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极心思也未免太过毒辣!”姬师堂目光阴冷,带着化不开的浓浓郁气,“临走了,眼看再也没有机会回来了,还要摆这么一道!”

“是啊。”姬暮年摇了摇头,“他的性子虽然冲动,但东羌来人,说不定要高人谋士替他打算,所以兵行险招来这么一出。”狭长的凤目微微眯起,继而一闪,“不过我总觉得不大对劲。”

“哪里不对劲?”

姬暮年分析道:“要说宇文极从小就在燕国长大,如今的端木皇后也不是他亲娘,像端木雍容这些人,跟他并不亲近,应该不会陪着他如此胡闹才对。毕竟不管我是受了伤,被小公主误会,甚至命里不济就这么死了,对东羌都谈不上任何好处。”

“可是…”姬月华不解,“如果不是东羌的人在算计,那又会是谁?”

“是呀,哪有会是谁?”姬暮年一时间也想不出来,是谁…,对自己和宇文极、小公主的关系如此了解?算计人心如此精确?!若说只是想要自己的命,犯不着留下什么东羌纹饰,看起来…,倒更像是想让自己被小公主厌恶。

是东羌的谋士吗?还是宇文极?还是别人?看来得好好想一想了。

*******

正如姬暮年所猜想的那样,遇刺一事,慕容沅当然不相信是宇文极的手段!试想只要不是蠢人,哪有行刺别人还留马脚的?可若是姬暮年自编自演的一出戏,那也…,也太卑劣了一些。

可是还顾不上找姬暮年对质生气,就有人找上门来了。

“皇上驾到!”

武帝独自走了进来,撵了宫人,脸色很有几分不好看,沉声问道:“你把晨午暮夜四个死士都送给了宇文极?!”

“是。”慕容沅见父亲不高兴,微微垂眸。

武帝不悦道:“阿沅呀,你知道死士是怎么来的吗?你知道,培养一个死士需要多大的人力和物力?”他叹气,“晨午暮夜四个死士,一个或许不够难得,单是他们四人多年配合磨练,已经达到四人一心的境界!如同一人有八只手,根本不是寻常四个高手能够比拟的!”

“这四个人,是父皇让人千挑万选给你准备的,为的就是,将来你嫁人分府出去以后,身边有一块安全的盾牌。”皱眉问道:“怎么能随随便便送人呢?”

慕容沅当然知道死士难得,但却低了头,解释道:“我知道的,这都是父皇爱护我的一片心意,但是阿兰若回东羌很危险,身边多几个人保护也是好的。而我…,整天在宫里待着,前呼后拥的…”

“他危险?”武帝不悦打断,“难道你的命就不如宇文极的矜贵?!”

“对不起,父皇。”慕容沅赶紧上前赔不是,老实认错,“是我不好,是我辜负了父皇的心意,以后再也不敢了。”

“阿沅,你呀…”武帝头疼的看着女儿,可是打又舍不得打,骂有舍不得骂,况且她认了错,只能叹气,“以后不可以再这样了。”

慕容沅松了一口气,“是,我不敢了。”

但是…,事情还没有完。

用午膳的时候,玉贵妃不经意的瞥了女儿一眼,发觉她脖子少了点什么,起初还没有留意,待到喝汤喝到一半,忽地抬头问道:“阿沅,你的那块古玉呢?”

慕容沅摸了摸胸口,小声道:“我把古玉送给阿兰若了。”

话音未落,玉贵妃已经是勃然色变,“叮”的一声,将汤勺扔回了镶金边的碗盏里,直直看着女儿,“你再说一遍?”

在慕容沅看来,辟邪这种东西不过是古代人迷信,并没有太放在心上,但玉佩是哥哥给的,送人的确有一点欠妥。但当时见宇文极一脸惶恐,想着给他戴在身上,做个念想,再者说上一番吉利的话,他也能安心一些。

而此刻,母亲的脸色明显不太寻常。

不由勾起当初哥哥给自己古玉,母亲不太愿意的记忆,有些不安,“我…,我想着让阿兰若…,让他带着辟邪。”

“你…”玉贵妃豁然站了起来,指着女儿,“给我跪下!”用一种几近冷冰冰的声音,喝斥道:“其余的人,都出去!”

