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的那根本就不是征求意见,更像是一个旨意。谈沧羽还想说点什么补救,但对方却已经朝隔壁相连的浴室走去,只留给他一个无限美好的背影。

谈沧羽并没有马上追了出去,也没有因为她的话而感到郁闷,反而坐在床上努力地反省他是不是哪句话说错了?又或者,根本就是昨晚的表现差强人意?真是个难以想清楚的问题。正在他费解的时候,外间传来了卫满儿的敲门声,想来应该是听见了浴室的动静。

谈沧羽迅速穿上了自己的衣服,他总不好唤卫满儿进来,后者虽然是公主的贴身侍女,但终究也是未嫁的卫家大小姐,他又怎么好意思让她进来?

向来也就是只有公主,才有资格使唤大家闺秀来当侍女。

等谈沧羽穿好衣服走到外间之时,正好看到桌上放着的那个空瓷瓶。他不禁恍惚了一下,这酒应该绝对没有问题,是不是公主体质的问题呢?

门外的敲门声不容他多想,谈沧羽甩掉脑海了想不透的问题,走过去把门打开。外面的阳光刺得他眼睛都差点睁不开,随后他就看到站在门外笑得一脸暧昧的卫满儿。

“驸马爷,隔壁浴室的热水已经准备好了,还有换洗的衣服,洪茶会伺候你入浴的。”卫满儿笑眯眯地给他端上了漱口水,然后不时地朝屋内偷瞄着。

“公主在洗澡,应该需要有人伺候吧?”谈沧羽见她一点进去帮忙的意思都没有,不禁出声问道。

卫满儿摇了摇头道:“公主有两样事情不喜欢,其中一个就是不喜欢别人伺候她洗澡。”

谈沧羽正漱着口,闻言赶紧把嘴里的漱口水吐在早就准备好的盆子里,赶忙问道:“那她另一个不喜欢的是什么?”

卫满儿白了他一眼,埋怨他居然如此健忘:“驸马爷忘了吗?你到长乐宫的第一天满儿不就说过?公主还讨厌别人叫她名字,尤其叫她雅公主。”

谈沧羽一愣,仔细地回忆道,好像昨晚和今早,她情绪变化激烈的时候,都是因为他唤了她的名字。

为什么她的反应会那么大?

卫满儿则没有注意到他的异样,礼貌地请他到隔壁浴室洗漱更衣,自己则带着嬷嬷们走进屋子开始打扫。

当秦思思终于从浴室里衣衫齐整地走出来时,屋内已经变得整洁一新,除了摊在床上那个床单。

上面一滩刺眼的血红。

秦思思一伸手,便把床单拽了下来,转手扔进了燃烧着的暖炉之中。

“公主!你在做什么?”卫满儿正端着茶水走进来,见状连忙撇下茶杯,跑到暖路旁抢救着刚刚燃起来的床单。

“看着碍眼,烧了干净。”秦思思擦着头发,淡淡地说道。

卫满儿好不容易把床单上的火扑灭,表情复杂地抬起头。她不明白,她好不容易让他们两人在一起了,为什么从公主的脸上,一点都找不到笑容?就算她还未嫁,也知道这初夜的床单对一个女人来说有多珍贵。

“怎么了?”谈沧羽一进来,就看到了这一幕,烧了一小部分的床单还躺在地上,床单上那滩刺眼的红还摊在那里,而屋内的气氛好像诡异到了极点。

秦思思看了卫满儿一眼,平静地说道:”满儿,这里没你的事了。先下去吧,如果皇上还在永寿殿等着的话,让他再等下,我一会儿就过去。“她知道今天起得比昨天还晚,但是也保不准萧润那小子一直在等。

卫满儿知趣地退了出去。她知道她只能做到这步了,剩下的就要靠公主和驸马两人自己解决了。

谈沧羽走到秦思思的身后,自然低接过毛巾替她擦着头发。而秦思思也没有拒绝,两个人谁也没有说话,屋内一阵压抑的寂静。谈沧羽过了许久,才试探性的轻声问道:”这床单为什么要烧掉?“

