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别想了想,回答我:“不必。这是可以邀请好友的,到时候我陪你去就好。”

我立刻松了一口气。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确认了关系以后,我对萧别的依赖,一日高过一日。虽然知道不好,但是,我已经控制不了自己了。

我悲哀地想。

夕阳西下,本该是晚饭的时间,我却仍然呆在社团前的草地上,费力地蹲着拔杂草。

锃亮的玻璃窗里,顾小少正靠在会议桌上,拟订学中游的细节。

从那天舞会以后,我和顾小少就陷入了更加对立的状态。每次社团活动,总是有数不尽的琐碎杂事,即使是最简单的清洁工作,也落在我的身上。

我好几次同萧妈妈抱怨,她都含糊着劝我。

最近一次,萧妈妈在电话里,含蓄地提到,萧氏目前正遭遇有史以来最大的危机。所以,我就更加不可能在这个时候从社团脱离出去,这里有萧妈妈需要的人际网。

“萧咪咪,草除得怎么样?”顾小少打开一扇窗户,屋子里空调的凉气涌出来,让我精神为之一振。

“嗯,好了,你看看?”我侧开身,给他看身后的草地。

他冷冷地扫了一眼草地,哼了一声,拍拍窗台,道:“进来吧,勉为其难算你过关!”

我搓搓胳膊,那里火辣辣的疼,大概是晒太久的缘故。顾小少瞄了一眼,突然指着我的胳膊问:“你那里怎么了?”

我举着手臂隔着窗户送到他的眼前:“忘记涂防晒霜,晒脱皮了。”

他抓过我的胳膊,粗略地瞄了一眼:“你怎么会这么娇气?晒一晒阳关都会脱皮,你是蛇么?”顿了一顿,他低下声音又问了一句,“喂,要不要紧?”

我白他一眼,甩了胳膊,绕到正门,推门进去,看见所有的人都停了下来,看着我。

东方无忧站起来倒了杯冰水,刚要递过来,就被顾小少一把夺了过去:“让她自己动手,我们继续讨论细节问题。”

我看看他手里的冰水,长叹口气,自己倒了杯水,坐到会议室的最后面。

东方无忧瞄瞄我,又偷偷扫了一眼顾小少,也长长叹口气,拉开椅子坐了下去。

这次会议一直开到晚上快九点,回到宿舍,屋子里漆黑一片。刘珊珊自从上一次舞会以后,总是避着我,连晚上都不会来。本来就寂寥的宿舍,这下变得更加冷清。

脱皮的地方淋到热水,更加疼痛,我累得要命,也懒得去管它,匆匆冲了个热水澡,裹着浴巾,正打算倒下,电话突然就响了起来。

“萧咪咪,出来。”

我愣了愣,问:“哪一位?”

电话里的声音立刻变得很愤怒:“有很多男人晚上打电话给你么?”

这么夹枪带棒的,应该是顾小少。

我轻咳了一声,道:“嗯,我听出你是谁了,顾同学。”

他又命令道:“出来吧,我在你楼下。”

我探出头去,果然,宿舍外惨白的路灯下,站着顾小少。这么热的天,他围着口罩,戴着墨镜,正满脸不耐地原地打转。

他仰头看见我,冲我翻了一翻眼睛,在电话里低低吼了一声:“快点,下来!”

我扯扯胸前的浴巾,对他做了个鬼脸:“我先换衣服!”从衣柜里抓出一件纯白的小连衣裙套上,我湿着头发就冲下了楼。

让顾小少等待,是件非常恐怖的事情。

我一阵风似的冲下楼,转到顾小少的后面,轻轻拍一拍他的肩膀。他转过身,大叫一声:“哇......”

他一叫,舍监也从宿舍门卫室的窗口探出头来,视线一触及我们两个,也吓得尖叫不已,声音远远盖过顾小少。

“跑!”顾小少反而不慌了,拉着我的手跑了一百多米,才在路灯下站住,怒道:“萧咪咪,你黑灯瞎火地扮贞子么,怎么散着一头乱发穿着白衣就飘下来了。”

我抓抓尚且滴着水的长发,很无辜地看他:“你叫得那么急,我没有时间再去擦头发。说吧,这么晚叫我下来做什么?"我毫不掩饰地打了个哈欠,白天拔草耗费了太多的精力,现在我一点都不想和他虚与委蛇。

顾小少抓下口罩,摘掉眼镜,左右看了看,活像一个来接头的犯罪分子,“喂,给你!”他从口袋里掏出个纸袋,匆匆地往我手里一放。

“哎?是什么?”我拉开袋口,看见里面有四五个瓶子。就着惨淡的月光,我看见其中一瓶上面标着晒后修复露。

顾小少很不耐烦地朝我瞪了一眼,抓着口罩拧了两拧,对着不远的垃圾箱练投篮。

“都是以前别人送来的样品,一直放我那里占地方,给你总比扔进垃圾箱好!”