一瞬间,宫人们退得干干净净。

慕容沅还在翅中没有回神,却瞧见皇帝爹朝自己递了一个颜色,分明示意不要继续触怒母亲,顾不上细想为什么,赶紧低头跪了下去。

玉贵妃脸色难看,武帝竟然也沉默了一下,方才劝道:“无双…”

慕容沅情知自己惹事了,不敢抬头。

“你居然把炎光之心送出去了!”玉贵妃眼前一黑,扶着桌沿稳了一下,继而睁开一双水光明眸,里面尽是怒色,“早知道…,我说什么,也不能让承煜把炎光之心给你拿着,你…”揉了揉胸口,像是气得噎住了。

武帝顾不上跪在地上的女儿,上前扶住玉贵妃,让她坐下,安慰道:“罢了,不过是一个传说而已,你也不必当真。”虽然对女儿的莽撞也是震怒非常,但此刻断不能再火上浇油,只能拣轻了说,“有没有炎光之心,该什么,还是什么。”

玉贵妃冷笑道:“你是想说,我们玉家即便有炎光之心,还是灭了国,对吧?”

怎么上升到灭国的程度上了?慕容沅震惊不已,自己根本不知道这些□,更没想到会惹得父母亲争执,可是想要开口,一时间却插不上嘴。

“无双。”武帝站在玉贵妃的身边,年近六十的皇帝,即便看起来精神矍铄、气色红润,但是保养的朝花玉露一般的玉贵妃相比,简直就是父女之别。此刻更因宠妃的针锋相对,而显出一丝颓老之气,他沉沉道:“江山易主、朝代更迭,在这世上永远都没有停过,无双…,一定要恨朕恨到死吗?”

玉贵妃冷若冰霜,清声道:“那要我怎样?因为你的宠爱,就对你感激涕零吗?还是在你面前献媚邀宠?又或者忘了玉家的人是怎么死的?”她轻轻一笑,倾国容颜宛若繁花一般绽开,“就算我玉无双贪慕荣华富贵,不知廉耻、不记血仇,但只怕梦里,那些冤魂也是不会放过我的。”

“无双…”武帝的脸色沉的不能再沉,质问道:“你还要朕怎样做?!”

慕容沅一看糟了,再让他们俩说下去,只会越说彼此越难看,赶忙“不识相”的跪了上去,嘴里道:“都是我的错!是我糊涂,不该把母妃给的东西送了人。”

武帝看着女儿那张小小莹玉的脸庞,到底消了消气,没有再和玉贵妃对嘴下去,而是岔开话题,“朕这就下旨,让人去把炎光之心给追回来。”

“不用了。”玉贵妃眸光复杂,轻轻的闭了一下眼睛,“炎光之心不能离开主人的血脉,它原是玉家之物,现在却落入异姓人的手中,要么碎裂,要么…”声音清浅,“就是炎光之心已经易主了。”

武帝脸色一僵,“这…”看了看小女儿,转而说道:“也罢,若是宇文极能以东羌大皇子的身份登基,看在阿沅照顾他多年的份上,也总该和燕国交好才对。”

“罢了。”玉贵妃心思剔透,情知皇帝这是在为女儿说好话,“你不用哄我。”转头看向诚惶诚恐的小女儿,“给我老老实实到小祠堂去跪着!跪够三天三夜,没有我的吩咐不许起来!”