秦思思沉默了片刻,语气毫无感情起伏地说道:”满儿她们肯定会视若珍宝地收起来,也不会洗掉。这样想会让我觉得恶心。“对她来说,这只不过是一个脏了的床单,并不代表什么神圣的意义。在这个时代,虽然没有经过原本宋朝的封建理学,女人的地位并不会那么低下,不然她也不会当上摄政公主了。只是她对于一些古老的习俗,还是无法适应。

谈沧羽认真地倾听着她的话,确定了她真的是对这张床单充满着厌恶,便直接弯下腰把床单扔到暖炉里。

秦思思挑了挑眉,没想到他会这么做,不过看着床单渐渐烧了起来,就像是把昨夜最后的痕迹都一股脑烧的干净,让阿Q的她会好过一些。她摸了摸头发,已经干得差不多了,便转回到铜镜前,动作不甚熟练地开始挽发髻。

谈沧羽享受地看着她对镜梳妆,尤其从巨大的铜镜里,看着她那微微不清晰的面容,正专注的对付着不听话的头发,一时看得呆了。

他的心中涌起温馨写意的感觉,他总算是有了一个温暖的家,清晨起来就看到妻子梳妆打扮的倩影。这对他是非常新鲜的感觉,也让他眷恋无比。

他看着她好不容易把长发挽成了一个发髻,然后拉开梳妆台的抽屉,打算从一堆发髻中挑选一个戴上,却好像一时难以抉择。

谈沧羽走到她的身后,低头看着抽屉里摆放着的几十只发髻,想都没想地就拿出来一支黄金打造的凤凰发簪,”今天就戴这个吧?“

秦思思的身体微微颤抖,这支凤凰金簪,就是雅公主的那支,他为什么会一下子就在这么多发簪中选了这支?

第二十六章 不要相信他

秦思思透过铜镜,看着他不甚清晰的脸庞,却丝毫看不出来有什么异样。她轻轻地点了点头,但并没有伸手去接过发簪。谈沧羽会意地把手中的发簪轻轻地插在她的头上,心中涌起一股熟悉的感觉,就像是这样的画面应该以前发生过。他轻轻地笑了起来,他喜欢这种一片片寻找的感觉。只要和她在一起,他迟早会想起一切的。

秦思思对着铜镜呆看了很久,直到谈沧羽提醒她是不是需要去永寿殿议事时,她才回过神来,淡淡地说道:“我今天自己去永寿殿就行了,我暂时……暂时不想看到你。”

谈沧羽一怔,他以为清晨那一阵是她闹别扭,没想到原来问题还比较严重。他本想打破沙锅问到底,但是看着她咬着下唇为难的模样,最后只是叹了口气道:“嗯,我就去书房打发时间吧。”

秦思思听出来他语气中的落寞,忍不住在走出房门前说道:“你可以随意出宫的,翰林院那边在编写《永昌大典》,如果你有兴趣也可以去瞧瞧。”

谈沧羽灿烂地一笑,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秦思思看着他的笑容,心脏猛地一缩,连忙快步离去。她要暂时冷静一下,不能心软。

永寿殿到永宁殿短短的也不过步行五六分钟的路程,让她走了十多分钟。一则是因为身体不便,二则也是因为她头脑太过于混乱。等她好不容易走到永寿殿书房的时候,本没指望能看到萧润的人,却意外地发现身穿一身明黄色龙袍的萧润正在书房里来回地踱步。

“姐!你来了……你……”萧润一见到秦思思推开房门,立刻等不及地迎了上去,却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震惊地看着她。

秦思思知道他的眼神盯在哪里,不甚自在地笑了笑。她已经选了最高领的衣服了,但还是遮不住脖子上的吻痕。

“姐……”萧润的脸一下子涨的通红,“你……你和他……”萧润虽然才16岁,但是该懂的事都懂了。

秦思思轻抬眼帘,轻描淡写地说道:“我和他圆房了,很正常的一件事,你不用这么大惊小怪的。”

“你……你还带了这根发簪,这三年间,我从来没见你戴过。”萧润还看到了她头发上插着的那根熟悉的凤凰金簪。他当然知道这根金簪代表着什么,以为她会一直将它封沉在盒子里,没想到还有再戴上的一天。

秦思思不自在地歪了歪头,绕过了他,走到书桌的后面坐了下来。案几上已经堆满了厚厚的文件,筹划已久的事情就在眼前,她没时间伤怀悲秋的。

萧润却并不这样认为,在他心里,秦思思可是比任何事情都重要。他抢到近前,神情复杂地追问道:“师傅他……莫非是找回记忆了?”