我瞪他一眼。这个孩子怎么这么别扭,偶尔示好,也非要说得如此不堪。

“好了,回去睡觉!”他伸出手来,将我推得转了个圈,然后双手张开,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朝着我摆了摆手,“明天记得早点到,室内馆的座椅都要擦一次!”

“......”我捏着纸袋的手因为愤怒而剧烈地颤抖,难道我入社团就是为了做一个伟大的清洁师?

萧妈妈,这种境地,你让我再默默地坚守在这么个网球社不像网球社,小集团不像小集团的团体里,情意何堪?

回到宿舍,我打开纸袋,将里面的瓶瓶罐罐取出来,在桌上排了一溜儿。在纸袋的最底端,我看到一张收费单。

明明就是傍晚冲出去临时买的化妆品,刚刚却要摆出这么不屑的姿态,顾小少的口是心非越来越严重了。

我忍不住好笑,拨了个电话过去答谢:“顾同学,谢谢你,那些化妆品都很有效。”

顾小少似乎很惊愕我会来电话,久久地沉默之后才别扭地回答:“都是过期的,怎么你用了没有事么?”

“......”我无言。

他继续发威:“涂好了胳膊,明天继续拔草,继续擦窗户,继续......”

我默默地挂了电话,对我总因一时冲动去道谢的无脑行为,再次表示后悔。

可是第二天我去社团的时候,已经有工人在打扫场馆。

顾小少穿着一身淡黄的运动衫,手插在口袋里面指挥大家晨跑,看见我过去,手举过头来,食指闲散地晃了晃,勉勉强强算同我打了个招呼。

“萧咪咪,过来!”

不知为何,顾小少对我穿网球裙很不满意,用他的话来说,就是有碍观瞻,所以在社团运动的时候,我一律都穿男式长裤的运动衣。

尽管活动起来更热,但是最起码不用担心顾小少时不时用水性杨花来形容我。

“忘记对你说了,网球社今天会来一个教练,是新来的老师,你也认识的。”他似笑非笑地看我,一脸嘲讽,“萧咪咪,你能耐啊,都飞蛾扑火地来追你了!”

我被他说得莫名其妙,提着网球拍茫然以对。

“嗯,已经来了!”他抬抬下巴,示意我看门口,来的那个人穿着宝蓝色的运动衣,乌黑的碎短发,肤色白皙,身形高挑,正斜倚着门框,堵着清晨淡淡的阳光,抱臂摆POSE.

“商二哥?”我大惊。他怎么过来了?他不该正在商界大展拳脚么?自从上次咖啡馆一别,他便没有再来纠缠我,怎么这会儿跑来圣保罗精英学院了?

我无力地抚抚额,暗地里叹了一口气,想到未来的日子里,除了顾小少,还要面对一个商怀瑾,不禁心里大为郁闷。

商怀瑾朝我极温柔地一笑,放下手臂,做出一个张开怀抱的姿态:“来,咪咪,让二哥好好看看你!你看你,瘦成这样!”

我看看旁边已经黑了脸的顾小少,讪笑以对。

商怀瑾却自顾自地继续说:“你怎么连胸都瘦掉了一个罩杯?”

“......”我双手抱着胸,默默地转过头去,努力克制自己将网球拍飞过去的冲动,他的嘴巴果然十几年如一日的贱。

我捏捏球拍,准备忽视掉商怀瑾,直接去上场练球。可惜我是淡定的女性,顾小少却不是淡定的男性,我听见短促而痛苦的一声“啊”,再转过去的时候看见一颗圆溜溜的网球正从商二少的额头正中跳起,斜斜地朝门外弹去。

“我的上帝,只差几厘米就是我的鼻梁了!”商怀瑾颤抖着摸出一面小小的镜子,迎着阳光,上下左右地照了起来。

“哼!”顾小少冷冷看他一眼,一伸手,捏住我脖颈处的衣襟,将我拖进了场,“萧咪咪,有时间搔首弄姿,不如好好想想你这学期的课外积分怎么能及格!”

我抱着球拍哀怨地看他:难道这也算在我的头上?顾小少,这绝对是迁怒!