慕容沅哪里还敢再多说一个字?什么炎光之心,又什么国脉气数的,就算不清楚前朝的典故,也知道自己把十分要紧的东西送走了。

不敢分辨,不敢多嘴,老老实实低头去了小祠堂。

武帝看着女儿的身影消失在珠帘后,方才回头,“是阿沅不知轻重,她也不是有心之失,你别恼了。”

据传炎光之心是玉中王,能够聚集天下所有的祥瑞,人的运道、福泽,甚至天地的一些灵气,得到它的人遇事总能逢凶化吉,而若是落在皇室子孙手中,它还能聚集真龙之气,助主人得到江山大业、万里山河,成为人中真龙!

不过像拥有炎光之心的玉氏家族,最后还是亡了国。也不知道是传说不够灵验,还是前朝的哀帝太过昏庸残暴,杀戮忠臣、听信奸佞,以至于炎光之心也护不了他,最终毁掉玉氏王朝。

“罢了。”玉贵妃不是一味纠缠不休的女子,没了就是没了,轻叹道:“或许你说得对,不管是江山社稷也好,人也好,都不是一块古玉护得了的。”她笑容嘲讽,“不然玉家怎么会亡了国呢。”

武帝静默无言,玉贵妃沉溺在亡国的往事之中,一室安静沉默。

而慕容沅则在小祠堂老老实实跪着,心中暗叹,要是早点知道这些就好了,随便送给别的什么,也不至于惹得母亲生那么大的气,还让父皇也跟着不痛快。但愿那块炎光之心没有碎吧?既然已经追不回来了,如果宇文极拿着真的有用,也比碎了好。

唉…,这回母亲的气可生大发了。

玉贵妃让小女儿跪三天三夜,白嬷嬷等人虽然着急,可是也不敢违抗,只能心急火燎的去搬救兵,----找到靖惠太子和睿王妃。可惜前者虽然比白嬷嬷他们还急,却根本帮不上忙,玉贵妃以太子成年为由,根本不允许靖惠太子踏入泛秀宫。

最后还是睿王妃姜胭脂豁了出去,跑去跟小姑子一起跪,然后晕倒,叫了太医过来诊脉,居然诊出一个喜脉来!姜胭脂母凭子贵,借着身孕,替自家孩子的小姑姑求了情,“大喜的日子,母妃就别再跟三公主生气了。”

玉贵妃对女儿是面冷心软,见她跪了一下午,又有儿媳妇和未来的小孙子求情,终于松了口,冷冷道:“那就改为禁足一百天!把《女诫》《女训》各抄一百遍!”

慕容沅先谢母亲,然后单独找到嫂嫂,感激道:“胭脂,这一次可多亏你救了我。”

姜胭脂气笑道:“你呀,下次可别再随便送东西了。”继而低声,“不过…,我也要多谢你。”脸色羞赧,“要不是你让我假装身子抱恙,我都不知道自己有喜了。”

“唉,没累着你就好。”慕容沅揉着酸麻僵硬的双腿,前世嫂嫂这个时候就已经怀孕了,自己哪里敢让她一直跪着?可惜自己活得短,不知道她这一胎是男是女,但不管是小侄儿,还是小侄女,自己都是要多谢他OR她,今儿救了自己呀。

泛秀宫内,姑嫂和睦一派温馨的气氛。

而凤栖宫的一处别院内,气氛完全不同。周宛宛手里拿了一把小剪刀,在花盆里面东剪剪、西剪剪,完全不是在修花,而是辣手摧花,好好的盆景给她绞的不成样子,半晌玩累了,将剪刀重重往桌子上一拍,恨恨道:“凭什么?!这世上所有的人都围着她转?!”

心腹宫女水仙上前服侍,小声劝道:“睿王妃是做嫂嫂的,自然要在婆婆跟前替小姑子说话,为人儿媳都是这样,小姐将来嫁了人就知道了。”

说到嫁人,周宛宛不由脸色更加难看,“宇文极!你最好早点死在东羌!!”

“其实…”水仙吞吞吐吐的,可是又怕这位主子再去做些惊世骇俗的事,只能硬着头皮劝她,“小姐毕竟是姑娘家,白辣辣的跑去跟男子说什么嫁人,总是不太好,别的不说,要是皇后娘娘知道…”

“你还敢让外祖母知道?”周宛宛旋即变了脸色,恐吓她道:“那天只有你跟在我身边,外祖母若是知道,那就一定是你说出去的!看我怎么收拾你!”