“没有。”秦思思眼都没抬一下。

“那你还……”萧润的十指紧抓着桌沿,不敢置信地问道:“姐,那你还接受他?不会是因为我吧?姐,你不会真的为了让我死心,才这么做的吧?姐,你应该知道,无论你做了什么,我都不会轻易死心的!”

秦思思放下笔揉了揉生疼的太阳穴,她抬起头看着少年自责的脸,知道他这人认定了一件事,是很难更改的。尤其是他们相互扶持熬了三年,除了他在宫里安插的人手会巨细无漏地向他禀报所有事端之外,就算他站在她面前,她有什么事都很难能满过他。

秦思思想到这里叹了口气,认真地说道:“弟弟,虽然昨晚的事情只是个意外,但这是婚姻必要的组成部分,没必要纠结。”除了谈沧羽叫错她名字的那个插曲,她没记得多少,只是觉得醒来身体都不像是自己的了。

本来么,他替她挡了一箭,救了她的命,她回报一点,也是可以忍受的。秦思思几乎麻木地想到。

“意外?”萧润只是听进了前半句,便急忙翻着桌上那一摞厚厚的文件,“姐,你知道谈沧羽昨天在谈府,秘密会见了谁吗?”

“你在监视他?”秦思思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他已经忘了他是我的师傅,那么我也不能真当自己是他的弟子。”对于秦思思的疑问,萧润坦然处之。他抽出一份资料放在她的面前,用手指着某处给她看,“看看他昨天见到了谁?”

秦思思反射性地低下头,然后看到了一段她怎么也想不到的文字。

“昨天驸马爷在自家的花园,秘密会见了南宫霆小王爷。而在出来的时候,手中多了一个青瓷瓶。”萧润一个字一个字地念着。

那瓶酒。

秦思思用双手抵住额头,几乎不相信自己所看到的。南宫霆,这个名字,是被他们列为暗杀雅公主背后最大的主使者,但苦于并没有他的把柄,所以才让他逍遥至今。而他也一直在王府内养病,闭门不出,几乎让人忽视了他的存在。

“姐,我并没有特意的监视他,只是昨天你带出去的人里面有我的人,顺便就注意了一下谈沧羽的行动。由于怕南宫霆的暗卫发现,我的人就没有继续跟踪他。但是,姐,我从来不知道,谈沧羽居然和南宫霆是好朋友!他果真什么都忘了!”萧润一拳砸向书桌,震得屋内一声巨响。

“应该是南宫霆蓄意接近他的,他忘了所有的事,自然方便南宫霆了。”秦思思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南宫霆一定是避着他们的耳目和谈沧羽交往的。否则以前一直帮她打听谈沧羽所有事的卫满儿定会向她报告。

“这上面写着谈沧羽拿了一个青瓷瓶出来,姐,你不会是喝了这瓶酒吧?”萧润看着秦思思的神情,不禁开始焦急起来,“我这就去叫御医!”

秦思思连忙拉住他的手腕,尴尬地轻咳一声道:“我没事,那瓶酒里……掺着的是……反正不是毒药。”她对着萧润还真说不出来“春药”这两个字。

虽然她没说出来,但萧润也不是小孩子了,自然可以领会。一听之下更是气得鼻子冒烟,若谈沧羽在他面前,他真能不顾尊师重道的礼教,一拳轰过去。

秦思思就这么拽着他的手腕,生怕他跑出去胡闹。

不过冷静下来细想想,事情很蹊跷。

南宫霆为何要送一瓶掺着春药的酒让谈沧羽带进宫里来?若真想让她死,应该这酒里是掺毒的啊!而且,那酒也不一定会让她喝了,她又不是好瓶中之物的人。

尤其,今天早上当她问他的时候,他一脸的迷茫,根本就不像知道酒里下药的事情。

难不成,南宫霆真是一心要当谈沧羽的好朋友?帮他把不肯同床的老婆顺利搞上床?