他眼睛一瞪:“不许用这种表情看我,回过头去,练球!”

我抽抽鼻子,举起拍子用力抽出去一记,球还没有落地,就听见商怀瑾大叫着冲了过来:“咪咪,你的姿势不对啊,会扭伤腰部!”

作孽哦,他额头上还顶着红包一枚,跑起来,完全没有了以往儒雅的气息。

“咪咪,正确的姿势,是这样的......”他一只手正要扶上我的腰,顾小少斜过一脚,踏在了我和商二的中间,那只手就斜斜地失了准头,悬空在那里,令商怀瑾很是尴尬。

“连城,既然我是新聘的教练,有些技术性的东西,我来说明一下,不是很好么?”他很快恢复了镇定,朝着冷颜的顾小少微微一笑,真是春风和煦,友爱无比。

顾小少一把夺过我手里的网球拍,冷冷一笑:“新聘教练?他们可没有问过我的意见。”

商怀瑾缓缓地放下手来,摸摸额头上的红包,笑得更加和蔼:“那怎么办?顾小少,进这里,可不是你说了算。”

顾小少的脸沉了沉,倨傲道:“进这里不是我说了算,但是关了这个社团我可以说了算的。”

圣保罗精英学院的一大半股权都是顾家的,虽然网球社是圣保罗的传统社团,但是以顾家老头一贯护犊的作风,我丝毫不怀疑他会关掉这个社团。

“所以,商二哥,你留下吧。我决定退出网球社。”顾小少冷冷地笑,漆黑的眸子一扫,就扫到了我的身上。

我立刻很没有志气地举手:“我跟连城一起退出网球社。”一面说一面挺着胸,很坚定地站在了顾小少的后面。

开玩笑,顾小少是这里的头儿,跟着头儿混,有前途。萧妈妈也曾经说过,得罪四大家里的其他哪一家都好,就是不要得罪顾家。

顾小少嘴角扬了起来,转过身来极为温柔地牵住我的手,第一次和颜悦色地对我笑:“咪咪,我们走!”

真是笑得我那个受宠若惊啊!我傻乎乎地朝他点头,任他拉着我的手,走了出去。

“我以为你会留下的,毕竟你以前对她挺有好感的。”顾小少看起来心情很好,居然一直在朝我笑。

我立刻警觉起来,几乎以为他又在寻找机会来嘲讽我,于是我抽回手,也朝他笑了笑:“顾少,现在我只对自己有好感。”

顾小少转过脸来,若有所思地看向我。

“萧咪咪,你记不记得以前同我说过的话?”他突然问道。

我摇摇头:“通通都不记得了!那次摔马以后,都忘记了。”

他眼神灼灼,高深莫测地看我,又道:“可是,失忆并不会使人的生活习惯发生如此大的变化。”

嗯?我抬眼看他。他这话什么意思,难道他看出我和萧咪咪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了么?

“我所认识的萧咪咪,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左撇子,可是你用右手却如此的有力,如此的自然,像是很久以来,一直都在用右手的,我甚至敢打赌你的手臂上并没有那颗红痣......”他挑挑眉,伸过手来拉住我的胳膊,把衣袖推了上去,直到视线停顿在我臂肘间的那颗小小的红痣之上,突然顿住了话。

“见鬼!”他像是受了极大的惊吓一般,一把甩开我的手,“怎么会这样?”

我摊手,对她嘻嘻一笑:“顾小少,其实我真的不是她!”我顿一顿,看见顾小少认真起来的眼神,很神秘地靠近他,压低了声音,“其实......我是借尸还魂,你信不信?”

他直起身来,一副早就知道不能相信你的样子,恨恨地瞪了我一眼,愤愤训斥:“无稽之谈!”

我已经将事实告诉了他,他却不愿意接受这么一个现实,真是个没有探索精神的家伙。

“萧咪咪,你以为退出网球社,我就控制不了你的课外积分了?做梦!”他阴森森地笑,雪白的牙齿在阳光下,白光一溜。

我突然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PART15 我的角色是老虎

三天以后,我终于知道顾小少那种一切尽在掌握中的自信从何而来了。

“咪咪啊,学校周年庆的大型话剧晚会,你会参加吧?”

我看看推着眼镜的系主任,很是无语。这种事情,你们不是已经决定好了么?我哪有选择的余地啊。

果然,他暧昧地笑了一笑,隐约可见镜片上光芒一闪:“顾同学说,这一次他会出席哦,而且还将扮演其中的一个角色。”

我沉默着看他。

“可是,唯一的附加条件是,必须有你的加入!”

