐妹知道,却一直瞒着妈妈。“我以为我的妈妈很好,却不知道她能这样好。”老六心中的感激都快溢来了,他们一路走来有多少不容易,今天得到母亲认可,就都不重要了。

“真好,真好。”白景想起刚才李阿姨装作不经意的爱护,她不会称呼自己“儿媳妇”,也不会把男女那些玩笑话套在自己身上,虽然自己并不在意。可这样的维护,总让人暖心啊。

门内,杨浩小心翼翼的探出头,看奶奶收拾桌面,小声问道:“奶,我六叔和白叔的婚礼,我能当摄像不?”

景华白他一眼,“和他们商量去,问我干啥?”

杨浩这就明白了,奶奶不介意他把这事儿通知到家族群里去,杨浩先打开他们小一辈的微信群放雷,一晚上都在接表哥表姐的电话。唉,要是六叔和白叔有了孩子,他就能有堂弟堂妹了,不用总是家里最小的那个。转念一想,期盼这个,还不如盼着七姑姑早点儿结婚。

杨浩掌握第一手消息,和表哥表姐得瑟够了,才突然被提醒:“你拍的不是奶奶的一天吗?这么的多私事,可不适合公开,你的毕业作品要重拍吧。”

“对啊!”杨浩这才反应过来,奶奶最近肯定要忙着六叔的婚礼,这些东西也不适合公开啊。等奶奶忙过这阵子,他的毕业作品也赶不及拍了,自己筹划三个月的方案就这么付诸东流啦?

第131章 星际学做偶像第一天

“胖友们,看看我发现了什么,一个实体运动的小可爱。在星际时代,居然还有坚持实体运动的哦~指路她的个人账号@公主今天瘦了吗?”

“我去看了看,果然是实体运动,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天特别多啊。”

“呜呜呜,这是什么可爱小姐姐,居然能坚持实体运动。”

“你们是怎么把可爱放到这堆沉重的躯壳上的?良心不会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