秦思思闭了闭眼睛,阻止自己继续想下去。她不想用最大的恶意去揣测谈沧羽,毕竟他是她爱过的人。

“姐。”萧润挣脱开她的控制,将双手撑在书桌上,倾过身靠近她,无比认真地凝视着她的双眼道:“姐,你要记住,他已经不是以前的谈沧羽了。他有可能会被南宫霆洗脑,而我们却什么都不能说。”

秦思思整个人都呆在了当场。是的,她什么都不能说,也跟他解释不了他失去记忆的那段时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她怎么能告诉他,她跟本就不是雅公主。

“所以,不要想相信他。”萧润斩钉截铁地总结道。

第二十七章 永昌大典

谈沧羽没想到那天早上之后,他居然连续许多天都没有见过自己的娘子。每次求见,都是一样的借口,公主正忙于政事。

谈沧羽几乎怀疑这是为了怕见到他而编造的借口,但是他每日看到来长乐宫觐见的臣子络绎不绝,才会稍微心安一些。

但公主每天都直接睡在永寿殿,再也没有回婚房一次。而他自然也就没有机会见到她。肯定是出了什么问题。否则之前一点都不瞒着他在商讨政事,现在反而把他排除在外?而且连见面的机会都不给他?

谈沧羽左思右想也没考虑出来一个像样的结果,但他却知道公主此举应该是有她的深意所在,也许是她想自己静下来想想,他也就先不去打扰。

在宫中无事的时候,谈沧羽想起她提起过《永昌大典》的编著工作,便好奇地去宫外不远的翰林院晃了一下。

《永昌大典》是从长乐女皇时期开始编著的,因为长乐女皇的年号为永昌,所以这部大典的名字就命名为《永昌大典》。整部书拟定分为60卷,集合了经、史、子、集、释庄、道经、戏剧、平话、工技、农艺、医卜,文学等,无所不包,是一部百科全书。在永昌年间并没有编纂结束,在长乐女皇退位之后,甚至还间断了许多年,直到三年前摄政公主才下旨重组人手继续编纂《永昌大典》。

对这部巨作,谈沧羽其实也早有耳闻,但他一直都没有关心,毕竟在他看来,这部书只不过就是把其他书籍编纂进来,根本没有什么意义。但在他参观完翰林院之后,居然发现事情并不是他所想的那样简单。

全书体例是“用韵以统字,用字以系事”检索非常方便。编写的目的也并不是为皇家的藏书量多增添一笔光彩的数字,而是挑选其中的各种文章,编辑成册,遂为各大中小学院的教材用书。在皇家学院念书的学生自费购买,而公立学校的学生教材全部为国家赠与。

从今年年初开始,《永昌大典》每个月出版印刷发行一卷,供民众阅读。此举更是掀起了长安上下图书收藏热。而由卖书的钱,完全可以支撑《永昌大典》的编撰工作,甚至还富有盈余。

谈沧羽从翰林院出来后,就立刻回到他在永宁殿的书房,果然在最醒目的架子上,摆着一套已经编撰好的《永昌大典》。他这些天一直翻看着《永昌大典》,除去一些他非常熟悉的经、史、子、集等,他惊讶的是里面很多工技、农艺、医卜、地理等等实用性的分类中,很多图文并茂,讲解非常的详细,让他这个不感兴趣的人都看的津津有味,连续废寝忘食地看了好几天。

加之这些分卷之中,很多书页上都有人用羽毛笔写的书批,字迹娟秀,不用想就知道一定是他的公主所写。很多有趣的注释也让他看的忍俊不禁。

等看到某一卷的最后一页时,看着上面长篇的书批,谈沧羽陷入了沉思。

身为世家子弟,他从小就学了很多君臣之道,在老子的道德经里就有这一句:“为道者,非以明民也,将以愚之也,民之难治也,以其知也。故以知知邦,邦之贼也;不以知知邦,邦之德也。”他也知道朝廷自古以来奉行的是愚民政策,就是怕百姓们有了自我的思想之后难以管理。

但在这一页的书批上写着,人们对老子的这句话,理解实际上是错误的。

正因为侯王不比民众高明,所以才要“无为而治”,即废除专制,民主自治。侯王要认识到自己比民众愚蠢,所以才引出后句“故以知知邦,邦之贼也”。全句的释义,应该是:奉行大道的侯王,不自以为比民众高明。而且要使自己宽厚若愚。民众之所以难以治理,就是因为侯王用巧智治国产生了反弹效应。所以用巧智治国的人是国家和人民的罪人,不用巧智治国,是对国家和人民的恩泽。