☆、66意外(上)

水仙被吓住了,连声道:“奴婢不敢,奴婢不敢。”

周宛宛见她一脸怯怯的样子,反倒泄了气,拉了拉她,“算了,我身边也就剩下一个你可靠点了。”自从父亲去世,母亲和堂叔偷*情造反死后,外祖母就不大管了,身边的下人但凡有门路的,都已经各奔前程去了。

只有水仙这个丫头还算忠心一些,跟了自己多年。

想到此处,周宛宛反倒浮起淡淡的心酸来,难受道:“我当然知道,女儿家自己去求人嫁娶不够矜持,可是我有什么办法呢?”

外祖母只管自己一口饭吃,连面都不大愿意见,更不愿意带自己在公共场合露脸,每次都说是,“宛宛害羞,不想出来见人。”其实是怕别人见到自己,再想起母亲那档子破事儿吧?就连学堂也不大允许自己常去,时不时的,就让人替自己请假,不是头疼,就是身子抱恙,不知道还以为自己拿乔呢。

可是自己无父无母,除了外祖母,还有谁可以依靠啊?再说她还是中宫皇后,自己又怎么得罪的起?除了老老实实、忍气吞声,再也没有别的法子了。

眼看自己年纪一天天大了,婚事却还是没有着落。

外祖母根本就没有留意自己的婚事,大概回头看着差不多的,就会让自己随便嫁了吧?再不就是,把自己当做棋子送出去联姻?可是自己这样尴尬的身份,又有什么好姻缘等着自己?不得已,才厚起脸皮去求宇文极,希望他能带自己走。

可恨宇文极那个混蛋!早就被小姨迷住了心窍,根本看不上自己!想到此处,不由长长叹气,要是早知道宇文极能够回到东羌,自己也不至于冷落他多年,搞得如此被动没法子,好好的婚事就泡汤了。

再看看小姨沁水公主,不论是金银珠宝、还是奇珍异玩,还是俊秀少年郎,全天下最好的都会送到她的面前,由得她挑!自己连她的一根头发丝儿都不如,真是…,命都快要苦成黄连了。

慕容沅的命,的确是要比周宛宛好多了。

先是有嫂嫂来救场免了罚跪,后有皇帝爹每天过来安慰,见女儿老老实实在书案前面抄《女诫》《女训》,不由叹气,“你这些天老实一点儿,乖乖的待够一百天,等你母妃气消了,再说出去的事。”

禁足对于慕容沅来说不是什么大事,抄写东西也不难,倒是十分过意不去,“都是我当时太冲动,担心阿兰若就没细想,这么些年…”想说把他当做弟弟一样,还是止住了,父亲现在肯定不想听到宇文极,转而问道:“哥哥他们走到哪儿了?”

“嗯,让父皇算一算。”武帝到底还是溺爱女儿,再大的事,也没有打算深究。最好的死士被送走了,那就再挑几个次一等。本事不如上一批?那就多安排几个,总之一切还是以女儿为重,别的…,都是小事。

光阴寂寂,岁月无声,日子在父女俩的细语中悄悄溜走。

转眼一个月过去,北面传来了睿王的第一份捷报!

玉贵妃悬了几十个日日夜夜的心,总算稍平,看着女儿也有了一丝和颜悦色,但是仍然不许她出门,除了原先的责罚,还加了一份任务,给睿王抄保佑平安的佛经。慕容沅心下知道这责罚算是轻的,因而每天上午都给哥哥抄录佛经,然后供奉起来,下午再抄录《女诫》《女训》,一句多话都没有。

而在遥远的北方,睿王心事重重,根本没有闲暇时间思念母亲和妹妹,以及他还不知情的怀孕妻子。前几天刚刚攻打下益阳县,但是傅如晦坐镇雍州二十年,此刻又是固守,不是那么容易啃下来的,暂时形成了两相对峙的局面。