看看,来了吧。我抚着额头,无奈道:“我可以不参加么?我没有参加此类活动的经验!”

系主任沉呤了半响,回答我:“可以!”然后又继续补充,“但是你的课外积分这个学期会比别人少很多。咪咪啊,虽然萧女士有吩咐过,不要太苛求你的成绩,但是你总是不参加课外活动不好啊。”

他笑眯眯地拍拍我的肩膀,继续:“我们圣保罗精英学院出来的学生,不但要有过硬的专业技能,还要有渊博的学识,活泼的......”

底下可以训出三个小时不带重复的话来,入学那一天,我就见识过这位系主任的功力了。

我默默地举起一只手,像烈士一样打断他的侃侃而谈:“我去,系主任,我去!”

世界如此美好,我却自寻烦恼,这样不好不好!

“参赛的故事内容是什么?”

系主任用很兴奋的眼神瞄了我一眼,很淡定地举起食指,故作神秘地虚了一声:“这个题目,跟以往每届都不一样!很新颖、很独特、很另类!”

“是什么?”为什么我会有汗毛倒立、毛骨悚然的感觉?

“是一个凄美而悲壮的中国古典故事,不同于以往的西式爱情,这个故事是积极的、向上的、朝气蓬勃的!”他完全忽视了我,仰着头,对着天空发泄着自己的情绪。

我冷眼看他越讲越澎湃。

“这个故事的名字叫......《武松打虎》,”系主任很兴奋地一击掌,探过头来,用充满赞叹的眼神看我,“咪咪同学,不错吧,是顾同学提出来的,全系上下一致通过了。”

我抖了抖嘴唇,问他:“那么我扮演什么?”

系主任拍拍我的肩膀,安抚:“放松放松,你的角色非常轻松,只要卧倒就可以了。”

那是什么角色,难道是景阳冈的巨石一块?

“顾同学极力推荐你做女主角。”

系主任用一副你赚到了的眼神看我,很骄傲很自豪地宣布,“萧同学,是女主角啊,多少女生都盼望着跟顾同学合演这台戏啊......”

我终于按耐不住心中的怒火,问:“到底女主角是什么?”

他转过头,用惆怅的眼神看我,简洁地归纳:“就是那只很可爱的老虎小姐。”

顾小少!我问候你全家上下!

“顾同学私人赞助真品顶级虎皮一张,萧同学,你的装扮很昂贵哦。”

顶着人家老虎小姐的尸体上场?一想到未来的舞台上,我要单枪匹马地虎皮裹身,心底就涌上一股无以言表的悲怅,我哀怨地咬指头。

“据说,为了捧场,顾氏集团和萧氏集团的所有高层都会来观看这一次的学校周年庆,请你一定要好好准备!”

我再次遭受了五雷轰顶的打击,被雷得五颜六色的,只剩下喘气的份儿。

萧妈妈,这次算不算工作牺牲?有没有奖金补贴?

我其实真的很想回避这一次的舞台剧,而我所能想到的方法,无非是装病。

可惜,这条唯一的生路也很快被彻底堵死。

“咪咪,你看看顾同学,就算是抱病也仍然坚持着彩排!”

顾小少苍白着一张脸,以一种虚弱的姿态出现在舞台现场,看见我的时候,朝着我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咪咪,你也舒服么?”顾小少很“关切”地看着我,将自己手里的温度计递了过来,“你也试试温度吧,生病了不能讳疾忌医。”

我怒,他明明知道我是假装的,还要当众揭穿我,真是太阴险了。

接过温度计,我塞进了嘴巴,趁着他不注意,又喝了几口滚烫的开水......

“咪咪!”顾小少用指头点了点我的肩膀,对我微微笑,“这跟温度计是我之前用的,虽然用酒精消过了毒。但是我还是得负责任地告诉你......我是用它夹在腋下的!”

“.....”我估计我的脸一定很黑,处于极度暴怒中,抽搐的口腔肌肉将嘴里的温度计咬得咯吱咯吱的。

顾小少大惊失色,冲过来捏我的嘴巴:“放松,放松,不要咬了,别咬坏了,水银是有毒的!”

他的力道特别大,捏得我眼泪汪汪的。

“唉,重新来测吧!”他终于从我的嘴里拔下了温度计,甩了一甩,又递了过来,示意我插在腋下。

我泪流满面地接过来,按他的指示将温度计夹在腋下。他一直很关切地守在我身边,足足守了五分钟,然后突然从我胳肢窝里一把抽走了温度计。