其实百姓的要求很低,只求吃得饱穿得暖,就满足了。而教导百姓们努力学习知识建设国家,则是朝廷的职责。

所以,治理国家,要使百姓变得聪明,而让统治者变得大智若愚。以愚治国,用天下人都能看得透的方法治理国家,就不会走更多弯路,就会成就盛世太平。

他可以想象,当《永昌大典》在全国推行之后,将会在各个阶层掀起一阵巨大的浪潮。首先农业工业就会产生变革,这上面所刊登的农用具、纺织机都是先进的不能再先进的东西,尤其还公布于天下,任何人都可以仿造图册制造。当农业丰收之后,就不必惧怕有天灾的到来,至少在最基层会维持着国家机器运转。就此一件事,就完全可以把大周朝的寿命往后延长数十年。

还有许多许多关联发生的事情,谈沧羽连想都觉得热血沸腾。

这一页上写着的书批,整整让他消化了一天一夜。

因为这实在是让他太过于吃惊,有别于他一直所知的概念,却又让他觉得这些话说的他心头萌动,恨不得立刻就去找到他的公主畅谈辩论。但更让他感到自豪的是,这么优秀的女子,是他的女人。

等他意识到这该问题时,才发觉他已经多天没有出过书房了,连忙洗漱一新,换了套衣服,再出门前还不忘刮干净了脸上的胡茬。

以前大周朝的男人们都是以蓄须为美,但是在三年前雅公主说出:不蓄须的男人若有男人味才是真的男人之后,一夜之间长安城所有的名流公子都悄悄刮掉了胡子,此后就成了约定俗称的风气,在四十岁以下的男人都很少留胡须。更有甚者还有四五十岁的男人都挂掉了胡须,就是为了让自己看上去更年轻一点。

谈沧羽对着铜镜笑了笑,觉得他能娶到这么牛X的娘子,还真是他三生有幸。虽然他”嫁“进宫里来有些别扭,但他相信有更多的男人宁愿跟他换位相处。

第二十八章 月华阁

梳洗完毕后,谈沧羽风度翩翩地往永寿殿走去,心想着他这么多天没有来,今日再次求见,他的公主说什么也该让他见上一面吧?

可是当他走到永寿殿门前时,却被告知今日是尚香会聚会的日子,公主正在月华阁和各位名门闺秀们开茶会。

谈沧羽望着天边的夕阳,约莫着茶会应该开得已经差不多了,那帮大小姐们总不能在宫里过夜吧?所以他转头便朝西南角的月华阁漫步而去。

果然如他所料的那样,一路上燕语莺声,遇见了很多国色天香的大小姐,有些人他还见过一两面,但是无一例外地都对他怒目而视或者白眼相迎。

谈沧羽不解,想他以前也是名满京城的贵公子一个,也没做过什么亏心事,为何会受到这样的待遇?

满腹疑惑的谈沧羽来到了月华阁前面,正好见到了卫满儿走了出来,连忙喊住她询问。

卫满儿怜悯地看着他说道:”还不是因为你?公主新婚,所以本来每隔七天的聚会现在改成了一个月,而且还由于你住在长乐宫,公主就取消在宫里当值的轮流制度了。姐妹们当然归咎于你喽!毕竟她们的娱乐也不多,尚香会是唯一的乐趣啊!“

谈沧羽苦笑地反问道:”原来是这样,那我且问你,若尚香会中有成员嫁人成亲,那她还会不会出席尚香会?“

卫满儿一愣,呆呆地说道:”嫁了人,姐妹们就会每人送一份礼物给她,之后她就默认地从尚香会退出了。每年年初我们都会筛选适龄的女子加入尚香会,所以一直也不愁成员凋零。“

”这不就得了?公主也嫁人了而已。“谈沧羽耸了耸肩道。他一路走来,发现这些大家闺秀们都没有一个挽着妇人髻,就知道一定是这样的。

卫满儿瞪着他,恨恨地说道:”公主当然是不一样的!你是不是来见公主的?公主在茶会后的半个时辰内不会见人的,你回去吧!“她好后悔,公主自从那夜之后,就再也没见过谈沧羽,这种态度不用说也表现得很清楚了。她那晚终究是铸成了大错,而且更郁闷的是她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和公主说。