睿王行军打仗还是头一遭,以前都是纸上谈兵,好在他十分放得下架子,和两个随行的大将军混成一片。既不失皇子的矜贵之气,也不缺不耻下问之心,三个人的配合还算相得益彰,总之没有让傅如晦占到便宜。

而此刻,睿王回了自己的帐篷仍旧没有休息。

军务冗杂是一桩,新手须得花上多几倍的力气和精力,研究战略战术,以及兵马上的调度安排。还有那件事…,自己必须要弄清楚,仅仅凭别人的一封信,和几句听来的流言,那也太不慎重了。

“睿王殿下。”帐篷外来了人,门口站着一个带着黑色兜帽披风的少年,帐篷内烛光明亮,映照得他的脸庞格外白皙,甚至有些不健康。他待睿王示意之后进来,将一个盒子捧到桌上,低声道:“就在里面。”

睿王抬头看了他一眼,眉宇寒凝,“没有错?”

“不敢,绝不会错。”

“辛苦你了。”睿王叫了心腹到门外守着,不许任何人进入,但却留下了那个少年在一旁观看,并不避讳。只见他轻轻抽出利剑,无声无息,然后撩起袖子,在手臂上刺了一个小小口子,一瞬间,鲜红的血珠冒了出来。

“殿下…?”

睿王摇了摇头,示意不必多问,然而指向那个盒子,“打开。”

黑衣少年上前将盒子打开了,皱了皱眉,眼里闪过一丝掩不住的反胃之色,却又不自控的看了过去。盒子里,躺着一截白骨森森的死人残骨,“唔…”他的胃里再次翻涌起来,将头扭到一边。等他稳住情绪再次回头的时候,睿王已经将鲜血滴在了上面,“扑…”,那鲜血无声无息的溶了进去!

睿王的目光亮得吓人,闪烁不定,就连手都跟微微颤抖起来,将剑递给了过去,“你把手臂扎破,也滴一滴血,不要弄手指留下幌子给人看见。”

那少年看着十分淡薄清秀,但是却没有犹豫,依言如法炮制了一回,----奇怪的事发生了!他的血,不溶于死人骨。

“呵…”睿王忽地笑了,只是那笑容没有一丝一毫的温暖,冰冷异常,带着几分痛楚、几分挣扎,他深深的闭上了眼睛,轻声叹道:“竟然是真的,…是真的。”那个让自己喊了十九年父皇的人,竟然…,真的是自己的杀父仇人!灭族仇人!要自己如何自处?认贼作父,继续扮演父慈子孝,还是…?

----他想不下去了。

“殿下。”清秀的少年满目疑惑,忍了许久,终于忍不住问道:“属下只是奉命前去取这骨头,但却不知…,对方是什么人?”

睿王抬起头看向他,笑容诡异,“明夷,你想知道吗?”用绢帕将手臂上的血迹擦去,然后烧了绢帕,看了看那死人骨,再看了看那脸色惨白的少年,轻声道:“他是前大蜀王朝的驸马赵廷灿,…我的父亲,你的舅舅。”

祁明夷微微张嘴,看着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

北面的战事一直僵持着,双方都有胜负。朝廷大军虽然人多,但是架不住傅如晦是早有准备,甚至是多年前就在准备,兵精粮足,他又对下面县城控制颇深,今天丢了这个城,明天又再夺回来,如此反反复复已成家常便饭。如此三个月时光很快过去,雍州的战事,一直还是没有形势明朗,慕容沅的一百天禁足倒是放行了。

而她见到的第一个非泛秀宫人,竟是姬暮年。

“见过公主殿下。”今日他穿得十分素净,一袭几近白色的浅淡莲紫色长袍,腰束白玉带,此时正值盛夏,这身打扮带着消暑一般的幽幽凉气,让人瞧了神清气爽,“下官奉皇上之命而来,为公主殿下请平安脉。”

慕容沅说不出有哪一点怪异,但也没有拒绝。

姬暮年很快诊完了脉,回道:“公主殿□子安泰。”顿了顿,“之前下官在宫外曾经遇刺,偏生不巧,那逃脱的刺客剑鞘上面,又有东羌的纹饰。”

他不说,慕容沅倒是一下子没有想起这个茬儿,毕竟宇文极走了好几个月,自己也被禁足了这么长时间,此刻听他提起,不由皱眉,“你想说什么?”