谈沧羽挑了挑眉,还没等他开口,月华阁内就传来了雅公主的声音道:”满儿,驸马说得没错,本宫也是尚香会中的一员,理当遵守会规。你去和她们说一声,让她们投票选出新的会长,以后的尚香会就按照原来的规矩,每七天一聚,地点轮流在各家进行。每次记得发请帖给本宫,本宫若是有空的话,就出宫和她们同聚。“

卫满儿连忙低头应是。

谈沧羽还不忘在她耳边叮嘱道:”对了,你不是说成亲有礼物相赠的吗?别忘了让她们给公主和我送礼物。“

卫满儿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谈沧羽心情颇好地笑了起来。谁让她们刚刚用那种眼神看他,是觉得他配不上她们的公主吗?

”满儿,你退下吧。“月华阁内的声音迟疑了片刻之后,再次响起:”驸马,你有事见我,就进来吧。“

谈沧羽皱了皱眉,只觉得公主的言语间疏离感很分明,但她终于同意见他,这总算是好的现象。

在卫满儿愤愤不平的目光中,谈沧羽整了整衣服,回了她一个礼貌性的笑容。

月华阁是靠着假山而建的一个二层楼阁,一楼完全就是从太湖运送来的湖石组成的,虽然有门,但这门实际是装饰,里面即便打开也是通往山中洞穴的。只有沿着石阶而上,到达的才是真正的月华阁。

谈沧羽沿着石阶而上,轻轻推开了二楼厚重的木雕大门,浓郁的茶香扑面而来。

月华阁整个就是一个没有隔断的楼阁,四面都是窗户,可以从四面八方来欣赏周围的风景。就是无论客人坐在哪里,都可以将山景、湖光、楼阁、花园尽收眼底。宽广的室内仅在铺着毛绒地毯的地上,摆着一圈仿古似的矮桌茶几和坐垫。茶几上放着的都是一套套茶具和残余的精美茶点,显然都是刚才那些名门闺秀们所用的,侍女们还没来得及收拾。

而在左首头席上端坐的,正是他许久不见的新婚娘子。谈沧羽看到她时,不禁一愣。

也许是很长时间未见,他明显感觉到她的脸色异常的苍白,还比起以前明显地消瘦了许多。下巴都瘦尖了,让人忍不住就想捧在手心里怜惜。

秦思思刚才听到他在楼下与卫满儿争论,只是听到声音,就让她忍不住唤他上来,可是真正见到了他,她却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她低垂了眼帘,避开他炽热的眼神,轻声说道:”你先进来吧,别站在门口。“

谈沧羽这时才如梦初醒,赶紧走进屋内,把身后的门关紧。

因为月华阁四面都是窗户,总是没有其他殿阁温暖,所以屋内点了好多个暖炉。谈沧羽一进入阁内,就觉得浑身如置身与温暖的春天一般。尤其他细闻之,室内浓郁的茶香还混合着若干种香气,大抵应该是那些名门闺秀衣服上擦的熏香留下的气味。

秦思思低头把玩着手中小巧精致的荷叶杯,感觉到谈沧羽在离她隔了一个席位的地方坐下,顿时稍微松了口气。可见他们两人的关系并没有什么不同,那一夜应该不会改变什么。秦思思心下大定,抬起头朝他微微一笑道:”多谢驸马提醒,怪不得今日本宫就觉得开茶会时有些不自在。“

谈沧羽先是对她的笑容毫无免疫力地一呆,旋即又对她自称本宫而感到不爽,立刻好心情消失的一干二净。所以对她的客套,最后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了事。

秦思思被他的冷淡弄得莫名其妙,片刻冷场之后,她把自己右手边的茶盘递了过去:”这是今年潮州进贡的凤凰茶,还有这一套茶具也是新的,没人用过。“

谈沧羽见她拿着茶盘,没有站起身给他送过来的意思,他会意地笑着站起来,向她靠近了一个席位坐了下来。她今天穿着一件深紫色的芙蓉绣花袍袄,从宽大的袖筒里伸出来的小手臂更显得纤细白皙,令谈沧羽不由得多看了几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