姬暮年声音平缓,“下官想说,这件事其中有些蹊跷,不知道是谁在背后捣鬼,故意陷害东羌大皇子。”看着小公主微微惊讶的眼神,缓缓说道:“虽然下官和东羌大皇子有些龃龉,但是还谈不上有仇。退一万步说,就算东羌大皇子怀疑下官对他下毒,要报仇,也没有杀人还要带出幌子来的。”

听他这么说,慕容沅的脸色渐渐缓和下去,颔首道:“你能这么想最好了。”

姬暮年微笑道:“公主殿下没有误会就好。”

慕容沅蹙了蹙眉,疑惑道:“不过说起来,是谁这么坏呢?又害了你,又给阿兰若泼污水。”后之后觉的问道:“你伤得不重吧?现在还有没有事?”

姬暮年微微一笑,“下官已经好了,多谢公主殿下关怀。”不愿意谈话中止,看向案头上的一本医例,“公主殿下把太医院的案例都借出来了?”

“是呀,得看看实例才行。”慕容沅听他一问,倒是想起来,“对了。”拿起那本医例翻了翻,指道:“你瞧瞧,为何这个方子不让用川穹?川穹不是活血化瘀、行气止痛的吗?”

姬暮年接了医例看了看,先看病历,再看下附处方,仔细研究了一下,“公主殿下你看这个病例,病人是因为牙疼引起的红肿疼痛,接着过了几天,就变成头痛,这和平常的淤血聚集不同…”

慕容沅伸了脑袋过去,听他说,不停点头。

两个人你问我答、你辩我证,时间过得飞快,一上午很快过去,慕容沅还是觉得意犹未尽,笑道:“你比那些老太医说的清楚明白,我听了不糊涂,回头再有疑惑,还是叫人来请你问一问。”

姬暮年眸光一闪,淡笑道:“下官静候公主殿下旨意。”

如此一来,姬暮年便隔三差五的过来,以老师的身份为慕容沅讲解中医案例,两人渐渐走得很近。玉贵妃瞧在眼里自有一番思量,但却没有去问女儿,而是去找了皇帝问道:“姬暮年是不是在皇上这边打过招呼?”

☆、67意外(中)

武帝倒是没有否认,颔首道:“是。”

玉贵妃在长榻上面坐了,淡声问道:“皇上的意思,是想把姬暮年尚给阿沅?”

“你不喜欢么?”武帝问道:“姬暮年出自琅琊姬氏,人物风流、性子沉稳,而且朕瞧着,阿沅对他还挺有好感的。再说朕也没有答应什么,只是给了姬暮年一个机会,让他可以接触到阿沅,至于阿沅要不要这个驸马,还得看她自己的心意。”

玉贵妃嘴角微翘,直言不讳问道:“皇上是想让承煜死心塌地效忠靖惠太子?还是怕将来…,我们母子几个没有新帝的照拂,日子就过不下去了?”

武帝眉头微皱,但是也没有拐弯抹角,“都有。”

玉贵妃掠了掠鬓角碎发,转过头,看向窗外湛蓝的天空,悠悠道:“宇文极虽然脾气不好,但是待阿沅尚有几分真心,否则就不会直巴巴的不会拐弯儿了。而姬暮年,此人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看起来风雅高洁,实则满肚子的权利算计,他想娶阿沅…”话未说完,但是意思不言而喻。

武帝放下手中的奏折,抬头道:“无双,朕明白你的意思。”

男人看到问题,和女人的心思又有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